“此事却不难知道。”黄梓瑕掰着自己的手指,缓缓说,“第一,外教坊中近日刚巧失踪了一位琵琶艺人;第二,她收拾的包裹已经在教坊外发现,里面只有几件外衣和首饰,明显并非她自己本人收拾,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也是中了毒箭木的毒而死。”
周子秦“啊”了一声,说:“你说的那个琵琶女,是外教坊的锦奴!可…可锦奴是中毒死的吗?”
“正是,锦奴曾经在宫里向皇后和赵太妃讲述过自己的过往,那时我们都看过她的手,确实比一般女子要大。”
“但那也不能说明那具女尸必定是她。而且她毕竟已经找到尸体了,就在她的包裹旁边…而且,那具尸体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是被人斩首而死。”
“不,那具无头女尸并不是锦奴。被拿来冒充王姑娘的,才是锦奴的尸体。因为锦奴死的那一夜,正与崔大人,我,周子秦等人在缀锦楼聚会。在结束时,我们打包了几份菜送去崇仁坊给几个乞丐,结果,那几个乞丐全部中毒而死——所中的毒,就是毒箭木。”
周子秦更加瞠目结舌:“什么?前几日那几个乞丐的死,也与我们…与此案有关?”
黄梓瑕怕他又想着多做解释,横生事端,便打断他的话说:“其实准确来说,那几个乞丐的死,与锦奴有关。因为毒就下在当时锦奴收拾的那一盘樱桃上,而她当时也说手有点痛痒,并说是樱桃梗扎到的原因。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当时正好中了毒,并且染在了那盘樱桃上,间接毒死了那几个乞丐!”
这一章写了四千多字,分量很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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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假作真时(二)
周子秦忙问道:“当时锦奴一直与我们同座吃饭,并未离开,吃的东西也与我们一样,怎么我们安然无恙,而她就中了剧毒?”
“因为,她是一名琵琶艺人。”黄梓瑕叹道,“不知你还记得不,她在弹奏琵琶之前,还试了几个音,然后埋怨说,暮春多雨,琵琶受潮,音都发得不清透了。于是她取出一盒松香粉,撮了两把慢慢涂抹琴弦与琴轴,是吗?”
周子秦点头。
“所以,只要凶手在松香粉中掺入一点浸过毒药的竹屑或硬一点的木屑,锦奴在涂抹捻压时自然会被竹木屑刺破手指皮肤或指甲缝。那些细微的伤口加上剧毒,她压根儿感觉不到疼痛,只会感觉到一点点麻痒。但毒箭木号称见血封喉,虽然只是些微毒药,但时间一长,等她回到外教坊自己的住处之后,手上的毒便会顺着手慢慢传遍全身。她会陷入昏迷,最后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死去,身体肿胀,再也看不出面目——刚好,可以拿来假冒王姑娘的遗体,让真正的王姑娘借此逃遁,从此彻底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堂上众人议论纷纷,皇帝也是满脸惊奇,问:“凶手这么煞费苦心弄一个假尸体过来冒充王若是为什么?又是怎么让王若在宫中消失的?为了什么目的?”
黄梓瑕应道:“刚刚奴婢破解的是第一个谜团,即王姑娘的尸体,到底是谁。如今一切迹象都已经揭示,这尸体是锦奴而不是王姑娘。请皇上皇后容许我再揭开第二个谜团,即王姑娘是如何失踪的,又是如何被换成锦奴的。”
李舒白忽然开口,对周子秦说:“子秦,之前弄假手和作证辛苦你了,你也该累了吧,下去休息一下吧。”
周子秦一脸不解:“可是,杨崇古还没破解谜团…”
李舒白没再说话,只眯起眼睛,微微看了他一眼。
周子秦虽然单纯,却并不傻,一看到李舒白的眼神便立刻悟了,马上收拾好东西,说:“草民告退!”
等周子秦离开,黄梓瑕关好门,皇帝才微微点头,说:“此事朕也听皇后说起过,这真是咄咄怪事。一个大活人凭空在重重防卫中忽然消失,真是奇哉怪也。”
王皇后皱眉,恨道:“必定是庞勋残部,毋庸置疑!”
黄梓瑕摇头,说道:“此案纷纭多日,所谓的庞勋作祟之类的传言,只是凶手扯来当做障眼法的工具,其实他与此案,归根结底,并无任何关系!而真凶,以奴婢看来,应该就在这个堂上。”
她这一番话清楚明白,掷地有声,令听到的人都是悚然,直起身子,如芒刺在背。
王皇后冷笑道:“放肆,难道你意指凶手就在我们王家人中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凭借着自己多日来的调查,作出唯一可以解释所有事情的推断,至于凶手,奴婢只讲事实,不曾考虑其他。”
“如果不是庞勋所为,而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人是凶手的话,那么,你又想说是谁?”王麟环顾堂上寥寥数人,气急质疑道,“当初阿若失踪,那可是在京城防卫司与夔王府近卫的眼皮底下。你可以信不过宫中人,或是信不过我儿子带去的兵马,但你自己也是夔王府的人,可信得过那些护卫?”
李舒白微微皱眉,开口说道:“请王尚书不必担心,杨崇古必定不是这个意思。”
黄梓瑕不卑不亢说道:“王姑娘失踪时,我与夔王爷也在当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我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相信着夔王爷和京城防卫司的诸位。”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皇帝抬手,安抚众人道,“先听杨崇古说说自己的推断吧,等他说完之后,大家若有什么质疑的地方,到时再问不迟。”
“多谢皇上!”得了皇帝的首肯,黄梓瑕便不再理会其他人,只向皇帝躬身行礼,然后说道,“王若的失踪案,固然扑朔迷离,但在失踪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更让人觉得难以解释的事情——她在蓬莱殿休息时,为何会有宫人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去冒险刺杀她?而且在我听到内室响动,立即跑进去查看时,那个刺客已经失去了踪影。蓬莱殿外毫无遮蔽,全是平坦地势,可比我早一步的长龄等女官尚能看见黑影越窗而逃,我只迟了一步便踪迹全无,难道说世上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瞬间消失?
“然而我在事后反复思索,才发现这个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刺客,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皇后殿下采取了一个举动,那便是,将王姑娘迁往雍淳殿。”
王皇后冷笑道:“这么说,我疼惜阿若,意欲为朝廷和夔王保护夔王妃,是做错了?”
“不敢,奴婢并未说此事是皇后的错,奴婢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当时王姑娘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反倒促成了这桩疑案的发生。因为,雍淳殿是一个事先早已安排好的,最适合作为王若凭空消失的舞台,是整个宫中,看起来最严密,实际上最适合那个消失戏法的地方——”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薄纸,展开在众人面前,正是她事先早已备下的雍淳殿地图。
她按住自己发间的银簪,拔出中间的玉簪,在纸上描绘示意,对堂上所有人说道:“雍淳殿原本被拿来作为内库,四面高墙牢不可破,而且皇后又请皇上调集了两百兵马集聚此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造成了鱼水混杂,局势反而混乱。而王若又分明有意地在失踪前走出阁内向王爷致谢,让我们注视着她走回阁内,然后消失在一个根本不可能消失的,最严密安全的地方。”
她的簪子在最中间的内殿东阁画了个圆圈,显示这是重重守卫的最中间:“在她失踪之后,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眼看着王若走进阁内,她却在转瞬之间就消失,到底她是如何才能避过所有人的目光,瞒天过海消失的?”
堂上一片寂静,就算是早已知晓内情的李舒白,也不由得全神贯注,听她破解这个此案最核心的诡计。
“然而其实我们一直被误导了。就算设想一万个可能,也根本无法得知她究竟如何在雍淳殿消失。直到我在西市街头受到一个戏法艺人的启发,才发现这个失踪案的真相——并不是王若神秘地在雍淳殿东阁消失,而是一开始,王若根本就未曾进入过东阁!”
王麟冷冷道:“可老夫却听说,包括夔王与你,还有当时把守在殿内的几十名护卫,全都是眼看着王若进入内殿东阁的,她明明在当场众多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阁内,你现在又说她并未进入,难道说,当时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
“并非幻觉。因为王尚书您不知是否注意到,雍淳殿自内库改成居所之后,为了改换那种古板的四方造型,特意在内外殿的间隔,也就是中庭靠近内殿的地方,陈设了一座假山?”
“但这座假山十分矮小,只有一两个地方的石头高于人头,难道这也能动什么手脚?”
“只要一个地方能遮住人头就行了。”黄梓瑕十分冷静地说道,“其实,这个戏法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成功——因为王蕴大人对现场的侍卫们的分派,所以假山的后面并没有人。唯一能看见假山后的,站在东阁窗外的那两名侍卫,也被勒令全程面朝窗户,紧盯出入口。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众人看着王若回到东阁,其实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一路行去而已。”
“所有人看见她的背影,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因为,那片刻之间完成的所谓失踪,只需要一刹那。”黄梓瑕的簪子指向假山,“内外殿之间,是一座十分低矮的假山,中间有一条青砖地蜿蜒而过。这里,就是最高点,堪堪遮过身高五尺七寸的王若。所以,只需要一个穿着与王若同样衣服、梳着同样发髻、戴着同样首饰的女子事先躲在假山后,在王若走到最高那块假山石的一瞬间,王若弯腰蹲下,而她直起身子,走出假山,刹那之间,移形换影,在我们注视下走向内殿东阁的王若,此时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黄梓瑕回头,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闲云与冉云,缓缓地说,“当时陪着王若过来见夔王爷的,是冉云,所以在假山后假扮王若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闲云了。”
“荒谬!”王麟冷笑道,“杨公公好厉害的猜测,看到街边一个戏法,就能这样被你转嫁到案件上。而且,公公连王若与闲云的身高相差半个头都不在意?王若身材比常人修长许多,难道从假山后出来的王若,背影一下子矮了半头,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要改变身高并不难,尤其对于女子来说。坊间卖的登云履,下面垫的木底最高的足有五六寸,让闲云高上半个头并不是难事。而闲云在进殿时,我注意到她的脚在门槛上挂了一下,这自然是因为穿不惯那样的鞋子。而另一个更有力的证据是,闲云在进殿之后不久便出来了,带着食盒去了殿后角落的小膳房。我估计,在那里她应当是烧掉了自己乔装的衣服和鞋子。可惜她经验不足,又太过慌张,让我们在灶台中翻找出了一片状似马蹄的半焦木头,那正是登云履鞋底的残跟,留下了证据!”
李舒白见王麟一时无言,便开口问:“那么,在事后大家马上就开始搜寻整个雍淳殿,王若又去了哪里?”
“很简单,她在假山后穿上塞在假山洞中的、事先备好放在那里的宫女或宦官的衣服,在众人去假山寻找她那支叶脉凝露簪时,假装是帮找的宫人,离开了假山。”
“荒谬,难道没有人对殿中出现一个长得与王若一模一样的人起疑?”王麟又喝道。
“并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因为皇后身边的女官长龄很快就出现了,还带着一队宫女和宦官。她留下了几个人在殿中帮忙寻找,又带着几个人去通报皇后——而跟着她离开的人当中,就有王若。在出了混乱的雍淳殿之后,王若自然就如飞鸟投林,鱼游大海,再也寻不到踪迹了。而之后,雍淳殿的防卫撤去,如今只剩几个老宦官宫女看守着,只要有一个在宫中有耳目有帮手的人指使,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宫中,出现在东阁内,绝无难事。”
众人都默然,燕集堂上一时陷入死寂。
皇帝思索着黄梓瑕的话,似乎的目光看向皇后,而王皇后的眼睛低垂,望着自己白裙上的银色纹饰,缓缓地问:“听杨公公的意思,似乎是对幕后指使者已经了然?”
“奴婢斗胆,奴婢…本不愿这样想。但此案的种种手法,除了那人之外,再无其他人能有办法做到。”黄梓瑕抬头看她,目光澄澈,毫无畏惧,“纵然我会因此得罪我无法想象的强大势力,我也要将自己所发现的真相,从头至尾说出来。”
堂上众人都是神情变换不动,唯有皇帝依然神情温和,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先说说,王若失踪这桩谜案,幕后的指使者,终究是谁?”
“其实从种种迹象看来,我们已经不难知道。第一,此人能在事先决定作案地点,将王若移到雍淳殿;第二,此人在事先能指使长龄、长庆等宫中的大宫女、大宦官;第三,在案发之后,又能让延龄带走王若;第四,在锦奴死亡之后,能轻易将她的尸体移入雍淳殿。”
她说的时候,低头看着地上,并没有看着哪一个人。但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至于幕后主使者,我先说一件事,那便是事件的开端。王若祈福仙游寺那一日,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手持着一个鸟笼,在我们面前上演了一场障眼法。他告诫王若说,过去的人生,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最后又神秘消失在守卫严密的仙游寺中——正是因为这个神秘男人的出现,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皇帝点头道:“此事我亦有耳闻,也是一件奇诡之事。依你之见,仙游寺中那个男人,从何而来,又如何而去,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以奴婢之见,仙游寺高墙深院,那日寺中早已清空香客,又有夔王府派来的士兵守卫。当时我一心钻了牛角尖,只想着神秘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未曾想过,其实那个神秘人,原本就是与我们一起来的,始终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离开人群的时候,他只需要穿上扮上伪装就可以出现在我们面前,而要消失也很简单,就只需要在后殿脱下外面的伪装丢到香炉中烧毁,然后快步沿着山道台阶旁的灌木丛中下来,抢在别人面前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便可以…而当时,第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就是您——王蕴王都尉。”
继续四千字大章…
十六 假作真时(三)
黄梓瑕的一句话,就似六月晴空中放出一个旱雷,震得众人瞠目结舌。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王蕴则静静地凝视着她,他的面容上只掠过一丝波动,仿佛被清风掠过的春水,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他声音低沉而平缓地问:“杨公公,我不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梓瑕直视着他,并不因为他的神情而动摇:“我是指,仙游寺中出现得那个神秘男子,就是王都尉您乔装的。而且您为防万一,在去西市买那个戏法的道具时,还特意化妆出一个更容易被人记忆的特性,以误导追查者,可说是十分谨慎。可惜您弄巧成拙,却在一个关键的环节上,不小心露了行藏。”
“什么关键环节,我怎么完全不知晓。”王蕴不怒反笑,神情依然雍容自在,“杨公公,按你刚刚的推断,是当时仙游寺内的人乔装打扮的话,那么无论是侍卫或者侍女都有可能做到,你又如何一口咬定就是我呢?”
“只因你弄巧成拙,原本意图将本案引向庞勋鬼魂作祟,以破坏这桩婚事,可谁知道,当时你留在供桌上的那枚大唐夔王的箭簇,最后却暴露了你的身份!”
王蕴一直轻松自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盯着黄梓瑕,问:“那枚箭簇,怎么会与我有关?”
“夔王府已派景轶前往徐州调查过,箭簇属于庞勋残部买通城楼卫兵所盗。在箭簇失踪后不久,一伙庞勋残部出现在附近州府,一路北上。最后在长安城郊失踪。虽然京中颇有传言,但我想在座诸位必定都知道原因。”
李舒白在旁边平静地说道:“你是不是指,今年三月,京城防卫司获知流寇在京郊出没,于是右都尉王蕴率兵迎敌,尽诛残兵那件事?”
“是。然而残兵被灭之后,那枚消失的箭簇却没有出现,直到几天后,出现在了仙游寺。夔王府准王妃到仙游寺中祈福,调动京城防卫司的人自然说不过去,所以当时跟您过去的,全部都是夔王府的私军。换言之,能拿到那枚箭簇的京城防卫军不少,能在仙游寺装神弄鬼的王府军也不少,但同时有可能两者都具备的,唯有王蕴王都尉您一个!”
王蕴微皱眉头,还想说什么,但随即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说道:“杨公公…真是料事如神。”
王麟怔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只看着自己儿子发呆。
皇帝看向皇后,却发现她只怔怔望着黄梓瑕,脸上神情僵硬。他轻握住皇后的手,只觉冰凉一片,便伸双手将她的双手拢在掌中,说:“你别担心,王蕴既是你堂弟,也便是朕的堂弟,不管如何,朕会照拂他。”
皇后回头看他,唇角微启,似乎想说什么,但许久许久,皇帝也只听到“多谢皇上”这四个模糊的字。
而李舒白面带着凝重的神情,反问王蕴:“这么说,一切都是你做的?传播庞勋冤魂索命流言的人是你,让王若失踪的人也是你?”
“是…全都是我。”
出声的人,正是王蕴。
他看了黄梓瑕一眼,转身向帝后跪下请罪,说:“微臣求皇上降罪,此事…全都是微臣一时起念,以至于行差踏错,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微臣罪该万死!”
“哦?”皇帝微微皱眉,问,“你又是为何要害王若?”
王蕴说道:“因我感觉到王若在被选为夔王妃之后,似有异状。经我逼问她身边人,才知道原来她在琅琊早已心有所属。并且,闲云等曾发现她私下发誓,意欲在嫁过去当日闹一场大风波。微臣…联想到当日我的未婚妻黄梓瑕所作下的一番不堪事情,感觉此事后果堪忧,于是便决定破坏此桩姻缘。”
黄梓瑕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口猛然一跳。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王蕴正回头看着她,只能强自压抑自己,不让脸上神情泄露自己的秘密。
只有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暗暗地握紧,指甲嵌入掌心,那一点刺痛提醒着她,让她勉力维持自己的平静。
李舒白瞥了她一眼,见她外表并无异状,便又低下头,把玩自己手中的玉扇坠去了。
只听王蕴说道:“当时王若已经是夔王亲自选中的王妃,我心知此时已经绝不可能悔婚了,只能私底下暗动手脚。因夔王当年平定庞勋之乱威震天下,我便想到可以借此大做文章,所以才针对此事,特意设计了庞勋冤魂作乱的假象,以混淆视听。也正因如此,皇后身边的女官及宦官等都知晓我王家不易,愿意私下帮我。长龄等人助我,皇后实不知情,请皇上宽宥明察。”
黄梓瑕听完,皱眉片刻,反问:“那么,一开始王若的庚帖上出现纰漏,便是你做的手脚?”
“纰漏?”王蕴一时尚不明白。
“那张定亲的庚帖上写着,琅琊王家分支第四房幼女王若,大中十四年闰十月三十日卯时二刻生。但事实上大中十四年闰十月,只有二十九日,并没有三十日。”
“这是我的疏忽。”王蕴轻叹,点头道,“我在看到族妹王若的庚帖时,发现她去世那日正是夔王母妃忌日,按理是绝不可以入选的。是以我便自作聪明,在空缺处填上了闰字。而谁知司天监因顾着皇后,竟然没有加以验证,直接批了一个吉字就入选了。我当时还以为侥幸成功。谁知却惹出如此多的事端来。”
“那么,锦奴的死呢?”
王蕴抬头望着她,她站在门口光线最强之处,午后的阳光正斜射进来,照得她一身通透,无瑕无垢。
她光芒刺目,在这一刻,王蕴忽然觉得不敢直视。
所以他闭上眼,说:“是,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我先散布谣言,然后在宫中调动防卫司兵马时,利用职务之便将王若带走。为了永绝后患,我又毒害了身材与王若差不多的琵琶女锦奴,然后移尸雍淳殿…”
王蕴声音平静至极,仿佛在讲述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真相终究会被揭发,杨公公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逃不开你的法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告诉我。”黄梓瑕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给锦奴的松香粉中下毒的?”
“是那日在缀锦楼中,我趁人不备偷偷下的毒。然后尾随着她,等她倒下的时候,便将她带入宫中,放在雍淳殿东阁。”
“你在说谎!”黄梓瑕冷冷地戳穿他的谎言,“那日锦奴在缀锦楼中,对那盒松香粉十分珍惜,一直都贴身放在自己怀中,并且说自己从受赐之后就一直藏在怀中。而你一直坐在对面,请问你有什么机会给她下毒!”
王蕴紧皱双眉,把目光转向一侧,不再说话。
黄梓瑕点头道:“在这个案件中,王都尉您所做的,只是一开始修改庚帖和仙游寺的那一次敲山震虎,后来的一切,您没有做过,就算想承揽上身,也是徒劳。而真正的幕后凶手,我想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