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天纵情 作者:沧海明珠
简介:
一场阴谋,一个被陷害的皇子。
背负使命,穿越而来的男人。
他为了她,精心打算,细致安排。
他为了她,不惜代价,逆天改命。
物是人非,繁华褪尽,终究一切皆成泡影。
大清繁华梦,片刻繁华蓦然清醒。
爱人归去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与她,历尽磨难真爱永驻。
情与爱,海誓山盟生死与共。
还是以妹妹为主的红楼故事。
请大家继续支持珠珠…
写在前面的话
一直以来,都想写一篇轻松的红楼文。
但每次写着写着,便把文写得深沉了。
很多读者都说,珠珠的文风太过悲凉压抑。想想《黛色倾城》想想《玉落碧水凝黛情》,珠珠也深以为然。
那么,就努力写一本轻松的文文吧。
这本书,男主是老康的儿子,皇六子胤祚。
当然,少不了咱们沉敛霸气的四四,也少不了侠肝义胆的十三。
因为历史上关于胤祚的资料实在太少。
康熙十九年(1680年)二月初五生。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十四殇,时年六岁。
一共在世上活了五个春秋,虚岁六岁的孩子。
当然,史料少,也给了珠珠无限YY的空间。
他一出场,就是死后十年的春天,又和四四,十三在林如海府上相遇,四四敏锐,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故事以这样的场景开幕,自然会给读者亲们一些很深的悬念。
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已经更名林宁的胤祚在林府中半年多的生活。然后贾敏过世,黛玉进京投靠祖母。林宁也带着自己不能告人的秘密随黛玉进京,去做他心目中的一番事业。
自然,胤祚会同那些兄弟们相遇,也会同老康见面,还有他的生母德妃。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十年来他去了哪里,怎么活过来的。再次回来,又有什么养的目的?
胤祚,允之江山。
纵然江山万里春常在,然却人去楼空梦无边。
借红楼,圆一个绮丽多彩的清穿梦。
借胤祚,救一个美丽聪敏的林黛玉。
至于结局,珠珠这本书要走玄幻路线,妹妹当然不会死,但也不会进宫,因为男主不是四四,不会做皇帝,更不是隐居山林村野。那不是妹妹理想的居住之所。
那么,林妹妹将何去何从呢?
孤标傲世偕谁隐
乱雨萦寒,别后千般。可相忆、当时樽前。深歌浅醉,语笑还繁。竟梦中虚,影中泪,画中缘。无凭旧路,过眼荒烟。奈如今、思忘都难。忍看圆月,怕见来年。恰三生债,两生契,一生还。
行香子》一直都有人问《红楼梦》的女子中我究竟最爱哪一个,每一次我都会对这个问题做出认真的思索,然而数十遍下来,最后的答案全是林黛玉。
曾经说过《红楼梦》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氛围,但细细一想,竟然又发现这氛围中有一大半是来自黛玉。因为我所谓氛围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如诗一般绵长雅致的情调,而黛玉正是书中最像诗人的女子,不仅在才华,更在心性。
有关黛玉所处的客寓情境,在妙玉一篇里已经约略提到。黛玉之父林如海是前科探花,官居巡盐御史,祖上曾袭过列侯,是为钟鼎之家、书香之族。林如海只有黛玉一个女儿,所以爱如珍宝,自幼教她读书识字,聊解膝下荒凉。
黛玉之母贾敏早逝以后,贾母念及外孙女孤苦无依,特地把她接入贾府。不几年林如海也因病去世。
必须承认,儿时的这些遭际对黛玉一生气质和人格的形成差不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她那绝世的才华、诗意的性格与浓郁的悲愁,几乎都能从这段生活里找到最初的影子。尤其是贾敏去世的那一晚,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母亲,还有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童年,父亲儒雅英武,母亲温柔慈爱。没有兄弟,父母就把她当成儿子一样栽培。现在母亲不在了,父亲送别她的眼神装满了无奈。
父亲说,我年纪大了,以后也不会续娶。你身体不好,年龄又太小,如今没有了母亲,又没有兄弟姐妹的扶持,所以去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姊妹也好。
此时黛玉已从这些话里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自己是因为无依无靠而不得不去依傍贾府。对于贾府,她自幼的感觉就是陌生的,甚至是带有些许畏惧的。母亲生前常说,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可究竟是怎么一个不同法呢?现在母亲又不在了,那个家族会真心接纳自己这样的客寓者吗?想来想去,除了伤感,便是惶恐。
童年那种明亮而简单的快乐,就像一个七彩的气球,终于在母亲逝去的黯淡空气里轰然爆裂,无影无形地消失了所有阳光般的缤纷。从此年少的她必须离开从小生长过的美丽苏州,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京华世界,那里没有父母,没有幼时的玩伴,没有故乡的一草一木,有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繁华与富丽。
我始终相信,金陵投亲的经历对于黛玉来说就是漂泊和流浪,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归宿感的开始。于是这种纤细的敏感、高傲的天性,这种自尊与自卑的混杂交织,便成了构成黛玉性格的主要基调。
初到贾府的时候,黛玉的表现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其中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紧张与凄惶。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客寓的忧虑感始终没有消除。
第四十五回她不愿意向府里要燕窝粥,于是对宝钗说了一番这样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因我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有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且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这一段的语气显然有些激烈,但不难看出寄人篱下的自伤色彩。
第六十七回明确表现了黛玉的怀乡情结,她看到宝钗所赠的家乡土物而引起了身世之叹。事实上,此刻江南的回忆对于黛玉已经遥远而模糊,因为她少年的成长基本上都是在贾府完成的。然而她在心理上始终没有融入整个家族的群体,依然等同于客寓。所以当她在客寓中感到彷徨或者无助的时候,便只能把思念转到故乡去——这只是一种习惯上的寄托而并非现实。
现实的情况是,假如黛玉此时重回故土,迎接她的也只有凄凄荒冢。她在故乡的家早已伴随着少小的年华一起失落了,现在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于是我可以理解她那些恍惚与愁思,她的泪眼、她的颦眉、她的悲苦。经常的,她独自凝思在苦雨凄风的黄昏,然后流泪。也许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情事,只是那一种情绪、一抹愁怀。在花开的时节,她会想起花落的声音。在鸟儿的啼鸣里,她会惦起春归的寂寞。
关于自己,她会想到那完全无法预料的将来。她就像一叶飘荡在茫茫大海里的孤舟,没有依靠也没有归宿,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将要往何处去。
她的忧郁是那样深沉与广阔,她的幽怨是那样凄迷与怅惘。她的思致恍若烟水,无可言说,于是只有冥想只有流泪。朦胧间,心中温暖的一隅似乎只能系住儿时飘舞在家门的垂柳,深深湮埋进岁月的尘封中。
一直以为,这样的情形之下,黛玉在现实中的寄托便只剩下诗书和爱情,而这看似两件又实为一件,因为黛玉愿意以同样一种诗化的人格去经营它们,使它们的氛围处处流露出典雅精致,像是诗的意境。
第二十三回正当三月中浣,宝玉在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读着一套《西厢记》。这时有风吹过了,桃花飘飘扬扬地洒落满身满书。于是宝玉兜着花瓣来到池边,把花抖落下去。接着黛玉来了,黛玉担着花锄挂着花囊,手里还拿着花帚。宝玉要她把花撂在水里,黛玉却不同意,只听她解释说:“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读到这里,我不能不赞叹于她的巧思与佳构。她的想法简直是用诗堆出来的,那样一种灵心惠质,那样一种超凡脱俗。是她使落花有了思想有了生命,懂得了美丽懂得了崇高。而她就像这些花里最高贵的一朵,她用心去聆听自然、体悟生命,把自己融入美好的事物,而这些毫无疑问正是诗人的素质。
放下花具以后,黛玉便和宝玉一起来读《西厢记》。我可以想见那灿烂的春光、翻动的书页、热情的脸庞,以及他们身边片片起舞的桃花。读着读着黛玉不觉痴了,她读出了崔莺莺的美丽与哀愁,梦想与期许,她觉得词藻警人,余香满口,她感到心中有一样东西慢慢苏醒在和煦的春阳里。这时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回过头来,正好触碰到宝玉深情的眼光。原来不知不觉中,彼此的眸子里都多了一些探询一些渴望。
我很喜欢这样的场景:有春天有落花的日子,有憧憬有迷茫的岁月,从诗句里刚刚觉醒的爱情,带一点朦胧的期待与淡淡的哀伤。很容易让我想起《西厢记》里崔莺莺最初出场的情境,那一段温婉的唱词: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这里的感觉很像一个梦境的开始:暮春的飞花,幽深的古寺,铺满落红的流水,万缕闲愁的东风。这使崔莺莺有一点悲伤一点恐惧,她感到自己的青春也将随着美丽的花瓣一起谢落了。她在佛殿中流连着,顾盼着,然后她看到了张生,那个即将给她爱慕与幸福的人。
我想黛玉一定愿意读到这样的曲文。因为莺莺的某些期盼某些忧伤,在冥冥之间可以与她取得跨越时空的神秘契合,这使她沉醉也使她悸动。她在潇湘馆的竹影苔痕中一次次地想到了《西厢记》里的句子,她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拿自己和莺莺作着比较:“双文,双文,诚为命薄人矣。然你虽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林黛玉之命薄,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古人云‘佳人命薄’,然我又非佳人,何命薄胜于双文哉!”
这种比较自然是有内容的。在黛玉看来,莺莺虽然命薄,但仍有孀母弱弟,所以比自己要好。这样她眼中的莺莺命薄只能是指爱情无法圆满。而她父母双亡,更无兄弟,那么爱情呢?此刻她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这个。宝玉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性格脾气都还合得来,但那毕竟只是现在啊,谁知道他对将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再者,这些问题也不是女孩子应该想的。女孩子只能做做针线,连《西厢记》这种书都是不可以看的。然而黛玉却不能不喜欢《西厢记》。尤其喜欢那里面默默的情思、微微的萌动、叠叠的愁怨。
她的潇湘馆是静谧和清幽的,碧纱半掩,湘帘虚垂,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庭前的阳光滤过了千竿绿竹,似乎都变成沁凉的了。
黛玉就在屋子里独自吟诵莺莺的唱词,心内依稀浮动着玄秘的幻想: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
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
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
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池塘梦晓,阑槛辞春;
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翠被生寒压绣裀,休将兰麝熏;
便将兰麝熏尽,只索自温存。
昨宵个锦囊佳制明勾引,今日个玉堂人物难亲近。
这些时坐又不安,睡又不稳,我欲待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
每日价情思睡昏昏。
黛玉刚念这一句,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笑声,然后是宝玉的声音:“为什么每日价情思睡昏昏?”接着她看见绣帘被掀开了,宝玉含着笑走了进来。这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于是她用袖子蒙住脸,翻身假装睡着。
每次读到这一段,都能感到那细腻的思致、娇羞的情态宛在目前,禁不住便要发出微笑。这时的黛玉玲珑剔透,给我的感觉就像阳光下的一颗水晶,在略带草香的空气里烁烁地闪亮。
而崔莺莺所唱的这些句子,这些贴心的默契,以及对将来的忧虑,更像第四十五回黛玉在寒烟夜雨中独自品味的惆怅。那时窗前迷茫的暮色渐渐沉得有些发黑,秋雨不断敲打在竹梢,发出清越的声响,窗内摇曳的烛火牵动着重重叠叠的光晕,像一朵小花绽开的层层花瓣。
黛玉在灯下写着《秋窗风雨夕》,那浸染了秋情的书笺与文字在眼中似乎有了一些灵动。就在凝神的片刻,一滴墨水落下,在纸上打着旋,随即洇透——像泪水。
刚写完不久宝玉就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走的时候黛玉拿了一盏玻璃绣球灯给他。
宝玉走出院门已经好远了,她还看得见那绣球灯里的烛光隐约闪烁在雨幕里,像一粒坠到人间的星星,在视野的尽头沿着沁芳桥轻轻跃动,是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明亮。
接着蘅芜苑的婆子又来给她送了一大包燕窝和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最后她终于要睡了: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宝钗,一时又羡他有母兄,一面又想宝玉虽素习和睦,终有嫌疑。又听见窗外竹梢蕉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不觉又滴下泪来。
读到这里我只有长叹。伤春悲秋原是中国文人古老的情结,在这里竟渗透了黛玉的忧戚与感伤。所以我始终相信,无论葬花、诵西厢或是雨打秋窗,这样的爱情这样的情境都是完全诗化了的,处处弥漫着精致到几近唯美的氛围。那是用诗心经营过的美的极致,我以为。
曾经选择了一些有月亮的夜晚来细读《牡丹亭》,尤其是《游园》《惊梦》。固执地爱着那些唱词那些情愫: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你道翠生生出落得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在游园前的梳妆中,杜丽娘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美,然后她讶异于这种美,甚至不敢正视那面菱花镜。她真心地喜爱自然、喜爱青春,感慨自己韶华如花,却只是幽闭深闺,如同冷落的春色美景。
当她踏进花园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空锁在破败墙垣之间的灿烂鲜花、艳丽容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
杜丽娘在曲文内徜徉,林黛玉在曲文外流连。
一样的青春一样的娇艳,一样的才情一样的缠绵。
杜丽娘在春光里一再感叹着流阴易逝、韶年虚度: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情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从来都喜欢昆曲中演出的这一段,喜欢杜丽娘舞步里的青春,喜欢她水袖里的灵动,喜欢她眸子里的娇羞。
昆山腔之所以被称为“水磨腔”的意义,我便是在此处才真正领悟到。其中的曲曲折折、柔肠百转,确实能动人心魄。
而杜丽娘在《惊梦》一出里表现的生命之美的觉醒,正与黛玉的思想具有最深层次的契合。柳梦梅出场后打动杜丽娘的唱词更是令黛玉如醉如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短短几句便深深触及了黛玉内心的孤寂。她一时竟站立不住,一蹲身坐在山石上,细细品味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滋味,不觉就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所以我以为要读懂黛玉就必须先读懂杜丽娘,因为黛玉的整个心灵都脱胎于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而晚明主情一脉的影响又尤为重大。
如果说这种情怀在元杂剧里的崔莺莺还只是起始萌发的万种闲愁,那么到杜丽娘则成了自觉的人性呼唤,黛玉则吸取了其中最为雅致和诗意的部分,并发展成一种深邃的生命关怀。
这集中体现在《葬花吟》里,那是青春的怨歌,更是生命的呐喊: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到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开头还只是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式的感叹,后面则延伸到对环境的不平、对至美的向往、对自身的悲悼,以及在花开花落中体味到的无常况味。诗中伤逝的不仅仅是花,更是青春、是生命。
这种带一点形而上意味的感伤情绪,在《红楼梦》里只有从宝黛二人身上,才可以看到。
于是我可以理解宝黛相知于心的根源——所谓黛玉从不以仕途经济相劝显然只是表象,更为深层的因素在于他们从大自然和诗中发觉了生命的美好,这一点上宝玉甚至比黛玉走得更远——宝玉更希望向生命和时间的底层去发现一些永恒的东西。而他们共同追求的是生命内在的意义和价值,所以外在的功名理所当然地因背离生命的本质而被看作了浮华,这便是宝黛真正的默契所在。
在黛玉的心里,爱宝玉是因为他懂得生命、懂得美,她梦想的是他们的两两相悦,而决非传统上的封妻荫子,满门华贵。在这里我会想到《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
老夫人需要的是张生中状元、取官位以光耀门庭,但莺莺只想与张生执手偕老,并不在意他是否功名显赫。
对于张生被迫赴京赶考,她内心是不满和抗拒的: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全不想腿儿相压,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不难看出,莺莺对待功名的态度要比老夫人洒脱的多。她不在意崔府三代不招白衣婿的旧例,而认为两人结为连理的幸福远胜于所谓状元及第——她把那唤做蜗角虚名。
所以她担心的并非张生的科场前途,而是反复叮咛他勿忘旧人: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你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莺莺的顾虑当然是有道理的。既然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那么对于张生的前程她更无信心。要知道他此去千里,加上没有正式成亲,是否归来可以说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在唐传奇的《莺莺传》里,这次分别便导致了最终的悲剧结局。
这样我们可以知道黛玉对宝玉那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犹疑的原因所在,说到底就是担忧就是恐惧。她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够和他停在一起,但在命运的孤舟上,她只能听从摆布听从安排,她甚至连一片小小的桨都没有。
她和宝玉一起读过《西厢记》,她发现自己爱他,而且她知道宝玉也是爱她的——现在她自己能够把握的也只有这一点而已,所以她很害怕会失去——她知道贾薛两家有关金玉良姻的传说,还知道史湘云有金麒麟,而宝玉为此在清虚观的礼物中特意留下了一个。
她想到从宝玉那里看过的一些外传野史,里面的才子佳人多半是因小巧玩物而遂终身。虽然平日与宝玉契合,但无论金锁抑或麒麟,居然都和自己无关。
她不知道自己渴望的那一份心灵的相契,宝玉他是否了解、是否珍惜。
终于在第三十二回,她无意间听到了宝玉与湘云、袭人的对话,不觉惊喜重重,悲叹交织,一时内心波涛翻滚,竟不知身在何所: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刻骨铭心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
这一段曲曲折折,意思转了好几层。由快乐而心痛,由知遇而生忧。她从此明白了他的心意,确信了他们的相知。但她清楚对于他们究竟能否结合,这些依然不是最后的决定因素。她的忧郁一是无人主张,二是自己的多病之身。在无奈的悲哀中她不禁滚来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