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老摆动手中的筷子,神色倒是不像起初那么温和,略有些严肃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被当作神明供奉着呢。当时有一名身着秋菊云纹的华袍女子让我印象深刻,当时山头里尽是狐仙神社,甚至连雨露都有自己的神龛,所以要想在那种年代分一杯香火羹还是十分困难呢!”
我吐槽道:“莫不是你尽干坏事,才没人给你上贡品吧!”
他吹胡子瞪眼道:“咄,才不是呢!不过当时,我的神社就只有那名女子一直潜心供奉,一直给我奉上小蝶的炸汤圆。但我并不是什么能实现愿望的神明,只能听懂她内心的愿望,所以才会觉得无奈以及伤感吧?这就是妖怪和现世的人们所不同之处呢,妖怪并没有现世的人们那般如柳絮一般细腻柔软的内心。”
我差点被鬼混老那种诗一般的文字给感染了,就连妖怪们都有些陷入气氛里,红伞女早已小声抽泣起来,可能是想到了前世一些伤心事,只有木叶还是面无表情。
我迫切询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愿望呢?”
他道:“年头有些久远,我都快要忘记了。好像汤圆也是从她这里流传于世的。那时候现世并不太平,偶有军事纷争是常事,她的丈夫好像参军了,可并不是传统故事里面的那种生离死别,她的丈夫非常有才干,后来当上了大将军,却再也没有回到故乡来找她。每逢中秋满月,她便会做貌似月亮的炸汤圆,端放在我的神社前与我一齐享用,大概是希望在远方的丈夫能够望着天上的圆月,借以思念她吧?但谁又能保证那个大将军是否已变心了呢?”
鬼混老忽的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若是不说起来,老朽都快要忘记了。那个女子应该是十分想念丈夫的吧?而每逢中秋只能独自在神社前为丈夫祈福,盼他归来,并且与人类看不见真身的我一同享用贡品,应该也是非常寂寞的吧?”
我和一众妖怪唏嘘道:“人啊,果然是非常温柔呢。”
鬼混老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不过啊,她常常会自言自语,我猜测她可能是说给我听的,即使她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的劝慰,只能依靠逐渐减少的炸汤圆来辨别我的存在。呐,后来啊,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虽然那之前的一天,她好端端朝我微笑,自言自语道‘谢谢你的陪伴,我大概,能够释怀了’,我想,当时的她一定是幸福的吧。”
木叶递给鬼混老一个瓷碗,代表他已过关。而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里,木叶显然也没有为难的心思,只能闷声道:“好了,诸位都开吃吧。新年快乐!”
一众妖怪兴高采烈,纷纷举起酒杯欢呼:“新年快乐!”
我偷偷瞄一眼木叶,发现他微微侧头,朝我笑了笑,不知是何深意。
当然,即使在这样温暖热切的环境里,也有个别闹别扭的分子,譬如三尾猫与蓝就争吵个不停。
三尾猫愤愤道:“你这个没有嘴的家伙凭什么抢我的年糕?”
蓝也气得火焰高涨:“你这只猫吃什么年糕,你是人吗你吃谷物,不该吃耗子吗?!明摆着是装人的样子,谁不知道你妄想当人的那点小心思?!”
三尾猫嗷嗷两声交换,就扑下桌与蓝厮打在一起。
而桌上的我们,毫无劝架的心情,只顾自己品尝美味,就连不胜酒力的我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只因气氛太过于温情。
酒酣耳热间,木叶早已不见踪影。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他,只能下桌,步伐踉跄寻找。
屋内的妖怪们还在高声攀谈,明显没有尽兴。而我则吃饱喝足,避开喧闹的欢声笑语,缓缓行至屋外。
此时冬风凛冽,吹到脸皮上都有些刀刺般干涩的触觉。而我眯上眼睛,透着浓密的眼睫窥视天上明月,高山远水,似是寄托思念一般,内心有些沉重。
叮——
风音不知为何,奏响了清脆的银铃,这是说雪神将至吧?
果不其然,凉风袭来,缠绕着细碎的雪粒融入地面,淅淅沥沥,像是雨水一般遍布整个山野,却无声无息,连坠落都如此温柔,不着痕迹,害怕打扰到团圆的人们一般。
我不知道为何,忽然笑出声,发自心底的喜悦。望着那绒毛一般的六瓣菱花,说不出的喜欢。
飘零的雪絮已覆盖了庭院屋檐,与月融为一体。
“嘭!”
忽然从院外响起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惹得一众妖怪出来围观。随之而起的烟火遍布了整个夜空,熙熙攘攘,大放光彩,像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金菊,秋风一度,便盛开在遥远天际。
忽明忽暗的烟火点燃了眉目、鼻尖、双唇,光影陆离,使得仰头遥望的人都像是被神明庇佑一般,镀上了一身祥云金芒,木叶从院外走来,原来是去燃放爆竹了。他并肩与我站立在一起,好一会儿,才附耳小声对我道:“不如许个愿吧?”
“许愿?”
他道:“很灵验吧,大概。”
我双掌合十,闭上眼许愿,而耳畔烟火依旧,余火燃尽了深邃夜空。
我在内心默念:希望我和木叶一直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睁开眼,发现身侧的木叶也在虔诚许愿。他的侧面在星火照映下,棱角分明。让我好奇的倒是,一贯不信神明的木叶,在此时此刻,会许着什么愿望?会期望什么样的未来?
他见我盯着,一时间有些分神,轻声道:“怎么了?”
我笑道:“我在想从不信鬼神的木叶大人,此刻会许什么愿望?”
他也不反驳,继而朝我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样认真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在意,但既然是不能说的秘密,我也不好执意逼问,何况,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吧?
鬼混老此时也在指挥着一众妖怪们许愿,瞧他们认真的样子,倒是真心在按照现世人们的方式生存呢。
明明张牙舞爪的恐怖妖怪,这时候也单纯得像一个普通婴孩。
木叶轻声道:“你这么温柔的性格,作为渡物人倒是不知是福是祸。”
我调戏他:“哟,一贯毒舌的木叶大人,此刻竟然是在夸赞我的好?是不是风太大,我听错了?”
他无奈摇摇头,难得露出一丝宠溺的神情:“作为监护人一直陪伴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头疼的事情了。”
我嘟囔着不服,刚要作声反驳,就听他呢喃自语道:“不过,大概也是我最幸福的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木叶表白心迹,不论深意如何,都让我的心微微一窒,险些透不过气来,不知为何。
他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干咳一声恢复了镇定,方才的那丝温柔也不见踪迹,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但是刚才察觉到的温柔,应该不是错觉吧?
我张着嘴微微喘气,吐出白茫茫的雾霭,又缓缓吸入冷彻的空气,随后默不作声。
其实每一年,木叶都会对着烟火许愿,但每一次都不肯承认罢了。我曾经很认真问过他在许什么愿望,但是木叶都面无表情不作答,像是许愿都是我的错觉一般。
或许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心底期盼着什么吧?
可到底是,默默希翼着什么呢?
我不由陷入深思,似乎只有在这一刻,自己才能清晰察觉到,木叶的内心世界,我还丝毫未曾踏入过。
木叶道:“在想什么?”
我实话实说:“似乎我并没有好好去了解过你吧?木叶大人。”
他喉头滚了滚,似乎有话想说,却强行咽下。目光直勾勾盯着我,却什么都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闷声道:“雪下大了,我们进去吧。”
等到烟火寂灭,我披上艳红裘衣,与木叶一起走入屋内。而那群原先嚷嚷着要守夜的妖怪们,却早已东倒西歪。一时间,呼噜声遍天响,它们借着酒劲陷入沉沉昏睡,把之前承诺要守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无奈摇摇头,只能蹑手蹑脚离开此处。
所以今年的春节,就在这样并不完美的尾声中结束了。
今夜过去,便是来年。
新的一年,也请大家好好打起精神期待。
所有不能相见,抑或是朝思暮想,甚至是萍水相逢的人,可能此时此刻也在缅怀一些流逝的岁月。
浮生未歇,感激过往,静候当下。
所有因果注定的缘分,或许已开始,悄然萌芽,等待某日的破土而出。
毕竟,世上万物,甚至是人,也都在故事中生息、流离。
第24章 【寂夜-回忆录】
寂夜,是个漫长而又亘古的梦。
亦是,梦靥。
我呼吸急促,从梦中错愕惊醒。像是要猝死一般,大口汲取空气,唇舌间分泌着粘稠的津液,却不能够解渴。
我好像就快要死了一般,被困在这里,已经将近一个多月了。
别说木叶会不会来救我,就连他存在过的记忆,都要被寒冷寂静的夜晚强行抹去一般,若隐若现,那些残存的温暖都有些模糊不清。
到底现在是梦,还是拥有过与木叶一起的岁月,是梦?
而我,又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不得而知。
我用手背擦拭了额头上咸涩的汗液,环顾四周。
还是这间破旧的庭院,外面是深山老林,布满雾气以及不知名的飞禽走兽。
但是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寂静的让人无法不去害怕,无法不去渴望光明。
但是无论沉睡多久,这里就好像没有太阳一样,从未有过白日。
我从走廊上站起,小心翼翼走出庭院。
即使再害怕,这次也应该去探寻一番,或许能找到出路,或许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我自言自语道:“究竟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我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进入这里的画面,好像在脑海里被强行切除一样。
外面的森林狰狞恐怖,山路几乎没有人踏过的足迹,长满了茂密的杂草野花。
忽然有一个带粉色光晕的事物从眼前晃过,像是慢镜头一般,幽灵一样轻盈飘过。
我大声喊:“请等一等,救救我!”
那事物又倒退回来,轻盈飘到我的眼前,是长相怪诞的穿西装的兔子,它和常人一样高,面无表情,冷峻的眉目让人忍不住发颤,这样绮丽的梦境,竟然是真实存在。
“求求你,带我出去。”
它并不出声,直勾勾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已经比困在这里走不出去强多了,至少看见一个好像可以沟通的妖怪?这也不算是妖怪吧?
我颤抖道:“我该怎么出去,这是什么地方?”
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爪子搭在嘴巴上,表示封住嘴。
这里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还不能发出声音吗?
我很害怕:“到底该怎么做啊,我要出去,我想见木叶,我想回去!帮帮我啊!”
它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左侧,我循着它的手势望去,那里是更深的树林。
我逃也似的朝那里飞奔,不管对错,我也不想和它待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的恐惧,不亚于我第一次看见妖怪。
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恐惧感,不是害怕伤害,而是发自内心的孤寂,而是害怕会永生永世陷入这种孤寂里面。
不知跑了多久,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事物,带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我忍不住沿路在树木上刻下木叶的名字,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是我要说的话,都是我将木叶的存在强行刻在脑子里,不想让唯一的希望失去。
木叶,一定在辛苦寻找我。有朝一日,他会带我出去。
我漫无目的行走,终于发现一座偏僻的小寺庙,但是毫无灯光,也对,这个世界就是毫无光亮。
从寺庙里走出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孩,她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远远就朝我做了噤声的动作。
不能说话?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是不能说话?
我走近她,端详她那毫无表情的面容,轻声道:“为什么不能说话?”
她没有看我,眼眸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我几乎要发狂了,歇斯底里喊:“放我回去啊,我受不了了啊!”
她忽然牵起我,带我朝一个山崖走去。
山崖下望不见底,似乎是海,腥咸的海风从底下呼啸而上,吹拂着我的面颊,火辣辣的,让人睁不开眼。
她手指着山崖,示意我跳下去。
这是要我死吗?
我拔腿就要跑,她强行按住我,生拉硬拽把我推了下去。
无边无际的海潮将我覆盖,生涩的海水灌入我的鼻腔,紧紧塞住我所有能呼吸的地方。我施展不出力气,只能随波逐流,隐约间好似看见一双透明的手不住打捞我,却只能硬生生从我的躯体内穿过,像是水中捞月一般的幻觉,完全触摸不到我。
我就这么晕厥过去,又陷入那个似曾相识的梦靥。
“水月镜花,即是,寂夜。”
光亮汇聚至我的胸口,我睁开眼,仿佛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光辉。
“你醒了?”
居然是木叶,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却不知是为的什么,好像做了一个恒久漫长的梦,抑或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旅途。
木叶屈膝跪在地上,俯身轻轻搂住我,温声道:“你陷入寂夜了。”
我止住不断下滑的眼泪,轻声问:“寂夜是什么?”
木叶若有所思:“我似乎说过光影这种妖怪,它为的就是驱逐百物寂寞而存在,而寂夜则是一个汇聚了百物所有寂寞的思绪的困,如若沉迷其中,则无法自拔,而且难以逃脱。”
木叶挑了挑那盏油灯的灯芯,让火光再亮一点,好似就能够安抚我躁动不安的内心。
我甚至不敢去眨眼,生怕合上双目就会再次陷入那个地方。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眉峰微蹙,似乎在尽力安抚我的情绪。
他小声道:“我啊,曾经也进去过。”
我揪住他衣角:“然后呢?”
“然后,很害怕,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但是我得出来,我得找到你,所以就自杀了。”
我心头一跳:“只要死了,就能够从里面出来吗?”
木叶道:“寂夜就是这么可怕的地方,有人穷其一生寻找出路,有人受不了孤寂死去,此间循环,是为寂夜。”
“那有过特殊的例子吗?不死就能出来,有过吗?”
木叶迟疑了一会儿道:“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对深爱的恋人。一天深夜里,男子在山上不小心误入寂夜,女子到处寻找,却不见男子踪迹。但是他们深爱的情绪仍旧在,即使隔着不同世界,也能彼此感应到,终于男子用温暖的内心打破那层困,得以逃生,两人又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我紧攥住木叶的手指,认真问他:“心里有爱的人,真的能够不惧怕任何阴暗吗?”
他的侧脸在烛火下愈发显得柔和,木叶轻声道:“真的哦。”
水月镜花,是为寂夜,无处逃脱。
那年,我才十二岁。
第25章 【秘窗-回忆录】
每当午夜十二点,密封的小阁楼里就会传出悠扬的乐曲,低沉轻柔,若隐若现,如果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一般,根本听不真切。而这样的动静,仿佛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般。
但实际上,阁楼里只有一扇布满灰尘的窗,常年密封着,根本没有人进入过。
屋外旧时种植的藤蔓早已抽出嫩芽,像是一张蜘蛛网,紧密纠结着那一扇不曾开启过的秘窗。
像是不许人触碰,抑或是,不许人窥探。
这是一扇,藏匿着秘密的暗窗。
绿皮火车呼啸而过,鸣笛声吓退了我和木叶。
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这样古朴的火车。不过现在各个大都市发展旅游业,综合利用资源,以旧代新,反而更加能吸引到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吧?
我被木叶打扮成普通小女孩的样子,红色呢绒冬裙配上纯黑小皮鞋。而他也穿上西装打领带,只是那一头如云的深黑长发,说什么都舍不得剪去,只能随意用一根颜色低迷的红绸带绑住,松散慵懒的样子,倒像是一位厌世的艺术家。
我望着字条上的地址,呢喃出声:“祥云路23号,是在这附近吗?”
木叶笔挺的西装倒是吸引了许多来往的路人,那些女孩对着木叶指指点点,小团聚集在一起八卦着,又纷纷抬头瞧一眼木叶,迅速扭过脸逃开。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我没由来觉得有趣。
我笑道:“啊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木叶大人,现在也成了小姑娘的梦中情人了?”
他玩味道:“这小姑娘的名单,是不是也包括你?”
“想得美。”
木叶领着我在一座别墅面前停下步伐,他按了门铃,很快有一位眉目温婉的夫人打开门,她站在玄关处客气笑道:“是阿渡大人吗?”
没等我开口说话,木叶就伸出手,极有教养道:“您好,我是木叶,她是阿渡。”
夫人迟疑了一秒,仿佛是不相信我这样一个小丫头是阿渡。她与木叶握手,很快恢复了略带些刻意的笑容道:“请进,我家先生正等着二位。”
我们朝屋里走,很快有一位中年人迎上来。
他叼着烟斗,眉头紧缩,时不时有形态扭曲的烟圈从烟草燃烧的口子那冲出,仿佛能够以此来表露他焦急的心情。
木叶温声道:“这么急切找到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饱含磁性,优雅地像是有魔力一般,引诱人吐露实情。
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们家里有妖怪。”
木叶眯起眼睛:“哦?愿闻其详。”
这位先生将烟斗熄灭,下意识望了一眼客厅正对面那幽深的台阶。缓和了好久,才压抑住自己声音的颤抖:“这件事,要从我父亲去世前说起。”
他好似终于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道:“我父亲和母亲很久以前就离婚了,在那个封建的时代,离婚可是大事,而他们也是年少轻狂,父辈家境很好,母亲家境也非常富沃,像是毫无沟通一般,说离婚就离婚了,那时候我才小学,母亲像是狠了心一样,再也不来看我。大概隔了一年,母亲就在其他城市安家,父亲却一直孤身一人,这样分成了两个家庭,就几乎断绝了来往。大概是寂寞吧,父亲总会深夜将自己锁入楼上那个阁楼里。”
木叶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并没有说完故事,请再耐心等待一会儿。父亲上个月去世了,去世之前很安详,只是一直叮嘱我,不要去打开楼上的阁楼,想着是父亲的遗愿,我也就不再追问。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之后接连几个星期,每周六的十二点,阁楼里都会传出若隐若现的音乐,可那窗以及门都上了锁,绝对不可能有人在里面,但是,这样诡异的乐声又是从何而来?”
木叶不自觉笑道:“深夜歌声,有趣有趣。”
先生并没有理会木叶的打趣,忧心忡忡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开吗?是父亲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我道:“我们可以打开那扇阁楼的门吗?”
他犹豫道:“可父亲的遗愿…”
木叶道:“今天就是周六,等晚上让我们去看看吧。也不用打开,一切都会明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打开,又该如何进去呢?
我道:“是物在作祟吗?”
木叶又打了个哑谜:“算是,也不算是。”
这户人家招待我们极为客气,好吃好喝,应有尽有。但我其实毫无心情吃饭,只是猜测着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东西,毕竟深夜歌声这种怪诞事件,可从未发生过。
等到晚上,得到了这户人家的许可,木叶就领我蹑手蹑脚攀上那看似破旧的楼道。木叶没有点灯,似乎是觉得并没有必要,我也就不在意这样的琐事,毕竟处理物上面,木叶比我有经验。
这台阶像是怎么都走不完,之前目所能及的一段路刚抵达,很快,从前面黑影里又探出一段,像是越陷越深的漩涡中心,又像是被困入其中。
我的掌心都不由地出汗,由于看不清事物,愈发害怕起来。心脏不住在胸腔里悦动,炙热,急促,好似也在担忧之后发生的一切。
木叶安抚我道:“之后可是会出现有趣的事情呢!”
我好奇道:“有趣的事情?”
“你看。”
我闻声望去,黑雾之中,腾升起一点幽蓝色的粉尘,带着皎洁的华光,迎面飞来一只墨蓝色的飞蛾。
木叶终于停下脚步,任飞蛾在他发顶盘旋,随后轻盈飞往黑暗之处。
木叶伸手推了我一把,平静道:“要去看看吗?”
我犹豫望着木叶:“我怕。”
“是很有趣的景象,并不会伤害到你。”
我踌躇着,迈出了第一步。而那飞蛾似是通了人性,游走一番又渐渐飞回来,栖在我的肩上,隔着衣料,我都能感觉到那透入肌肤的一点冰凉。
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它扇出条流光溢彩的边纹,腾空跃起,指引我朝更深处走去。
我越走越远,耳旁不再是万籁寂静,而是像万千小虫钻入一般,无穷无尽的细微骚动钻入我的双耳内,毫无遗漏。
风声,雨声,包子开笼的声音,折下野花的声音,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无穷无尽,成千上万的声音,像是世间万物一齐私语,将我死死裹入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