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柳氏一族安,乃树之愿。昔赠剑之诺,请君务守之。树日日祈天,佑君之天下久安。又:若能护章家人性命,不甚感激,他日定厚礼回报。”
出了柳府,君玉楚坐在马车里,抚着额头陷入沉思,不由再次想起小树留下的书信中的内容。若说小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书信中赫然写着让他“护章家人性命”就显得很不合理,若说她自始至终都被蔓娘蒙在鼓里,那为何最先护着的却是柳家?两相矛盾,让君玉楚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此刻,他更希望她能象去太子府给他留下书信一样,从容地从坠崖的马车里逃脱。根据探回的消息,他推测在躲开沁园侍卫逃离沁园后,她去太子府留下了香囊,而后出城就遭遇了章稽派出的杀手,经一路追杀后在城外三十里处坠崖。随她一同离开的三个人都死了,尸身经云济确认后已经埋葬,唯有小树一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撩开窗帘,君玉楚抬头看着马车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幽幽地道:“为了等到你的厚礼回报,我就暂时留着章家人的性命。你,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出现,对不对?”
夜风无声的拂过,“哒哒”的马蹄声在宁静的街道上显得分外的清晰…
※※※※※※
几日后的清晨,在燕国的边陲小城翼州,城门刚开,十余骑快马护着一辆马车冲进城内,在一处幽静的宅院门前停下。从宅院的大门里,笑盈盈地走出一位红衣美人,施施然地穿过向她跪地行礼的众人,走到马车前,撩开马车门帘,娇笑着道:“可怜的阳阳小徒儿,你真慢啊,师父我都赶在你前面了。”她掏出一颗药丸,随手抛给马车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又道,“凌龙,给你们宫主服下,让他快醒来。”只在书上见过的秘药居然让小树给撞着了,那秘药可有趣的很,她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小树就会发现小阳阳或者小树树的存在了,她急着赶回去见证这一刻。小树那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她真是怀念啊。
凌龙接过药丸,跳上马车,喂夏尘阳服下药丸。不一会儿,夏尘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凌龙愣了会儿神,才哑着嗓音道:“小藤子,你们将本王怎么了?”
“王爷,妖人宫主在外面要见您。”
“凌龙,你先下去。”颜玉落这时已钻进马车,嘴里叨唠着,“这一路睡得舒服吧?真是的,那臭丫头是你能随便入口的吗?消化不良也是活该。我忙着呢,传完话我就走,一年半载我们不会再见了。”
“对,小树!”夏尘阳猛得一拍脑袋,掀开窗帘看了看,急切地问:“这里是哪儿?小树呢?”
“简单的说,就是阳阳小徒儿你大胆吃了那丫头之后,被那狠心的丫头,当然,也可能是害羞不好意思的丫头喂了颗药,然后昏睡了七八日,直接打包送到了翼州。至于那丫头嘛,她很忙,忙着跳崖,红杏出墙,三五年里大概没空理你,你就别惦记她了。”掸掸衣襟上子无虚有的灰尘,娇艳美人笑得幸灾乐祸。
夏尘阳听了却笑不出来了,苦着脸道:“她怪我了是不是?不行,我得回去找她。”说完跃身而起,准备跳下马车。
“坐下。”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听师父给你讲一个六世妖人的故事,听完后你如果还想去找她,我绝不拦你。”
一柱香后,马车门帘掀起,夏尘阳被背后的一脚踢了出来,车内有个愉悦的声音道:“马车不错,笑纳了!总算有个徒儿懂得尊师敬…啊贤。”
“师父若承认‘老’,很多人都会敬的。”夏尘阳不怕死的小声嘟囔。
“我听到了。徒儿,本来想送你一件你肯定喜欢的临别礼物的,现在嘛…”车内人不怀好意的哼哼,然后闲闲地打了个哈欠,“…我改主意了。含玉,走喽!”其实,阳阳小徒儿被雷劈中的表情她也很期待的,不过,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嘛。
马车在众人的目送下绝尘而去。
夏尘阳将眼神从远方收回,慢慢地扫过候在旁边的随从们,最终落在大门上匾额上。“藏玉楼?师父,您就不能取点有新意的名字吗?怪不得小树说你把玉澍宫弄得跟个玉石商一样…”桃花眼微微眯起,夏尘阳笑得心领神会。
“王爷,昨日已将苍国五皇子君玉煌安全送达翼州,您要不要见他?”
夏尘阳“唰”地转头看向说话的凌龙,眉头一挑,道:“大胆小藤子,困了本王这些天居然敢不给药?到时候随本王进宫,就继续当你的小藤子吧!”
众人低头闷笑,凌龙苦笑着叫屈:“宫主,属下是神医凌龙!”他暗叹自己命苦,树姑娘说不到翼州不能解,他敢不听吗?一个主子,一个宫主,一人伺二主这种差事果然不好做啊。
夏尘阳哈哈一笑,率先走进大门,边走边吩咐道:“青龙,你带人护送五皇子君玉煌回苍都,本王有书信让他转交太子君玉楚。其余人,稍事休整,两个时辰后出发去…”眼神触到院子中间的那方荷花池,他禁不住顿住脚步,慢慢抬手抚住胸口,感觉到掌心下玉佩的厚实,半响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燕京。”
※※※※※※
一个月以后,苍国太子君玉楚与苍烟山庄大小姐柳烟儿大婚之日,苍都城内张灯结彩,举城欢庆。
“伯母,云济哥哥也没回来吗?”柳府馨园的绣楼内,凤冠霞帔的绝色美人柔柔启口。
“昨日有书信到,说你爷爷病情仍不稳定,他怕出意外,所以要在庄里守着,赶不回来了。你别担心,有云济陪着,老爷子不会有事的。”崔氏低声安慰。一个月前,老爷子突发急病,经皇上恩准提前离开苍都,由云济护送回苍烟山庄养病。本来云济说会赶回来参加烟儿的婚礼的,昨日又来信说不回来了。她总觉得府里象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
柳烟儿怔怔地看着铜镜,慢慢地红了眼。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几个丫鬟嘻笑着跑了进来,围着柳烟儿啧啧称赞。
“我们柳家的小姐,当然是最美的啦!”崔氏笑得与荣有焉,见柳烟儿眼眶泛红,急道,“我的好烟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好了,好了,花轿来了!快,给你们小姐盖上喜帕,扶小姐上轿。”
柳烟儿看着崔氏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心,慢慢地定了下来,嘴角扬起,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站在面前的喜娘瞧得恍了眼,就这么拿着喜帕愣在那里。崔氏好笑的轻咳提醒,她才缓过神来,将喜帕端端正正地盖在柳烟儿头上,笑着道:“老妇都看呆了,小姐美得跟仙女似的,今日定能将太子爷也迷得晕晕乎乎的。”
屋里众丫鬟老妈子哄笑一堂,屋外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洪亮的吆喝声传来:“新人上花娇喽…”
太子府的新房内,红帘微颤,喜帐半挑。
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柳烟儿只觉得被满室热烈而灼热的红簇拥着,迎上眼前那对眼,整颗心象突然被拽进了冰窖里,四周的红也在瞬间幻化成冰天雪地里寒冷的白。
心一凛,柳烟儿盯眼再看,眼前依然是那张清俊的脸,温润有礼,挂着浅浅的笑。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只是幻觉…
君玉楚薄唇轻启,发出醇厚的嗓音:“烟儿,累了吧。”
柳烟儿定定神,娇美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柔声道:“烟儿…臣妾不累。”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红漆托盘内,有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烟儿,这是…如果为难,你就…”君玉楚欲言又止。
“臣妾明白。祖制如此,理应遵从。身为柳家女儿,臣妾心甘情愿。”柳烟儿拿过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倒在手心里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仰头吞了下去。
红烛摇曳,“劈哩啪啦”爆出几朵火花,龙凤烛的烛影里,一丝阴霾从君玉楚的眼中闪过,稍纵即逝。
柳烟儿红着脸,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轻轻地推到君玉楚面前,娇羞地说:“君大…太子殿下,与臣妾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君玉楚拿起酒杯,默不作声地仔细地端祥着。
“太子殿下看什么?酒里难道还能看出花来。”柳烟儿轻笑着,学着君玉楚的样子,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君玉楚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说…这酒里会有当醉吗?”
“哐啷”一声,柳烟儿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身子顿时石化僵硬,绝美的脸上青白一片,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道:“太子殿下说…说什么?什么…当醉?烟儿…臣妾…不明白。”
“你明白的,蔓娘、章稽,你的亲生爹娘也明白的,不是吗?”冰冷的语调掷地有声。
“为什么?”柳烟儿啜泣出声,“为什么要在服下绝子丹后才说?”
“你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了,还想要什么?在你给小树下当醉毁去她清白,又挑唆章稽杀人灭口时,你给过她机会吗?给过本太子机会吗?正妃和皇后的位置,都会是你的,你就守着它们活着吧。”君玉楚起身,嘲讽地扬扬嘴角,旋即拂袖而去。
※※※※※※
卧佛山中,一老一少立在一座墓前,拭擦得黑亮的墓碑上,有一处被改动过的痕迹。
“改得好。”白发老人道。
“她说过,有什么烦心事,不妨来拜拜这儿的观音庙,因为庙里的菩萨很灵。她以后如果来了,会看到吧?”年轻人收剑入鞘,轻轻地道。
“她如果能来,能看懂你改的意思,给我们报个平安,该有多好。”
看着那个新刻的“树”字,年轻人俊朗的脸上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说:“爷爷,云济发誓,会找回她的。”
直到日落时分,两人才相携着离去。微风拂过四周的松柏,发出“沙沙”的轻响。墓碑上,“孝女柳烟树立”的字样在夕阳中发出灼灼光茫。
春来秋去,又过了三个寒暑。
卧佛山中的山道上,年轻人扶着白发老人慢慢地走上了山岗,突然,年轻人激动地向前奔了几步,又跑回来抓着老人的手,语无伦次地道:“爷爷,小树活着,她活着。她来过这里,您看,她给我们报平安了。小树她好象什么都知道呢,听说那是二叔最喜欢画的树。”
白发老人抬头望去,视线尽头,夫妻墓四周的松柏树已经不见了,摇曳在风中的,是一片葱郁的柳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正宗大BOSS下章出场喽!:)
【第三卷 】
第83章 树树因我才算象样
北岳天凌,南岳苍琅,中岳玉凉,三大名山并称三岳,其中,以玉凉山为尊,在澍国时期素有“灵山”之名,最高峰玉凉峰被称为天下第一峰。玉凉山位于苍、南、燕三国交界之处,西临苍国,北接燕国,东南端直伸入南国境内,绵延数百里。山中多是深壑幽谷、奇峰峻岭,山高林深,崖峭壁险。自天下分裂、三国鼎立以来,玉凉山以及山下方圆数十里以内均被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玉澍宫控制,并不受制于任何一国朝廷。
闲林镇位于玉凉山北面,背靠玉凉山,面临通凉河,陆路水路都极为便利,虽地处燕国境内,仍属于玉澍宫的势力范围。通凉河自镇前由西向东流过,将玉凉山以北、通凉河以南的狭长地带围成一处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
小镇西面的山坡上有一大片桑园,时值冬日,光秃秃的枝干被修整得整整齐齐,放眼望去,数百上千棵桑树犹如列队欢舞着的姑娘,舒腰展肢,惬意地沐浴着这难得的温暖冬阳。桑树林中,高高地矗立着一座高脚亭,亭子离地一丈有余,用四根粗大的树干支撑,四面通透,以茅草覆顶。
灿烂的阳光闲散地倾泻进亭内,亭子里铺着一块上好的绿色毡毯,一位年轻姑娘侧着脸躺在毡毯上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暗紫色斗篷。突然,斗篷奇怪地动了动,一点点地从她的胸口滑开,慢慢地钻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眼神一对上她的脸,粉嘟嘟的小脸上蓦地绽开一个顽皮的笑脸。
小人儿不过四五岁模样,生得唇红齿白,如粉雕玉琢一般,一双黑白分明、清澈灵动的小桃花眼亮闪闪的,透着几分俏皮和古灵精怪。他轻手轻脚地拉开自己身上的斗篷,重新盖在年轻姑娘的身上,站起来伸了伸小胳膊小腿,然后小大人似地负着手,悠闲地踱着方步,聚高临下地赏起四周的风景来。
如此这般走了十几个来回,四下除了桑树还是桑树,一成不变的风景显然满足不了小人儿的好奇心,他开始将注意力又转到身边的人身上。
“树树,快醒来!”胖乎乎的小手指轻轻地戳戳她的脸。
“醒过来,树树!”得不到回应,他变本加厉,使劲地戳,另一只手伸出两根小手指又捏住了她的鼻子。
“别吵!”她咕噜了一声,拨开了脸上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拉起斗篷盖到鼻子上。
“醒来醒来,太阳公公就要下山了!”这回攻击的是她的睫毛,胖指头轻轻地边点边数了数,挑了认为是最长的一根,刚准备拔下来,斗篷再次被她拉起,一直盖过了她的头顶。
小人儿嘻嘻一笑,小桃花眼骨溜溜一转,计上心来,他猛得跳坐到她的肚子上,晃着小屁股,象唱山歌似地拉着长调:“树树,醒来!树树,醒来!树树,醒来…”
“啊--”被扰了好眠的小树终于忍无可忍,“腾”地坐了起来,看看亭外才刚过了头顶的日头,双手捂着脑袋发出一声悲伧的哀鸣:“为什么我会这么命苦啊?”五年前的今日正是她的受难日,为什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晒个太阳补个眠也得躲到这桑园里来,还得遭受小家伙的骚扰?她当初选中闲林镇这个地方,是想隐居当闲人来着的,如今看来现实已离初衷相去甚远。
小人儿早已机警地跃了开去,此时正象一只灵敏的小猴儿抱挂在一根柱子上,笑嘻嘻地冲她做了个鬼脸,奶声奶气地给着自以为是的答案:“因为树树是我娘啊!妖妖说,那是当娘的责任。妖妖还说,树树有了我才总算过得有点象样!”
“小鱼儿,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人影一动,柱子上名唤小鱼儿的小人儿已被小树拎回到毡毯上,她哈哈手指头,边挠着他的胳肢窝边佯装气恼地道,“别跟我再提妖妖。害我这么命苦的,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你家妖妖,还有…”
小鱼儿在毡毯上翻滚着,讨饶地扭着小身子蹬着小腿,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举着小手气喘吁吁道:“我知道,我知道,还有一个是小虾米!”
小树闻言“扑哧”一乐,用指头点了点他的额际,将他拉起来搂在怀里,轻笑着说:“是是是,你最聪明了!请问这么聪明的杨小公子,晚上可不可以把你暖乎乎的小身子借我暖被窝啊?别忘了,你可是吃了我的半只烤鸡呢!”
小鱼儿皱着眉犹豫了会儿,经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严词拒绝:“不可以!大家会笑我的。”胖乎乎地小手环住小树,小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很好心的建议,“现在没人看到,就让树树多抱会儿吧。”他是闲林镇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杨小公子,怎么还能跟娘一起睡?
“小鱼儿,你可真大方啊!”小树了然地哼了一声,狠狠地搂紧他,将下颌抵在他的小脑袋上,假装愤愤不平地叹息道,“这假模假式的小屁孩到底是谁家的呀?莫不是我抱错了孩子?我看初一跟我比较投缘,有可能他才是我生的。”
小鱼儿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打击,完全不受此话的影响,窝在她怀里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偷偷地咯咯直笑,说:“如果初一是树树的小鱼儿,那我不是得叫除夕?”洛叔起名跟妖妖一样没有创意,初一生在大年初一,所以姓名就叫常初一。幸好他不是洛叔的孩子,否则比初一只大了一天的他肯定就得叫除夕了。只是他家树树起名,就有点太超出常规了,令他有时候也觉得很烦恼…
“对啊!这么好的名字我怎么没想到?”小树惊呼,然后故意腻着嗓子亲亲热热地唤道,“除夕,小夕,小夕夕!”
怀里的小鱼儿很不给面子地抖了抖身子,仰起苦哈哈地小脸,一本正经地道:“树树别叫了,鸡腿都要自己跑出来了!”
小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捏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笑骂道:“你敢把它吐出来,我就把它再塞进去。”母子俩嘻笑着,闹成一团。
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两人闻言,立即停止了嬉闹。理理发髻,整整衣衫,一大一小两人从动作到表情,都如出一辙。倘若此时有第三人在旁边,肯定顿悟地回小树一句:“这假模假式的小屁孩不就是象你嘛!”
不久,一位青衣女子飞奔至亭下,朗声禀报:“主子,金、木两位护法和苍、燕、南三位总长老到了。”
“知道了!青玉,告诉众护法长老,半个时辰后在聚星阁见。”
“是。”青衣女子领命而去。
小树披好斗篷,收起毡毯,左手一探,小鱼儿很有默契地跳挂在她身上,片刻后,一道紫色身影带着一个无尾熊般的小人儿从高脚亭上翩然跃下。
小鱼儿一落地,兴冲冲地奔向某棵桑树枝上挂着的鸟笼子,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小锦袋,倒出一小把谷子,喂给笼中的鹦鹉,语气得意地道:“树树,我的麻雀很聪明吧,明日我要带着它去拜年!”
明明是只鹦鹉,偏要起名“麻雀”!小树看看那只怎么都跟麻雀两个字对不上号的鹦鹉,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是啊,真聪明!”心里暗道,小鱼儿你更聪明,“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八个字教的真及时,今日除夕,明日初一,有的是用得着它的地方。
对这只几年前从苍都带来的鹦鹉,小树颇有感触。近两年经过小鱼儿怪招迭出的调教,它已从一只聒噪的笨鹦鹉成长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滑头鹦鹉。在她这位曾经数次拿迷药喂过它的人面前,已经聪明的学会了保命的“惜字如金”,在某些他们母子独处的时候,更是肩负起了门卫通报的职责,而最初学会的那句笨拙的“小树我喜欢”却早已湮没在更多新学的话里了。
快五年了!鹦鹉尚且如此,人也变了吧?
小树的视线落在鸟笼前那张笑咪咪的小脸上,除了那双晶亮的桃花眼,几乎找不到其它与尘阳相似的地方,却出乎意料地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身份。若不是两年前,她知道柳家人不知从何处已经获知了柳烟树的存在,她想小鱼儿的脸,可以成为证明她出身的唯一有力证据。
隔代遗传这种事,当真是害人不轻啊!若不是她完全不同于柳家人自以为傲的相貌,今日的她或许会是另一番不同的际遇。是通途大道上遭遇的一个岔口,是人生里失去掌握的一场意外,造就了今日的她,更有了小鱼儿的出生。
她曾经象一位坐在台下的观众,冷眼看着戏台上上演着她的人生,人虽在戏中,心却淡淡地抗拒着、疏离着,怕失去所以索性不愿争取把握,仿佛一叶时终不肯确立方向的扁舟,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小鱼儿的出现,从最初的五雷轰顶到后来的欣然接收,突然让她有了一个再也疏离不了的人,那一种深入骨血的东西,将她狠狠地拉回到戏台上,仿佛从那一刻起,她才真真切切地融入到这幕戏里。
那一夜一别,已近五年。五年来,她有意无意地摒弃了关于尘阳的一切消息,却没能拒绝他让妖人师父托付的玉澍宫的生意,她由此揽下了玉澍宫的财务大权。确切地说,她替他担下了四处赚银子的差事,却没有切断他那边花银子的权力。即使她不想打听他的确切消息,从历年汇总的收支帐册以及街头巷尾的传闻里,仍能了解到他大致的情况。
那年回到燕国,他迅速解救了被困的燕成帝和皇后,又在三个月内大刀阔斧地铲除了叛乱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势力,彻底平息了燕国内乱,扶持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今年春,燕成帝宣布退位,由太子继位,改年号为燕和。五年来,表面上看他是一位安于安王府的闲散王爷,但频繁的银子和人员调动,显示出那位雷厉风行、政绩突出的昔日太子、今日燕和帝背后,仍有他的存在。
她与他分别了五年,除了那双记忆深刻如今又有翻版的桃花眼,他的脸在她脑中时而清晰,时而又淡化成一团模糊,如今的他,会变成怎么样呢?为什么在这张小脸上,就找不出其它象他的地方呢…
“树树,树树…”小鱼儿使劲晃着小树的手,势图将他家神游太虚的娘亲大人叫醒。妖妖说了,树树如果象这样一脸遗憾地看着他,肯定是又想起小虾米了。他与妖妖有太多关于小虾米的秘密,妖妖每次从燕京回来,那些树树不肯听、憋在妖妖心里又忍不住想说的事,自然就成了她跟他的小秘密。
“怎么了?”小树总算有了反应。
“妖妖的酒,还有妖妖的刀。”指指亭下一个造型独特的酒坛和一柄烤得乌漆麻黑又粘满泥的刀,小鱼儿说得很心虚。两样东西都是他偷偷从妖妖的宝贝库里拿来的,酒坛一看就知道曾经装过价值不菲、极为罕见的美酒,而钢刀显然充当过烤架又悲惨地沦为掘坑的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