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郡主上前福了一福,“从前儿媳年轻气盛,鲁莽妄为,做错了许多事情,还请公爹原谅。”
沈 弘心里很不爽,可是那个年代子嗣为大,湖阳郡主怀了身孕,再将她扔到庄子上去就显得太过薄情了。沈弘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作为兰陵沈氏的一家之主,他是绝对 不会意气用事的,便抬手制止了湖阳郡主,“你是有身子的人,便不用如此多礼了。保胎要紧,这便回谦退堂休息去吧。”
湖阳郡主大喜:“多谢公爹!”沈弘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肯让她从庄子上回到沈家了。湖阳郡主又给沈弘行了一礼,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回到谦退堂。
等湖阳郡主出了门,虞伦笑着道:“亲家果然是明礼通达之人。既然湖阳已经回来了,那我那外孙和外孙女是不是也该回来瞧一瞧他们的母亲?母亲牵挂子女在外的安全,又岂能安心养胎,为你们沈家添丁加口呢!”
沈弘听到这里,觉得虞伦真是太过得寸进尺。他淡淡地道:“他们两个都是犯了大过错的人,若是就这样轻轻放过,叫他们回来,我如何向族人交待?此事,王爷再也休提!”沈弘口口声声叫他王爷而不肯像是虞伦一样叫一句亲家,正是一种疏离的表现。
都是老狐狸了,虞伦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这次肯厚着脸皮来求亲家,自然有我的考量。”
沈弘眉毛一挑,静待下文。
虞伦也并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饮着,片刻后才道:“若是我肯发动朝中人马全力支持沈重大人荣登大司空之位呢?”
沈 弘面色微微一变:“当真?”自从阿蛮事件之后,如今沈家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依附与沈家的都是一些小家族,而王谢桓三大家族谁也不愿意让 沈家拿到中枢权力,皇帝也是一样的心思。而长沙王手握兵权,在宗室之中极有威望,只要他肯出来表态支持沈重,沈家在朝堂之上的局势就可以有所缓解。
只不过这样,庾伦身为皇室亲王,就要与皇帝站在对立面了。
虞伦笑道:“咱们是亲家的关系,我不帮你,又能帮谁呢?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若是沈重大人能够荣登相位,请亲家大人立我女婿沈晖为宗子,继承兰陵沈氏的基业!”
沈 弘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由冷笑道:“宗子之位,牵涉到我沈氏一族的生死存亡,岂能拿来交易?沈晖能不能当上宗子,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统领全族,能 不能得到族老们的信任和支持。二弟能不能当上大司空,不过是沈氏一时的得失,可若是选错了当家人,却会在几十年内带累沈氏的发展,孰轻孰重王爷怕是比我更 清楚。王爷若是再说这些不着三四的,我便只好叫人送客了。”
虞伦一阵苦笑,沈弘这老狐狸还真是不好相与,看来那件大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他一咬牙道:“也罢,就算亲家不肯立我的女婿为宗子,沈家如今形势危急,本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只希望亲家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将我那可怜的外孙和外孙女接回建康来。”
虞伦从北望斋出来,就去了谦退堂看望女儿。父女俩挥退了下人,在内室之中密议。
湖阳郡主急迫地道:“怎么样父亲?公爹他答应您的条件没有?”
虞伦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湖阳郡主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失望。
虞伦道:“这件事你急不得,只能慢慢筹划。你放心吧,我总要叫女婿当上兰陵沈氏的宗主,叫你得偿所愿的。”
湖阳郡主道:“父亲说的是,沈晖这个人我最了解,是个全身没有一块硬骨头的,他一旦当上宗主,那不就相当于兰陵沈氏控制在了女儿的手中,到时爹爹筹谋的那件大事,也就成功可期了。”
虞伦点了点头。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复杂。
大晋在建康立国之前,长沙王庾颖和大晋开国皇帝昭帝是从属关系,只不过那时候长沙王是主,昭帝是属。
经过一系列变故,昭帝意外登上皇位之后,他的东主长沙王庾颖以及他的所有子孙全都死光光了。
为了不使长沙王绝嗣,昭帝便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到长沙王名下,继承了长沙王的爵位。那个被过继的皇子就是虞伦的祖父。
虞伦的祖父和父亲这两代人都还安分守己,可是到了虞伦继承了长沙王的爵位,因为他本人具有较强的能力,渐渐在宗室中崭露头角,野心也就随之越来越大了起来。
虞伦虽是昭帝子孙,可既然过继给了长沙王,那么从宗族礼法上来说,他就是长沙王的后代了。这样来看的话,虞伦的血脉比起当今的皇帝,更接近于西晋诸帝。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虞伦一直觉得,当今元帝其实没有资格坐在那把龙椅上,真正有资格的应该是他长沙王虞伦。这么多年来他在皇室中拼命钻营,势力渐渐坐大,为的也是取代元帝的那一天。
第113章 温泉之行
将女儿嫁到兰陵沈氏,也是为了取得沈氏的鼎力支持,只不过沈弘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虞伦曾经多次试探,要他全力相助自己登上皇位,到时候他就拔擢沈家成为大晋第一名门,沈弘却对他这个提议提不起什么兴趣。
虞伦这些年年纪渐渐大了,眼看着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可是偏偏谋划的那桩大事没有什么进展,因此越发急了起来,这次才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决定通过女婿掌握住整个兰陵沈氏,再图谋其他。
虞伦便道:“沈弘那个老狐狸是越来越难对付了。这次你一定要沉住气,莫要有把柄再落在他的手中。”
湖阳郡主点头:“女儿明白。”
虞伦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道:“如今你且安心养胎,我已经和沈弘说好了,他即刻便派人去将珍儿和泫儿接回来,你莫要太过担心了。”
“真的?”湖阳郡主大喜过望,只觉得一颗心全都落在了肚子里。“如此多谢父亲。”
长乐堂中沈沅钰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小姐,湖阳郡主已经搬回谦退堂了。”
“小姐,听说湖阳郡主再次怀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老太爷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才让她从庄子上搬回来。”
“小姐,听说老太爷已经答应了长沙王爷,这就派人去把大少爷和四小姐接回来,要在京中重新为大少爷谋一个差事。”
一个一个的消息传回来,竟没有一个好点儿的消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没想到小二房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咸鱼翻身,一个个又全都回到沈府来了。
“难道他们犯下这样大的错处,老太爷也能轻轻放过不成?”她心里憋着一股火,觉得老太爷处事不公。
蕊心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沈沅钰站起来,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她看了蕊心一眼,问道:“四少爷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
蕊心道:“正是!”
沈沅钰淡淡道:“十二年了,湖阳郡主生下四少爷之后一直再无所出,为什么这一次,这个孩子来得就这样巧?”
蕊心吃了一惊道:“您的意思是,湖阳郡主为了回到沈府,设计假孕?”
沈沅钰道:“是与不是,还有待咱们仔细观察。”又吩咐蕊心道:“这件事,你下去好好查一下。”
蕊心出去不久,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回报:“老太爷请三小姐去趟北望斋!”
沈沅钰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金灵和彩凤去了北望斋。
老太爷正在书房内长长的书案之前握着一支狼毫笔写字。沈弘没有叫她坐,她便站在那里看着老太爷写字。沈弘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自然写得一笔好字。只见他挥毫泼墨,不大一会儿就写就了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这才放下毛笔,就有小丫鬟端了水进来服侍他净了手。沈弘这才对沈沅钰道:“坐!”
“谢祖父!”沈沅钰便在下首一张梨花木大椅上坐了。
沈弘笑着道:“三丫头瞧我这笔字写得如何?”
沈沅钰道:“祖父的字,浑然天成大开大合,自然是极好的。”其实沈弘在艺术方面更加精通音律一些,书法方面,沈昀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沈沅钰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说“您写得也就那么回事,比起我父亲来还有差距”这样的话了。
沈弘洒然一笑道:“你也不用在我的脸上贴金,我已经有许久未曾动笔了。”顿了一下,才扬声道:“来人,将这副字装裱起来,赐给三丫头。”
彩凤听到这里不由得目露喜色。因为老太爷书法方面不算最擅长,又加上多年未曾动笔了,所以整个东西两府内,几乎没有人有他的墨宝,沈沅钰得了一副他的字,足可以显示老太爷对她的器重厚爱,只要把这幅字往书房里一挂,以后谁不对她高看一眼。
沈沅钰却是觉得无可无不可。她早已在沈家站稳脚跟,并不缺这一副字画为她张目,何况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的含义她又如何不明白,简直如同吃了一个苍蝇一般让她恶心的难受。不过她还是起身道:“多谢祖父!”
沈弘笑呵呵地道:“你且坐下。老二媳妇被长沙王送回府里,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沈沅钰低着头,淡然应道:“孙女已经有所耳闻!”
沈弘解释道:“湖阳如今已身怀六甲,咱们这样的人家,自不能让她再住在庄子上,沈昀尚在前线战场,这事总是叫你们受委屈了。”沈沅钰却是一愣,没想到老太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沅钰抬头看向沈弘,见他神色间有一丝疲惫,只听他淡淡地道:“别人觉得我做这个宗主,威风八面说一不二,可其实我也有很多难处,有时候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让你们这些小辈们受些委屈——我已经答应了长沙王虞伦,将珍儿和泫儿接回来,派出去的人已经出发了。”
沈沅钰就抬头看向沈弘。
沈弘道:“虞伦答应我,全力帮助咱们沈家夺回相权!”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不容推卸的理由。“你们小大房所受的委屈,祖父会记在心上,日后——必定有所补偿。我的苦衷,也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沈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沅钰还有什么好说的,起身道:“祖父言重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孙女都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沈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没有看错你。”
沈沅钰离开北望斋,慢慢往长乐堂走去。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沈弘是什么人物?他是日理万机的家族宗主,就算是安抚小大房也断然没有和她说这一番话的道理。
她心中其实十分明白,沈弘这等老谋深算的人物,绝不会做无用的事情,所以今天沈弘肯开诚布公和她说那么一番话,肯定其中有她想不到的原因,只是这原因,她暂时想不到而已。
沈沅钰回到了长乐堂,刚刚卸了钗环,蕊心就急匆匆来了。她挥退了所有下人,满脸兴奋地在沈沅钰的耳边说道:“小姐,我刚刚得到消息,湖阳郡主当年生四少爷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她很难再怀孕了。”
沈沅钰道:“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蕊心道:“我问了茶水房的张婆子,她和湖阳郡主的心腹耿嬷嬷做了儿女亲家,她的小儿子娶了耿嬷嬷的三女儿。她说这是有一次耿嬷嬷吃醉了酒,无意之间透露给她知道的,绝对错不了。湖阳郡主因为害怕二老爷纳妾,故意瞒着府里的人不说,所以就连老太太那里也不知道。”
蕊心兴奋地道:“原来她怀孕竟然是假的,这件事咱们要立刻告到老太爷那里去,欺骗老太爷罪加一等,看她到时如何收场?”
沈 沅钰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给她泼了一瓢冷水:“湖阳郡主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回来,必然是有十足的信心,小心咱们告状不成,反被她反咬一口!何况,大夫说她 很难再怀孕,可是又没有说她完全不能怀孕,也说不定她运气好,这次就怀上了呢!”沈沅钰说到最后,发现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
蕊心一听就蔫了下来,“那咱们就这样不闻不问,等着她继续在府中横行无忌,肆意妄为吗?”
沈沅钰道:“自然不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咱们要密切接触,一旦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咱们再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再没有机会兴风作浪。”
第二天,蕊心又兴兴头头地跑来向沈沅钰禀报:“老太爷请了葛太医前来,为郡主娘娘把脉呢?说是郡主娘娘年纪大了,叫葛太医好好给她开几个保胎的方子,务必要保证母子平安呢!”
沈沅钰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促狭鬼!看来怀疑湖阳郡主这一胎的并不是单单咱们几个呵!”
蕊心道:“那是自然,老太爷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沈沅钰想了想道:“你想个法子,把葛太医请过来一趟。就说我犯了头痛症!到时候你趁机套一套他的话。”头部是最为复杂的器官,很多头痛的病因在现代用仪器看也都查不清楚,所以沈沅钰也不怕被葛太医揭破她是装病。
蕊心答应一声便去了。
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蕊心将葛太医请进了长乐堂,就见蕊心扶着一个年约四旬面白无须的太医走了进来:“我们小姐的头痛症又犯了,麻烦太医您给瞧瞧!”
沈沅钰已经收拾停当,头上绑着一条昭君带,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大好看,对蕊心道:“都是老毛病了,你何必麻烦葛太医跑一趟呢?”
葛太医十分客气:“三小姐言重了,治病救人乃是为医者的本分,哪来麻烦一说。”
沈沅钰便不再坚持:“那就有劳太医了。”
蕊心就搬了一把椅子,让葛太医在沈沅钰的床榻前面坐了,又拿来一条丝帕搭在沈沅钰的手腕上。
葛太医给她把了脉,道:“三小姐并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深又没有休息好,我给三小姐开个方子,按方子吃几服药也就好了。”
沈沅钰道:“多谢葛太医。我听说您刚从谦退堂出来,二婶婶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么大年纪了怀着身孕,怕是很辛苦吧?不知道孩子是否健康平安,咱们沈府上上下下可都记挂着呢。”
葛太医笑道:“这个三小姐可以放心。郡主娘娘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身体康健,她和她腹中的胎儿都好着呢。”
沈沅钰神色不变:“如此我就放心了。”
蕊心带着葛太医去偏厅开了方子,又把葛太医送出门去,这才回转到内室,对沈沅钰道:“这葛太医是老太爷的人,断然不会帮着湖阳郡主撒谎骗人的。连这样经年的老太医都摸不出来,难道湖阳郡主真的有了身孕?”
沈沅钰就知道湖阳郡主没有这么好对付,不管她是不是假孕,一个太医就把她揭穿了,那她也只能说是智商太过欠费了。“慢慢看着吧,她既然回来,就总会有出手的那一天!”
半个月后,沈沅珍被人从会稽郡的家庙接了回来。
“娘!我终于又见到您了!”沈沅珍扑到湖阳郡主的怀里,抹着眼泪,这段时间她在家庙之中每天吃素念经,又被限制行动自由,受了不少委屈。原本她就是个漂亮的鹅蛋脸,如今更是瘦得下巴尖尖了。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湖阳郡主搂着沈沅珍,眼角有水光闪动。
耿嬷嬷在一旁,赔着笑道:“四小姐,您可得小心着些儿,现在郡主娘娘可是双身子的人呢,可经不起这样啊!”
沈沅珍这才想起来似的,赶忙坐直了身子,把手放在湖阳郡主的腹部,小心地道:“娘,我又要添个弟弟了吗?”
湖阳郡主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现在离孩子降生还早呢,哪里就知道是男是女?”似乎是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你一路风尘仆仆,赶快去换件衣裳,我陪着你去北望斋先谢过你的祖父。这次要不是你外祖父帮你们求情,你和你哥哥还不知要多受多少苦呢?”
“我和大哥这次都是中了沈沅钰那个小贱人的暗算,这次咱们一家子又都回来了,新账旧账,咱们要好好和那个小贱人算一算,决不能放过了她!”
狗改不了吃屎,沈沅珍被关在会稽郡家庙中思过,关了足有两个月,可那张扬跋扈的性子却是丝毫也没有改变。
湖 阳郡主忽然就恼了:“你还敢说?你忘了我临走的时候对你们兄妹说了什么了吗?我叫你们安安生生地不要去惹沈沅钰,可是你们不听我的,结果呢?你们两个得了 什么好结果了?这次要不是你外祖父帮你们求情,你和你哥哥还不知要多受多少苦呢?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以后休要再说报仇不报仇的事!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自己的 闺房里,好好练习女红针黹,将来好找个好人家早早地嫁了!”
“母亲?”沈沅珍看着湖阳郡主,满脸的不可置信。“沈沅钰把我们害成这样,难道您真的不想报仇了吗?”
湖阳郡主大怒:“你们谋害小叔算计幼妹,你也是大家闺秀,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都替你蒙羞!那沈沅钰怎么说也是你的堂姐,为了一点儿恩怨你就喊打喊杀,这些年,终究是我纵你太过了!”
沈沅珍已经完全傻眼了,她没想到母亲只不过在庄子上呆了几日,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母亲!”她还欲争辩,湖阳郡主已对一旁侍候的绿岚等人挥了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小姐扶下去,日后好好侍候,但凡有半步行差踏错,我唯你们是问!”
绿岚等人战战兢兢应了,扶着沈沅珍下去梳洗去了。
等沈沅珍退下去了,耿嬷嬷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来,给湖阳郡主换过一盏热茶,有些奇怪地问道:“娘娘…您真想就这么放过小大房的三小姐?”
湖阳郡主冷冷一笑:“怎么会?”
“那你为何要对四小姐说出那样一番话?”
耿嬷嬷是湖阳郡主从娘家长沙王府带过来的心腹,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在沈府期间帮着湖阳郡主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湖阳郡主有什么事情都绝不瞒着她。
湖阳郡主便开口道:“这一次我与父王所谋者大,事情成了还好说,一旦败露,恐怕…”恐怕什么湖阳君主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单从她的语气推断,就让耿嬷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耿嬷嬷道:“只是以四小姐的性子,不是咱们不让她参与,她就能够置身事外的!”
湖阳郡主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沈沅珍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找沈沅钰那个贱婢报仇,而是要赶快找家合适的人家把珍儿嫁出去,这样我才能放心。这些里里外外的争斗,就不要让她再沾染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湖阳郡主再心狠手辣,对于她的亲生子女还是好的。耿嬷嬷却听出了言外之意,若是这一次的谋划没有成功,而沈沅珍牵涉其中的话,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湖阳郡主和长沙王,到底谋划的是些什么内容?湖阳郡主既然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敢主动去问,不过想想她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沈沅钰再次见到沈沅珍,是第二天早上给顾氏问安的时候。沈沅珍梳着九寰望月髻,满头珠翠环绕,打扮得花枝招展,将东府一票姐妹全都给比了下去。
沈沅钰明白她是在向自己,向所有的人示威——我沈沅珍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沈沅钰笑笑,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通过这种方式昭示存在感。
她和八妹妹走进西偏厅的时候,看见沈沅珍正在和沈沅依说话,后者的脸色非常难看。
沈沅珍看见沈沅钰进来,就撇下了沈沅依,走了上来:“三姐姐,咱们好久不见了,妹妹可真是想你呵!”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揉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把沈沅钰当成帕子一样揉碎了。
沈沅钰反唇相讥道:“四妹妹去给老祖宗和祖母请愿,一去就是这么久,真是孝心可嘉!只不过妹妹祈福请愿的地方似乎没有选好,我听说是咱们家里的别院,会稽郡出名的古刹佛寺并不在少数,若是妹妹换个地方,恐怕会更加事倍功半了!”
沈 沅珍犯了这样的大错,当然不能明说,对外只是说她出门替曾祖母和祖母祈福,沈沅钰这一番话连挖苦带讽刺,把真相血淋淋地揭露了出来,沈沅珍像是一只被踩了 尾巴的猫儿一样,立刻就跳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沈沅钰,不要以为祖父偏帮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总有一天,我要你把欠我的连本带利全都还给我!”
昨天湖阳郡主和沈晖亲自带着她去见沈弘。沈弘却对她十分冷淡,早无复昔年的宠爱,沈沅珍大为受伤,说不得又将这笔账算在了沈沅钰的头上。
沈沅钰哪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唇相讥道:“妹妹在报复我之前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样对祖父不敬,若是这话传到祖父的耳朵里,你就不怕祖父再把你关到家庙里去吗?”
沈沅珍听了这话差点儿炸毛,湖阳郡主在一旁看得清楚,叹了一口气道:“珍儿,坐到我的身边来。”她的语气十分严厉,沈沅珍不敢不从,这才含着满腹的委屈一步一步挪到湖阳郡主的身旁。
沈沅钰便和湖阳郡主对了一下目光,那一瞬间仿佛有两道十万伏特的电流在半空中交汇,等众人仔细再看的时候,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收敛了眼中的锋芒,面上全都带上了得体大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