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到夏尘阳沮丧的脸,颜玉落轻笑道:“她一向怕麻烦,当年拒绝接下宫主一职,五年前却收下了你让我转交的宫主令,替你担下了六十三个州府两百八十家铺子的事务,短短几年内就让玉澍宫的财力又增加了三成,那说明什么?”
不等夏尘阳回应,颜玉落继续道:“她从来不愿相信我说的‘天下一统’,更是教小鱼儿凡事都要做自由的自己。但对小鱼儿的教习,从经史、兵阵、骑射,到诗文、书画、天文星相甚至五行八卦都有所涉及。用她的话说,叫‘什么都要学着点,靠天靠地靠祖宗不如靠自己’。她或许没发现,她一方面不希望小鱼儿与天降大任有关,一方面又在将小鱼儿培养成具有那样能力的人,那又说明什么?”
知道颜玉落的话还没有完,夏尘阳只是平静地听着,并不急于求得答案,颜玉落无趣地翻个白眼,接着顾作神秘地道:“你听过陵水林家吧?当年林家奇迹般地在一年之内势力猛增,最鼎盛时甚至囊括了苍国五分之一的财力。三年多前,正逢苍景帝驾崩苍宏帝登基之初,林家在短短两个月内迅速衰败,朝廷乘机清理由林家支持的朝中势力,相关人等均落得抄家充军的下场,据说连昔日的兵部尚书也沦为沙州大营的下等马夫。林家一败,国库充盈,真不知是谁送了苍国新帝这么一份大礼!”
五年前她就说过某人有红杏出墙的苗头嘛,啧啧,这不就是证据嘛!哼嗯,就不信你阳阳小徒儿听了这些还能保持冷静。说到这份大礼她就心疼,臭丫头,奇珍异宝、名剑宝刀你不当宝贝也就算了,银子难道也不当是银子?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结果好处全被那丫头送了人情,如果是她怎么也得自个儿占五成,玉澍宫虽然已是天下第一富,谁还能嫌银子多不是?不过瞧人家报杀父杀母之仇手段也够特别的,先慢慢诱你到最高处,然后摔你个半死不活,还偏不让你死透。
“师父,这事你三年前就说过了。”连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夏尘阳偏不准备遂她愿,语气平稳地道,“我知道是小树。你就直接告诉我,哆嗦了一大堆,你究竟想说什么?”对今日的苍宏帝君玉楚,他心里始终存在一丝莫名的愧疚,昔日的兄弟情份仍在,却因处于不同的立场,当初有些事不得不有所隐瞒。对方也是在一年多前因为一件意外之事才了解了他的身份,他也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小树。
那个位置果然能把人坐呆了,连阳阳小徒儿都变得这么无趣!颜玉落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分析:“第一就是在她心里,你绝对是非同一般的,怕麻烦的她却愿意反过来替你扛下麻烦,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你并没有象她以为的那样能轻易地被扔掉。要想让她承认这一点,就得给她下猛药,逼得她不得不承认。第二就是她向来善待自己,即使不希望发生的事,只要存在可能,她就会做万全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把她放在哪个位置,她其实都能很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应对,虽然往往是最不麻烦最偷懒的那种。因此你不用担心她承受不住某些变故,你只要让她放不下你就行。第三就是她一旦用起心机狠绝起来也可以很彻底,她以为自己不适合做的事,其实比任何人都适合,不是不能做,只是不想做,等她明白有些事逃避不了不得不做时,她就做得很好。”
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真是累死人了!她当师父的容易嘛,两个小辈的感情之事还得她来牵线搭桥,不然不知两人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去。颜玉落自已动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对兀自陷入沉思的夏尘阳道:“所以…”故意吸口长气,不信你不着急。
某人果然急切地问:“所以什么?”
颜玉落老神在在一甩长袖,胸有成竹慎重其事地道:“所以…”她很是慈爱地拍拍夏尘阳的肩,气势突然一敛,话锋一转,凉凉地道,“你该回燕京了!”
※※※※※※
依然是那座高楼,依然是那片风景,眼前的闲林镇却失了那夜的璀璨灯火,静静地蛰伏在一片黑暗里,或明或暗地闪着为数不多的灯光。月上柳梢,偏又缺了一角,象是故意跑出来应景。
“…小树,这就是你的答案?”虽然早已有所察觉,真正听到她的拒绝,他仍然懵了。
“是的。”她默默地转地身去,背对着他,手不自觉地移到胸口,然后慌张地放下。对他的感情,不强求不勉强,一切顺其自然,这不是她一直坚持的吗?为何决定放开的时候,心会抽搐地痛?
他嘶哑着嗓音道:“为什么?那天还好好的。”
她沉默了会儿,轻轻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做什么改变。”
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他,桃花眼里是满是难掩地心痛,他红着眼,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小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她想要什么?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是你最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答应。以后我只做你希望的事,你不喜欢的,我保证不做。小树,你说啊!有什么事是你不愿意看到我做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听你的,只要是你说出来。”他的眼中升起希冀,殷切看着她。
她定定地看着他,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如一盆凉水猛然泼在刚刚熄灭还闪着火星的柴堆上,“滋”的一声,浇灭了最后一点重燃的希望。他眼中微闪的希冀顿时黯了下去,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他喃喃地道:“小树,你连一句挽留我、叫我不要走开的话都说不出口吗?连这一点点,我都不值得你放开执念固执去做吗?”
“我…”她瞠目结舌。她早已习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注视着身边的过往,合她心的留下,不合她意的抛开,万事唯心不强求,这不对吗?难道,她该去索求别人为她改变?
“我说过,只要是你让我做的,我都会去做。所以,这次我仍然听你的,我会离开,离你远远的。”哀大莫于心死,他凄然苦笑,“如你所愿,日后男婚女嫁,各自欢喜…”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所有印进自己的脑海里,然后毅然转身。
看着他颓然的背影,她嗓音轻颤地道:“等小鱼儿再大些,我会让他自己选,是留在我身边还是去找你,或是…”
顿了顿步子,他打断她的话,轻轻地呛声:“你都没有了,我要他做什么!”说完,绝然离去。
他的决绝如冰冷的利剑,挑断了她紧绷的心弦。她突然迷惘了,难道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最心狠的,究竟是他,还是她?
※※※※※※
窗外新月如钩,已是三月之初。自东弦楼一别,已有月余。那日起,她常常闲坐在这里,依坐窗台,脚下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回昔日在此赏风赏月赏美景的闲适自在。
她到底在这里丢了什么?她费解,于是,常常想来寻找,能想起的,是夜空里散开的灿烂烟花,是他赖皮地腻着他的点点滴滴,是他被拒绝后望着她的心痛眼神,还有他最后离开时那一抹绝决的背影…
半个月前,闲林镇的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最新段子已变成燕国安王爷和苍国六公主联姻的故事。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版、爱美人不爱江山版、得势公主落难皇子版、六公主千里寻夫版…燕和帝也已下诏通报燕国上下,三月十五是安王爷和六公主成亲的日子。离今日,还有十四天。
为何又是在她二十二岁的三月十五日?前世的这一日她在哪一个世界悲凉地消失,今生的这一天难道也是她难逃的命定劫数?
她早在元宵节那夜就意外得到了消息,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开他的手。在被人伤之前,她自私地选择了先伤人。为何今日想来,她却再也找不到当日断然决定的理由?
五年前,她毫不犹豫地送他走,是因为清醒地知道,他其实并不会离开,两人终会重逢。她不知道自己那份笃定的自信来自哪里,她就是这么固执的相信。怕对他失望,怕他失约,所以她选择忽视,摒弃掉他的一切消息,其实最主要的,她只是怕自己受伤,自私地给自己留了退路。潜意识里,她或许是期望五年间隔着的这一段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空白,重逢的那一日就仿佛是分离的后一天,如此之近,她珍惜的东西从来未曾改变。
但她知道,这次分离不同!他和她,真要成为擦肩而过的路人了吧?
最心狠的,究竟是他,还是她?一个月来,她常常这样问自己。
“是你,当然是你。世上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丫头除了你还有谁?可怜我那阳阳小徒儿啊,一颗痴心所托非人,十几年的痴情付之东流。”
哀怨控诉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原来她不自觉地问出了声。坐在窗台上的小树回头看了来人一眼,无精打采地道:“妖人师父,你来啦!小鱼儿呢?”
“小鱼儿说,从醉桑楼看小娃娃回来,心情很不好,回房睡了。也是的,瞧人家小娃娃有娘亲有爹疼,他的心情能好到那里去?天黑了不睡觉难道还有爹陪着聊天下棋泡温泉,识趣的早点睡就对了,或许运气好,梦里能见到想见的那个人。”这是小鱼儿新编的说词,她只是奉命来转诉一下,真是有够煽情的!颜玉落背过身,恶寒地搓搓自己的手臂,想搓掉被这番话冻出来的鸡皮疙瘩。
心情不好?傍晚在醉桑楼明明笑得很开心,就为小洛子替元宵节那夜早产出生的次子取了个“常元宵”的名字,最后被小家伙一意孤行铁口神断改成了“常赢”,将“元宵”降为了乳名…
难道小家伙在强颜欢笑?这不象他的性子啊!小树将怀疑的目光落在颜玉落脸上,想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来,瞧到她眼里掩饰不住的笑意,她无奈地唤了声:“师父!”
这一个月来,这一老一小在她耳边已经说了太多诸如此类煽风点火旁击侧敲的话,似真似假,连她都分不清了。
“师父,你下次去燕京,如果小鱼儿想去,也带他去吧。”如果小鱼儿真那么想他,找机会去见他不就行了。如果她想他,以后该怎么办?她真能坦然地面对他和他的王妃?她狠狠地甩甩头,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颜玉落斜睨她一眼,凉凉地道:“人家都说了没有你就不要小鱼儿了,你还让小鱼儿去?”
“师父怎么知道?他跟你也说这话了?小鱼儿也听到了?”小树的眼神蓦地犀利起来。
“没有,没有…呃,其实是我猜的。你也知道人家事事以你为重嘛,小鱼儿当然是放在次要的位置,次要的位置就是不太重要,最重要的你都没有了,他当然会伤心难过、痛不欲生,甚至心灰意冷,自然很容易将小鱼儿忘在一边了。你看,这很容易想到嘛!”颜玉落打着哈哈自圆其说。她才不会承认,那夜她和小鱼儿一直躲在暗处偷听,某人因为太入戏说错了狠话,事后让小鱼儿好一顿数落。大名鼎鼎的杨小公子居然有人敢说不想要,那不是自讨苦吃嘛。
小树辩护道:“他只是心里怨我说的气话,不会真不想见小鱼儿的。”他只是把她看得太重,却并非寡情薄义之人。
颜玉落颇不赞同地挑挑眉。说来不怕小鱼儿伤心,以她对某人十几年的认识,那句话说不定就是他的真心话。真要没了小树,他什么狠决的事情做不出来?在他眼里,除了他的小树,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天啊,她一不小心居然收了个情痴做徒弟!看在某人一片痴心惊天地泣鬼神恶心死师父的份上,该是时候下点猛药了。
“以后小鱼儿想见当然可以,只怕,唉…”颜玉落摇摇头,欲言又止。
小树催促道:“只怕什么?”
“只怕到时候小鱼儿识得他,他却不认识小鱼儿了。你知道他临走的时候向我要了什么?”颜玉落叹口气,遗憾地瞅一眼小树,压低嗓音,十分沉痛的说,“是忘情丹!他说了,此生得不到你,活着不如死去。但又不得不苟活于人世,一是不想让你愧疚,二是舍不得,因为你还在这里。他说不如选择忘了你,如你所愿地好好活在这个有你的世上。”颜玉落说完,自己又是一阵恶寒。不亏是父子俩啊,连煽情的□力都一模一样。她再接再厉,继续下着猛药,“服下忘情丹后,与你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会忘记,包括你生下的孩子小鱼儿,你们之间的情份真是要断个彻底了。算算日子,他不会已经服下了吧。唉,你又是何苦为难自己为难他呢!错过了他,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就是再多折腾几世,你也找不到这么痴情的人了。”
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小树她愕然惊呼:“师父,你知道?”
“知道什么?你我都是有前世记忆的所谓妖孽?”看着小树又一次被雷霹中的表情,某位妖人暗爽在心。哈哈,有些事她不说,那是她懒得说好不好,真当她的妖孽是白做的?唉呀呀,不要跑题,她现在在替某个情痴办事呢。她神秘兮兮地又道,“五年前你将人家打包偷运到翼州,人家一醒来要找的就是你。你知道后来为什么他乖乖回了燕京而且还耐心地守着你们的五年之约吗?”
“为什么?”小树的神志仍有点发懵。她压在心底准备一辈子也不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妖人师父居然早就知道,而且还跟她有相同的经历,那与尘阳五年前回燕京又有什么关系。
颜玉落不急于回答,反而又提出一个问题:“你知道玉澍宫前五任宫主是谁吗?”见聪明的小树一脸傻傻表情,颜玉落笑得好不得意,清清嗓子,抛出一个字的答案,干脆利落又劲爆:“我!”
“你!”小树彻底懵了!半响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回少得可怜的意识,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并不难找出更容易理解的答案,“你是说,你有这一世和前五世的记忆!”妈呀,前辈老妖孽依然高调存在,她这小妖孽还矫情什么,亏她低调隐忍地活了二十二年。
“师父,你前五世是哪里人啊?我们会不会是老乡…呃,不对,你在这里做了六任宫主,你不可能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师父,你前五世是怎么样的,快说给我听听。你每世都长一个模样吗?对了,有没有哪一世运气不好,不小心变成了男人?我…”这能不能叫他乡遇故知?小树显得有点兴奋。
“现在我们来回答前一个问题,为什么阳阳小徒儿五年前乖乖回了燕京而且还耐心地遵守你们的约定。”又跑题了!颜玉落打断小树的漫天想象,硬生生又将注意力引到某人身上。
小树从善如流地问:“对啊,为什么?”该不会尘阳又是另一个妖孽?
“你是,我是,他不是!”“啪”的一声,颜玉落不客气地敲了一记小树的额头,直接否决她已明显露在脸上的无端猜测,难得认真地道:“因为我给他讲了一个六世妖人的故事。”
“六世妖人?就是妖人师父你的故事?”小树暗暗佩服自己,四岁时就知道叫妖人师父,敢情人家有个更响亮的类似名号。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听了你的故事就会这么做?”
“等你听完故事就知道了。”颜玉落肯定地说。到时候,小树你要怎么做呢?她还有他们,非常非常期待。
…
半个时辰后,说故事的颜玉落已经口干舌燥,闲闲地坐在一边等着某人的反应。听故事的小树脸色凝重,眼神更是忽明忽暗,犹如被醍醐灌顶过,正处于天人交界之境。
突然,小树跃下窗台,径直往楼下走去。
什么状况?不该是这样没反应的反应啊?颜玉落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去哪里?”
小树清清淡淡地答道:“回房间!”
“做什么?”别说是睡觉,那样她绝对会昏给她看。
“收拾行李!”小树回头,冲颜玉落眨眨眼,粲然一笑道,“当高调的妖孽,去燕京抢亲!”
她就说嘛,这才是应该有的正常反应!颜玉落心里暗呼,阳阳小徒儿,你头顶那朵最心心念念的桃花总算要开了!
第89章 玉澍宫柳烟树是也
燕国京城燕京是座千年古城,在澍国时期名为燕州,澍国末期,成为当时的异姓诸候王北夏王的封地。后来发生了著名的戊申政变,未代澍国皇帝正弘帝薨,澍国政权落在未代澍帝的妃子颜贵妃以及北夏王、西苍王手中,三人各自加冕称帝,澍国自此灭亡,天下形成南、燕、苍三国鼎立之势。燕州自那时起改为燕京,成为燕国都城。
三百年前的这段历史,在三国各自的官方正史记载中均语焉不详,倒是一些私下流传的野史秘闻里,关于正弘帝的死因、关于南国初年空虚的国库、关于戊申政变的前因后果,都有不同版本的记载。经过两三百年的不断演绎,如今能听到读到的那段历史已成了众说纷纭的神秘传说,因为带了太多猜测加杜撰的色彩而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原貌,真实的历史究竟如何反而变得更加不为人知。
这不是小树第一次到燕京,五年前随师父游历的那几年,曾来过两次,在城内的辛玉庄也住过些日子,对燕京城她并不陌生。
马车辘辘,踏过两丈余宽的青石板路,大道两旁矗立着两排威严的巨兽雕像,每只间隔丈余,一直延伸到大道尽头高耸的城墙下。远远的,城墙上方拓写的硕大的“燕京”二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幸好赶到了!见已接近城门,小树提了十几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颜玉落瞅瞅她,不动声色地说:“别着急,才刚过未时。”心里却偷偷笑开了,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赶人家走呢!
“我才不急!”小树嘴硬地回道。她若无其事地低头,看看怀里睡着的小鱼儿,轻轻地揉揉他的的头,耳根却不争气地泛起可疑的红晕,泄露了她微窘的心思。
“不急就好。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小鱼儿多个娘嘛!”小树忌讳什么,她就偏说什么。这一点她也是跟某人学的。两人斗嘴斗了十几年,这半个月来她这当师父的总算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不等小树说什么,有人先抗议了。小鱼儿突然睁了睁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我只要树树,不要别的娘。”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摸摸小树的脸,眯着睡意朦胧的眼奶声奶气地道,“树树乖,快去把阳阳抢回来。”说完,眼合上,小手垂下,咂巴咂巴小嘴又睡过去了。
见此情景,小树和颜玉落不由面面相觑,继而对视一眼,齐齐地轻笑出声。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应该是到城门口了,外面隐隐传来吵杂的人声。
“你决定了?”看着小树头上那支消失了五年的发簪,颜玉落努努嘴问。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这支发簪时,对某些事她就更肯定了,不过自那日起,小树再也没有用过它。
知道颜玉落意有所指,小树伸手摸摸发上的簪子,认真地说:“师父,你说过它是南国宫中之物,或许与我娘的身世有关。以前我不相信所谓的命定之说,很多次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实想想,我那时的回避太刻意,反而说明我信了!如今,我依然不愿意相信,如果万般皆由命,那人本身又算什么?我宁可接受另一种说法,命之所系乃是心之所向,心的选择成就了命而不是命左右了心。以后我仍然不会主动去探究它的秘密,但如果有一日秘密被揭开,无论事实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再也不会逃避。就象…我很喜欢这支簪子,所以我要戴着它;我很喜欢师父,所以很高兴成为玉澍宫的妖孽;我很喜欢苍烟山庄,所以我承认我就是柳烟树;我很喜欢小鱼儿,所以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下帮他夺了又如何;我很喜欢尘阳,所以…”
人影攸闪,颜玉落眼睛一眨,发现怀里多了个熟睡的小人儿,刚刚还慷慨成词的某人早已失了踪影,车帘晃动,阻隔了隐约传来的尾音:“…我要去抢亲!”
如此积极固然很好,只是,那丫头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啊?玉澍宫的名声已经被前两世的她毁得差不多了,她可不希望在她之后再出一个搅得天下大乱的女魔头。
马车外,跃出马车的紫色身影脚下几回轻点,稳稳地落在车队前的一匹白马上,她的视线扫过紧闭的城门和三三两两陆续回转的行人,皱眉问道:“青玉,出了何事?”
与城门守卫交涉未果的青玉闻言急忙上前禀道:“回主子,他们说为保护安王爷和苍国六公主的大婚安全,皇上有令,未时至申时两个时辰内只能出不能进,要想进城得等到酉时。”
很好,今日果然是她命里的劫数,到了酉时黄花菜都凉了,她还进什么城抢什么亲啊!小树抬头看看修成几丈高的城墙,又看看城墙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暗自狠狠地咬牙,不就成个亲嘛,搞什么弄得这般紧张,真是的。不能打草惊蛇的硬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有这个!”急中生智,小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举着它道。瞧这玉佩刻有“燕”字又是尘阳的母后所赠,应该有点份量吧,不知道能不能当路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