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都嫁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我到也能接受。不过要是真有了孩子,我心里更愿意是个女儿,象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比左家要复杂得多,长房长孙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以后免不了会卷进那些扰人的明争暗斗。不如有个女儿,可以陪着我清静度日、自得其乐。“冰块”要真想要个儿子,接下来自然有一大堆小妾会抢着帮他生,我可不想凑这份热闹!
成亲后没几天,有一个叫慕容玉琳的姑娘来院里看我,她是“冰块”的师妹,性子很活泼,看上去也大大咧咧、心无诚府的样子。慕容姑娘自幼习武,从小她爹就带她跑过不少地方,这一点很让我羡慕。第一次见面,她就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慕容姑娘走后,小芸偷偷告诉我,提醒我要提防慕容姑娘,“听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说,慕容姑娘可喜欢姑爷了。现在姑爷娶了小姐做正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纳慕容姑娘为妾了。小姐,您可得小心点,她来看您肯定是没安好心!”
慕容姑娘是个说话很直爽的人,我也不是傻子,从她的话里也隐约听出些端倪。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无意于与“冰块”交心,他要再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无可厚非。我只是不明白,两人既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何“冰块”不直接娶了她反而娶了我?或许这门亲事,真象当初在扬州听城里人议论的那样,是为了苏左两家的生意,“冰块”对我的冷淡大概也是因为娶了自已不喜欢的人!
我自认为了解了慕容姑娘和“冰块”的心思,就更不愿意跟“冰块”多接近了。他偶尔回房,我也尽量躲他远远的,有时候他想碰我,我就装做很害怕的样子,他到也不勉强,老老实实地睡在一边。
既然决定不会把“冰块”放在心上,他日后要娶谁我也不会难过,如果娶了慕容姑娘,到是可以让府里多一个与我投缘的人。所以有一天跟慕容姑娘在后花园游玩的时候,我曾很坦白地告诉她,如果“冰块”要娶她做妾,我一定不会反对。
白天“冰块”从来不会回院里来,我也乐得自在。院里也就随我陪嫁过来的刘妈和小紫她们,还有另外两个丫鬟,都是亲近的人。在她们面前,我的懒散性子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每天看看书、弹弹琴、偶尔还是会跟原来在左家的时候一样,到园子里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吹吹风,打打磕睡。
虽然苏家长辈多、规矩多,不过在冷云院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比以前在揽月楼还要清静舒服。不出门的时候,慕容姑娘会来让我教她抚琴,或是给我讲她知道的趣事,听到精彩的地方,我也经常笑得毫无顾忌。有时候慕容姑娘留在院里用晚膳,遇上“冰块”不回来住,慕容姑娘也会在我院里留宿。
到苏家一个多月以后,慕容姑娘开始带我上街走走,我以为象苏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我是没有机会出门的,没想到“冰块”知道了也没有阻拦,让我跟着慕容姑娘过了一段自由开心的日子。慕容姑娘还带我去出过一次城,是到京城郊外的法济寺去烧香,那次我还遇到了一个老和尚,对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什么“百年奇遇”、“三世良缘”,可我一点都不相信,被我一笑置之。
开始留意“冰块”的事,是成亲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我和慕容姑娘坐在书房里正聊得开心,不记得是慕容姑娘说了什么话,我听了一时笑得叉不过气来,捂着肚子笑倒在窗边的软榻上。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冰块”正从窗外转身离开,探头看去,他象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走得比跑还快。
我回到房间问了正在打扫屋子的小喜和小玉,她们告诉我,“冰块”是回房里来找东西的,说是丢了一本帐本,不过房里并没有找到,他没多说就走了!小喜她们仍在屋里打扫,并没有看到他是什么时候走到书房的窗外的。前一天他刚好回房来住过,丢东西也是有可能。我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是听了我和慕容姑娘说了什么话,以至于象是怕被人家看到一样,走得那么快!那个急冲冲的背影比起他那张冰脸,看起来到是有趣的多,就不知道他匆匆离开的时候,脸上又是怎样一副表情?
好象从那天开始,我就有意无意地老是留意起他的事来。有时候听慕容姑娘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我也忍不住想打听一下“冰块”以前的样子。只是,慕容姑娘并没有告诉我太多,说的那些也无非是府里连仆人也都知道的那点事: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个他爹的小妾生的年幼的妹妹。小时候身体瘦弱,十二岁时开始拜慕容姑娘的爹为师傅开始习武。十八岁那年,苏家当家的老夫人去世后,他做了苏家的大当家,四年下来,把苏家的生意打理的很好…
那天以后,我好象开始有点盼着他晚上回房里来住。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连着十几天都没有回来。每天看到他的随从来院里禀报他晚上歇在书房了,我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觉又有机会独占房间,并不象以前那么令人高兴了。
有一天,我正躲在后花园八角亭旁边的大石头上看书,那块石头很隐蔽,一面临着湖,风景极好,三面都是树丛,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大石头离八角亭隔着一片树丛,躺在石头上,亭子里的人根本看不到。
我正懒懒地翻着书,亭子里传来几个姑娘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府里其他院里的丫鬟。不想让她们发现,我放下书,继续静静地躺着闭目养神。虽然无意去偷听,但因为离得近,她们说的知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们姑爷昨日又娶了房小妾,从后门偷偷抬进来的。我们小姐心情不好,早上给她梳头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发簪,还把我的手都刺伤了…唉,我们小姐以前脾气可好了,要不是姑爷他连娶了三房小妾…”
“…说起来,你们姑爷庆少爷才是少爷辈里年纪最大的了,可惜是二老爷所生,在外面人家也不能称他是苏家大少爷,想想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怕是就这样把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是啊,要不然你们小姐可就是苏家大少爷的少夫人喽,冬霜你可就是少夫人的的贴身丫鬟了,走出去可有面子多了…”
“…就是,就是,你看小喜和小玉,每次去厨房端吃的,哪个厨娘不是先紧着她们要的…”
“以我们小姐的相貌,那应该就是当少夫人的命啊!可惜嫁给了我们姑爷,却是个在苏家不当家的主。我们小姐可是几个少爷的夫人里长得最漂亮的了,你们说是不是?”
“…我上次看到那个少夫人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想必大少爷也不会喜欢她,我看啊,她还没有大少爷好看呢…”
说到这里,几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我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挪到湖边,看看水里的倒影,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可也没她们说的那么差嘛。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象娘,娘在我眼里算是很好看的了,想必自己也差不到哪儿去。再说这府里,到哪儿去找比“冰块”长得还要好看的人?我不服气地朝亭子方向瞅瞅,躺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听她们几个躲在这里议论自家主子。
“…听说,大少爷经常住在书房里,都不怎么回房呢!我们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都拴不住我们姑爷,小妾一房接一房的娶。我看过不了多久,大少爷肯定也要娶妾了,不知道是不是娶慕容姑娘?…”
“大少爷才不会娶慕容姑娘呢!”冒出一个新的声音,象是刚才从来没有开过口。此言一出,立即招来几个人的追问,连我也恨不得现身去问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声音过了许久又重新传来,“我也是偷偷听到的,你们可不许出去乱说。有一次大少爷跟莫公子喝酒,我到书房给他们送酒,我听到大少爷说,让莫公子早点把与慕容姑娘的婚事办了!慕容姑娘跟莫公子是订了亲的!又怎么可能嫁给我们大少爷做妾?你们以后可不要胡说了,被大少爷知道了可不好!那时候少夫人还没有进门呢,不过我还听大少爷对莫公子说,只要把少夫人娶回来生了儿子,他就不会娶妾了!”
听她的口气,象是在傲云楼做事的丫鬟!我知道莫公子是慕容姑娘的二师兄,没想到慕容姑娘跟他是订过亲的,看来慕容姑娘故意对我隐瞒了这件事,这一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至于“冰块”,什么叫“娶了少夫人生了儿子就不娶妾”?“哼!” 我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他说这话的口气简直跟爹一模一样,又是个只知道传宗接代的男人!
“…红玉!听说大少爷在书房的时候,可都是由云福云祥伺候的,连慕容姑娘都不许进,你怎么可以进去送酒?嘻嘻…不会是大少爷看上我们红玉了吧?…”
又是一阵混乱的打趣说笑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头,这句话可不中听!“冰块”和在傲云楼做事的丫鬟?…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别扭。
“你们不要胡说了!那天云福云祥也在,酒菜多,我们三个是一起送进去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大少爷是和莫公子一起在里面喝酒。要是被大少爷听到你们这么胡说,肯定要把我赶出去了!你们不是害我吧?…”叫红玉的丫鬟听起来是真急了,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
几个丫鬟连声保证不乱说,好久才象是安抚了红玉。她们几个又东家长西家短地扯了会儿闲话,这才各自散去。
番外4:遗失的记忆(三)
无意间听到慕容姑娘订过亲的事,我跟她说话也注意了些,有些话不敢再口无遮拦地说。在我看来,“冰块”之所以娶了我而没有娶慕容姑娘,恐怕也是因为她与她二师兄之间的亲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问了慕容姑娘太多关于“冰块”的事,令她不高兴了,这些日子慕容姑娘不常来冷云院了。
自从我开始留意“冰块”,回想起两个多月来与他相处,发现他好象也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冷酷的人。他来院里住的日子,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自己静悄悄的离开,我一向睡得迷糊,好象还没有起早了伺候他穿衣的时候,他似乎也没说什么;晚上如果不回院里来住,他一定会在晚膳后派随从来院里禀告,不会让我空等;冷云院里的吃穿用度这两个月来一向是很不错的;每次随慕容姑娘出门,他也没有拿什么苏家的规矩来阻止我,祁管家还会塞给我一包碎银子,说是“按大少爷的吩咐,兑散了给少夫人上街零花的”…
仔细想来,他待我虽冷淡,到也是把我实实在在当成苏家的少夫人,并没有故意亏待我、为难我。反到是我,平时做事迷糊惯了,只想着怎么守着自己的清静,怎么想办法躲开他的亲近,却一直没有留意到他这些细心待人的地方。
那次隔了半个多月他才回院里住了一晚,仍是老样子,冷着脸没有多说话。我却老是偷偷打量他,还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真的是为了顾忌师兄弟情份,才放弃娶慕容姑娘的吗?听那个红玉说的话的意思,其实他是无论娶谁大概都会这般待她的,甚至一旦有了儿子,连妾也不准备娶。看来他对慕容姑娘还真是情深义重,即使身为苏家的大当家,免不了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为自己延续香火。这样想着,心里就觉得压了块大石头,沉沉的,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一直知道“冰块”对我无心,我也早就决定不会对他有意。本来听了他跟慕容姑娘的事,我应该高兴才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与我日后相处,自然能平静地相安无事,谁也不会打扰到谁。可我却发现,了解了这些,我并不觉得开心。
我被自己这样古怪的心情折腾了好几天,一面同情“冰块”和慕容姑娘的处境,依现在的状况,两个人要想成亲,还真是难上又难,真难为慕容姑娘在我面前还总是装得那么高兴。一面又为自己不知不觉做了当年的大姨娘和二姨娘而难受,说到底,“冰块”当初想娶的只是个生儿子的人,这一点,跟当年爹的想法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比大姨娘和二姨娘幸运,还捞了个正房夫人的名份。
那几日,看书、抚琴,我都提不起兴致。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心里的难过是因为可怜“冰块”和慕容姑娘,是同情他们两个人互相喜欢却又不能走到一起。可到了晚上,在院里看到“冰块”的身影,即使知道他回来多半也不是心甘情愿,还很有可能是为了早点有个延续香火的孩子,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因为看到他而偷偷高兴。
还没等我想明白,我、“冰块”和慕容姑娘三个人以后要如何相处,就发生了客栈里的那件事情。
当我醒来,看到“冰块”和慕容姑娘还有其他几个人站在房间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和慕容姑娘一起上街,逛累了进了茶楼歇息,慕容姑娘要去买发簪,留下我在茶楼等她。然后我见着了好久没见的表哥,表哥说从扬州给我带了些东西,我随他到房间去取,结果进了房间,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披着上衣的表哥跪在“冰块”面前,说是与我从小就情愫暗生,这次是一时情难自控,才做了苟且之事,犯下大错。我这才惊觉自己也是发髻凌乱、衣冠不整。我实在不敢相信表哥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更不相信表哥居然对“冰块”这么说。那一刻,没有比我看到“冰块”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更让我心痛的了。我更不愿面对的,是让“冰块”和慕容姑娘两个人同时看到我如此狼狈,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事关我名节的场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接下来几天我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做,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流。除了娘去世那次,我平时很少哭,刘妈后来常说,我把十几年存起来的眼泪都在那三年里用完了。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冰块”,连慕容姑娘也没有来看过我。几天后,我就被他们送上了回扬州的马车,一路上我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吐,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自己究竟会被怎样处置。刚到扬州城外,连爹也没有见着,我又被转到另一辆马车,送到了杭州的梅苑。
我不记得最初的那一个多月里,我在梅苑是怎样度过的,那段浑浑厄厄的日子,除了每天坐在房间里发呆、流眼泪,我不记得还做过什么。当刘妈告诉我怀了身孕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害怕,我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冰块”的,还是表哥的?我努力想记起当时在客栈的情景,可是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不确定表哥到底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即高兴有了“冰块”的孩子,又担心孩子可能不是他的,这样的惶恐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茶饭不思,人也越来越瘦了。
那时候我才开始真正明白娘当年的心情,娘把心丢在爹身上了,无论爹如何待她,她会生气会不原谅爹,却不会选择离开爹,只会在心里折磨自己。我也惭惭发现,我好象也把心丢了,丢在了千里之外的“冰块”身上。我甚至比娘更惨,爹还是那么喜欢娘,而“冰块”却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以后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甚至想象娘一样,只是安静地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似乎不再可能。
孩子平安的出世了,是个儿子,刘妈抱他给我看的时候,他小脸皱皱的,看不出象谁。刘妈给爹和“冰块”都报了信,他们没有来,也没有派人来,甚至没有人给孩子起个名字。我自己偷偷地在心里叫他“佑佑”,保佑的“佑”。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无论他是不是“冰块”的孩子,他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老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我是“左左”,他是“佑佑”,左左右右,听起来感觉很近很亲的样子。
生了佑佑以后,我的身体很羸弱,卧床的日子居多,佑佑一直是刘妈和新请来的奶妈陈嫂她们照顾着。半年后,我已经能在佑佑的小脸上看出“冰块”一半的影子,我终于可以放下纠缠了我一年多的惶恐和担心。
虽然知道不可能,其实心里一直盼着“冰块”和爹可以来梅苑看我,可是他们一直没有来。想到过了一年多,“冰块”怕是早就娶了新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姑娘。我一直没办法忘记那天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冰块”和慕容姑娘时的情景,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俩联合表哥陷害了我?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看到佑佑的时候,我老是想起“冰块”,想到他就会流眼泪。有时候因想念而心痛,有时候又因怀疑而心痛。真象娘说的那样,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了,想拿出来就难了,即使怀疑他害了我,我似乎仍是放不开。当初我还暗暗怪过娘,觉得她太软弱,把自己一生都拴在爹身上,连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都没有忘记爹。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当初的娘比我坚强得多,她倘能让心静下来,至少在我看来表面很平静地面对爹。可我却不行,我比娘更软弱,我连表面假装的平静都做不到,只是整日坐在房间里发呆,以泪洗面。刘妈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是怕我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一天晚上,我偷偷起床想去看看佑佑,无意间发现,刘妈和小紫、小芸都在佑佑房里,三个人围坐在佑佑的小床前看着佑佑,都象是哭得很伤心,说了好多“小姐可怜”、“小少爷可怜”的话。
“小姐老是不吃不喝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少爷可怎么办啊?”
“刘妈,要是小姐真出了事,姑爷不会不认我们小少爷吧?”
“小姐不会有事的,你们别胡说!要是真出了事,刘妈就是拼着老命也要把小少爷送到苏家去,怎么说我们小少爷也是苏家的长房长孙,姑爷难道还会让他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吗?”
偷听了她们的话,我象是突然才发现,客栈里的事比我想象得要更严重。没有人相信我是被冤枉的,怕是连爹也怪我坏了左家的名声不愿来看我,苏家更是不能接受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当少夫人,京城苏府和扬州左家庄都将不再是我的家了,这一切我都想到了。可是我还忘了要面对一个事实,才几个月大的佑佑,无辜的佑佑,以后也会因为我的这件事,不被苏府承认,长大了也无法认祖归宗。我这个做娘的,虽是无心,终究还是会害了他的。
我开始有意地疏离了佑佑,想他的时候,想“冰块”的时候,就会躲开刘妈他们,偷偷去佑佑房里看他几眼。他第一次开始走路,第一次学会叫“娘”…眼见着佑佑慢慢长大,长得越来越象“冰块”,心里即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他长得就象是一个小尺寸的“冰块”,任谁见了,都会相信他是“冰块”的儿子;担忧的是,三年过去了,苏家仍是没有任何消息,忘了我也就罢了,他们似乎也忘了佑佑这个苏家的长房长孙。
我的身子越来越弱,刘妈请了好多大夫来给我看病,我知道,就象当初的娘一样,心里若没有了求生的念头,吃什么药都是无济于事的。每天早上睁开眼,我都觉得自己是因为舍不得佑佑,所以又醒来了!刘妈她们老是怕我做傻事,其实我想告诉她们,我不会!佑佑有个失了贞节被赶出家门的娘已经够了,我不能让自己再多个“自尽身亡”的名头。我心里很清楚,用不了做傻事,以我现在的身子,或许也拖不了一两年了,到时候刘妈就可以送佑佑去京城认爹了。
到梅苑三年了,我没有出过梅苑的大门。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想着去西湖边看看。以前娘给我讲过好多关于杭州西湖的典故和诗词,美丽的湖光山色曾经吸引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我一个人避开了刘妈他们,偷偷地溜出了梅苑,来到了离梅苑不远的西湖。站在湖边,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远处的湖面,天水一线,金光闪闪,刺得我睁不开眼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小心!别掉下去!”我转身看去,一个穿着奇怪衣服、长得极象我的人向我奔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感觉自己正背向湖里倒去,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7章 离家出走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盼着马车跑得越快越好,想离京城远远的,免得被苏家派来的人找到。可是离开不久,我就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了,坐在马车里,想得最多的并非是“我是左月月不是左月”的问题,而是想佑佑粉嘟嘟的小脸,也想另一张跟佑佑相似的脸。
想得多了,我就开始懊恼马车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我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离家出走?虽然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冰块”,可我却后悔没有带上我的佑佑宝贝!那天落水以后,我一直精神恍惚,佑佑还没有机会跟我好好说过话呢。第二天醒来若是看不到我,他的小倔脾气一上来,还不定会怎么闹呢!想到他皱着小脸脆生生地哭叫着“娘”的样子,我就在马车里抱着包袱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想归想,心里还是矛盾着,要就这么折回京城,心里的疙瘩还是放不下,也就在犹豫不决中,雇来的马车载着我飞块地向杭州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