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女人猛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屋子里的孩子看见母亲往外走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年龄最大的男孩子去把最小的那个抱起来,却只是站在屋子里看着,目光似乎有些呆呆的,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他只是拦着弟弟妹妹不跑出去,自己也并不出去阻拦或者挽留,隐约中倒是有些鼓励和赞同的意思。
孙老虎连喊带骂的追了出去,那女人到了大街上反而加快了步子跑起来。孙老虎追不上她,想扯着嗓子叫些村民来帮忙拦截,又怕惊动了少奶奶,捉不住这婆娘,再惹一身的麻烦。于是一气之下,弯腰脱下脚上的鞋子,照着女人的头又砸过去。
这次,那女人是奔跑着的,不像上次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他砸,所以那只臭鞋子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孙老虎一直脚跳着更是追不上他老婆,跌跌撞撞的跳到了那只鞋子跟前,刚把脚丫子穿进去,便见他的女人跑进了贺老三家的家门。
孙老虎哀叹一声:“我的祖宗!这下可坏了大事儿了!”一时双腿一软,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柳雪涛正坐在贺老三家堂屋里的矮桌上吃饭,旁边贺老三的娘坐在小板凳上陪着,却不敢擅自动筷子,只是陪着柳雪涛说笑。两个丫头侍立两旁,院子里摆着一张破旧的矮桌,围坐着几个男家丁也在吃饭,林谦之和贺老三哥三个在厨房里围着灶台坐,倒也暖和些,贺老三的哥哥贺老大找了半坛子米酒出来,林谦之正在推脱,便听见园子里的小厮生气的喝了一句:“你是谁家的女人?怎么就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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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荼靡花间种相思 第74章 怒火起
柳雪涛正在里面慢慢的嚼着贺老三的娘用荷叶铺底蒸的白米饭,夸赞着这米饭如此蒸法很是香甜可口,忽然听见院子里的小厮喝问了一声:“你是谁家的女人,怎么就莽莽撞撞的闯进来了?!大少奶奶在用饭呢,你还不快出去!”
于是便放下手中的饭碗看了紫燕一眼,紫燕忙挑开门帘一看,却见一穿着灰色布衣,衣服上有三四个补丁的女人,发髻有些散乱,脸上带着血迹,脑门子上捂着草灰站在院子里,不顾小厮们的吆喝,只顾急切的往屋门口张望。于是便问了一句:“这女人是谁,有什么事儿?你们也太没规矩了。少奶奶正用饭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有事儿等大少奶奶用了饭再说。”
小厮们忙答应着往外赶孙老虎的女人,厨房里贺老三兄弟们和林谦之听见声音也忙放下碗筷出门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老虎的女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哀求:“求东家大少奶奶…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求求你了!你大慈大悲…一定要救救我这一条贱命呀…”
她这一哭喊,林谦之等人都急了。林谦之自然是认识这个女人的,也大概听说过她的来历。据说是当年逃荒逃到这里,躺在村口走不动了,孙老虎的爹用一碗剩饭把她留下,给自己的儿子做了老婆。
林谦之也知道孙老虎不是个东西,为人吝啬,精打细算不说。对女人是动不动就又打又骂,根本不把她当个人看。可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林谦之这样的外人是管不着的。村里的村民也没办法多嘴。若多说一句话,孙老虎便犯浑,说这女人的命是他们家救的,反正已经养了她十年了,就算是打死,也不过是把孙家给她的这条命要回来,有设么么了不起的?
不过柳雪涛在屋里,林谦之自然就不能紧着这女人在院子里闹下去,于是忙上前喝道:“孙家的,你这是做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少奶奶怎么管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还不快起来回家去?!”
无奈这女人只是不理他,只对着屋门口叫大少奶奶,林谦之便压低了嗓子对孙老虎的女人威吓又带着点劝的意思说道:“这自古以来,两口子没有不打仗拌嘴的。你男人说你两句也没什么,就算你恼了不看他和你十年浮起的份上,还得看你那三个孩子吧?你走了,这孩子没了娘可怎么办呢?”
孙老虎的女人也认识林谦之,知道这位是卢家的大管家,在庄子上也算得上大半个主子。之前也从孙老虎手里拿过不少的好处,孙老虎做的那些坏事才能传到上面主子的耳朵里去。于是便当他是个媚上欺下的东西,听他这样说,索性越发哭喊起来。哭着闹着要大少奶奶给她一条活路 ,非要自己的男人给自己一纸休书,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否则就撞死在村口树上…
柳雪涛在屋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连旁边的贺老三的娘都唉声叹气,嘟囔着这女人真是命苦,又嘟囔着她的辛酸往事及如何跟了这样一个混账男人的缘由,柳雪涛便明白了大概。便暗暗地叹了口气——在这种年代女人真是命苦!
于是柳雪涛理了理袖子站了起来,再伸出雪白的手指弹弹衣角扶了扶额角上北风吹散的碎发,抬脚出了屋门,高声喝了一声:“林谦之!你去把孙老虎给我叫来!”
那妇人听着声音圆润清亮的一句吩咐声,娇软中又透着几分刚强,急忙放开捂着脸的双手往前看,却见一个美少年穿着锦缎长袍站在院子里,一表人才,让人见之忘俗,猜着便是少奶奶下庄子里来巡查为了行动方便换了男装。于是忙跪行几步扑倒在柳雪涛脚下,重重的磕了个头,用衣袖把脸上的泪和血迹擦了擦,压着嗓子沉着的说道:
“民妇娘家姓黄,祖上是山东人氏。十年前随父母逃荒到这里,被孙老虎的父亲施舍了一碗饭得以活命,后来被他们家收留,给孙老虎做了妻子。十年来,我谨遵妇道,任劳任怨 ,我的性格脾气和为人处世,庄子里几百口字人都是看得见的。这些年我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之前每逢他对我打骂,我都是瞧着孩子还小,离不开娘,只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可是如今孩子大了,他却越来越没了样子,动不动就打骂不说,索性还当着孩子的面说些没天理的话!我虽是贫贱之女,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他,十年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孙老虎的事情。吃苦吃累我忍了,但那些难听的骂名我忍不下去了。请大少奶奶做主,我要跟他和离。或者他给我一纸休书,我从此离了这里,自行讨饭回山东老家去。”
碧莲和紫燕两个丫头从屋里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院子里,二人又扶着柳雪涛坐下,柳雪涛方叹了口气问道:“你说你回山东去,那我问你山东你的故乡可还有亲人?你一个妇道人家走那么远的路,难道就不怕吗?纵然你走回去了,你孤身一人,又该如何生活下去?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你果然舍得你那三个孩子吗?”
黄氏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说道:“怕!民妇怎么不怕?可不能因为怕,就在这里被这无赖糟蹋一辈子!何况,我一生的心愿,便是把父母的骨灰送回老家去安葬。他们当年带着我逃荒从那里出来,也是为了一条活命的路。当年没能逃得活命,反而把命送在了路上。
人家都说,叶落归根,如今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去,和黄家祖先埋在一起。我既然能一路讨饭来这里,想来也能一路讨饭再走回去,一年两年我都忍了。反正,我决不再和孙老虎从一间屋子里过下去了。至于孩子——当娘的,只要有一口气在,便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那大儿子极为懂事,他定然会照顾好弟弟妹妹。而且,如果我要走,他也不会拦我,之前他就劝过我,让我离开这里,自去讨一份活路去,他还说我留在这里,早晚都是被他爹打死…”说着这话,黄氏便已经泣不成声,呜咽着趴在地上。
院子里众人听着女人一席话,皆心中凄然。而有着两重身世的柳雪涛更是感慨万千。想这样一个民妇,没钱没势,没文化没本事,却有这样一颗不甘受辱又执着坚强的心。真是令人钦佩,又叫人哀怜。
贺老三的娘更是一边抹起了眼泪,渐渐地哭出了声音,抽抽搭搭的泪流不止。她三个儿子赶紧悄悄地把她拉走,簇拥着进了厨房。
孙老虎在林谦之的带领下匆忙赶来,进院门时黄氏已经停止了哭诉,院子里的人都沉默着,等大少奶奶发话。他狠狠的剜了一眼他老婆,又规规矩矩的给柳雪涛磕头,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奴才给大少奶奶请安。”
柳雪涛冷笑一声,看着孙老虎说道:“给我请安?我自从进了这庄子,从看见的到听见的,全是些烦心的事儿,我怎么才能安?孙老虎,这也算是你有本事呀,古人说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大丈夫,可你总还是这五十三顷土地和五百八十六口人的井家峪的庄头儿吧?在我们卢家,井家峪不算是个小庄子呀!你孙老虎也至少应该算是个有头有脸的爷们儿吧?怎么做出来这些事儿,一件件叫人听着这么堵心呢?”
“大少奶奶教训的是,奴才平日里忙着庄子里的事情,这耕种浇灌,夏收夏种,秋收秋种,哪一件不得奴才操心?所以平日里不怎么理会家里的事情,纵坏了这死娘们儿,她从小没有爹娘管教,失于教养,不懂规矩闯进来胡言乱语惊扰了大少奶奶,奴才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地教训一顿,求大少奶奶看在我那三个孩子的份上,就饶这没规矩的女人一命吧。”
柳雪涛原本就气得不轻,说了一大通原指望着这个孙老虎能说两句软话求饶呢,没想到这混账开口居然说了这些颠倒黑白狗屁不通的歪话。顷刻间前世受辱的情形如电影快镜头一样在柳雪涛一样在柳雪涛的脑子里啪啪啪的闪过,一时间她只觉得气血上涌,竟有天旋地转的错觉!于是柳雪涛狠狠地咬咬牙,想着若手里有把刀,一定要亲手把这该死的流氓该死的男人该死的无赖蠢货一刀劈死!再剁个稀巴烂丢出去喂狗!
作为一个曾经在事业上有着优异成绩的女人,平生最恨的是男人没本事。况且,这男人没本事也就罢了,还非要自以为是骑到女人的脖子上拉屎,拉完了还说这女人太不是东西,在她脖子上拉屎不舒服…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古往今来都会有这样的男人存在?这种人不该断子绝孙吗?这种人不该在六道轮回中托生成畜生去受鞭打捶骂之苦吗?为什么这样肮脏的灵魂还能成为一个男人?男人不应该是顶天立地为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吗?
苍天若是有眼,就应该让这样的男人受天打雷劈之痛,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气急败坏的柳雪涛左看右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个个儿都两手空空根本没什么趁手的家伙能让自己夺过来揍这个该死的男人。于是她只好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脚狠狠地踹向孙老虎那张谄媚吝啬丑恶的脸。
一院子十来个人,没一人料到这位女扮男装下庄子巡查的大少奶奶会亲自动脚踹一个庄头儿。连林谦之也有些恍惚,被大少奶奶这举动给吓了一跳。
孙老虎更是毫不设防,突然被柳雪涛狠命的照着脸上踹了一脚,便惨叫一声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只觉得眼睛鼻子火辣辣的疼,鼻子里粘粘的热热的,有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柳雪涛兀自气得脸色苍白,呼吸沉重,全身哆嗦着指着孙老虎骂道:“我真是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混账王八蛋为什么还没被老天爷打雷劈死?!像你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了你老婆的命?你老婆头上的伤疤是我打的吗?你老婆从你院子里跑出来是我叫的吗?你还好意思叫我看在你那三个孩子的份上?就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赔当父亲吗?!你简直是无耻之极!”
紫燕和碧莲从未见过柳雪涛如此愤怒过,此时是又惊又怕,赶忙上前去搀扶住她的手臂,连声劝道:“少奶奶息怒,为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您若要打他叫小厮把他拉出去拿板子打就是了…少奶奶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两个丫头扶着柳雪涛坐回原来的椅子上,柳雪涛兀自脸色苍白,愤怒的看着孙老虎那惫懒的样子,那目光像是一把烈火,恨不得把孙老虎烧成灰烬,但却并不吩咐人把他拉出去打。
“快——赵嬷嬷,端碗水来给少奶奶…”林谦之急忙推了一把吓傻了的赵嬷嬷,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这次出来巡视庄园,原本就是个生气的事情,林谦之也做好了几分准备的。却没想到少奶奶会因为孙老虎两口子的事生这么大的气。
林谦之暗暗地想:嗯,看来少奶奶对仗势欺人忘恩负义的男人很是厌恶,尤其是像孙老虎这样不学无术又尖又滑只知道大老婆的吝啬鬼厌恶透顶。
水端过来了,柳雪涛却并不要,只轻轻地推开赵嬷嬷的手,压着火气吩咐道:“嬷嬷把黄氏先扶到屋子里去,把她的伤口洗干净找出我们带着的创伤药来给她敷上。若这村子里有大夫,就把大夫叫来给她瞧瞧,这大冷天的,伤口被风吹了会破伤风。”
赵嬷嬷连声答应着,和另一个婆子一起把跪在地上连声道谢称菩萨的黄氏拉起来扶进了屋里去。
柳雪涛看了一眼犹自捂着脸坐在地上的孙老虎,生气地说道:“林谦之,叫人弄盆水来给孙老虎洗洗脸。然后把这井家峪的账房叫来,把他们这五年之内的账本都给我抱来,今儿咱就来个现对现。省的回头有人说我柳雪涛冤枉了谁,又对什么事儿不公平。这些混账话传出去了,白白的让我的名声受损,你们也赚不到什么便宜。倒是叫那起小人得了意。”
林谦之哪里还敢废话,立刻按着柳雪涛的话去办,一溜儿风一样的脚不着地的把井家峪的账房孙有才从他家饭桌上给提溜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是一摞摞的账本。
账房进了院子给柳雪涛磕头请安,柳雪涛也不多问他话,只叫他站到一边去候着。又让赵嬷嬷的男人去老账房老赵从今年秋收的账本往前查,一笔一笔细细的看,看不懂得只管问村子里的账房先生,不许错过一分一毫。
这一下,村子里的账房先生孙有才傻了眼。
按照原来王氏的规矩,卢家农庄上的账房都是另派的人,并不是从村子里选的。一来是村子里的农夫种地可以,算账去不能。但凡能识文断字的都另谋生路去了,没有留在村子里种地的道理。再者,派账房是为了监督庄头,自然是另派生人过来才行,而且每个庄子上的账房都是两年一调,各个庄子上互相调换,各个账房互相监督查账。原来也是极其严密的管理方式。
但因为这几年王氏的病耽误了好些事儿。这村子里的账房有作弊严重的被庄主搞出事儿来的或者犯事儿厉害的都换了,那些老实巴交不怎么挑唆是非和庄主相安无事的便没换。
井家峪的账房孙有才便是后者,所以在这村子里一呆就是五年,实际上他早就被孙老虎连哄带吓的一路拿下。若说这混账孙老虎不是个东西,他还真就是个地痞流氓。可在任何社会,都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正是他这地痞流氓的习气,才把这几百口子人给镇压住了,谁不听他的话,他明里暗里都能让人家吃不尽的亏,几年下来,村子里的人便都慢慢的服了软。
柳雪涛自然明白,这里面定然有林谦之的姑息纵容之罪。但此时此刻不是惩治林谦之的时候。况且,这都是旧账,她只要这些人从今以后都听自己的话便可,没心思把之前的老账都翻出来找不痛快。
查账时林谦之等众人都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个笔直的站在柳雪涛两侧,还有那两个穿了小厮衣服的俊俏丫头,一个捧着茶碗,一个捧着手炉,规规矩矩的站在穿着银鼠皮袍的少奶奶身后,而少奶奶却只顾着低头淡淡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既不吃茶,也不说话,就那份淡淡的气势,就把孙有才的底气给吓掉了大半。
老赵把第一本账本翻到一大半,连续问了孙有才七八次不明白之处的时候,孙有才终于支撑不住了。其实最主要原因是他一进门便看见庄头儿孙老虎的鼻子上包着白布,还以为少奶奶已经查到了什么把柄对他用了什么刑罚,他认为连孙老虎这样的人都被少奶奶拿下了,自己这一场灾难在所难免了!所以才会这样。
孙有才战战兢兢往前挪了两步,跪倒在地上对柳雪涛连磕了三个头。
柳雪涛方淡淡的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磕什么头?有话起来慢慢说,放心,今儿无论什么事儿,只要你们站住了道理,我都给你们做主。”
“大少奶奶开恩,奴才有罪啊!”孙有才喊出了这一句,剩下的话便再也遮拦不住,把自己原本有两套账本,并且如何被孙老虎挟持,造假账替他遮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知道柳雪涛听烦了,方在林谦之的喝止下住了嘴。
“行了。你说的这些够了。林谦之,带着人去他家后院那颗梧桐树下,把他说的那只箱子刨出来。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带着人去办。我只看最后的结果,若有一丝差池,你这大半辈子的老脸也搁不住了。”柳雪涛叹了口气,又问着贺老三,“这村子里到底有没有大夫?黄氏那伤怎么样了。哎呦喂——我这腿都坐的酸麻了。你们先把这些事情撕扯清楚,完了我再来替咱们孙庄头料理一下家事。对了——老赵,别忘了查一查家里每年给这庄子里留下的治河清淤的银子都哪里去了?这该死的蠢货居然能让一条一年四季都有水的河干了三四年!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这个蠢货算清楚的!若没有银子给我交出来,我便送他进衙门,叫他尝尝牢狱里那十八般刑罚的厉害!”
柳雪涛一进屋里去,院子里的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林谦之和这些随行的家丁平日里只听内宅院里的婆子们说过别看大少奶奶柔柔弱弱的还是个小姑娘,那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之前他还不怎么相信,这回终于相信了——这一气之下便抬脚踹人的主儿肯定是个刚烈厉害的人呀!
所以众人尽管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一个人干懈怠,林谦之为首,带着老赵和孙有才,并让小厮拉上孙老虎,一行人立刻行动起来,先去孙有才家找那份私帐,然后再去孙老虎家差点粮食银钱,林谦之也一改平日里儒雅温润的行事风格,变得雷厉风行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句话,以满足大少奶奶的要求为准,务必 把粮食银钱上的事情弄清楚,在天黑之前把这些烂事弄完。
众人顾不得中午饭都没吃好便都忙碌起来,这中间有人不满抱怨也不敢多说,只把这笔账都记在了孙老虎的身上,连账房孙有才都倒打一耙,把原本不属于孙老虎的果实也都一律扣到他的头上去。
此时的孙老虎便是落了水的公鸡,和那过街老鼠。那份倒霉透顶的劲儿就别提了。
第75章 怯相思
柳雪涛看过了黄氏头上的伤,见已经抹了创伤药,虽然天冷,但黄氏素来身体强壮,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便劝了她几句,让贺老三的娘弄了些饭给她吃,又叫贺老三去孙老虎家里把那三个孩子找了来。
那三个孩子见到了他们的娘,立刻就扑上前去,最小的是个女孩儿,抱着黄氏的脖子就哭,一边哭一边说:“娘走了,爹又打我,又掐我的胳膊,还有腿…娘,你看看…”说着,这小丫头居然把袖子往上使劲的捋,因她穿的是棉袄,所以捋不起来,便索性掀起衣角露出了肚子。
可怜巴巴的六岁小姑娘,瘪瘪的肚子,胸前的肋骨一根根看到十分清晰,柳雪涛正好坐在她的身后,却看见这孩子的腰上有好几处青紫,于是问道:“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儿不认识柳雪涛,有看她是个男的,便不敢说话。
最大是男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爹踹的,他经常一脚把妹妹踹出去老远,又怕踹死了,便知事踢她的屁股和后背。”
“…”柳雪涛又想揍人了。
原来还觉得自己再气头上踹了孙老虎一脚有些过分,这会儿又恨不得多踹他几脚才行。反正自己就算是盛怒之下,也不过是个女人,揣在一个大男人的身上能有多疼?看看这小丫头,这么小,被他一个大男人踢来踢去的,又怎么样呢?
这个该死的东西!真该把他送到衙门里去狠狠地教训一顿!
黄氏搂着女儿掉眼泪,柳雪涛便问那个大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大牛,十三岁。我弟弟叫二牛,十岁。我妹妹没有名字,我娘叫她虎妮,我爹叫她讨债鬼。六岁了。”
柳雪涛见这孩子一问三答,很是机灵。长得虽然黑,个字不高,但很是结实,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特别有精神。想想这孩子跟自己家那个小屁孩是一样大的人。可这两个人居然是天壤之别。这孩子看上去没什么心机,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但这是他没有什么见识的缘故,从小到大在这个村子里长大,没读过书,整天跟着父母在泥土里混。所以才没有那些弯弯肠子。卢俊熙不同,这小子从小儿就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肚子里的弯弯绕比大人都多。
哎!怎么又想他?
叹了口气,柳雪涛忙收回思绪,继续问道:“你娘也离开你爹,你愿意吗?”
“愿意。我不想我娘死在我爹手里,她才三十三岁。以后的日子还长。我希望她能活到跟贺奶奶这么大年纪,等我长得跟贺大叔那么高那么壮,她还能给我洗衣服做饭。所以我希望她离开我爹,不要再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