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首尾相顾而已,还没动你一个子儿呢。”
“嗯…我必须得好好地想一想。”贺绣说着,手中捏着一颗黑子斟酌着落子。
“哎呀,这一招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啊!妙棋妙棋,这回是我首尾难顾了!”
“谁首尾难顾了?”王博一边问着一边踏进门来,烛光中他白衣胜雪,笑颜温润。
“啊,九表兄来了。”萧媛笑嘻嘻的站起身来朝着王博深深一福,“阿媛可是有几日没见着九表兄了。”
贺绣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福:“九郎君好。”
王博点点头,走到棋盘跟前看着棋局问道:“你们二人谁的棋艺更高啊?”
萧媛嘻嘻一笑,说道:“阿绣的棋艺比我高呢,我都输了两局了。”
贺绣笑道:“我们一共下了四局,你输了两局,我们是平手。”
“可是这一局我眼看就要输了呀。”萧媛指着棋盘对王博说道:“九表兄你看看,阿绣的黑子已经占了大半江山,我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不见得吧?”王博笑着拿了一颗白子,选中一目放下去,转头对萧媛说道:“这样,你还是穷途末路吗?”
“哈!”萧媛开心的拉着贺绣笑道:“阿绣啊,九表兄这一招真是高明啊!”
贺绣笑道:“是啊,用姐姐刚才的话说,这一招才是化腐朽为神奇呢。”
王博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好了,棋道也不过是修身养性罢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连个都不饿吗?还不叫人传飨食么?”
“啊,天都黑了呢。我该回去了。”萧媛转头看了看外边黑漆漆的又叹了口气,说道:“这老天爷,居然下了一整天的雨,到这会儿了还下个不停。”
王博摆手把门外的婢女叫进来,吩咐道:“去抬软轿来,找几个妥当的婆子送阿媛回房去。”
婢女答应着下去抬软轿。萧媛忙福身道:“谢九表兄关爱。”
“呵呵,自家兄妹何必说这些客气话。”王博摆了摆手,又道:“对了,今晚早些睡,明日桓四郎设宴在花园子里赏荷,你们两个都去。桓家的几个女公子也到了临州呢,你们有玩伴儿了。”
萧媛立刻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六岁那年跟着父亲在谯州住过一段日子,曾领略过桓家美妙的音律。如今想起来还是余音袅绕呀。”
“说的不错。”王博微微点头,桓家祖上曾在前朝主理大半的朝政,后来遭皇室猜忌,渐渐地退出朝堂。然至当朝,桓家仍是一大士族。如今新帝建都建康,各大氏族经过这次的洗礼之后势力各有消长,桓家又有东山再起之势。
“九表兄,阿媛告辞了。阿绣,姐姐先走了啊。”萧媛福身告退,临走时还对着阿绣做了个鬼脸。
贺绣微微笑着摇摇头,那神情淡然超脱,似乎萧媛是妹妹而她则年长萧媛好几岁似的。这份冷静自持让熟悉她的王博都有些诧然。
“九郎,怎么这样看着我?”贺绣微微侧脸,避开王博探究的目光。
“阿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王博缓缓地上前两步,伸手搭在贺绣的肩膀上,低叹道:“我总是觉得你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儿,反倒是历经世事冷眼笑看人间的妇人一样。”
贺绣心中一惊,不自然的笑道:“九郎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怎么那么不爱听呢。难道十四岁的阿绣看上去像个年老的妇人?”说着,她转身去走到榻上坐下,拿过镜子来认真的照着。
“傻丫头。”王博也走到榻几跟前,在贺绣的身后坐下来,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镜子,“我说的不是你的面容,而是你的心境。你怎么…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呢?”
贺绣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适逢乱世,能够偏安一隅保得一世平安也就足够了,太多的奢望只能让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该走的路啊。”
“就因为我们生逢乱世,才更应该及时享乐啊。”王博揽着贺绣,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抚过,低声叹道:“你看看你,明明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娘子,却偏偏生就一颗沧桑心。真是叫我心疼啊!”
贺绣微微低下头,躲开王博的手,说道:“多谢郎君垂爱,阿绣实不敢当。”
王博看她有些抵触,便收回手来,在棋盘上轻轻地敲着,目光却依然不离开贺绣的脸:“好了好了,我只愿与卿两情相悦,阿绣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好不好?”
贺绣笑了笑,只把头低的更深,却没有说话。
明珰见二人都不说话了,便上前来福身询问:“郎君,姑娘,飨食已经准备好了,请郎君和姑娘示下,是否传饭呢?”
王博点点头:“传饭吧。”
“是。”明珰转身下去,不多时便带着八个婢女鱼贯而入。
案几棋盘被百灵带着婢女撤下去,另有一张方桌摆到了榻前,明珰一挥手,八个婢女排队站在了案几旁边。明珰把婢女们手中的食盒依次打开,把里面的菜肴一道道的端上了案几。
琥珀桃仁,蒜蓉蒸虾,山药肉丸,还有南乳花生烧排骨等,荤素搭配皆是王家家传秘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十分的精致。另有四个精致的小咸菜都是贺绣喜欢的,这些日子在王家府邸贺绣越发喜欢吃这里的厨子炖的清粥,几个小咸菜都是常备的。
王博见菜肴粥汤都摆放整齐,便对身边的贺绣说道:“来吧,吃饭。”
贺绣起身坐到了案几的另一侧,接过百灵递过来的粥,一点一点的吃。
名士之家都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王博和贺绣虽然一起用饭,但却都不说话。
饭后,明珰带着婢女上了菊花茶漱口,王博漱口后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用饭吧。”
“是。”明珰接过王博手里的茶盏,回头看了婢女一眼,两个人忙上前去抬了案几悄然退下。
贺绣饭后有散步的习惯,便站起身来慢慢地下了榻,往门口走去。
“阿绣去哪里?”王博也站起身来,慢慢地整了整宽大的衣袖走到贺绣的身边,看着门外的雨丝说道:“外边下着雨呢,你要去哪里啊?”
“在走廊里走走。”贺绣笑了笑,侧脸抬头看着王博,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暗影,把他往日里的一脸冷漠都遮掩了去。此时的王九郎看起来更像是寻常的世家子弟,更像个没有显赫身份的温润少年。
第二日天一早贺绣起身,看见外边灰蒙蒙的天空问道:“还下雨吗?”
“回姑娘,不下了。昨晚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直到四更十分方停了。”明珰忙上前服侍贺绣起身,又问:“姑娘,今日赴桓家四郎君之宴,就穿那件鹅黄色的裳服可好?”
“太出挑了。”贺绣摇摇头,说道:“我还是更喜欢素淡一些的,不是有一件浅蓝色的吗?把那件拿来吧。”
“是,姑娘。”明珰答应转身打开衣柜,把那件浅蓝色的杭绸裳服拿了出来,又拿了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
百灵端着洗脸水进来,和明珰二人服侍贺绣穿衣洗漱。
朝食的时候王博没有过来,只叫他的贴身婢女玉珥个贺绣送了一盅品上燕窝羹。并让玉珥福身给贺绣请了安,微笑着说道:“姑娘,九郎君说这个要空腹吃才对身子好呢。”
贺绣笑着点头,说道:“多谢九郎君美意,也谢你一大早的跑这一趟。”
“瞧姑娘说的,奴婢服侍姑娘为主子当差还不是应当应分的嘛。”玉珥说着,便上前来跪坐在贺绣旁边,把那一盅燕窝羹递到了贺绣的面前。
贺绣一边慢慢地吃着燕窝羹一边问道:“九郎说没说我们何时动身啊?”
“郎君没有说,姑娘也不必着忙,桓家四郎君跟我们郎君是至交,早些晚些应该无妨的。”
“哦,是这样。”贺绣笑了笑,心想原来不仅仅是来送燕窝的。
桓家在临州城也置办了产业,这座小花园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一步一景,处处精致。
王博和贺绣萧媛的马车在桓家门口停下,桓四郎便带着姬妾迎了出来。桓裕见了贺绣也上前去拱手笑道:“阿绣女公子,桓四这厢有礼了。”
不等贺绣开口,王博则在一旁不悦的说道:“桓四,把我们挡在门口不是待客之道吧?”
桓四郎呵呵大笑,摇头叹道:“哎呦!一向冷静自持的王九郎也怒了呀!真是奇怪,奇怪啊!”说着,他大袖一挥,朗声道:“九郎,萧家女公子,贺家女公子,三位请!”
王博淡淡的哼了一声,长袖一拂,抬脚进门。
萧媛和贺绣则对着桓裕微微一福,跟着王博身后进门去了。
桓裕哈哈一笑,吩咐身后的姬妾:“好生服侍萧女公子和贺女公子进笠亭去吧。”
桓家花园的环境古拙大气,一色全用水润大青石做了屋基。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堂北平台宽敞,池水旷朗清澈。荷池宽阔,红裳翠盖,清香宜人。池畔仅点缀几座亭榭小筑,显得疏朗、雅致、天然。
笠亭是桓家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笠”即箬帽,亭作浑圆形,顶部坡度较平缓,恰如一顶箬帽,掩映于枝繁叶茂的草树中,摒弃了一切装饰,朴素无华。山小亭微,搭配匀称,衬以亭前山水,俨然一戴笠渔翁垂钓,悠然自得。
萧媛和贺绣随着桓裕的姬妾穿山渡水来到笠亭之外,便见两个穿着浅绿色裳服的清丽女子站在亭子外边,见了她们二人到来,微微一福,齐声笑道:“萧姐姐,贺姐姐,二位好。”
“这就是二位妹妹吧。”萧媛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一对儿模样十分相似的女孩儿,拉着贺绣说道:“阿绣你看看,这就是桓四郎君两个嫡亲妹子,是双生女呢。”
贺绣也笑道:“真真是万物造化。二位女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真真教人难以辨别啊。”
左边的女公子微微欠身说道:“我叫淑言,姐姐叫我阿言就好了。”
右边的女公子也微微欠身,说道:“我叫淑容,姐姐叫我阿容吧。”
“阿言,阿容。”萧媛伸手牵着二人,左看右看,笑嘻嘻的说道:“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桓淑言笑道:“萧姐姐,贺姐姐,快里面请。咱们里面坐着说话儿。”
“好,好,咱们进去说话。”萧媛在四个人中年纪最大,她拉着桓淑言,桓淑容则拉着贺绣的手,四个人前后进了笠亭。
笠亭里早就摆设精致,屏风高几软榻果点等全都齐备,榻边搁着一座绿釉狻貌香炉,炉身是覆莲座上捧出的一朵莲花,花心里的莲蓬做成香炉盖,盖顶一只戏球的坐狮,炉里焚了上品沉水香,几缕雪色轻烟从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清凉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在这寂静的殿中萦纡袅袅,飞香纷郁。
桓家两位女公子和萧媛贺绣分宾客入座后,旁边的婢女上前来给她们四人斟茶。
桓淑言比桓淑容早出生半个时辰,是为姐姐。此时桓家没有长辈在,她便以女主人的身份端起茶盏来,对萧媛和贺绣说道:“二位姐姐,请用茶。”
“好。”萧媛举起了茶盏含笑说道:“今日有幸,咱们姐妹能在此相聚,真是高兴啊。”
“是啊,真高兴。”桓淑容也举起了茶盏对贺绣说道。
“是,是高兴。”贺绣微微的笑着,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个人刚互相熟悉呃些,便有婢女进来回道:“四郎君叫人来传话,说宴席已经齐备,请二位姑娘陪同贵客移步烟霞阁。”
桓淑言点头说道:“好,你去回四郎君,我们这就过去。”
“二位姐姐,我们走吧。”桓淑容缓缓起身,微笑着说道:“四兄长在烟霞阁设宴,请九郎君和二位姐姐赏荷,听雨,抚琴,吟诗。”
“哦?”萧媛很是惊喜,“今天我们除了赏荷,弹琴之外还能吟诗?真真是雅致之事。”
“二位姐姐,请吧。”
“妹妹请。”
四个士族女公子宛如一把水葱似的整整齐齐的出了笠亭,在婢女们撑着的水墨画十六骨大伞下逶迤往烟霞阁去了。这情景自那边的烟霞阁上远远看过去,竟像是一副水墨行乐图似的赏心悦目。
烟霞阁为三层高的阁楼,宴席便设在三层,共六副榻几。每副榻几上都摆上了果品点心,香茶酒水。
桓裕和王博已经先到了,桓家二位女公子和萧媛贺绣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榻几上坐着喝茶呢。
“阿言(阿容)见过九郎君。”桓家的二位女公子一起福身给王博见礼。
“四郎君。”萧媛和贺绣也再次给桓裕见礼。
“二位女公子多礼了。”王博淡淡的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今日带阿媛和阿绣二人来访,多有叨扰了。”
桓淑言忙欠身道:“九郎君言重了,我们姐妹久慕二位姐姐,正愁着不能结交呢。”
“好了好了,九郎如今也这么多虚礼了。”桓裕摆了摆手,说道:“开宴吧。”
晋庭士族之间男女没有那么多规矩,桓裕和王博又是当今名士,萧媛等也是士族贵女,只有贺绣为庶女身份,但却因和王博有同生共死的情谊而被桓裕等人看重,所以六个人同室开宴,也没什么可非议的。
桓裕坐在主榻上,王博坐在他左手主客的榻上,萧媛坐在桓裕右手便的榻几上。贺绣坐在王博一侧,桓淑容坐在贺绣对面,负责招待萧媛,桓淑言则坐在桓裕的对面,负责照顾贺绣。
十几个婢女提着食盒入内,把各色美味佳肴摆放在诸人面前的案几之上。
桓裕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今日我们六个人,却是王,桓,萧,贺四家人相聚,也算是一件雅事了。为这乱世的相聚,让我们共饮一杯。”
王博端起酒杯应道:“好,共饮。”
萧媛贺绣等人都不多言,只跟着王博之后举起酒杯,皆是一饮而尽。
王博看贺绣喝酒,便悄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呢,不要贪杯。”
贺绣点点头,把喝了一半的酒杯缓缓地放下。
“咦?怎么回事儿啊?”桓裕看见王博和贺绣窃窃私语,便不依不饶的问道:“为何阿绣的酒不喝?”
王博微微瞪了他一眼:“起什么哄?阿绣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阿绣不能喝,总有人能喝吧?”桓裕玩味的笑着,“人家能替你挡箭,你就不能替人家挡酒吗?”
“你…”王博气结,却也无奈,便把贺绣酒杯里的酒拿过来一饮而尽。
第74章 妒忌
更新时间:2013111 11:35:02 本章字数:12295
桓裕看着王博把贺绣的半杯残酒喝了,又哈哈的笑起来:“好!好啊!”
王博微微一笑,吩咐旁边的婢女:“给阿绣换成茶吧。爱萋鴀鴀”
婢女忙答应着给贺绣把酒换成了香茶。
“这不公平啊。”桓裕不满的笑着转头看着萧媛,“阿媛,你说是不是啊?”
萧媛轻笑道:“阿绣身上有伤,大家都是知道的啊。九郎不让她喝酒也是常理。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的,是不是?”
“这话没错。可是,咱们几个人聚在这里很是不容易,我们都喝酒却让阿绣一个人喝茶,这有些说不过去啊。”桓裕呵呵笑着拍着自己的膝头,转头看着王博,“阿绣的伤是为了九郎受的。那么今日阿绣的酒便应该由九郎来喝。这样才公平嘛。”
贺绣忙道:“这如何使得?”
王博却微笑着朝她摆摆手,对桓裕说道:“好,四郎说的不错,今日阿绣的酒,都由我来喝。”
“好!痛快!”桓裕抬手一拍案几,大声笑道:“九郎果然是个痛快人,来呀,给九郎换大杯。”
婢女应声,果然拿了一只大杯来给王博换了并斟满了酒水。
贺绣暗暗地叹了口气,却又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摇头。
桓裕本就是个随性之人,喝了两杯酒之后便更加狂放,居然拿着筷子敲着杯盘高声放歌起来:“丈夫志四海,我愿不知老。亲戚共一处,子孙还相保。觞弦肆朝日,樽中酒不燥。缓带尽欢娱,起晚眠常早。孰若当世时,冰炭满怀抱。百年归丘垄,用此空名道!…”
他嗓音清润,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唱的很是忘情。萧媛贺绣等人各自想着自己迁徙之苦,再想想这乱世刚刚开始,却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不觉听得呆了。
王博的酒杯是大杯,桓裕有了三分醉意,他便有了五分,此时桓裕放声高歌,王博听到陶醉处,便转身从一侧拿了琴来放在膝头抚琴相和。
贺绣之前曾听过桓裕抚琴高歌,心里一再钦佩桓家四郎君果然才情卓著,那琴声那歌声是世人难有的清高孤傲,望尘脱俗;她也曾听过王博吹箫,知道王博身为名士之首自然也是不负虚名的,但今天却是头一次听他抚琴。
王博的琴声一起,贺绣便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个地方坐着,眼前的珍馐佳肴似是都不见了,鼻尖萦绕的酒菜之香也没有了。她似是觉得自己身处青山绿水之中,鼻息之间的萦绕的是百花和青草的芳香。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
而桓裕的高歌便如伴着山涛而来,叫人心底的万千烦恼都一一抛开,叫人从身心到灵魂都轻灵起来。
一曲既终,萧媛阿绣四个姑娘家都听呆了,四人各自靠在榻上。萧媛手里捏着酒杯却忘了喝,桓淑言仰着脸靠在榻上,手指绞着帕子不停的绞,帕子都绞成了绳儿她还没有发觉。桓淑容则呆呆的看着王博,眼珠儿都忘了转。阿绣还好,只是跪坐在榻几上微微低着头,曲子结束了她也没有动一下。
“好!好啊!”桓裕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面前的玛瑙盘子,‘叮’的一声脆响,把屋子里沉浸在美妙乐曲中的众人惊醒,“九郎,你的琴又进了一层啊,如此仙曲只应天上有,好,好啊!来,桓四再敬你一杯!干了!”
“好,今日真是高兴,干了。”王博甚是豪爽,举起大杯酒,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萧媛也举起酒杯赞道:“之前一直听说九表兄的琴声是天上仙曲,今日听了果不其然,真是回味无穷啊!咱们也同饮一杯,以记今日之盛事。”
桓家的双生女也都举起酒杯来,连声称赞着王博的琴声,和萧媛同饮。贺绣见了,只得举起茶杯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来,咱们吟诗!”桓裕还不尽兴,挥手叫婢女拿了笔墨来:“叫弄墨来执笔,我们吟诗,让她抄录,回头咱们还要评一评谁诗句好,谁的诗句不好,谁的诗句多,谁的诗句少。咱们一定要分个上下高低。这赢了呢,自然有彩头,输了嘛——就罚酒三杯。如何?”
王博也喝到了兴头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仰头笑道:“好!那我们就比个输赢。”
桓裕则把手中的酒杯随手一丢,缓缓地从榻上站起来,走到阁楼的窗户跟前,手扶着窗棂看着外边池塘里层层叠叠的荷叶,缓缓地吟道:“仲夏风清和,芳草亦未歇。绿阴生昼静——”
王博也缓缓地站起来,他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地衣,慢慢地走到纸笔的婢女跟前,慢慢地吟道:“孤花表春约。芳尽何须恨,夏木正婆娑。蜃气为楼阁——”
贺绣端着茶盏沉思片刻,微笑着对道:“虫鸣入耳郭。细雨垂纤草——”
桓淑言接着吟道:“风回聚落英。晴日生麦气——”
桓淑容得意一笑,说道:“绿阴胜花期。风老莺声雏——”
萧媛撵着一粒葡萄慢慢地剥着皮,缓缓地对道:“雨肥梅子肥。农夫方夏耘——”说着,她转头看着窗口的桓裕,又轻声给自己对上:“安坐吾敢食。”
桓裕正靠在窗前欣赏外边如碧玉重叠的荷叶,继续吟道:“明月别惊鹊,清风夜鸣蝉。”
王博又接下去:“松下茅亭凉,汀沙云树晚。”
贺绣看着王博脸上浓浓的醉意,心想自己不能输了,再输的话王博就该替自己喝酒了,于是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对上去:“绿遍山川秀,雀啼雨若烟。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桓淑言笑道:“阿绣好文采。我却有些才尽了。”
桓淑容呵呵笑道:“阿绣真是了得,我们姐妹怕是要输了。”说着,她又沉吟片刻,迟疑着吟道:“绿树碧阴浓,胜景入池塘。”
萧媛笑道:“哎呀,我已经喝了不少了,可不能再被罚酒了,我要好好地想想——嗯,有了一句:泉溅晴似雨,慈竹笋如编。”
桓裕赞叹着负着双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拉着王博又对了几句诗,贺绣则提着精神一直跟进,桓家的两个女公子和萧媛却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只得罢手。
最后三个人对了五六个来回,桓裕才哈哈大笑道:“好,好啊!阿绣真是厉害,厉害!”说着,他转身去拿了个大杯给自己斟满了,对着贺绣一举,笑道:“我知道这回我定然是输不了的。不过为了表达我对阿绣的敬服,我得自饮一杯。”说着,他一仰头,咕咚咕咚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