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进入大学的第五年,他保送研究生。她忙着四处找实习单位,他学业也更重,频繁出入实验室和课堂。她终于在一家小医院定下来,每天早出晚归。那一阵班里的同学都计划在市区租房子,她也不例外。这样一来,他们只能一星期见一次。
等到周末的时候,他兴冲冲地乘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她楼下,打电话来询问:“半夏,你住哪个单元?”孔半夏从窗户里探头出去,就看到站在楼下手握电话的方懋扬。她朝他挥挥手,大声喊他。他起初没看到她,好一会儿,才在千千万万个窗子中找到她。
那是怎样的开心,一时根本无法形容。他久久地抱着她,说:“半夏,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他朝她的室友问好套近乎,带来各种点心拜托她们照顾她。
可是实习医生的工作非常累,经常值夜班,随传随到,整日面对呻吟哀号,一整天神经紧绷下来,半夏恹恹地感觉疲乏,回到房子里便不爱说话。
方懋扬其实也很忙,可两人的忙是不同的,他忙起来常是在实验室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听得到仪表的声音,每回出了实验室他都恨不能立刻听到她的声音,把一整天没有说的话补回来。
她的态度和他不一致,终于某一天让他在电话里愤怒道:“孔半夏,你什么意思?不想听我说就不要接电话!”“我并不是不想和你说话,我只是很累。”“我不累吗?孔半夏,我很闲是不是?!”这样的对话不断,争吵不断,仿佛两个人都是火药桶,一碰撞在一起就要爆炸。
当然,他们也有甜蜜起来浑然忘了一切的时候。
第三章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3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3
那一次他们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手里捧着庞大的花束。那是他从云南抱回来的蓝色妖姬,她都可以想象他在机场和飞机上是怎样的被人“关注”。晚上他睡在她身边,搂着她像一团火,烧到她也要炙热起来。
他的手触遍她全身。热血沸腾中,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突变,说:“不行!”她这里并没有避孕措施,平时都是他买。可是今天他只是来送花,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方懋扬并不放弃,他太想念半夏,想念的欲望轻而易举地战胜了他的理智…后来她吃了紧急避孕药,可是没有用,消失一个多月的经期令她这个医学院的学生再明白不过,她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恐惧,进而愤怒,她第一次对他有了这样强烈的不满和愤恨。她打电话给方懋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歇斯底里的怒骂。他此时正在实验室,周围人纷纷听到电话里传出的怒骂声,看向他。他难堪地避出去,低声问:“孔半夏,你发什么神经?”骂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无力,他霎时又成了她心头唯一的依靠,她哀声诉说:“我怀孕了!”他一怔,好久才反应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焦急,却奇异地让她安心,他说:“半夏,不要怕…有我,你不用害怕!”方懋扬几乎是冲出学校门口,拦了出租直奔向孔半夏所在的医院。
她正站在医院门口,失魂落魄。
他心疼地一把拥住她。那是孔半夏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颤抖地蜷在他的拥抱里,仿若幼小的婴儿那般无助。
那一幅画面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从此他念念不忘。
那是他从少年起就喜欢的女孩,后来痛苦地躺在手术床上孤立无助。他站在手术室外面,清冷的走廊,幽深楼梯上传来的陌生的脚步声,仿佛一切都在耳边回荡。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样急切焦躁的恐惧,甚至在他妻子生子难产危机的一刻,这一幕又跳出来,震颤他的神经,带着融入血脉里的无奈。
他握紧了拳,拳上青筋根根显露,那些疼痛的回忆仿若刺在心尖的刺,怎么也拔不出来。
半夏走出手术室,他把她抱坐进轮椅,推着她进病房,把她抱上病床。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诅咒,他对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女人发誓:“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他说:“半夏,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你可听好?”她都听好了啊,她还牢牢地记在心上,可是在后来的后来,忘的人不是她。
方懋扬每天很频繁地往医院跑,为半夏打点衣食。这一天终于引起母亲的不满。“实验进行到紧要关头,你天天不在实验室,你要让别人都说你的闲话是不是?阿扬,你的钻研精神都到哪里去了?简直是玩物丧志!”“妈!”“不用说了,这两天你必须给我好好待在实验室,分析结果。阿扬,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有多少人期待你就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他知道母亲说得没有错。他握紧了拳头,可是半夏怎么办?他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里。他打电话去医院:“半夏,我今天不能离开实验室,我找人去陪你好不好?”孔半夏淡淡地问他:“你要找谁来?”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找江远?”“呵!方懋扬,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为你堕胎吗?你去你的实验室,我并不需要旁人来参观。”不欢而散,孔半夏内心抽搐。她知道他的难处,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懋扬,你的实验要紧,你可知道我的实习就此泡汤?
他的所作所为在她心上狠狠地砸出一道天壑,堕胎让她从此对他都有着隔阂,这样的隔阂是当事人都不能察觉的一个潜移默化的存在。
后来方懋扬一连两天抽不出时间,最后还是忍不住托了江远来看她,他已经不相信那些嘴巴靠不住的女人了。在他想来,江远是绝对可靠的人选,江远也绝对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可是他不能完全懂得孔半夏的心思,尤其那个时候,她的身心都遭受着折磨。
“半夏,阿扬托我带了你喜欢喝的鱼汤。”孔半夏躺在床上装睡,并不睁眼。
江远坐了一会儿,走出去给方懋扬打了一个电话,再进来,怔怔地看着孔半夏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是一种落魄的凄凉,他觉得这个女孩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和孔半夏也认识很久了,这样的女生他敬佩欣赏,却不知道阿扬做事怎么这么糊涂。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把保温桶放在她的床头,转身出了病房。
那碗汤孔半夏最终都没有喝,放在桌子上任其腐坏。可是她对方懋扬的感情,到底不能与对一碗汤的决绝相比。
她很快又开始忙着找实习单位。医学院的学生只要基础扎实。能力强,个个都有光明的前途,可是在这光明的前途到来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时间匆忙地从茂密的树叶间褪去,学业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多少经验的学生并不能得到用人单位的肯定。相较于她对前途的担忧,方懋扬上一个项目已经结题,正大张旗鼓地开始下一个课题。
这天他被母亲叫去,“你向别人借了许多钱?”他握紧拳头,真痛恨那些传播是非的人!他并不是欠钱不还,凭什么这些事又传到母亲耳朵里?这些年轻时候吃的亏日后逐渐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可是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愤怒的青年。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每件事都管着我!”“我不管着你?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你以后是要当老师继续从事研究的人,这些事情在日后会成为你的致命伤!还有那个女孩子,她以后是什么打算?”他的母亲突然询问起半夏,他一怔,怀疑地看向母亲,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的母亲表情平淡,终于让他安下心来。“半夏正在找工作,希望留在北京的医院。”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妈,你是不是认识人…”冯澄蹙起眉,说:“你汪伯伯现在在争取提正,你不要拿这些事情去烦他…我看半夏是个精明的孩子,学校成绩又好,她用你去替她操心吗?倒是你,管好你自己,少叫我操点儿心…”母亲语重心长,可他从小听到大,总有烦的时候。等到出来,迎面走来的师兄师姐他此刻看着也都觉得陌生与厌烦。
他打电话给半夏,和她在偷来的空闲里聊上几句,他有气无力的语气让她惊觉他的不正常。“方懋扬,你怎么了?”她出声询问。他浅浅地对着电话一笑,说:“我没事,只是很想听你的声音。”她以为他是因为实验进展不顺,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男朋友我能那么没用?在实验室里我向来所向无敌。”“是,你如鱼得水,你天生就该研究物理。”“是吧…”他语气一滞,仿佛突然间觉得这世间只有半夏是贴心的,是懂得他的。他猛地生出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开了口:“半夏,我们结婚吧!”孔半夏那时正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才在一轮面试中被淘汰。车窗大开,方懋扬略低的声音随着忽起的风卷起来,飘进她耳里。透过嘈杂的电波,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眼底动人的明亮,和带着水光的温柔。窗外是怎样鲜活的夏日已不复记忆,只剩下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她一生的依靠。
他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寂静的实验大楼里,他倚栏站着,静待电话那一头足以让他期待一生的答案。
“好。”她以为这就是一生了。可这只是一个缤纷的泡沫,就像绚烂了一季的夏花,她轻轻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却忽然在她眼前凋零败去。
“妈!我要娶她!”“你们都还没有毕业,即使她毕业后你们结婚,可你有什么能力去娶她?”“我可以兼职,很多学校都有意叫我去讲课。”他母亲一怔,“你的志向就只在这里?你的研究要怎么办?一心不可二用,你的才能终有一天要消失在那些平淡无奇的课堂上。”他不认同母亲的话,态度依然坚决。他母亲又说:“这里是学校,这么大的事,等这星期你父亲回来时我们再讨论。”他以为他母亲已略有妥协,欣喜离去,却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就找到了孔半夏的住处。“半夏,我是冯阿姨,在你楼下,你有空吗?我有点儿事情想对你说。”孔半夏战战兢兢地站到镜前整装,套好外套,小跑下楼。快到一楼门口时,她才又镇定了步伐,昂首走出去。他的母亲站在车边。半夏带着笑轻声问:“冯阿姨,您有什么事吗?”“阿扬告诉我,你们打算结婚?”她低着头,闪过一丝羞涩,手紧张地绞着。他母亲的声音响起:“阿扬那孩子真是胡闹,你们现在谁都没有经济基础,怎么结婚呢?结婚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容易,柴米油盐…怎么应付?阿扬那孩子从来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半夏你应该知道的,你爸爸妈妈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和他。你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人才,不要让生活和婚姻过早地磨平了你们的棱角。”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抬起头来问:“阿姨,您是什么意思?”他母亲听到她的语气,脸上也淡了几分,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赞同阿扬这么早结婚,我想阿扬他爸爸也不会同意。你们何不再相处几年考虑清楚?等你们真正踏入社会,懂得了人情世故,也许就会发现,对方并不是最合适的。”孔半夏绞紧的手指忽然放开来,仰着头,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骄傲,说:“他会娶我,我会嫁给他。阿姨,我和他在一起九年,如果不合适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现。”她镇定的语气让他母亲蹙眉,可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那是怎样的难堪,要压折她一身的傲骨?
曲起的背为什么要不畏惧地挺直起来?
他妈妈都没有见过她父母的生活,怎知道她的成长没有家庭快乐?她的家不比他的家有钱有地位,可是她得到的幸福和快乐一样不比他少!
唉,轻轻一叹,已经是工作后的第三年。
“孔半夏孔小姐?”男子微笑,她点点头,坐下来。
侍者上茶,手边精致的陶瓷杯里荡出缕缕轻雾。
窗明几净,隔窗还可以看到对街高耸的商业大楼。她甚至没有直面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就不经意地将眼光看向了窗外。寒风在光秃的枝头打了个圈,又席卷向别处。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声音清晰温和:“孔小姐平时也是忙人吧?约在这个时间见面。”她随意地答道:“我平时工作时间很不固定,随时都可能要赶回去…”她转回目光,看向他,“所以请不要介意。”视线对上,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非常英俊,目光熠熠,鼻梁高挺,唇线也生得分明。得体的正装和他相得益彰,显然涵养很好。
她想:每周一次的相亲宴,这个男人应该属佼佼者。
只是这样的男人或许并不需要相亲,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口:“您一表人才,何需相亲?”他闻声轻笑,道:“孔小姐不也条件出众,又何需相亲?”他把她的问题轻而易举地抛还给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她但笑不语。
窗外枝头早已凋零,瑟瑟冬风中,还有这一间咖啡室的温暖。
为什么要相亲呢?
也许知道这一生的缘分早已经用尽,也许知道再没有缘分遇见另一个他。
第四章 最残酷的相逢1
第四章最残酷的相逢1
那些日子她整日整夜地恍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他的脸就飘在眼前,那么清晰,清晰得好像就要朝着她笑。她想,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经被注定。
回忆就在眼前,就像童年在大树底下拍的画片,在门洞前弹的玻璃珠,央求母亲买来的口红糖,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日本动画片里的一休哥,人们腰间挂着的张扬的BP机,她和方懋扬在篮球场上的厮杀,两人共骑一辆单车在街头巷尾的不断穿梭,买只是两毛钱一根却很美味的冰棒。
回忆里有汗流浃背的惨状,有短发飘飞的张扬,有他们最好的时光,只是通常好景不长。
半夏销假回医院,有铺天盖地的工作等着她。四五个小时站在手术台前聚精会神,耳边是机器规律的响动声,可以叫人浑然忘我。
手术完毕,手术室门口的病人亲属往往感激涕零,让她觉得她的生命有着伟大的意义。她的生活一点儿没有多数大龄独身女子的空虚和孤独,相反,她很忙碌。她的老师是国内心血管内科翘楚,连带她也在医学界崭露头角,年前接连有两篇论文都刊登在核心期刊,这令多少人羡慕不已。半夏才进入医院工作两年,已经破格升任主治医师,在医学院里也是最年轻的副教授。她上的课很受学生欢迎,由她带的研究生,每学期都荣获头等奖学金。
她脱去手术服赶往学院上课,上完课便留下来和研究生一起讨论问题,偶尔还要帮老师跑跑课题,回到家里毫不倦怠地查阅各类文献,了解医学界最新科研成果。
她打开邮箱,看到垃圾邮件挤满邮箱。她挑出几封学生发来咨询成绩的邮件一一回复,正要关掉Foxmail,突然看到一封署名孔医师的邮件。
她点开来一看,竟然是远光医院的挖脚公函。他们给出的条件倒很优越。远光医院她是知道的,是本市颇有名气的一家私立医院,医疗设施和医生阵容都十分强大。只可惜她的授业恩师在这里,她无跳槽打算,也不会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转去另一家医院。
十点十分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孔小姐吗?”“我是。”“我是谭谏严。”她微微一怔,然后记起谭谏严正是上一次的相亲对象。
“有什么事吗?”对方笑道:“孔小姐还记得我?”“您的名字如雷贯耳!”她打着哈哈。对方笑声爽朗起来,直接问道:“孔小姐什么时候有空,不知可有荣幸和你一起吃顿便饭?”她习以为常。以前相亲之后也不是没有再约她吃饭看电影的,只是时间长了都不了了之,连她自己都找不出症结在哪儿。
她答应,电话里的人便问她想吃什么,她往往都会说随便,由对方拿主意。这样的事她并不上心,有约她去五星级酒店的,也有人带她上路边小饭馆,那些人起初都兴致昂扬,后来却全都说:“孔小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开始的时候她震惊丧气,想她堂堂名校医学博士,长相不差,月薪不菲,独立,工作家事一把罩,怎么还有这许多人看不上她?
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之前在他那里受过伤,所以变成感情白痴,谁都不待见?
“那就上次吃饭的地方吧,那里的西餐也还不错。”电话那一头男人又说话了。她想了想,回答道:“明天晚上七点我有时间。”“好,我去接你。”对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别后挂了电话。这样目的性浓厚,也不用她拿主意,多省心省力!只是母亲一通通打来的催命电话叫她灰心,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己嫁出去。
那时候方懋扬问她:“半夏,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可是那时候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去民政局领一本结婚证。
她最终没有跟他去民政局,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这样的婚姻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没有他家里的支持,她也无法对自己的父母交代。
父母养她这二十年,不是要让她连结婚都偷偷摸摸的。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时常后悔,后悔如果当初没有想那么多,如今的局面会不会好一点儿。后来才明白,即使悔青了肠子她也还是现在的孔半夏,她和方懋扬已经一点儿联系也没有了。
她当初对方懋扬说:“不要紧,我们再忍一忍,咬咬牙就过去了。”她以为时间长了他父母就能接受她,她以为时间长了,他父母就能知道他的坚定。
可是咬咬牙的时间还没熬过去,他们已经散了。
那些日子她整日整夜地恍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他的脸就飘在眼前,那么清晰,清晰得好像就在朝着她笑。她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身体蜷成一团,抖得像筛糠的筛子。这样痛时她还要想一想他是否也和她一样!
搅碎的五脏六腑仍不放过她,自虐一样可悲地想着他的一切,仿佛不是这样自虐便不能够解脱!
她两个星期瘦去十斤,在那样关键的时刻消沉得像楼道阴影里走出来的鬼魅。她跪在老师面前想要回她曾经拒绝掉的保送名额。虽然为时已晚,可导师后来依然千方百计地为她要来了名额。
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她心里撕心裂肺的痛和绝处逢生时下的决心。
她哭着打电话回家,父母惊慌失措,都以为她在北京出了什么大事,直安慰她不要紧,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
到后来听到她说想要读研,她妈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骂她胡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这是好事呀…我和你爸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爸坐在我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出声把你吓跑了,挂了电话我们再也找不到你。”她泪流满面,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不孝。这些年来一颗心全扑到方懋扬身上,到头来方懋扬成了一抹影子。一只泡沫,只有她的家人才在最后做了她最坚强的后盾。
她后来读在职博士,也只为减轻父母肩上的担子。
她省吃俭用,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只盼将来有一天她能靠这满腔学识出人头地,抬头挺胸地站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面前。
她不要再低人一等,亦不是配不上那些龙凤的卑微麻雀。
后来她才知道方懋扬母亲的态度已算是很好的,那么客气,亦没有用污秽不堪的语言羞辱她。
她同寝室一个不言不语的女孩,有一次喝醉酒后语出惊人,泪流得稀里哗啦,说起自己的初恋,哭诉对方母亲如何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地羞辱她。
她的眼泪不断流出,滑进嘴里浑然不觉,那是她从没有在半夏面前流露过的疯癫丑态。
“半夏,他妈妈说'我们家不是扶贫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孔半夏听了,当即愕然。她没想到经历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居然成了室友。从此以后,她对那个女生比对别人都亲切和善。
她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同她交换,却与她有相同的痛。那几年看到那个女孩儿的不言不语,就更加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
后来她顺利毕业,跟着导师卖命。最初的一年她什么苦累的活儿都干过,慢慢地,生活给予她回报,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孔半夏收拾起心情,翩然赴约。晚间七点的街道非常拥挤,车辆穿梭,大小的红绿灯络绎不绝,性急一点儿的恨不得弃车而去。她向来准时,七点差两分的时候推门走进咖啡厅,那个男人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窗旁,正在翻阅杂志。
她走近瞥一眼便发现那是最新一期的中国心血管病研究杂志,她的样刊也是昨天杂志社才寄到的。
“谭先生也发表了文章?”他闻声抬头,目光炯炯并且面带微笑,“我刚看了孔小姐的文章,你关于心力衰竭的研究角度很新,这个方向国内研究确实少有涉及。”“谭先生过奖了。”“孔小姐想吃点儿什么?”“和上次一样好了。”其实她早已不记得上次吃的什么。可对方笑一笑,招来waiter点单,随意说道:“原来孔小姐也是一个念旧的人。”他这样说的时候眸子里有点点星光,叫她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