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求平平淡淡,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嫁了便是万幸。“家世”“权位”这两样东西太重,她自己没有,也不指望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
半夏永远也忘不了杜炀刚来北京那会儿,她们两个孤单的穷女人总是半夜跑到天桥上去乱喊一气,舒缓压力。
杜炀总是喊:“孔半夏要找最好的男人,孔半夏配得上任何好男人!”杜炀的声音飘向远方,用肉眼仿佛都能看到空气中层层荡开的涟漪。
杜炀喊得那么用力,是因为心疼半夏,愤恨方懋扬那个可恶的浑蛋,憎恶方家的狗眼看人。
她是半夏最好的朋友,却还要在她喝醉之后才知道她心底的痛。
杜炀心酸地想:半夏该是有多痛,才会一个人闭紧嘴巴不说?
她心底也有死守的秘密,所以她能理解半夏的感受。
“程潜上次还和我说你走也不和他讲一声,太叫他心寒了。”半夏笑着告诉他。
她听了欷歔不已,“他身边美女如云,本小姐可没有这种荣幸能伤了他的心!”她龇牙咧嘴说要狠狠宰程潜一顿,电话打过去,说了要他请客吃饭,程潜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这下换回杜炀一怔,问:“你是转性了,还是受刺激了?我说要去南苑吃饭,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他说:“有喜事,哈哈,你们来了就知道。”程潜在电话里笑得合不拢嘴。杜炀被他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南苑一顿饭下来,少说也要上万吧,她原也只是开玩笑啊,没想到他真答应了!是什么喜事,让他这样高兴?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痛,这痛像波涛一样袭来,最糟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南苑在城中心,占地面积很大,建得美轮美奂,内部装潢一片奢华。每次进这样的地方前,杜炀都会担心自己的着装是否会叫人给挡在门外。
今天她其实也穿得很随便。他们三个人里面她工资最少,不能像半夏。程潜那样潇洒花钱。
她大大咧咧地和他们混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可有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在他们两个名校毕业。事业有成的老同学前,拿着不值钱的破职校文凭的自己总是尴尬而自卑的。
她一走进包厢就先点了许多好菜,山珍海味她没少点,可程潜只是坐在一旁笑着。她垂下眼,试探地调侃道:“突然这么大方,到底是什么喜事让你这么高兴?”程潜呵呵地笑道:“双喜临门。”她一愣,心咚咚跳了两下,才问他:“双喜?”半夏也好奇,坐在一旁看着他。
“我的公司即将上市,还有,曹莞来北京了。”程潜笑容明朗,明亮的灯光更衬得他一张脸意气风发。
这确实是双喜。他们三个人当中,就他成就最大,当初小城里考出来的穷孩子,如今也在这个城市里如鱼得水,还感情事业双丰收,曹莞回来了,云英未嫁,他的机会很大!
程潜吆喝着喝了许多酒,喜上眉梢,说:“她来北京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他隐隐有些自豪。
杜炀坐在一旁猛吃山珍海味。程潜继续说:“前阵子我去上海出差碰到她,她看到我竟然很激动,回来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后来我知道她们公司在北京的总部有职位空缺,就鼓励她来这里了。她喜欢的人不爱她,她过得不幸福,这不就是我的机会吗?”程潜喜滋滋的话叫半夏心里猛地一震,不自觉地就想到在病房里时,方懋扬以怎样的语气告诉她他过得很好。
当时她是不是在失望?
如果他过得差一点儿,是不是就能证明当初分开是错误的?是不是她就有机会再和他在一起?
可惜他过得很好…
那个从他口中听到的“很好”让她耿耿于怀,揪心疼痛。
她甚至恶毒地想:他凭什么过得这么好?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过得很好!
孔半夏最近都跟在老师身边研究一个新入院的病患的病情。这个病患来头很大,德高望重。每日提着水果篮探病的人络绎不绝,病房俨然变成了花房。门外还有穿军装的士兵把守,门禁森严。
这个病患的病情其实很不乐观,他却坚持不肯出国治疗。他的家人也不常来,只有一个生活秘书陪在身边为他跑进跑出。
“半夏,你来说说是做搭桥手术还是支架介入?”贾修海突然抬起头来征求她的意见。半夏蹙了蹙眉,说:“病人有糖尿病,动脉病变又是多支病变,部位比较分散,受影响的部位包含左主干分叉,搭桥比较合适;可是病人年龄大,搭桥手术的时间过长,一般难以承受。”贾修海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我比较主张OPCABG非体外循环下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半夏自然知道老师的意思。可是OPCABG近年来才开始重新兴起,它相较于CCABG体外循环下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过程更符合生理状态,在跳动的心脏上进行血管吻合不易造成呼吸。循环。血液。机体免疫系统等重要脏器功能受损,可是手术中无体外循环的支持,手术难度很高,风险加大。病人身份又这么特殊,出了什么事,老师很容易身败名裂。
半夏有些担心。医疗小组每天都会提出一些新的方案,可是人人都知道,只有OPCABG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她走进病房,病人正坐在离病床不远的椅子上看报纸。他生活似乎十分规律,这个点儿都坐在窗前品茗读报。她做完例行检查正想走人,病人却出声叫住她:“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他的生活秘书不在,病房很大很豪华,此时却显得冷清。半夏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听他问她:“你当医生几年了?”“三年多。”“真年轻。”老人笑了起来,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感怀往事。他脸上爬满岁月的痕迹,眼神温和中透出锐利,依稀看得出昔日的英姿。“我三十岁的时候还带兵打仗,时局不好,饭都吃不饱可是却做什么都起劲。”他这个年龄的人,多是戎马半生,“下午我的孙子要来看我,你看,我的精神还好吗?”“您的精神很好,手术后就又生龙活虎了。”医生总是善意地欺骗病人。后来半夏出了病房,老人还坐在椅子里,看向窗外。窗子外面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可他已经是风中残烛,连健康都摇摇欲坠。
下午,半夏和医疗小组的同事一起走进病房,看到了坐在病床边身着浅色衬衫的江远,昔日的记忆一下子像破茧而出的蛹,像翩翩飞舞的蝴蝶,在眼前姹紫嫣红,遍地开花。她一下子停滞了脚步。江远礼貌地站起来一一点头。最后他看到她,目光一顿。
“半夏,你在这家医院?”所有知道江家来历的人俱是一震,孔半夏居然认识江家的大少爷?哎哟,江家是什么人家,原来孔半夏还有这样的关系户!
半夏笑了,笑容浅淡,心里却波澜起伏。
这个温和有礼的男子,看过她最落魄的样子,知道她最痛苦的往事。他居然是江老部长的孙子,方懋扬的朋友果然都是皇亲贵胄,难怪当初都那么看不起她。
医疗小组会诊,讨论,江远就在一旁听着,不时提出一点儿疑问。众人这才知道江少爷是学医的。真是怪了,这样的出身,跑去当医生,不是糟蹋吗?要换成了他们,怎么样也得找份金贵的差事,要养尊处优。他们学医是因为出身苦,指望着熬几年后能过点儿好日子。
后来半夏跟在同事身后准备一起离开,江远却叫住她。半夏转身,他站在阳光里。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带来一室的明亮,穿过光线可以看见点点灰尘在空中纷纷扬扬,忽起忽落。
时间仿佛在这些明灭的光线里凝滞定格。江远笑问她:“我们出去走走?”她点头。他们并没有走远,就站在走廊的尽处。江远低头看着她,目光似在探询。
“阿扬也有心绞痛的毛病,没想到你是心血管科的医生。”许多年没有人在半夏面前提到过方懋扬,江远一句阿扬就能叫半夏眼耳口鼻都痛起来。
江远见半夏目光滞愣,低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们不应该再互相折磨。”孔半夏抬起头强笑道:“我什么时候折磨过他?他明明过得很好。”而被折磨的人分明只有她。
江远眼神动了动,说:“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江远叹了一口气,目光越过半夏看向走廊另一端,有病人被推着走过,有穿着护士服。手里端着药盘的年轻护士慢慢走远。
他知道阿扬是怎么年纪轻轻得心绞痛的。阿扬发了疯一样地投身工作,不过是想借工作忘了她。他那样自我折磨,和他母亲斗气,留在国外不肯回来。自虐到了一定程度,人是会崩溃的。他的身体先一步崩溃,一个人昏迷在实验室,被送去医院。那个时候苏绣月每天坚持不懈地去看他,在医院不辞辛苦照顾他。
江远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阿扬结婚了。”半夏听到这么一句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是没有一丝光亮的绝望。
“半夏,我们结婚吧!”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攥紧拳头。那仿佛是一个梦,梦里依稀有她最诚挚的感情。最歇斯底里的爱。她以为还没到山穷水尽,她以为一切都还有转机,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抱着这么一点儿微弱的希望,她以为她能安然地在这个偌大的冷漠的城市里好好地生活下去。
没想到她心底最亲密的那个人已经娶了妻,做了别人的丈夫,成了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女人的支柱。
她不觉得心碎,只觉得心被一层层地剥下来,刮下血肉,各处狰狞不堪。她张着嘴,声嘶力竭地想要说点儿什么,嗓子里却像是堵了块石头,透不过气来。
她躺在病床上最痛苦的时候,他对着她发誓:“半夏,这辈子我只爱你!”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为他打掉过孩子啊!他们那么亲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与他亲密了。怎么一转身,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属于她了?!
她浑身僵硬地站着。江远看出她的不对劲,出声问她:“你不要紧吧?”她拽紧江远的衣服,张着唇,发出啊啊的轻声。她眼里蓄满泪,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下来。
她好恨,她想要发泄出来,他对她说过这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的,他抱着她发过誓的。他的这一生不是早就许给她了吗?是她说的分手,可是他打了她一巴掌啊,他打的时候不心疼吗?打在她脸上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他明明知道她的性格,怎么还可以做出那样的事,那样叫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事?!
她那一段时间脾气不好,对他不好,他有没有想过她的苦?她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还要给他做牛做马,他怎么就不能体贴体贴她呢?
她是寒了心啊,那一巴掌打灭了她心里所有的火光。
熄了火的夜,黑漆漆的,就只留下她一个人受苦,他已经另结新欢。她好恨,她好恨这男人这么快就把她忘记了。
她站立不稳地滑下去,幸亏江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她抬起头来,满脸的眼泪。
医院的走廊里,连两旁的墙壁都刷得那样惨白。
江远看着她,心想:这是怎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他从她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分辨出那三个他熟悉的字眼儿,她在叫方懋扬的名字。
他突然冲动地想用指腹抹去她颊边的泪,可他的手才微微松开她准备抬起来,她的身体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往下滑。
江远只能用手托住她下滑的身子,看着她趴在他胸口垂泪。他想:你真是傻,竟然傻成这样!
第五章 等下一个天亮1
第五章等下一个天亮1
成年后,我们渐渐接受分别和无奈,原来它们都是那么平常的事情。我们用青春去换来沉默,这就是成长。孔半夏总是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方懋扬,方懋扬,我蹉跎了这些年华,不是因为放不下,只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会偶尔蹦出来,它一蹦出来,我就感到筋疲力尽。
程潜说:“你这样真像个怨妇!”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于是她转过头去问他:“哪里像是怨妇?”程潜蹙眉不答,目光锐利像鹰。她于是恹恹地,终于说出一句实话:“我没有想要挽回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其实早已猜到。我这么痛苦只是气他成双成对,而我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问他:“今年春节你回不回家?”程潜一副不大想回去的样子。半夏有些看不过去,说:“你爸你妈都很想你,每年我回去的时候他们都拉着我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你的情况。”“我这不是工作忙吗?我做的是国际买卖,哪里有春节可以休?我去休息几天,国外那些客户早被别人套去了。”程潜说得对。半夏也不再多说,买好飞机票,两天后飞回老家。
那位老部长定在年后做手术。半夏再次在医院见到江远,想起上次的失控,不免有些尴尬。
“今年你要回去?”他笑问她。
“是呀,明天的机票。”“一路顺风。”他浅笑,眉梢轻扬,带着淡淡的温柔,面目英俊,走道里白炽灯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一片灿烂。他浅笑着告别:“手术后我就回美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半夏,保重。”半夏走远,江远还站在走道上,以一种奇特的心情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
他心里一动,有什么想法在脑子里一转,可是他还没抓住,那感觉就消失了。此时他还不知道他没有抓住的是什么,等他知道的时候,悔恨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半夏下了飞机,她父母都来接她。南方的冬天很冷,却没有雪。她穿着厚厚的大衣,随父母上了出租车。在车里她母亲嘘寒问暖,她父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司机聊天。
“你女儿在外地工作啊?”“是呀,在北京当医生。”“哟,那真是厉害!”“呵呵,这孩子从小就勤奋懂事。”父母在外人面前谈起她,从来都是骄傲自豪的语气。她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她考上医学院的那一年,妈妈更是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连声念叨:“半夏是妈妈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一会儿,车开到了熟悉的街巷,红砖的老房子,爬山虎苟延残喘地吊在墙壁上,烘托出那么一种怀旧的沧桑气息。
半夏下车,湿冷的风吹来,卷起她大衣的一角,冷风一下子灌进去,冻得她一个瑟缩。半夏的妈妈说:“我们一会儿去逛商场,大过年的,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张罗。”半夏想起小时候每到过年,都会等着妈妈从商店里买回新衣新裤新鞋,无比欢喜。后来她每月都与同事在大商场购物,却再也没有了这种欣喜。
这个城市发展得很快,商场里东西也琳琅满目。半夏正站在柜台边试鞋,对面走来高挺英俊的男子,不是谭谏严是谁?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城市碰到他。他身边站着的男子站姿端正,气质清冽,这样的两个人在人群中很扎眼。
“半夏?”他亲切地打招呼,半夏的妈妈也早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出众的男士默默看着他们,倒没想到这人认识自己的女儿。她当下高兴,和蔼地问女儿:“半夏,这位先生是?”“妈,这是谭谏严,我在北京的朋友。谭谏严,这是我妈妈。”谭谏严笑得热情,“伯母也来买东西啊?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朋友给了我几张这儿的金卡,可以在现有折扣上再打八折。”说着他用修长的手指拉出皮包,从中抽出一张金卡双手递到半夏的妈妈面前。半夏的妈妈起先推辞,后来他说只是来旅游,用不上,又说还有几张,她才接了过去。又聊了几句,她已经热络地叫他小谭。
“小谭有空就来我们家,阿姨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你。”谭谏严长眉一挑,眼神掠过半夏,眸底光华无限,说:“那是当然,到时候就要打搅您了。”半夏的母亲笑呵呵地说:“不打扰,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半夏以为聊天基本结束,他们就要走了。可是等了等,谭谏严没有走,反而问她:“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我还要陪妈妈去看男装。”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她犹犹豫豫的表情尽数落入谭谏严眼底。谭谏严心底微微涨潮,这女人还真不待见他。他点点头,对同伴轻声说了几句,同伴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就走了,只剩谭谏严一个人目光诡异地望着她。
半夏正琢磨着他是不是要赖着不走,果然就听到谭谏严对她母亲说:“阿姨,这时段不好打车。我陪你们逛,逛完了送你们回去吧?”半夏的妈妈自然乐意,想着这优秀的年轻人定然是对自己女儿有意思才如此殷勤周全。人逢喜事心情愉悦,半夏的妈妈买了不少东西,谭谏严一一接过,俨然已从大医生摇身一变,成了狗腿子,低眉顺眼地跟在身边,还不时免费提供意见。
半夏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在她耳边悄悄说:“这年轻人不错。原来你有这么优秀的朋友,怎么不早和妈说一声?弄得妈妈还天天替你操心。”半夏觉得好笑,她和谭谏严的关系还很模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让他在她妈妈面前殷勤表现。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干脆就什么都不说,由着她妈妈瞎想。
后来走出商场,谭谏严说请她们等一下,立刻就回身去了停车场。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她们面前。她一看车牌——空U,这样高档的军车不是一般的人能开的。
半夏脸色微变,才开始揣摩他的背景,就听到他笑着说:“这是我刚刚那位朋友的车。你家在哪儿?给我报个方位。”半夏这才想起刚刚那个站姿端正的男子,确实有军人的气质。
有GPS自动导航,谭谏严开车也不费劲,中途还和她妈妈有说有笑。他很能说笑,谈吐幽默,见闻广博。他和她妈妈谈起做菜也很有两把刷子。半夏想起上次她在他面前讲解熏肉的做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不免有些愤然。
“伯母,我还要赶去别处,就不上去坐了。”车开到楼下,站在瑟瑟的冬风里,他扬声道别。
半夏妈妈看着他,心里直道这个年轻人不错,明明有事,还不辞辛苦特意送她们回来,于是她笑着点点头,说:“有空来玩啊。”半夏和妈妈走上楼梯,妈妈笑呵呵地说:“这个年轻人不错,怎么不发展发展?”“妈,你也说了人家不错,说不定你女儿没入他的眼。”“谁说的?我的女儿漂亮能干,进得厨房入得厅堂,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咯!”孔半夏只是笑。这样的笑带着点寡淡的味道,和新年的喜气洋洋总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第二天下午她接到谭谏严电话时,门外正有人放鞭炮放得不亦乐乎。在闹哄哄的爆竹炸裂的响声里,她站在窗边听到电话里的人问:“在哪里?”“在家。”谭谏严此时正在开车,听她说在家,嘴角就挂上淡淡的笑。
“想不想出来转转?我快到你家附近了。”“好…”她穿上大衣出来,在院子门口再次看到了那辆白色宝马。谭谏严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朝她一笑,忽然看到她光秃秃的脖子和手,眉轻颦,埋怨道:“怎么也不戴上围巾和手套?”“我忘了。”她打开车门坐上来。谭谏严穿着咖啡色的圆领羊绒毛衣。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只觉得手脚都传来一股暖意,浅笑着问他:“我们去哪里转?”他故意瞪她,说:“好像你才是本地人,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她眼珠转一转,说:“那就去南门大桥转转好了。”南门大桥是今年新建成的跨江大桥,半夏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还没有去看过。
“那你给我指路。”他懒得用定位系统,听她口述路线。半夏难得当向导,指手画脚一番,凭着记忆跟他坐在车里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
街上人很多,每家店门前都一片红红火火。巷子里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接连不断,有小城里特有的年味。街上撒了一地的红纸屑,小孩子们笑嘻嘻地往路边摔炮仗。
也许是气氛感染,谭谏严唇边一直带着薄笑,眼里也闪着光亮。
“前面直走,应该就是了。”她指路。
他闻声眯起眼睛看一眼远处,果然一条青灰的长桥架在江上,江水粼粼,火红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霞光四溢。
“我们步行上去?”半夏点点头。他将车停到一边,半夏也下了车。他不直走,却拐去一旁的小店。再出来时,他手里已经多了围巾和手套。
半夏一怔,他已经笑盈盈地说:“桥上风大,你这么光秃秃的,容易着凉。”半夏看自己厚重的衣着,这还光秃秃?他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拿起围巾围在她脖子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温热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顿生暧昧。
她身子一僵,忽然脸红。等她再看他,他却已经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本正经的样子。
两人一起走上斜拉锁桥。风果然肆无忌惮地刮过,呼呼地吹乱行人的头发。
大桥是新城与老城连接的枢纽。穿过大桥就是城市新建的广场。广场上有喷泉,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成群,老人们有的在打太极,有的在跳舞练剑。
孩子们在喷泉旁边蹿来蹿去。这样寒冷的冬天也有人放风筝。一只彩色的风筝呼啦一下子窜到半夏脚下,她刚弯腰捡起来,就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朝这边奔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朝着她叫:“阿姨,我的风筝。”半夏将风筝递给他,俯身冲着他笑道:“风筝不是这样放的哦。你不跑也能让它飞起来才叫放风筝。”孩子似懂非懂,问:“那要怎么放?”半夏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有兴致,干脆把外套一脱,搭在一边的石阶上,拿着风筝跑起来示范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