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不信一个人远比相信一个人要累得多。
添翎爬起来,扶着他向小屋走去,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心里充满了一股莫明其妙的满足,心底对这个古怪的少年溢出了没来由的怜惜。
*** ***
添翎又给荆野冥河上了一回药,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了一下。包扎完,她扶起他,以芳阴经录又给他输了些真气,疗了会儿伤。疗完伤后把他放倒,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搬了一个凳子来,趴在床边,拖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俊美的脸。
想到他之前冷冰冰的,又那么古怪,到后来居然能趴在她身上哭了,还留了那么多泪,她的脖子到现在还都有点湿,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有想到他说她是第二个拿他的命当回事的人儿,心里隐隐一痛,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时间无声的逝去,望着望着,大战了一场身子疲惫不堪的添翎一双眼睛开始不听话的一张一合,再一会儿,头一歪,趴在床沿上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在床上,而且也是在那床被子下,添翎先是一惊,当她看到离她足有一臂远直直贴在床内侧墙壁上的荆野冥河,忍不住就是抿嘴一笑,看不出这小子还挺细心的,躲出那么远,知道避讳。
此刻,他明亮的眸子正凝在她脸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添翎意外的发现,那双眸子似乎卸去了冰冷,隐约的重拾了部分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光彩。
“什么时候醒的?”她先开口问他。
“以后,我跟着你,好不好?”荆野冥河没回答她的问题,张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呃?添翎撑大眼,什么话也说出来。他说什么,跟着她?!
“以后,我跟着你,好不好?”他继续问,晶亮的眸子中有星星般灿烂的光彩。
“跟…跟我?”添翎很丢脸的舌头打结。
“怎么,你不愿意?”荆野冥河俊美的脸上立马浮出委屈又似乎是怒意的表情。
“不是…不是…”添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于否认,她只知道她看到方才他那表情就似乎是着了魔一般想到没想就蹦出了这两个字。
“那么,就是愿意。”荆野冥河似委屈似怒意的表情立马掩去,换上了极其满足的笑。此刻,他的眼眸明亮如正午的太阳。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添翎眨着眼睛,也盯紧了他的脸,好奇的问着。纵使他还没有长大,但也是个小男人了,被一个男性说要跟着,她总会觉得有点别扭。
荆野冥河似乎受到了触动,在添翎来得及反应之前,已然被他捉了手去。
她感觉到她的手被他握紧了。
她本想抽出来的,然,在看到那双写满执着晶亮晶亮的眸子后,又放弃了。
面对这个少年,她似乎总是无法拒绝。
“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意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抓紧这份不容易。你到天涯,我到天涯,你到海角,我就到海角,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一辈子,都要纠缠你,一辈子,都不要再作形单影只的我。”说完,他竟然又凑前了一点,将头埋进了添翎的颈项间。
添翎的心蓦然一阵抽痛!
孤独,是个可怕的东西,她体会过的,深深的体会过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也很可怕的,她也体会过,刻骨体会过的。
虽然她出生在豪门,但奈何父母早逝。所以,她也是可怜着的,也曾经度过了几天灰暗、久嗜她心头、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很恐怖的童年。父母意外走了,所有人的面孔都变了,或变得极冷,或变得极热,虽然她小,但是她知道那都不正常。在英浩哥哥没有出现的那几天,孤独恐惧肆虐着她幼小的心,可怕极了。她知道那种似乎再没有任何人爱她的感觉。那是一种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活下去的感觉。有了英浩哥哥的关爱的她就像幼苗获得了阳光雨露,她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尹英浩的出现,她会怎么样?小小的她,那个时候对于尹英浩的感觉就是——上天又赐给她一个爱她的人,一个世上唯一的真正爱她的人。
对于荆野冥河,她是不是正在扮演着当年尹英浩的角色?
莫大的疼惜涌上了添翎的心头,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将他的头推离自己的颈项,眼含着点点泪花微笑着又那么坚定着的看着他,道:“以后,我们两个就在一块儿,不分开了。我会很疼你,很疼你。”对,很疼,就像英浩哥哥疼她一样的疼。在盛景皇朝,她无亲无故,其实也就是孤影一只,现在这样也好,至少算是有了个亲人。她以后的生活除了寻独爱我箫之外,总算有了另外一个支点,不至于再像之前那么茫然。姐姐一定会疼你的,疼你一辈子,冥弟。添翎默默的在内心保证着。眼角不经意的滚下一颗眩目的晶莹,有往日的辛酸,也有今日的幸福。
“我也会疼你的。”荆野冥河发誓一样的表情一把将岳添翎揽入他的胸怀。
岳添翎推开他,自己坐了起来,笑道:“有我疼你就够了,你只需要做个乖弟弟。”
“方才,你为什么都没有尖叫?”荆野冥河也坐了起来。
岳添翎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问,她醒来看到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为什么没有尖叫。
“和一个男人大被同眠,一般的女人见了,都会尖叫的。”他接着又道,表情竟然如同小老头一样的严肃。
岳添翎被他有趣的表情逗得噗哧一乐,眼睛故意上上下下瞄瞄他,忍不住打趣道:“你也说了和是要一个男人大被同眠,但是方才我只不过是和一个男孩儿睡在一起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姐姐就是抱着弟弟睡,也没什么呀。”添翎向上翻着眼睛,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如铁!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他抓了过去,死死的捏紧,添翎痛得皱眉,一声轻呼就叫出了口,“痛!”
他的眼中似有火焰跳动,道:“我要你记住,我是个男人!不是什么男孩儿。以后都不准叫我男孩儿!”
为了早日拯救手腕,岳添翎忙顺从的点点头。这小子,还男人呢,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耍的尽是小孩子的脾气,这脸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
“你叫什么?”松开了添翎手腕,荆野冥河笑嘻嘻的问道。
添翎吃惊的半天合不上嘴巴,从来没看过这么快的变脸,不过,她真的很喜欢他现在这个笑嘻嘻的样子,这个才是还不满十六岁的他该有的表情嘛!
“之前不是说过…”添翎打算逗逗他。
“笨蛋也知道飞仙恋雪是个绰号。我们以后都要一处生活,难道你要连真名字都不告诉我?”他的脸又黑了。
为了避免他一冲动,她的宝贝手腕再次遭殃,添翎忙道:“姓岳,名添翎。”
“岳添翎。”他连起来念了一遍。
添翎被他这样一念顿觉很不舒服,不行,得提醒一下他,她可是姐姐!“冥弟,以后,就叫我翎姐姐。”
“翎姐姐?”荆野冥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抱起双臂,退到床内侧,靠着墙壁坐定,眼睛睨着添翎,笑着道:“你有多大?总在有意无意的说我小,你有多大?”
添翎摆起老姐的架势,也抱起双臂,得意的目光射向他,拽拽的道:“反正比你大。”
“哼。”一声轻哼自荆野冥河口中吐出。
添翎瞪大眼,一副快要气炸肺的样子,冲到床里侧,一手揪起他的耳朵,道:“不管你怎么不愿意承认,我就是比你大,既然要一处生活,以后就要长幼有序,懂得尊重我这个姐姐,知道吗?”
荆野冥河翻了翻眼皮子没有理她。
添翎眯起眼睛,居然敢给她死不吭声?!
放下他的耳朵,添翎两手并用,一手各扯一边,开始向两侧拉他的脸,放狠了声音,道:“知道了吗?”刚问完,看到他变了形的脸,添翎一个忍不住就喷笑出来。
荆野冥河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大手一拂,就拂开了她拧着她脸的手,似是很不屑的道:“又没大多少。”
添翎再次瞪大眼,靠到他身边坐好,道:“冥弟,你本来就是比我小嘛。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满地跑的时候,你可能还是一团空气,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大到足可以把你抱进怀里。”
荆野冥河挑了挑眉,失笑道:“想要证明自己大,也不是这么证明的。”
添翎一愣,不解的望向他。
“我出生时,足足有十斤,那个时候的你是抱不动的。”
呃?添翎先是一愣,随即再次忍不住喷笑出来,笑道:“冥弟,你果然可爱。”
“不要叫我冥弟!”荆野冥河高了几度的声音,明显的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那么,叫什么?”添翎扮起了委屈。这个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呀?这种小事上,何必一直斤斤计较?!
“随便,反正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弟字!”
“好,好,好。”添翎妥协,慌忙答应着。死小子,方才在她面前还可怜兮兮的,才一会儿,就扮起大爷了,等着瞧,来日方长,她一定要让他乖乖的叫她姐姐!
“翎,我们去个地方。”片刻沉默后,荆野冥河开口说道,声调忽地变得忧伤。
翎?姐姐两字呢?岳添翎刚要发飙,没想到转过头来一下子看到他布满伤痛的脸,心猛地一痛,什么气焰都没了。
“冥儿…”她喃喃念着,看到这样伤痛的脸,她很心疼,是的,很心疼,不必刻意的告诉自己该心疼,她就已经心疼了。他应该还有好多的故事。她可以吗?她能做到吗?她要怎样做才能缝补过去在他心底刮开的伤口,怎样做才能温暖融化开他被过去冰掉了的心?
“走,翎。”平静的不兴半点涟漪的声音。
岳添翎发愣的时候,荆野冥河已然跳下了床,抛下两个字,大步向外迈去,留给她一个火红火红如初升朝阳一样眩目的背影。
“哦。”添翎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跟了上去。也许这一去,就会多了解他多一些。
翎冥相依
这是一片荒凉到总会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鬼的小树林。
树林中有一座小小的坟。
添翎站在一侧,荆野冥河正跪在坟前,满面沉痛的烧着纸钱。
袅袅升起的烟雾仿佛正传递着悲伤,天地似乎也为之悲切了。
空气僵凝着,不知是不是也为这浓重的悲伤停下了四窜的脚步。
树林里很静很静,微弱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吵闹。
“至亲渊伯之墓。”石碑上那几个深陷的鲜红的大字分外醒目!谁都看得出,那是用鲜血写上去的!那字刻的那样深,想必他是用上了全部的功力,那红色至今犹那么浓,显是流了好多的血!冥儿那个时候一定很难过…
看着石碑,添翎似乎想象出了当时荆野冥河刻这个石碑的画面,红衣少年颤抖着无限悲愤的刻着石碑的画面!
看来这位渊伯就是那位十几年来唯一关心他的人。
转头去看默默烧着烧着纸钱一直没有言语的荆野冥河,一股隐隐的疼自添翎心里流过。
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一个如果是在现代只用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想着怎样升个好学校的孩子,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
天堂之首,赤衣银链,这响彻江湖的名号,背后又有多少鲜血?!
纸钱烧完了,荆野冥河静静的站起了身,来到了墓碑旁。他慢慢的俯下身,抱住了墓碑,头枕在了墓碑上。
添翎没有跟过去,她知道她应该多给他一些空间。
没多大一刻,她看见他的肩膀,隐隐抽动。
她知道,此刻,那冰冷的墓碑定然已经被他的泪水烫热!
良久良久。
他的抽动,渐渐停止了。他转过身,沿着墓碑,滑坐了下来。
添翎走过去,担心的轻叫了一声“冥儿”,荆野冥河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看了看她。
很轻很轻的一眼,添翎却被震撼了,血液猛地一冲,心忽地就是一拧!
那是她十八年以来见过的最最脆弱的眼神!
心如同被掏空了一样的空空的疼着…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的将他的头揽进怀里,什么也没说。
时间仍在无声无息的消失,天地似乎仍沉浸在这悲痛中,沉寂依旧。
又是良久良久。
“翎,你这里好温暖。”荆野冥河开了口。
“废话!冷的,那是尸体!”岳添翎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头顶,然而那话语中却夹着明显的哭音。
荆野冥河诧异的抬起头。
岳添翎转过了身,拼命的拿袖子擦着眼泪。
荆野冥河一下子便站起了身,强行扳过添翎的身子,发现她已是满面泪痕。
“翎,你…”
“没事…没事…”岳添翎努力的笑,结果眼泪却越流越多。
荆野冥河黑眸中,闪过一抹痛意,大手一捞,将添翎脑袋扣在了怀里。
“方才,是翎暖我,现在,我来暖翎。”
岳添翎一阵感动,心里暖了一下,随后噗哧一笑,自他怀里挣了出来,拿起他的袖子,狠狠的向自己眼上抹了两把,道:“现在没泪了吧。”
“这里很多。”荆野冥河举起他的袖子,皱紧了眉。
岳添翎也皱起了眉,一副野蛮姐姐的样子,昂起了头,道:“水太多,发泄发泄。”
荆野冥河的眉皱得更紧。
岳添翎却静静的靠进了他的怀,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静静的道:“冥儿,我这个姐姐真的没用哦,本来该我来安慰你,结果现在倒反过来了,还要你为我担心。放心…我没事。只是看到你,自己也有些感怀身世罢了。我并不是盛景皇朝的人,在这盛景皇朝,可以说一个亲人都没有,师父虽然对我好,可是她老人家又不让我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就算回到家乡,恐怕也是凄凉一场,那个唯一关心我的人也娶妻了,说不定现在心里就只有亲亲老婆,已经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妹妹。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可怜,如今想想,其实还真是个可怜人。如若没有遇到冥儿,假如我在这个世界死了,可能连个埋我的人都没有,还真的挺可悲的。”
“翎…”荆野冥河将她从怀中推出来,眼中异样情愫汹涌着。
岳添翎将他的手自她肩上拿下来,双手捧住,笑道:“如今好啦,我有了冥儿,冥儿也有了我,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天涯海角,形影相随,谁都不会再孤单。”
荆野冥河动容的将添翎揽进怀,似喃喃又似发誓道:“天涯海角,形影相随。”
添翎静静的笑了,有了亲人,感觉真好。
突地,荆野冥河拉倒了她!
两个人一起跪在了渊伯墓前。
荆野冥河向着墓碑“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
他握住添翎的手,向着墓碑道:“渊伯,冥儿不孝,要同翎一起走了,以后不能常来看您了。这就是翎,”荆野冥河拉了拉添翎的手,向墓碑示意着,“她很漂亮,很善良,救了冥儿一命,对冥儿也很好。渊伯,您放心的去投胎吧,有了翎,冥儿会活得很好。”
他的手明显的颤抖着,添翎将手抽出来反握住他的手,荆野冥河转头来看她,她握紧了他,坚定的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望向墓碑,道:“渊伯,请你放心,岳添翎一定会照顾好冥儿,像您一样疼爱他。”说完转回头来看向旁边的荆野冥河,发现他漆黑的眸子正凝着自己,添翎笑了,很幸福的笑着,嚷道:“臭小子!这是我答应渊伯的事,不要让我对不起老人家,以后就是你想抛下我都不行了!这辈子,你是注定了,要听我的唠叨。”
“翎?”
“嗯?”
“你的唠叨,可不可以只要我一个人听?”
“我的唠叨,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听。”
“不管,反正你要答应我,你的唠叨只可以给我听。”
“傻小子,如今,我们都是只有彼此,除了你,我又能关心谁?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在你心里,我占多大?”
“嗯?”
“一个小小的角落,一小片,一大片…”
“呵…呵…傻小子,哪有这么衡量的?”
“小小的角落,一小片…”荆野冥河固执的问着。
“现在是整片。因为,之前,我的心是空的。”岳添翎的目光变得悠远。
“翎,我的心不只是现在,直到我死,都会整个的,只有你。”
“傻小子,你还没长大啦,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会只留一个角落给我了。”
荆野冥河抿嘴浅笑,那个姑娘如今不已经住进来了吗?
“翎,将来不会塞进什么其他的男人,把我扔进角落吧?”荆野冥河突然很紧张的问。
岳添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短发,笑着笑着,半刻,笑容敛住,眼神突地坚定起来,道:“不会。断然不会,决计不会,永远都不会。”她的生命,以后只会有亲情和友情。
“那么说,我一直都会是最重要的。”荆野冥河将头靠向添翎的肩膀。
添翎浅浅一笑,嗔道:“傻小子!”
*** ***
江湖中传说,一个月前,独爱我箫曾在海州出现,所以那日告别了渊伯后,添翎就和荆野冥河一同踏上了去海州的路程。果然,人还是渴望爱护的动物,有了荆野冥河相伴,添翎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刚踏入江湖独自一人时的阴狸。这个时候的她深刻体会到,原来有时候给予爱真的是比汲取爱还要幸福的。现在,只要冥儿笑一笑,甚至同她撒撒娇,她都会觉得很幸福。有了亲人,感觉真好。有了可以关心的人,感觉真好!
冥儿的事,在这些天,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的多一分,对他的心疼也就多一分。
冥儿真的是个可怜的孩子,比起他,她的那点遭遇又算什么。
她虽然在十岁便失去了双亲,但总算还曾亲眼见过她们,脑中至少还有对他们的回忆。冥儿却是一出生便没有了父母,他是一个可怜的一出生便被抛弃了的弃婴,渊伯拾到了他,并辛苦的养育着他,所以他才会对渊伯有着那么强烈的依恋感情。
刚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个无法抹去的阴影,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别的小孩子和父母和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必然会对亲人产生强烈的渴望,渴望却又无法实现,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当杀手是自七岁开始,一次无心的杀人开始了他杀手的生涯。
渊伯病了,很重的病,一贫如洗的家境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买那些贵重的药材。小小的他,跑到街上去寻工。结果就遇上了那日的金衣,态度温和,暖暖笑着的金衣。他要他把一封信送给某某酒楼某某客房的某某某,然后就给他一百两银子。他那么小,如何懂得判断人心险恶,他只知道只要送封信,他的渊伯就有救了,就不会留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他乐颠颠的送去了,然后他也亲眼的看着那人打开那封信,然后七窍流血的死掉了!死的时候,还不忘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望着他!他害怕极了!撒腿就向外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也不知跑了多远,他撞上了一个人,抬起头,是带着面具的金衣!他举起小拳头捶他,却被他一甩就甩到了路边!金衣对他说,如若想活命,就乖乖听他的话,否则便立刻把他送去衙门,判他个斩立决,让他和家中病重的渊伯一起死!他很害怕,他怕死,怕斩头,也怕渊伯死。渊伯还在等着他的药呢。他答应了,咬破小小的手指,在金衣自怀里掏出的薄纸上按上了小小的血印,走上了残忍嗜血的杀手之路。
自此之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自此之后,他的心里开始埋下了冷酷的种子。
要离开天衣绝杀也是因为渊伯。他做杀手一直都瞒着渊伯的。几个月前,他的杀手身份无意中被渊伯发现了。渊伯,以死相逼不要他在做下去。渊伯的命对他来说当然比什么都重要,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做习惯了杀手,但是为了渊伯,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放弃的。然,天衣绝杀是什么地方,岂是任由你一个小小的杀手想要退出便可以退出的!阻碍比预想中还要大!然而,谁知就在他想办法退出的时候,却得到了渊伯悬梁自尽的噩耗!天衣绝杀有个规矩,所有杀手都不可以有所羁绊,如若有了羁绊,组织一定会设法除之!显然,这个时候,渊伯成了荆野冥河的羁绊,天衣绝杀的人找上了门,他们逼着渊伯自杀,他们要这个羁绊自动消失!但是他们有一点错了,就是低估了渊伯。渊伯是心甘情愿的自杀了,然,表达的却完全是另一番意思,他们不懂,他养大的荆野冥河却懂!他悬梁的绳子上结了一个成“叉”字的结!荆野冥河明白那是“不”的意思!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得重风寒,说不出话,渊伯就教他用交叉的手臂表达“不”的意思!他知道,渊伯自杀了,正是在以他的死来要求他不要再做杀手!看见那个“叉”的时候,他就哭了。世上唯一疼他的人为了他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对他慈祥的笑,再也没有人在他耳旁唠唠叨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