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那小洛子给耽误了,这醒酒汤就要凉了,我送进去了。”梅香见脾气拧得跟什么似的愣小子走了,显然没将整日笑咪咪看起来没啥脾气的小树放在眼里。
小树不以为然地笑笑,侧身摊手道:“请便。”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罪的,她很乐意给人方便。当然,拒绝一个人也是没有罪的,少庄主若是不喜欢梅香的打扰,自然会赶梅香出来,她又何必当这个坏人。
她慢慢地踱进院子,站在花厅外的廊下赏景,书房里隐隐传出梅香那甜腻得直掉糖渣的声音,她晃了晃脑袋,不想让自己绝佳的耳力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这几日,府里的主子们忙着拜年应酬,她这个小丫鬟倒是过得挺清闲自在。那位皇子皇孙想来更忙,初三来柳府拜年被她避了开去,前天初六太子府设宴,她说什么都不肯跟着柳云济去。算起来从那次安王府一别,她已成功走出他的视线。希望再保持几日,十五一过,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皇子皇孙那份在他看来堪称大方的情义,还是留给那位倾慕他的柳烟儿吧,将来也好成就一段英明帝王和绝色美人的佳话。至于章府那位想取她性命者,不知何故突然消声隐匿,再无后续行动,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害人也有新年假期?她倒没什么,只是白白辛苦了“四玉”,自从齐乐坊遇袭后,无论她说什么,再也劝不动“四玉”离开她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眼神不由扫向西厢房后那片林子,面色有些动容,她叹道:“真傻啊!”大冷天躲在昏暗的角落,无眠不休偷偷护卫她的“四玉”,傻!坚信她是所寻之人,所以对她倾其所有的妖人师父,傻!对她全心的信任和依赖,几乎奉她的话为圣旨的小虾米,傻!谁说玉澍宫是妖魔邪道,在她看来,出的尽是些傻子…
“小树,你进来!”她正想得出神,书屋里传来柳云济的喊声。
“来了!”她回转身,掀帘进了花厅,瞧见梅香神情黯然地退出书房,绕过她身边,匆匆离开。看来一场丫鬟倾慕少爷、借送醒酒汤表露真心的戏码,又以迟钝少爷的不解风情而宣告落幕。
“小树,你又躲在外面偷懒了?”见小树进来,柳云济劈头就是一句。小丫头就是好命啊,在他疲于对付那些应酬时,她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连他见了都眼红。
“哪有?我想少庄主有些酒意又非大醉,再来点甜点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哪来的甜点?”嗜好甜食的柳云济被说动了,“快拿来!宴上尽喝酒了,我正好饿了。”
“你没看到…不,没听到吗?我在外面都听到糖渣哗啦啦直掉。没想到见着心中大肥肉的女人,声音能甜到那种份上,小树我愧为女儿身啊!”小树捶胸顿足,口气无不扼腕。
柳云济不解地蹙眉,忽然想到两人曾经的戏言,恍然不悟,不禁莞尔。方才听那送醒酒汤的丫鬟的声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被小树一说,他倒是明白过来。他说呢,寒冬腊月的,那个叫梅香的丫鬟穿得好象也太轻薄了点…
“你都猜到人家的心思,怎么不拦着点?偏让她一个人进来!万一我醉得不省人事,再传出点闲言碎语,那就不好了。”他狠狠地瞪她一眼,小丫头就知道看热闹。
“我又不知道少庄主对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万一有意,我怎么能坏了你的好事。”嘻嘻一笑,她充分表明自己是很有成人之美的作风的。
柳云济挥挥手道:“那我告诉你,无意,无意!听清楚了?”
小树笑得更欢了,调皮地挤挤眼,拍拍胸脯道:“听清楚了!少庄主放心,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小树一定誓死护卫你的名声和…”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给柳云济,在迅速逃离书房的同时,重重地抛出最后两个字,“…贞节!”
“什么?小树,你给我回来!”贞节?他的贞节?还誓死护卫?这小丫头,把他当成什么啦!柳云济猛得站起来,作势要追出去,捏捏手里的布包,他把布包放在桌上摊了开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扬唇而笑。果然是小丫头惯用的伎俩,先是有恃无恐地把人撩拨得七窃生烟,然后再弄点你不舍得推开的东西来安抚你的怒气,自己却若无其事地闪人。京城赫赫有名的翠味斋出的密香玉酥糕,平时一日只出一笼,难得能买到,按说这些天过节正关门歇业呢,小丫头居然随手一掏就能掏出一包来,一尝就知道是今日出笼的。他就说嘛,小丫头的命好,这东西,怕又是那位整日把小树挂在嘴边,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小王爷如今看中的是柳府小丫鬟的尘阳送的。
“我这边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明日随我去趟安王府。”中了箭伤的尘阳一直没有恢复,明日该去探望一下了,虽说他的小丫鬟不知偷偷去探望过几回了。他知道小树不会走远,果然,听到说可以歇着了,马上有了回应。
“是,少庄主,小树告退了。”话音未落,小树已跑出很远。
又一日平安度过,离笑傲江湖的日子又近了一步,未了还轻松调戏少庄主一名,可喜可贺!幸好刚才在菊婶房里聊天时,没有把密香玉酥糕全部贡献出来,留了一些揣在怀里,及时安抚了嗜甜如命的少庄主。
开门,关门,点灯,上榻,熄灯,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闭上眼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日醒来,就是正月初九了,离十五元宵节,还有七日。
一时之间,很多人很多事在她脑中闪过,心里突然漾起一丝淡淡的不舍,一股莫名的酸涩缓缓地上涌,直冲过头顶,灼烧着她的双眼。伤春悲秋,绝对绝对,不是她小树的风格。她嫌弃地啐了自己一声,倔强地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
安王爷年前在齐乐坊遇刺,一直伤重未愈,久未公开露面,街头巷尾的传闻却仍是少不了他。据说近来燕国的局势不稳定,燕国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在初三当晚被废,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蠢蠢欲动,都想要这个太子之位,但燕王一直没有表态,朝内大臣们人心惶惶,就怕站错了立场,投错了靠山,毁了自己的仕途。送到苍国做质子的安王爷吓得躲在安王府内不敢动弹,唯恐再次殃及自己的性命,更是向苍国皇帝哭求,才讨来救兵护卫府内安全…
芸芸众生,众口铄金,不消几日,风流小王爷成了苍都城内最唯诺怕死的胆小鬼,连几日前皇上因疼惜他这个亲外甥、特派侍卫进府保护的说法也变了样。
“胆小鬼?说你吗?”小树凉凉地睇了夏尘阳一眼。小虾米若是胆小鬼,她真不知道还有谁敢称自己胆大了。
“是啊,小树,人家好怕的。你今日别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吧。”某只小狐狸装作害怕的样子,乘机向她偎了过去。
“不行,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少庄主从太子府回来,说会过来看你,我就不等他了。”再不走,怕是要被人堵在这里了。
夏尘阳闻言,不再挽留,唤管家夏岩进来,催着赶着要他快些送小树回去。他哪能猜不出小树的心思,何况那日君玉楚与小树在他书房内的谈话,他在隔壁房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能怪他偷听,凑巧他的书房和寝居里有那么几处不为人知的小机关。事关他心心念的小树,他自然不能放松警惕,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于是在他听得理直气壮的同时,也听得心惊肉跳,外加眉开眼笑…
第一次被夏尘阳催着离开安王府,小树觉得不太习惯,不过想到他比她还要多变的性子,她倒也没有多想。在柳府门口下了马车,她正准备进门,发现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看清驾车的车夫和马车上的人,她眼色一沉,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娘,您去哪儿了?”小树走上前,搀扶着蔓娘下车,眸光冷冷地扫过车夫的脸。章府的大管家,年前偷袭她的直接嫌疑人。
“我…”蔓娘支吾着,瞅到章管家暗示的眼神,她急忙说,“去茶楼了,章大小姐找我问些刺绣上的事。”
小树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装作不明所以地问:“章大小姐以前不是都来柳府的吗?怎么改去茶楼了。”没等蔓娘回答,小树先自问自答道,“对了,肯定是章大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蔓娘和章管家闻言同时点头,小树继续道,“身份不同了,那也不该去茶楼,应该让娘直接去章府才对啊!”
蔓娘扶着额头说:“树儿,娘累了,我们进去吧。”
“好,娘,您小心点。”见蔓娘为难,小树也不想再逼问。今日美人娘究竟去见了谁,等问了青玉,答案自然就有了。自从她从小虾米那里得知袭击她的人与章府有关,青玉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美人娘。
小树瞅了章管家一眼,发现章管家正探究地直盯着她,对上她的视线,他略显慌张地撇开脸去。她嘲弄地笑笑,扶着美人娘跨进了大门。
走在回馨园的路上,蔓娘突然开口说:“树儿,等过了元宵节,娘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吧。”
“离开?娘跟我?”什么情况?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是的。我跟你。我想也别太麻烦了,到时候我们就偷偷地走吧。”
“偷偷地走?”越说她越糊涂,偷溜是她小树的专长,什么时候美人娘也想玩这一招了?不过,她仍是笑着应道,“好啊,那我们就偷偷地走!”
无论出了什么状况,美人娘舍得那个小美人吗?在她看来,就一个字,悬!
※※※※※※
此时的馨园内,庄主夫人崔氏和柳烟儿两人的谈话已近尾声。太子君玉楚和柳烟儿的大婚之日定在四月初二,离今日已不足三个月,做为柳府的当家夫人,崔氏有很多事需要与柳烟儿提前商议确定。
“春雨、秋霜、梅香,三个贴身丫鬟肯定少了,夏风你说不要,又不忍心拆了冬雪和小洛子的事,这样吧,我院里的那几个丫头你看有没有合意的,再挑一个给你当贴身丫鬟。反正还有蔓娘在,她照顾你这么多年,我看最合你心意了,以后有她在,我也放心。至于其他陪嫁的下人,到时候我让人拟个名单,我们再商量。还有…”
柳烟儿突然打断崔氏地话,柔声细语地道:“伯母,蔓姨我想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让她随你们回苍烟山庄去。这边气候干冷,蔓姨的腿有伤病,对她可能不太方便。”蔓姨的照顾虽然合她心意,但想到有蔓姨在,她的女儿就有更多机会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虽然不舍,在她的心里,已决定将蔓姨剔除在陪嫁的下人之外。
“这样啊?你带的人,当然你来决定。这么多年了,我看她照顾你,比照顾她的女儿树丫头还要尽心尽力。来京城前,本来是打算让她跟着你的,现在突然说让她回去,我怕她舍不得你,记得要好好跟蔓娘说,知道吗?”
“伯母放心,烟儿会好好跟她说的,今日等她回来就说。”蔓姨一向只呆在馨园,今日章府的管家来请蔓姨过去,说是章珍儿有事找蔓姨帮忙,她不好推辞,只得允了。瞧蔓姨的脸色,倒象是极不乐意去的。
“行吧,我们先说到这儿,反正还有些日子,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伯母保证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到时候风风光光地把你嫁进太子府。”崔氏爽朗地笑笑,告辞离开,刚走到院子门口,正巧遇上蔓娘和小树。
“两人别多礼了。蔓娘,烟儿好象有事找你,你进去吧。”她看着蔓娘走进柳烟儿住的暖阁,又笑着对小树说,“树丫头,听说今日又去安王府了?”
“是的,小树是随少庄主一起去的。”庄主夫人今日笑得有点诡异,她警觉地拉出少庄主柳云济来当靠山。
“安王爷伤势好点了吗?”
“恢复得还不错。”
“那就好!”
“夫人,小树告退了!”瞅准时机,她赶紧开溜。
“好,你去吧。”
崔氏看着小树的背影,想到前几日进宫时皇后娘娘的话。刚才与烟儿说到蔓娘的事,她心里就有些犹豫。虽然她不知道烟儿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要打发蔓娘回苍烟山庄去。但她看来,事情却不那么简单。如果树丫头真如皇后娘娘所说,会跟烟儿一样嫁进太子府,那蔓姨的去留恐怕就得是树丫头才能决定了。
那日皇后娘娘私下找她密谈,说是太子殿下看上了蔓娘的女儿小树,只因小树身份低微,太子殿下又想给她一个好的名分,所以特意请皇后娘娘帮忙说合,想由他们柳家给小树一个新身份,又不能与烟儿一样姓柳,于是皇后娘娘想到了她的娘家崔家,说可以让小树姓崔,对外人说小树是她崔氏的娘家侄女。她为此特意找了树丫头几回,旁击侧敲之后,她发现那丫头似乎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此打算,对太子殿下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跟安王府的小王爷更亲近些。
她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那空置着的另一个侧妃之位就是太子殿下给小树留的,连皇上都默认了。如今这太子之意似乎又成了皇上之意,她不得不慎重对待。太子殿下的正妃侧妃均与柳府有关,说起来也算是皇家对柳府的信任和恩典。烟儿贵为太子妃,日后更要母仪天下,这点容人之量是应该有。但同样身为女人,面对烟儿,她怎么也没办法将事情说出口,此事也是一拖再拖。而那个她很喜欢的精灵古怪的树丫头,一旦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会乖乖地被冠上另一个身份吗?
第72章 有一点喜欢小虾米
蔓娘步履蹒跚着回到馨园西侧角的下人房,方才柳烟儿在暖阁内讲的话,再次清淅地回响在她耳边。
“蔓姨,这里一入冬就气候干冷,进京这两个月,你的腿病就犯了好几次,我在旁边看着都不忍心。上次我也问过小树,她说不想留在京城,到时候会离开。刚刚跟伯母提起这事,她的意思是想让你随他们回苍烟山庄去。一来苍琅镇你住习惯了,而且那边一年四季也较暖和,对你的腿有好处;二来你与小树能母女团聚,省得相隔千里,见一面都难。虽说我很舍不得蔓姨你离开,但想想伯母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就同意了。到时候伯母他们回去时,你就与他们一起回吧。伯母说了,让你和小树把苍烟山庄当自己的家,安心在庄里住下去。我看伯母挺喜欢小树的,听夏风她们说,我家云济哥哥对小树也很好。等你们回到庄里,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蔓姨和我会成为亲戚了呢…”
她的眼泪哗然而下。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要不然那个孩子的命…”
相同威胁的话,十六年前她听过一回,今日又听了一回,都出自同一个人。为了那个她亏欠太多的孩子的安危,她选择了妥协,答应离开。只是没想到,就在同一天里,会从另一个人口里听到让她离开的话,而且还是从她最最舍不下的人嘴里说出。理由虽然合情合理,但听到她耳里,她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全心全意、珍如生命的人,如今高高在上,而身为下人的她,是可有可无的…
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结果却可笑地发现,不过是轻如鸿毛。
含着眼泪,她怅然苦笑,一切从十六年前就已注定,她怨得了谁?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或许就这样吧,这样也好,此地一别,咫尺天涯。只要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过得好,就什么都好。
只是,想到几日后的远离,她的心,怎会涌出越来越多的不舍和…不甘?
※※※※※※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安王府小王爷的生辰。以往每年此日,安王府都大摆宴席、广宴宾客,席上珍馐百味,席间丝弦蔓舞,客人们定要闹到次日凌晨方才各自散去。可今日已过了掌灯时分,安王府里灯火零星、大门紧闭,全无设宴庆生闹无宵的架式。
与冷清的安王府不同,大街上却是人头攒头,一片烟笼火海,天空中不时燃放着绚烂的烟花,引得人们翘首惊叹,拍手欢呼,一派祥和喜庆的热闹景象。
街头一角,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二楼窗口,探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盈盈的桃花眼里含着满满地笑意。谁也不曾想到,他正是理应躺在安王府里避难养伤或是坐在风华殿内参加宫宴的安王爷。
“大寿星,酒菜来喽!”人未到,声先到,一句拐腔拖调的吆喝,倒有几分象跑堂的店小二。
“小树!”夏尘阳闻声,欣喜地迎了上去。
“回去坐着别动,今日你是大寿星,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什么都不用做。”避开夏尘阳伸过来的手,小树动作熟练地将端进来的酒菜布好,见他一脸的傻笑着盯着她看,她挑挑眉道,“大寿星,商量一下,麻烦你将傻笑收回去行不行?师父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气得吐血,你这不是砸她一代妖人的牌子嘛!”
“今天我太高兴了!”夏尘阳拉拉小树的手,示意她坐下,又将自已的座位向她移了移,这才满意地展颜而笑,凑到她面前说,“小树,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要跟我一起过,每次都要亲自给我做吃的噢。”
“嗯,再说。目前为止,我仍然没有要到安王府做厨娘的打算。”天长地久的承诺,好象不适合她跟小虾米来谈,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随口应道。然后拿起酒壶,斟满两人面前的酒杯,难得认真地举杯道,“尘阳,来,第一杯酒,我们一起先敬师父。”
发现小树再次回避了他的话,夏尘阳习以为常地摇头笑笑,也举杯道:“好,敬师父!祝她老人家长寿安康。”
“错了!得说是祝她越活越年轻,行妖天下,所向披靡!”她笑着改了祝辞,一饮而尽后又将两人的酒杯斟满,再次举杯说,“第二杯酒,我敬你。祝你年年都平安康顺,能早日回家见你想见的人。”
夏尘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语地将杯里的酒喝完。
第三次斟满酒,小树的目光轻轻落在夏尘阳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半响她微微一笑道:“第三杯酒,也是敬你,敬身为玉澍宫宫主的你。你要忘了师父说的那套,我只是宫主你的师姐,不是什么主子。它从来就不是我的,交给你,比交给我合适。若他日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就好好利用吧,别让师父多年的心血白费了。”说完,她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晃晃一滴不剩的酒杯,示意夏尘阳也赶紧喝!
夏尘阳举杯一饮而尽,凑近小树的脸,直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小树,你今天不对劲!”
“哪有?敬酒的时候当然要正经一点。还有…”小树轻拍了一记夏尘阳的额头,故作嫌恶地道,“别靠我那么近!我又不是你府里东院那些美人。”
夏尘阳抓住那只经常袭击他额头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是小树,我才靠那么近。还有…”他拉起她的手,朝她自己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爽地嗤鼻道,“哼,又想回避我的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许说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这么聪明,我有什么事能瞒过你呢?”小树连连摇头否认,说,“今日我是有师命在身,这桌即是你的寿宴,也是满师宴。小师弟,恭喜你,你出师了!妖人师父说了,以后你就自己玩吧,她不奉陪了。”
“你是说,师父以后不会来苍都了?”以往她每年都会来苍都住几个月。
“这可不一定,哪天她别的地方呆腻了,也许会想来苍都看看。或者你身边发生点什么事,只要有足够的热闹给她瞧,我保证她会出现。”妖人师父的脾性,她了解地十分透彻,小树朝桌上努努嘴又道,“我们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你先尝尝那个,那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长寿面,你要多吃几口。你应该感到庆幸,今日是我而不是妖人师父陪你过生辰,她那手艺,啧啧…”想到半年前在玉凌山上的那碗寿面,她仍是心有余悸,看来妖人师父也不是事事都精通,怪不得相处十几年也没见她做过什么吃的。虽说身为宫主本来就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但她的厨艺实在是太惨不忍睹。
“小树特意为我做的,我当然要吃完。”夏尘阳很捧场地端过寿面,卖力地吃起来,连声夸道,“好吃,好吃!”
小树戏谑地笑道:“看来用不着我喂了,瞧你左手执筷也很熟练嘛!”她的眼神扫过他臂上受伤的部位,箭伤虽然没有对外宣称地那么严重,但也绝不是小伤,至今没有全愈。
无辜地眨眨眼,夏尘阳显然对上次的撒谎没有半点觉悟,挑挑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小树,我要吃那个。”
小树会意,无奈地撇撇嘴,夹起一筷子送到他嘴里。
“还有那个!”
“那个也要!”
小树耐心地一一满足他的要求,夏尘阳边吃边满意地咂嘴,眼睛却不时探究地盯着小树的脸,念叨着:“不对劲,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她就知道小虾米太聪明,想瞒他有点难,得小心才是。
“就是你不对劲!”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抵到她的额头上。
小树拍掉他的手,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心里有些感概而已。记得第一次遇到你,你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如今都长大成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