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什么呢。倒吓了我一跳!”弘晖背着小手走过去,站在那小太监跟前有模有样的问道。
“哟,这不是四贝勒府上的大爷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罪该万死。”那小太监倒也机灵,听见弘晖问话,急忙跪在地上磕头请安。又说:“原是宜妃娘娘养的一只画眉,因这几日不怎么吃食,娘娘特地叫奴才带着它来御花园溜溜。不想奴才刚才失脚被绊倒了,跌了笼子飞了画眉。这下儿奴才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这大热的天儿,大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园子里走?快些回去吧,莫让福晋着急。”
“我回去,你可怎么办呢?”弘晖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小太监这样,便有些不忍心的问道。
“横竖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宜妃娘娘跟前领死。”小太监说着,便趴在地上抹眼泪。
“画眉再好也是只鸟。你再卑贱也是个人。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宜妃娘娘跟前,就说是我调皮弄飞了娘娘的画眉。娘娘必然会饶你一命。以后你自己凡事小心些,别再犯这样的错误,也就罢了。”弘晖说着,弯腰拾起那只鸟笼子,这笼子用黄铜锻压出繁复的花纹,又用了鎏金的工艺,实实在在的精致少见。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忍之色,却转瞬即逝。又给弘晖磕头,千恩万谢的说道:“奴才多谢大爷救命之恩。奴才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爷的恩情。”
“哈哈…你们这些人,总爱说这样的话。来世我可不想当农夫,你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我。”弘晖说着,又抬脚踢了踢那小太监的腿:“走吧。宜妃娘娘若是半天不见你的人影儿,指不定也能揭了你的皮呢。”
“是。”小太监忙从地上爬起来,自告奋勇的说道:“这里走出去到宜妃娘娘的长春宫恐怕还要拐几个弯儿,奴才知道一条近路,大爷可放心跟奴才走。”
“好。那你带路吧。”弘晖少年心性,且是在宫里。也不多想,只跟着那小太监一路走出了老远。
弘晖一边走一边玩弄着手里的小笼子,忽然间发现两边翠竹森森,竟是一条极僻静的小路。于是心中一怔,止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从不知道御花园还有这么僻静的地方?”
“这是园子的西北角。从这儿出去到前面那个小门一拐,可就到了西六宫的后面了。”小太监转身解释,“大爷平日进宫都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附近玩耍,自然到不了这里。”
“哦。”弘晖心中虽然有几分疑惑,但看看左右皆没有可疑之人,前面只一个小太监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晾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又大着胆子跟他走了几十步。果然看见前面一个小门,仅能容二人并肩而过,像是通往乾西四所去的角门。
那小太监忽然转进小门里,弘晖一愣,问了一句:“你去那里做什么?”话未说完便觉脑后被人重重的锤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弘晖已经被反绑了双手,整个人被扔在一堆枯草之上。身上的衣服荷包香囊等物被尽数掳走,只剩下雨过天晴色江绸中衣。幸好是夏天,倒也担心受了风寒。况且这屋子门窗紧闭,连个透气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凉风了。
“小兔崽子!敢诳大爷,看我回去不打烂了你的狗腿!”弘晖咬牙切齿的骂着那个小太监,悄悄地转动手腕,一点点的解开绑住双手的绳子。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弘晖却等做到。因为宣宁曾经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交给他二十几种绑人的绳扣,正解反解,每一种弘晖都练习的可以迅速的解开。到后来宣宁还曾把他绑起来扔到水里,让他在水里一边憋气一边解绳子。为的就是万一有一天有人害他,把他绑起来扔进水里,他还可以从容逃生。
当时练习这些,弘晖没少受罪。皇家的孩子自然是娇生惯养,弘晖也曾吃不住这份苦跟宣宁叫板。不过宣宁自然有办法让他服从。直到此时,弘晖才从心里结结实实的感谢宣宁,才知道哪些子曰诗云相比这些自救求生的方法是多么无足轻重。
第99章
弘晖失踪的消息传到西北行在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西天的火烧云像是被血染过一样,红彤彤的灼伤人的眼睛。胤禛的手一点点的攥紧,手里的那几张薄薄的信笺像是千斤重。他全身颤抖着,薄唇紧紧地抿着,牙根咬的噶蹦蹦的响。
“四爷。皇上教您过去呢。”宣宁已经知道了弘晖的事情。虽然心疼的不行,但他却因为提前知道事情的发生,而比所有的人都冷静。此时他只是暗中祈祷,希望自己交给弘晖的那些东西能用得上。关键时刻他能救自己一命。哪怕再也不会回到皇家,去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人也好。
胤禛回头看了看宣宁,无声的转身进皇上的御账。
康熙十分的焦虑,见胤禛进来立刻说道:“你骑快马回去,命人各处仔细的找!把前锋营的人调给你,务必把弘晖找到!”
宣宁跟着胤禛身后进来,听见康熙这样说,忙上前说道:“皇上,宣宁请皇上恩准陪四爷一起回京找弘晖。”
“你也去?”康熙看了看宣宁,接着点头:“好,你也去!一定给朕找到人!”
“是!”宣宁答应一声和胤禛一起出来,出门即各自拉过一匹快马,扬鞭而去。
黛玉尚不知消息,刚带着雪雁端着一盅燕窝粥来给康熙送进去,却在门口看见宣宁和胤禛匆忙离去的背影。便奇怪的问道:“他们二人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去了?”
雪雁摇头:“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像是出了大事。”
黛玉皱着眉头待宣宁和胤禛都没了影子,方转身进康熙的御账。此时康熙正垂首顿足,连声叹息。李德全守在边上,也是一脸的担忧。
“黛玉给皇上请安。”黛玉说着向康熙行了个双安礼。
康熙回身,看见黛玉和她身后端着托盘的雪雁,叹了口气说道:“你来了。”
“皇上,宣宁和四爷匆匆忙忙的…”黛玉的话问道一半,便不由得止住。大清祖制,女子不得干政。黛玉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多说。
“弘晖不见了。朕叫老四和宣宁一起回京了。这孩子…好好地,怎么会在御花园丢了呢?”康熙痛心疾首的一拳垂在龙案上。他虽然有几十个皇子公主,皇孙也有不少。但却一点也没减少对儿孙的疼爱。相反,康熙实际上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老人。每年有大的庆典,他都会让他的儿子们带着孙子一起进宫领宴。弘晖又是孙子中年龄较大的,康熙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如今忽然间说丢了,岂会不心疼?
黛玉站在那里,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倒了身后侧的雪雁,却把那盅燕窝粥给碰的洒出了少许。她却浑然不觉,只呆呆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哎!朕正心痛呢。你先回去歇着吧。”康熙叹了口气,摇摇头。
“皇上保重龙体。既然是失踪,那就还有希望。四爷和宣宁回去一定会有办法的。”黛玉喃喃的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对着康熙行了告退礼,缓缓地转身退下去。
雪雁忙把手中的托盘交给李德全,轻声说了一句:“谙达,这是公主炖了两个时辰的燕窝粥。您好歹劝万岁爷吃一点。”
李德全点点头,接过托盘。黛玉慢慢的出了御账,微风扑面而来,她只觉得眼睛里一阵发涩,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
“妹妹?”胤祀从别处走来,和黛玉走了个对面。见她低头拭泪便奇怪的站住脚步,问她:“你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
黛玉根本分不清前面真的是睡。泪眼朦胧的,只凭服饰看的清楚是个皇子,至于是老八还是老九或者是老十她都没精神分辨。只是哽咽着说道:“弘晖找不到了…”
“四哥的儿子?”胤祀一愣,继而低声叹道:“妹妹莫要着急。说不定是一时顽皮,躲去了哪里。只要叫人四处找找就找到了。”
“八哥,八哥!”身后有惊喜的声音,胤祀眉头一皱,转身看着喜形于色的老十,低声说道:“什么事,皇阿玛的账前也不知道收敛?”
老十身后跟着老九,老九跑过来看见胤祀面前的黛玉,急忙抬手在老十的肩膀上一摁,二人立刻闭上嘴巴,只用试探的目光看着胤祀。
“这会子皇阿玛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别进去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陪林妹妹四处走走。对了——十三呢?”
“十三弟和穆罕利尔比赛骑马去了。八哥,你若没事我们俩先回去吃点东西。刚骑了半天的马,早就饿了。”老九心思比老十慎密的多,拉着老十便往后走。
“去吧。”胤祀点点头,转过来低声劝着黛玉:“妹妹别伤心了。我陪你去那边走走吧。”
“原来是八爷。”黛玉此时擦了眼泪,稳了稳心神,对着胤祀浅浅的一福,“多谢八爷。我累了,想回去了。”
“妹妹,刚才我看见四哥和宣宁一起走了。想必是快马回京了吧?你一个人回去也是伤心,不如我陪你走走。十三和穆罕利尔赛马去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如何?”胤祀看着黛玉为弘晖伤心,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老四,宣宁,弘晖,这些人一个个都能让她伤感,让她记挂,好像他们都是她的亲人一样。
此时,胤祀听说弘晖失踪,心中也觉得有些意外。和这些人斗了这几年,一些事情他一听就能猜到其中的内幕。所以他对太子的人格十分鄙夷,动不动就对孩子下手,实在是太卑鄙了。当年对付老六是这样,如今又这样对付弘晖。
他们无非是为了保住那个太子之位罢了。可如今皇上春秋鼎盛,龙体康健,太子却逐渐失宠。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一定呢,且自己就乱了阵脚。
黛玉却不像胤祀想的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慌乱,怅惘,还有隐隐的心痛。弘晖天真可爱的笑脸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还在固执的叫自己‘姐姐’。
恍惚中走出了好远。回头看时,雪雁却远远地跟在身后,身边有胤祀相陪。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黛玉摇摇头,转身便往回走。
“妹妹,你看这漫天的云霞。”胤祀拉住黛玉,指了指西边的天空。
云霞烂漫,火红火红的颜色,透着艳艳的紫,仿佛瑶池仙宫里热闹的歌舞。可黛玉心境凄凉,多么热闹的颜色在她的眼里都是悲哀。胤祀也不说话,只在黛玉的脚边坐下来,然后往后一仰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翻转垫在脑后,安静的看着天空。黛玉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快要落下去的太阳,许久不动。
胤禛和宣宁快马加鞭,五六日的时间赶回了京城。四贝勒府的下人都换了素服,守门的家人穿淡青色的短衫,见胤禛和宣宁从府门口下马立刻上前去打千儿请安,说话都带着哭声:“爷终于回来了!”
“福晋怎样?”胤禛跳下马后顺手把那缰绳一扔边往里面疾走,身后自然有人替他牵住马。
宣宁紧随左右,看着身边期期艾艾的下人低声喝问:“四爷问你话呢!”
“福晋病倒了,刚请了太医来给她诊脉。这会子…应该开方子了吧。”下人急忙回道。
“都下去吧!”胤禛疾步向前不管下人的事情。倒是宣宁摆摆手,遣退了跟随的几人,快步追上胤禛。
瑾瑜歪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双目微闭,眼圈发青,一看就是多日未曾睡过好觉。
“怎么样?”胤禛忽然闯进来把开方子的太医吓得一个哆嗦,手上的毛笔一沉,一个竖画拖到了一边。
“回四爷,福晋是忧心过度,积郁于心,阴阳失调…”
“你只说要不要紧?”
“不要紧,吃两副药好好地调养一下,只要放宽心就没事了。”
“嗯。”胤禛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放宽心?谁的儿子忽然间找不到了也没办法放宽心。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这会子他没时间同太医理论这些,而是直接进了卧室走到瑾瑜的床前。
瑾瑜忽然看见胤禛,还以为是眼前的幻像。她愣愣的眨巴一下眼睛,然后又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看时,目光里方有了几丝光彩。
“爷?…”
“嗯。”胤禛在她床边坐下,顾不上许多,只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唔…”瑾瑜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却已经泪流满面。
“皇阿玛把前锋营的人交给我,让我把紫禁城城里城外找个遍,一定要把晖儿找到。”胤禛抬起手,用沾满了灰尘的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瑾瑜只是摇头流泪,从心里一遍遍的说:都找了,都找过了…
宣宁看着太医开完了方子,又斟酌着换了两种药,方叫人去御药房拿药。当时,他来不及回圆明园,只在胤禛书房里找了件衣服换下,便独自一个人出了府门。胤禛出来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人影。
第100章
弘晖从柴房里逃出来之后,并没急着往远处跑,而是找了个犄角旮旯躲了半天。听见那些人匆匆忙忙的往四下里散开去找自己的时候,方从他们之后,悄悄地离开这座小院子。
这一带似乎是贫民区,窄窄的巷子,矮矮的平房,一个院子里都能住七八户人家,有的人原是逃荒来的,在京城落脚后就不走了,还有一些是跑小生意的,总之这一片茅檐草舍的虽然落魄,但恰好是能藏身的地方。
弘晖摸摸身上,外衣早就被扒了,佩戴的荷包玉佩之类的东西也早就没有了。好歹他们还算讲点良心,没有把他贴身的中衣扒了,衣襟内还有他从小贴身带着的一个玉观音,是当时黛玉送给自己的护身符。
肚子很饿了,因为从昏迷中醒来他便偷偷地逃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前心已经贴到了后心。一边躲躲闪闪的走,弘晖一边寻找可以填肚子的东西,拐来拐去,忽然闻到一股清香。
弘晖精神一振,嗯——这好像是食物的香味,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吃的,竟然能够这样的香甜。
循着香味找过去,原来香味是从一扇破旧的木板门的门缝里飘出来的。弘晖便轻轻地推开这破旧的木门,便看见一个小丫头正站在一口铁锅前,手里拿着把勺子正慢慢的搅动着,锅里冒着一层白气,香味更浓。
弘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原以为肚子会好受一点,却发现更加饿了。
小女孩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忽然回头看见弘晖,奇怪的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我是路过的…因为…”弘晖身为皇孙,从小锦衣玉食,从来都是他施舍给别人,还从没求过别人施舍,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小女孩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在锅里打转,便笑笑说道:“饿了?”
“嗯!”弘晖心中惊喜,心想着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啊!
“那你坐那边等着,我给你盛粥。这会子我们家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一口玉米糊糊。”小女孩说着,便进了屋子拿了三个粗瓷碗出来放在锅台上,挨个儿盛满了,又对着屋里喊道:“娘!吃饭了。”
“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南瓜妮子,谁来了?”
“一个小孩子。路过的,饿了。”女孩一边把粥端到弘晖面前,一边说道:“慢点啊,小心烫。”
“嗯!”弘晖感激的点点头,捧着碗便要喝,刚凑到嘴边就被热气给熏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粥,有些无可奈何。
“慢点儿,锅里还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你?”女孩笑笑,扶着屋里走出来的老妪慢慢的走到锅台前坐下来,然后拿了一把扇子过来轻轻地扇着。
“我也不知道我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反正我是快要饿晕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弘晖还是嘶溜溜的喝了一口玉米面的粥,一边呼着热气一边问道。
“连这个也不知道?难道你是天外的人?”女孩不屑的笑道。
“也难怪他,你看他身上这衣裳的料子,乃是上等的江绸。他必然是富人家的孩子,只是怎么就跑到我们这里来了?还饿成这样?”老妪并不是太老,从脸上看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只是头发花白,远远看去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大娘,我的确不是这一片的孩子。我是跟着家人一块出来逛街的,原想着躲猫猫吓唬吓唬家人,不想真的走散了。我已经饿了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子迷了路,在这几条巷子里转来转去,总也转不出去。刚才闻到了这粥的香味,才寻到这里来了。多亏这位姐姐好心,没把我赶出去。我在这儿给您作揖了。”弘晖倒是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几句话说出来,把这老妪和女孩都逗乐了。
“罢了罢了。这会子我们娘俩在家,家里也没有外人。你在这里吃了饭住一晚。明天一早好生回家。以后别再胡闹了,小心叫人牙子把你弄了去,卖到那些见不到天日的地方。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了。这可不是玩的,你们富贵人家的孩子不懂得百姓的疾苦和人心的险恶,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老妪说着,自己也端起碗来喝粥。
弘晖被她的话一提,想起额娘这会儿还不知多么担心,一时心里满满的,任凭肚子再饿,玉米粥再香,也吃不下去了。
“哎呦,我娘也就说这么两句,就把你吓住了?没事的,我们娘俩又不是人牙子,绝不会把你卖了。快吃饭吧,你今晚睡在那屋,等会儿天黑了就进屋睡觉。我们家管你一碗粥还可以,可没有灯油给你点。这天眼看着就黑了,你快吃饱了进去睡吧。”女孩笑笑,又去给她母亲添粥。
“那里没有铺盖,你去把你干爹的铺盖给他搬过去吧。”老妪说着,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死老头子嘴上总没有个把门的,自从那年得罪了少主子被撵到外边庄子上去,这都五六年了也没回来过。都不住是死是活了。”
“娘,你又说这些!都是他那天吃醉了酒骂人,又偏生西府里的二奶奶在,听见他骂的那些话,立刻就恼了。小蓉大爷才把他撵到庄子上去了。不过庄子上虽然清苦,到底没有那些闲气生。年前庄头来送年贡还说他老人家身体很好呢,偏生您这会子又念叨。”
老妪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做出的那些肮脏事儿,又能堵住谁的嘴?不过是拿你干爹撒气罢了。”
弘晖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这话头里也听出这家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奴才,因得罪了主子被赶了出来,才在这里过活。于是笑道:“不知大娘说的东府西府的,是哪位大人家?”
“小公子,我们娘们儿说闲话呢。你再喝一碗粥就进去睡吧。”老妪并不愿多说,又给那女孩使了个眼色。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见识,以为官官相护,眼前这少年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少爷,改日这话若是说穿了,说不定会引火烧身的意思。
女孩听了老妪的话,少不得住了嘴,给弘晖的碗里添了粥,转身去恨恨的说道:“不过是一群假仁假义狼心狗肺的东西罢了。仗着祖宗的功德享受荣华富贵。我就不明白了,做奴才的出生入死,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天经地义,做主子的哪怕是把喂狗剩下的东西赏了我们,也是天大的恩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她说话时,把那个‘假仁假义’咬的特别重,好像是意有所指。
“南瓜!”老妪厉声喝道:“你嫌你干爹活的日子长吗?”
弘晖仔细一想,京城之内,有东府西府之称的大户人家也只有贾家的宁荣二府。这女孩子又说是祖宗的功德,必然是宁荣二公了。想到这里弘晖忍不住暗暗地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有暴漏身份。这贾家的姑娘是太子爷的庶妃,他们便是太子爷一条藤上的人。如今这形势如此复杂,若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乖乖的吃了粥,然后和着母女俩说了晚安,便向着那女孩指的一间屋子里去。
屋子狭小且黑暗,幸好天还没黑透,透过窗户纸还能借着天光看清楚里面的陈设:光洁的草席上摆着一个小炕桌,地下只有一个破旧的八仙桌子靠墙放着,两把破椅子年久失修恐怕四条腿都不一样长了,椅子上光秃秃的,黄杨木板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弘晖心中叹道:勉强凑合一晚,好好地睡一觉,明儿就走吧。只是不知道从这里出去时什么街,外边那些人是不是还在找自己。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爬上炕,盘腿坐在光溜溜的草席上。
女孩从外边进来,怀里抱着一个被窝卷儿,走到炕前放在上面,对着弘晖说道:“喂,你姓什么?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我姓宣。”弘晖匆忙之下随口说出了一个字,不想却是宣宁的宣。
“咦?京城里我也没听说哪家大人姓宣呢?”女孩狐疑的看着弘晖,问道。
“我家不在这里,原是是来投奔亲戚的。我家在西北,父母是草原上的牧主。不然我能在这里走丢了?”
“哦!我说呢。”女孩笑笑,拍拍被窝卷说道:“如今大热的天,照理也用不到这个。我娘怕你嫌这炕太硬,晚上睡不着,叫我拿过来给你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