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叩头道,“这正是秀云来找太太的意思,秀云打算从今以后吃素念经,诚心礼佛,全心保佑老爷步步高升,保佑太太富贵到头,保佑曹府阖家安宁!只是再不能侍候老爷了,还请太太恩准!”
大太太心里倒挺乐意的,少了这个眼中钉,自己日后眼前心里也能省心多了,嘴上也还劝道,“秀云,你这是何苦呢,年纪还这样轻,再说了,老爷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啊。”
五姨娘说道,“太太放心,老爷那里奴婢自会去说,秀云还要求太太将赏赐的下人都收回吧,夏莲苑里,秀云会长久供奉菩萨的,秀云身边有夕燕帮着就够了。”
大太太假意叹道,“难得秀云你如此向佛,我也不能不成全你的一片诚心,只是怕你的日子太过清苦了。”
五姨娘说道,“秀云没有别的奢求,只求太太能好好地待小九,给小九置办些像样的嫁妆,让她不要因为奴婢这个卑微的姨娘而被人轻视。”
大太太脸上一僵,随即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小九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也是我们曹府的姑娘,我自然会替她置办体面的嫁妆的,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五姨娘再次叩头,“如此就多谢太太了,奴婢自会在菩萨面前替大太太多念经祈福的。”
大太太应了,五姨娘这才退出了春熹堂。
随后的几日,九娘子被各种事情忙得晕头转向的,大太太一会派人来给她量体裁新衣裳,一会儿又让宝庆祥的师傅来给她打新首饰…九娘子平日甚少在意这些事情,这会子倒是被折腾得有点受不了。
曹府上下也都知道了九娘子即将要被送去永安侯府的事情了,也都知道了十娘子是要被送进宫的,于是,这几天,秋梧苑里和秋意苑里也是人潮如织,不仅主子们来的多,下人们也有那有些眼色的,也都知道上赶着凑凑热闹什么的。
最紧张的就是七娘子和八娘子了,六娘子、九娘子和十娘子都已经定了下来,就剩下她们两个日日胆战心惊,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亲事,大太太又压着不提,妄三姨娘来回折腾,也没弄个所以然出来。
而北静王爷那里,大老爷亲自登门,说明了九娘子的事情,据说北静王爷大怒,不仅拒绝了大老爷送上的一对绝色的扬州瘦马姐妹花,还将大老爷晾在了会客厅上,自己扬长而去。
九娘子听这夕灵绘声绘色地说着从外边听来的消息,心里暗暗惊心,这下子与北静王爷的梁子可是结得大了,但心底对那日徐振祥的主动承担了披风的主人的事,多了几分感激。
本来九娘子自己就打定了主意,过去永安侯府就安心帮衬贞娘,至于孩子,她真的想都不敢想的。
很快,六娘子的婚事在即,这些被禁足的日子里,六娘子的秋舒苑反而是静悄悄的,这要是往日的六娘子,早就跳起来闹了,但自从去了大老爷的外书房后,六娘子显见的安静多了。
期间,九娘子也试图去探望六娘子,但最终都被挡了回来,所以也不知道六娘子现在的近况到底如何。
大太太整日忙着给六娘子筹备嫁妆,忙的是晕头转向灯,直到铺妆的前几日,大太太才命人过来秋舒苑传话,让朝丹朝华看着六娘子沐浴更衣,打扮齐整,收拾屋子。
秋舒苑在曹府不是最大的,但却是光线最好,取景最佳的,府里的下人们操办婚事已经很熟练了,在管家的指挥下,打扫挂红都进行的井井有条的。
九娘子等人也才得到许可去秋舒苑看望六娘子,这日,九娘子和十娘子结伴去看六娘子,秋舒苑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却也不显得杂乱,六娘子自己倒是无所事事的,在正房的东次间里发呆。
九娘子看到六娘子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那个神采奕奕面庞微圆有些贵气凌人的六娘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眼无神瘦成了尖下巴的六娘子,二人进东次间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窗台上的一座金碧辉煌的自鸣钟。
十娘子喊了一声,“六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六娘子看见二人,才忙不迭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这一下才有几分往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娘子的神彩,“你们怎么来了,快来快来,闷死我了,成日关在这院子里,哪都不能去,烦死了。”
十娘子看着秋舒苑里繁忙的景象,对六娘子说道,“六姐姐,你不紧张吗?大家都在为你的婚事忙着呢。”
“紧张?哼,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就是嫁人罢了,换个地方住而已。”六娘子嗤之以鼻,显然对这么亲事还是非常不满意的。
九娘子心里有点担心,十娘子却在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六娘子的嫁妆大太太基本上都已经备好了,都存放在厢房里,听说三间厢房都堆得满满当当的,十娘子也好奇地问道,“六姐姐,你的嫁衣呢?给我们看看?”
六娘子抬起下巴不甚以为意地朝里间点点,“在里边呢,自己去看吧,我懒怠看。”
十娘子却非要一手一个地拉着六娘子和九娘子去看,二人无奈,只得和她一起进了里间,果然,里间的隔扇上挂着一套精致华美无比的大红嫁衣,那大红的颜色,华美图案,亮眼的金丝…晃花了九娘子和十娘子的眼。
九娘子再沉稳,此刻也禁不住地伸手去抚摸那嫁衣,和十娘子一样,今生二人估计是再没有机会穿上大红嫁衣的,二人的眼光不禁都有些迷离了。
六娘子瞧见二人的样子,也想到了二人的处境,不由得更加神伤了几分,姐妹三人一时站在那里竟谁也没有出声。
到底还是六娘子耐不住了,“走吧,走吧,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出去喝茶好好聊聊。”说着将二人拉了出去。
对于即将到来的婚事,六娘子表现得相当无所谓,九娘子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曾经有过要逃婚的念头,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姐妹三人聊得很是开心,直到春露过来请六娘子过去看嫁妆单子,三人才分开。
送走九娘子十娘子,六娘子才去了春熹堂,大太太将大红撒金帖子写的嫁妆单子给六娘子看,六娘子不过随意扫了扫,不外乎是些田产庄子铺子,外加衣裳布料首饰家具等等,无一例外地全是精品中的精品。
大太太看六娘子兴致不高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六娘子的额头,“你这个孩子,娘给你备下的这嫁妆,真要是摆了出去,十里红妆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你怎么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六娘子忿忿地说道,“嫁妆再多又有什么用?”
大太太气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嫁妆不丰厚点,你如何在那镇北侯府立足?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起码你嫁过去了,你婆母也能高看你一眼不是?”
六娘子撇撇嘴,没有再顶嘴,大太太恨不得掰着六娘子的脸,问道,“这门亲事到底哪不好了,你成天垮着个脸,让你养着养着的,怎么还将这点子肉都养下去了,倒瘦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虐待你呢。”
六娘子本不想说什么的,禁不住大太太这么罗嗦地说了半天,一激动喊了出来,“就是不好,我不喜欢那杨广!”
大太太忙伸手去捂六娘子的嘴,“哎哟,我的姑奶奶哎,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啊,这还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杨广要人才有人才,要出身有出身,人家小小年纪还有军功在身,少年将军,不晓得京城里有多少贵女想要嫁给他,你怎么还嫌弃他起来了?怎么,难不成你还看上那天上的神仙了?”
六娘子赌气地说道,“对,就是看上了神仙,简直是谪仙,比他强一百倍。”六娘子本是实话,只是大太太完全不知晓她倾慕北静王爷的事,还当六娘子是说笑呢,还笑着说道,“好,好,你厉害,赶紧看看这单子,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赶紧说,娘再去给你准备。”
六娘子见大太太完全不当回事,也只能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将单子往大太太手里一塞,“我没什么要的,娘您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大太太在后边喝道,“这孩子,这还到底是不是你成亲啊,总这么毛手毛脚的,看你以后到了婆家不挨训呢。”
六娘子出了正房还能听到大太太的唠叨,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了,又不想回去,便信步走到了园子里去逛逛,散散心。
这边,九娘子回到秋梧苑,夕草便着急地过来回道,“姑娘,刘妈妈回来了,说有事要禀明您,寻了您半天了。”
很少看到夕草这么着急的神情,九娘子也心下诧异,再加上刘妈妈是她派去夏莲苑照顾五姨娘的,莫不是…?
想到这里,九娘子心里一紧,赶紧朝西间走去,边走边说道,“快去传刘妈妈过来说话。”
夕草答应了,忙去唤刘妈妈了。
不多时,刘妈妈过来了,见到九娘子便说道,“姑娘,奴婢觉得五姨娘有些个不对劲,早就想来回您了,无奈五姨娘看得紧,不叫回来,今儿奴婢托了个空才回来的。”
九娘子点点头,“快说,怎么不对劲了?”
刘妈妈尽量简单地说道,“那日您走后,五姨娘就梳洗了去见了大太太,回来的时候脸色蜡白,腿脚还一瘸一拐的,回来后就将所有的亮色衣裳全赏了下人,金银首饰也都让夕燕收了起来,说留给您,自己就日日素衣装扮,膳食也全换了素的,还在屋里供上了菩萨,将大太太赐的下人们也都遣散了,奴婢看着意思,怕是…”刘妈妈不好说出口,支吾着。
九娘子听着,右手都不知不觉地掐紧了身旁炕桌的边沿,“怕是什么?”
刘妈妈小声地说道,“五姨娘那意思,怕是要出家的意思,大太太那也不见人来拦,估计是应了,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难道就看着五姨娘还这么年轻就看破红尘吗?”
九娘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在胸口一样,又闷又疼,那可怜的五姨娘,自己的生母,到底是多大的打击才让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她踏出了这一步?
九娘子豁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穿上毛衣裳,就这么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了出去,直往夏莲苑而去。
夕草赶紧拿着九娘子的灰鼠毛披风跟了上去,刘妈妈也跟着去了。
夕草快步跑到九娘子身旁,将披风给九娘子披上,“姑娘,慢些,莫急,当心身子。”
九娘子满心满身的燥热,哪里还会觉得冷,一行人只一会功夫就到了夏莲苑,果然,如同刘妈妈所讲的,夏莲苑里一个下人也没看到,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九娘子信步走进去,院子里萧索荒芜,一应的家具摆设都十分简单,仿佛雪洞一般。
走到正房,也没看见夕燕,刚到门口,九娘子便闻到了阵阵的檀香味,隐隐还能听见低低的女子声音。
九娘子立在门槛外,细细地听着,竟然仿佛是念经的声音,九娘子猛地推开门,吱呀一声,门开的同时,光线也透进了正房,好半天,九娘子才适应屋子里的阴暗。
果然,正厅朝南的方向摆了张香案,上面供着一尊南无观世音菩萨,香炉里燃着檀香,袅袅的轻烟在屋子里经久不散,让整个屋子看起来都迷迷蒙蒙的。
香案前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五姨娘就坐在那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手指上挂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九娘子仿佛撑不住般摇摇欲坠,夕草赶紧上前扶住九娘子,九娘子往五姨娘看去,全身都是灰色的面部衣裙,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只是挽了个髻贴在脑后,全无首饰,整个人仿佛是一尊灰色的雕像一般。
九娘子不由悲从中来,“姨娘…”喊了一声便哽咽住了,再也出不了声。
五姨娘抬起头来,看见九娘子,十分平和温婉地笑了笑,冲九娘子招了招手,九娘子便扑了过去,倒在五姨娘的身前。
夕草也在一边抽噎着抹泪,刘妈妈拉了拉夕草,将夕草拉出了房外,关上房门,对夕草道,“傻姑娘,还杵在那干吗,还不让人家母女俩好好说说话?”
夕草使劲吸着鼻子,“人家不是替姑娘难受着嘛,姑娘怎么就这么难呢?”
刘妈妈也叹道,“咱们姑娘真真是不容易啊,但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二人在门外守着,门里,五姨娘轻轻抚着九娘子的头发,“孩子,别哭,娘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能这样,天天替你在佛前祁福,保佑我儿,一切顺心,平安!”
九娘子啜泣道,“娘,您这是何苦呢,女儿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您呢,女儿还想让您也日日高床软枕,顿顿鱼翅燕窝,天天欢欣乐和呢,您怎么就不给女儿这个机会呢?”
五姨娘笑道,“真是个小孩子脾气,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娘在这里诚心向佛,吃斋念经,保佑我儿日日顺心如意,天天自在随心,样样美满幸福,比什么燕窝鱼翅都好。”
九娘子哽咽难语,将头埋在五姨娘怀里,不断地抽噎着。
五姨娘拍拍九娘子的背,“娘没有本事,拖累了我儿,如今,太太也已经答应我了,许我在这夏莲苑清修,老爷那我也去求过了,老爷也答应了会好好替你置办嫁妆,这我就放心了,儿啊,你好好的去吧,不管怎么样,都要记住,你过得好了,娘才能过得好,娘才会开心。要不然,娘就将这无用的身子献了佛祖去,你听见了吗?”
九娘子哭得已经说不出话了,五姨娘将九娘子拉起来,亲自自袖中拿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替九娘子仔细地擦了眼泪,“还有,答应娘,再别这么哭了,伤身子呢。娘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漂亮的眼睛里闪耀的神采,以后,多笑,好吗?”
九娘子点点头,强忍了心中的悲痛,“娘,谨儿知道了。谨儿会做到的。”
五姨娘点点头,“不用担心娘,娘在这里,有夕燕陪着,日后你留心替夕燕寻门好的亲事,将她体面地嫁了,也不妄她这么多年对娘不离不弃,尽心照顾的情意了。”
九娘子点点头,五姨娘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匣子地给九娘子,轻声说道,“娘这么多年,什么也没攒下,只有这一匣子首饰,都是娘的娘亲留给娘的,如今,都给你吧,你留着也做个念想。”

第五十五章 赔礼,出阁
更新时间:2012-11-15 9:48:05 本章字数:14215
九娘子接过匣子,“娘,您…”
五姨娘止住九娘子的话,“娘会很好的,娘会在佛前一直看着你的,你别害怕!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吧!”
九娘子还想多说些什么,被五姨娘止住,五姨娘唤了夕草进来,“服侍你家姑娘回去吧,我要开始念经了。唛鎷灞癹晓”
夕草便将九娘子扶起来,向五姨娘行了礼,便搀着九娘子往外走去,刘妈妈依旧先留在了夏莲苑,九娘子抱着匣子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去看,却只看到那缓缓关闭的房门,似乎那一道门,就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关在了这纷纷扰扰、烦恼忧愁的尘世之外了。
走出夏莲苑的九娘子,迎着冬日那显得清冷的阳光,按住胸口,不由得喉头一甜,嘴一张,一口鲜血便吐在了身前的地上,朵朵红梅映衬着黄色的尘土,倒显出别样的触目惊心来。
吐了出来,九娘子才感觉到胸中的那口闷气散了开来,人也舒服多了,可是却将夕草吓坏了,哭喊道,“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奴婢啊。”
九娘子自怀中拿了帕子拭了拭嘴角,“没事,你别大喊大叫的,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你扶我慢慢回去吧。”
夕草无法,只得紧了紧九娘子身上的披风,扶了九娘子慢慢往回走着。
回到秋梧苑,九娘子就躺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夕草吓得不轻,嘱咐夕灵看着,自己想了半晌,去了大少爷的春风堂,将这事回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惊得不行,连声道,“这怎么行,还不快请大夫去,九妹妹病得如此厉害吗?”
一会儿功夫大夫来了,大少奶奶便带着大夫到了秋梧苑。
夕草和夕灵放下了帐幔,只露出九娘子的右手来,将手腕上的镯子都撸到手肘,然后覆了一方帕子在九娘子的手上,这才请了大夫进来。
大夫搭了脉,细细地品了许久,又问了问夕草九娘子的日常起居饮食,然后才对屏风后边的大少奶奶说道,“姑娘这是急火攻心,并不碍的,只是这姑娘平日里思量过多,耗损的精神气太多,实在是不宜再思虑过多,还请多注意些,且待我先开个方子,先吃着,若是见好便无碍了。”
大少奶奶道了谢,夕灵便带着大夫去了外间开方子抓药,自己亲自带了夕茉去煎药。
送走了大夫,大少奶奶问道,“九妹妹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夕草红着眼睛告诉了大少奶奶五姨娘清修的事,大少奶奶叹了口气,“让九妹妹好好休养着吧,母亲那里我去回一下,等会再着人送点补品来。”
夕草道了谢,送了大少奶奶出去了。
回来看看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九娘子,夕草不由又开始掉下泪来,也无他法,只好和夕灵二人尽心地照顾着,这么两三日之后,九娘子才慢慢好了起来,喝了药面色也才开始红润了起来。
九娘子病着,大太太那里倒省了晨昏定省,每日里十娘子也来陪着说说话,给九娘子宽宽心,只是十娘子进宫的事一定,自己也每日里被嬷嬷们逼得甚紧,因此每次也只是匆匆一聚而已。
六娘子铺妆这天,九娘子一大早起来换了件颜色稍微鲜艳的百蝶穿花云锦袄,就去了六娘子的秋舒苑陪六娘子了。
曹府里今日是一片喜气,大红的府绸挂满府里的各个角落,秋舒苑里更甚,六娘子正一脸无奈地被按在那里梳妆呢,大红的锦衣,满头的金翠,精致而夸张的妆容…九娘子看着镜中的人儿,一霎那竟有些恍惚了。
六娘子见九娘子来了,便对那梳妆的婆子挥挥手,“罢了罢了,如此甚好了,别再弄了,你们先退下吧。”
那几个全副婆子有点为难,六娘子对朝丹使了个眼色,朝丹拿了几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给了,几个婆子才退了下去。
六娘子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九娘子拉到窗前的软塌上,二人并肩坐了,“九妹妹,我听说你病了,怎么这么突然,是着凉了?”
九娘子点点头,“嗯,不碍事的,已经大好了。”
六娘子恨恨地说道,“我要去看你,结果不知道被挡了多少回,真真是万事不由自己,成亲也好,成了亲了,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再也不用看这些个下人的眼色了。”
九娘子微微笑道,“原来六姐姐是着急了,等不及地要嫁过去了。”
六娘子“呸”了一声,脸也红了,“好你个小九,还敢笑话我是不是?”说罢便来挠九娘子的痒痒,九娘子吃不住,二人闹作一团。
六娘子的奶娘常妈妈便进来劝道,“姑娘都梳化好了,可别再这么闹了,只怕一会儿姑爷家也得来人看呢,九娘子也该劝着你六姐姐稳重着点。”
见奶妈妈都出来说话了,二人这才止住笑闹,九娘子有点不好意思,今儿也是个大日子,想必一会儿六娘子还有得忙的,九娘子便起身告辞,六娘子知道也不方便留,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九娘子离开了。
今日天气不错,虽然冷,却是晴好,九娘子没有带丫环,上次因为大少爷的婚事,丫鬟们都被借走了,导致九娘子一人着凉生病,夕草和夕灵这次学乖了,早早就称病了,因此也没有被借调走。
只是夕草留在了秋梧苑看屋子,夕灵因怕九娘子冷,回去给她取手炉去了,九娘子便紧了紧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往园子里逛去,顺便等等夕灵。
虽然是冬季,花木都有些凋落了,但一些常青的花木还是挺葱茏的,九娘子一路走来,倒也有好些个早梅已经在吐着花骨朵了。
日头晒在人的头顶上暖烘烘的,九娘子信步走到一处藤凳处,兜了斗篷坐了下来,打算歇歇脚,带着晒晒太阳。
抬头看看,九娘子不禁眯起眼睛,伸出右手挡在眼前,冬日的太阳透过九娘子的手指疏疏落落地洒下几缕阳光到九娘子的面上,九娘子只觉眼睛酸涩,却也并无泪意,不禁闭了眼,靠在身后的藤条上,以手遮面,发起呆来。
忽然,有个清冷的声音在自己不远处响起,“这里冷,怎么倒坐在这儿了?”
九娘子一惊,放下手,睁开眼睛,原来是披着黑色大氅的徐振祥,九娘子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却不料徐振祥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让小厮看着了。”
九娘子听了这话,惊诧地去看徐振祥,却只看到徐振祥那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庞。
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自己以后将终身依赖的人了,九娘子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一分紧张,三分害怕,五分平静,或许还有一分期待?
九娘子在心底暗暗地告诫了自己,那个男子,他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自己姐姐的丈夫,自己只不过是个妾而已,想到这里,心便冷了几分,站起身来,行礼道,“小九冒失了,先退下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身后却传来徐振祥淡淡的声音,“你不必害怕,我只是希望你换一个地方能让你放松点。”
九娘子身子一震,并没有立即回头,这个男子,到底在说什么?又不禁自嘲,怎么自己的这种小心翼翼卑微谨慎,世人都看在眼里吗?这么想着,就不由得说话也尖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