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点了点头。两人到了用饭的西次间,就有一个嬷嬷带着一大群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带着许多的食盒,给庾璟年和沈沅钰见礼之后,将食盒里的早餐一样样地摆到了餐桌上。
沈沅钰一直注意观察,发现带头的这个嬷嬷穿得格外不同些,不但衣裳料子十分罕见珍贵,领口和袖口更是绣了精致的花纹,给庾璟年行礼的时候,别人都是深深屈膝,她只是微微一福,便猜到这个是庾璟年屋里的管房嬷嬷了。
庾璟年见沈沅钰打量这个嬷嬷,便介绍道:“这个是管嬷嬷,从前是皇祖母身边的大嬷嬷,太后心疼我,就把她给了我,从小就跟着我的,情分与旁人不同。”
沈沅钰听说是太后给的人,心里就是一咯噔,对那个充满了恶意的老太太,她是不得不防。
那管嬷嬷就上前给沈沅钰行礼,口称:“二奶奶!日后奶奶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态度恭敬,并没有因为是太后给的人就恃宠生骄的意思。
沈沅钰微微侧身受了她半礼,又还了半礼,最后道:“嬷嬷这些年伺候二爷,辛苦了!”
管嬷嬷道:“伺候二爷是奴才的分内事,不辛苦。”
两人一问一答,都是十二分的客气。庾璟年见两人相处颇为和谐,嘴角就露出了笑意。沈沅钰却是暗自警觉。管嬷嬷的为人如何,是不是对自己怀有恶意,她只能慢慢看了。
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庾璟年和管嬷嬷感情颇佳,她总不能刚嫁过来就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叫庾璟年把伺候她十几年的嬷嬷给撵走了吧。要知道在大家族,这样在身边侍候的嬷嬷,其实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主子的亲人差不多。
沈沅钰开始觉得有一点儿头痛了。
蕊心十分及时地递上一个红包交给管嬷嬷,管嬷嬷并没有推辞,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红包。庾璟年便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就有两个长相颇为清秀可人的丫鬟走过来,准备给庾璟年布菜。
因为早上时间紧迫,没有时间给沈沅钰一一介绍蘅芜苑的丫鬟婆子,所以沈沅钰并不知道这个两个丫鬟叫什么名字,只是她发现刚才帮着庾璟年换衣裳的就是这两个,而通过庾璟年细微的动作,也能看得出来,他待这两个丫头颇为不同。
沈沅钰就暗暗留上了心。
她便不动声色地在餐桌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庾璟年看见这一屋子的人就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有我和你们奶奶在这里就行了。”不欲要人伺候的意思。
管嬷嬷答应一声,十分麻利地带着众丫鬟退了下去。可见庾璟年在这个家里令行禁止,权威不可动摇。
只不过蕊心几个,平日里习惯了只听沈沅钰一个人的话,就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沅钰。庾璟年的性子,除了对自己还有些耐心,是容不得旁人忤逆他的。沈沅钰赶紧点了点头,四个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没想到等众人全都退了下去,庾璟年却笑了笑说道:“你的丫鬟调、教的不错!”
沈沅钰微汗,赶忙殷勤地盛了一碗粥递给庾璟年,同时讨好地道:“夫君请用膳!”同时心中暗想,找个机会得好好提醒提醒几个笨丫头,庾璟年那霸王性子,必须得顺毛捋,以后他说什么就要听什么,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子。
庾璟年不由暗笑。沈沅钰这点儿小心思他还看不透吗,只装作不知道。两人黏黏糊糊吃完了饭,都是乐在其中。
庾璟年便带着沈沅钰直奔芷兰堂去给郗老太太问安。郗老太太也是个明白人,早就猜到了庾璟年一早会到她这里来,早早就派了丫鬟在门外守着,丫鬟们见小两口来了,直接就领着他们进了正堂。
老太太早已打扮妥当,坐在高高的罗汉椅上。看见小两口手拉着手走了进来,脸上就带出了笑容来。显见她是真的希望庾璟年幸福快乐的。
按照正常的关系,庾璟年该叫郗老太太一声姨祖母,不过沈沅钰看出来了,庾璟年却是把她当成亲生奶奶看待的。
就有丫头拿了垫子过来,庾璟年就拉着沈沅钰跪了下去,朗声道:“孙儿携孙媳妇沈氏拜见老太太!”
郗氏眼角有隐隐的泪光闪过,含着笑道,“你们这样和睦,我老太婆就放心了。”又一叠声地吩咐丫鬟将两人扶起来。
因不是正式的认亲,沈沅钰就暂时没有向郗氏认亲。郗氏让两个人坐了,丫鬟端了好茶上来,郗氏又叫人准备点心。庾璟年忙道:“老太太不必张罗了,我和沈氏即刻就要进宫面见圣上,待下午回来再举行认亲的仪式,不过是和您打声招呼就走了。”
郗氏道:“你皇伯父那么宠爱你们,是要好生进宫谢谢他。”又道:“待见了太后,也代我向她问个好,就和她说,我老太婆这一把老骨头了,就暂时不去给她请安了。”庾璟年满口答应着。
又 说了几句闲话,庾璟年就站起身来告辞,沈沅钰也跟着起了身。郗氏在小两口的脸上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二郎,我本是寄居在王府中的一介外 人,这些年蒙你和你父亲的照顾才能颐养天年。有些话我本不该说,有些事我本不该管,但是我又实在是不吐不快!”
庾璟年便站住脚步,“老太太但凡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郗 氏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这么多年来,始终对你父王耿耿于怀,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父王当年就算确是有些对不住你,也毕竟将你养大。如今你在外头立下 如此巨大的功业,又娶了心尖子上的人儿为妻。顺遂至此,我老太婆就厚着脸皮,代你父王向你说一声,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好不好?你便率先向他低一低头如 何?”
庾璟年静静地听着,脸上浮现出一个凉凉的笑容。“老太太,我答应您,若是父王肯退一步,把我当成儿子看待,我必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再与他势若水火。”这话沈沅钰却是听明白了,前提得是庾文泰真的肯把庾璟年当做儿子看待。
郗氏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我自会去劝服你父王的。”
两人出了芷兰堂。沈沅钰明显地觉察到庾璟年的心情变得十分不美丽,对他的遭遇,她已经知道了不少,心里就是好一阵的心疼,忍不住就握紧了他的手。庾璟年也反应过来,反手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父王都如此,为人十分的不孝!”
沈沅钰只觉得一阵心疼,握紧了他的手道:“怎么会?不论你做什么,我总是信你是有苦衷的。”她笑得如春花初绽:“何况,你是我的夫君,不论发生了什么,我总要站在你的一旁的。”就是说要不问是非,不分黑白,帮亲不帮理了。
只这样的话却叫庾璟年听了万分的受用,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这张小嘴啊,就是会说话。”到底便把那些不愉快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庾璟年便带着沈沅钰径直向王府的大门行去。沈沅钰便问了一句:“不用和王爷王妃知会儿一声吗?”
庾璟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就这么一句话就完了。沈沅钰这下是看出来亲疏远近了。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坚定地站在庾璟年的一边了,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很快就到了王府的大门,见此处停着一辆分外豪华的大马车,拉车的马足有五匹,可见规格之高。沈沅钰昨天坐过的那辆翟车和这个一比,简直就是渣渣。马车旁边,两排高大健壮的侍卫森然林立,大将军的仪仗队拿着各色斧钺旌旗,站得整整齐齐。
沈沅钰顿时满眼的小星星:“这是…”
“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这自然是本将军的座驾。托你的福,我还是头回坐它呢。”庾璟年道:“上车吧。”
两人上了马车,侍卫们翻身上马,在前头开路,仪仗队摆布开来,浩浩荡荡地向前开去。一时间引得无数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沈沅钰在车内东瞅瞅,西瞧瞧,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庾璟年明知道她是故意耍宝逗自己开心,还是笑道:“这么喜欢?”
沈沅钰满足地在铺着厚厚毡毯的车厢内打一个滚,这才爬起来拉着庾璟年的胳膊道:“以后但凡我出门,你总陪着我,就坐这辆马车好不好?”
庾璟年对上她那充满期待的眸子,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是点了点头:“我尽量吧!”
蕊心等几个丫头本来是要跟上来伺候的,新婚才头一天,沈沅钰不想让她们当电灯泡,打扰了她和庾璟年的二人世界,所以并未让她们登车。此时那阔大的足可以开茶话会的车厢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庾璟年就不客气地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沈沅钰假意挣扎了一下,就靠在他的宽阔的胸膛上不动了。
庾璟年身上有一股淡淡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若有若无,非常的清淡,令人回味悠长。沈沅钰昨天就发现了,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庾璟年道:“这是我的大丫头凌雪调制的清宁香,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叫她把方子给了你就是。”
“凌雪?”沈沅钰对庾璟年身边的大丫头还是充满了好奇心的,“可是今天伺候你更衣的那两个丫头中的一个?”
庾璟年点了点头,想到为了沐浴的一点儿事,她还莫名其妙地醋了一回就感觉到好笑。
没想到沈沅钰直接道:“是不是站在你左边那个,穿着淡紫色衣裳鹅蛋脸的那位姑娘?”
庾璟年不由大吃了一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沅钰得意洋洋地道:“本小姐乃是天上的神仙转世,能掐会算,自然一看便知。”却是故作神秘,不肯告诉庾璟年。庾璟年也拿她没有法子。
却 不知沈沅钰前世乃是一个顶尖的律师,研究得不光是法律条文,更多的却是要猜度人心,常年累月地和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让她练就了一副好眼力。庾璟年和两 个丫鬟的互动时间极为短暂,不过就是几个眼神的事儿,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可是沈沅钰还是看出来,庾璟年对那个穿着淡紫色衣裳鹅蛋脸的丫鬟更看重一 些,而他刚才说其中一个丫鬟是已经过世的母亲给的,自然就是这位无疑了。
第192章 再生事端
两人笑闹了几句。沈沅钰就顺着刚才的话题道:“你的亲生母亲,一定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她目光殷切地看着庾璟年,慕容雅这个名字她早就如雷贯耳了,对她真的是充满了好奇心。
庾璟年神色之间一黯,静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的母妃在我六岁的时候,也就是生下之瑶之后不久…就过世了。”说到这里,他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沈沅钰就抓紧了他的手。
庾 璟年苦笑:“…到现在甚至我已经完全记不清她的长相,我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小的时候我是很淘气的,可我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她总是对我温 声细语的,从来没对我发过一次脾气。她总是摸着我的脑袋,对我说‘我的阿年,快些长大吧’!或许还有一些别的话,可我已经记不得了。她过世以后,我童年的 所有美好,就好像随着她的死去戛然而止了。”庾璟年的语气中有着无限的伤感。
“…小时候,我已经记不得父王对我的态度,只是记 得自打母亲去世以后,他看我的目光就冷冰冰的,和他看待大哥以及几个弟弟的眼神完全的不同。我七岁的那一年,伺候我的一位嬷嬷克扣我的饭食,我大怒,便在 衣袖里藏了剪刀,待她再拿了馊饭剩菜给我,我便拔出剪刀,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刺了一剪子,顿时血流如注。当时我恨她入骨,其实是想一刀杀了她的,只可惜我人 小力弱…”
沈沅钰已经听傻了!
庾璟年自嘲地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才七八岁的孩子,就想动刀子杀人!”
沈 沅钰却觉得心里隐隐作痛难受的要命,连连摇头,抱着她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希望能够给他一些温暖:“阿年,我可怜的阿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 受了那么多的苦。若不是王爷待你态度不好,一个嬷嬷又怎么敢胆大包天克扣你的饭食…”这些事情,自然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到庾璟年那时才七八岁的年纪,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父亲不喜欢,恶仆借机欺负,没有人能给他出头,只能自己拿着剪刀去和刁奴拼命,该是何等的无助,有了这样灰暗的童年,难怪他后来性子会变得有些偏激。
沈沅钰感同身受,眼泪就掉了下来。
庾璟年苦笑不得,慌忙给她擦泪:“我不该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倒招的你哭了。等会还要面圣呢,这哭花了妆可怎么是好。”低声劝慰了好些话,沈沅钰才终于收住了眼泪,却缠着他不停地问,“那后来呢?”
庾 璟年本来不想再说,但是耐不住她的纠缠,只好道:“后来父王知道了这件事,竟然亲自动手,抽了我十鞭子。”他面色惨然地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和他势不两 立了吗?那一次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要不是皇伯父找了最好的太医给我治伤,我早就一命呜呼了。从那之后,皇伯父就把我接到了上书房,跟着三皇子他们读 书习武。我也从此变得和他势不两立起来!”
沈沅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畜生两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他怎么就能下得了手的?”这一瞬间,她简直恨死了庾文泰,天下间,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庾 璟年叹道:“这些年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一直这般对我。就说这一次我在盐山城失踪,皇伯父、三哥派了大量的人手搜寻,就连岳父大人都派出了手下所有 的精锐高手,可是琅琊王府,据我的人回报,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是盼着他去死的节奏啊!能不让他感到心寒吗?
庾璟年淡淡道:“父亲如此,大哥也是如此。这些年皇伯父一直压着琅琊王府,不肯让父亲立大哥为世子,大哥就觉得是我在其中搅合,谋求世子之位,恨不得我死在了战场上才称了他的心愿。”他冷哼了一声:“他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叫他心想事成,偏要活得好好的。”
沈沅钰抚着庾璟年消瘦的脸,道:“阿年,咱们以后好生过日子,每天都欢欢喜喜的。把你小时候吃得那些苦,受得那些委屈,全都找补回来,你说好不好!”
庾璟年也觉得心中微酸,郑重点了点头:“好!咱们把以前吃得苦,受得委屈全都找补回来。”
等沈沅钰下了马车,蕊心就看见沈沅钰眼睛红红的,都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新婚第一天就和姑爷吵架了,可是看两个人手拉着手,似乎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亲近几分的样子又不像。
好在丫鬟们早有准备,立刻上前给沈沅钰补妆。这才不至于面圣的时候失了仪态。只不过两人到底来的早了些,皇帝还在前头上朝没有回来。便有宫人带着他们先去含元殿拜见太后。
沈沅钰面上没表现出什么,脚下却有微微的迟疑。庾璟年就对她笑了笑,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沈沅钰微微一怔,听这语气似乎知道点什么。可是他前天才从前线返回来…
到了含元殿的门口,发现太后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竟然等在了那里。沈沅钰顿时大吃一惊。这也有点儿太隆重了。
庾璟年疾走几步上前,刚叫了一声“皇祖母”,太后已经一把抱住了他。心肝肉地叫着“我的年哥儿,你可回来了。”
沈沅钰才明白过来,庾璟年这是还没有拜见过太后呢。合着自己刚才是自作多情来着。
太后哭得十分伤心,一边哭一边说:“哀家还当你已经被人给害死了。你这个死小子,为什么回来了也不赶快地来见见皇祖母,不知道哀家担心你吗?”她虽然不喜欢沈沅钰,但庾璟年是她的亲孙子,她又怎么会不疼爱呢?
庾璟年连连赔罪,一面说道:“都是孙儿的不是。实在是回来的那一天一身狼藉,害怕吓着了皇祖母,便没有到含元殿来给您报个平安。昨天又实在是来不了,这不今天一早第一个就来给您磕头来了吗?不光是我,还带了您的孙媳妇,您这下总该欢喜了吧?”
趁此机会,沈沅钰连忙上前给太后行礼。加上跟在太后身边的大嬷嬷大宫女也是一番劝慰,郗太后这才止住了哭声。看了看沈沅钰,到底是看在庾璟年的面子上点了点头,没有当场让她下不来台。
只 见沈沅钰穿着真红色纻丝通袖衫,乌鸦鸦青丝绾成牡丹髻,插了支金凤步摇,那金凤步摇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口中衔了颗菩提大小的红宝石,那样的璀璨夺目,让 人难以移开目光。可她人生得虽然温婉,偏生眼睛极有光彩,硬生生地把宝石的光彩压了下去,让人愈发觉得她比宝石还要光彩夺目…
她那样站着,和冷峻高大的庾璟年并肩而立,如日月交相辉映,竟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相映成趣。
太后一瞬间也觉得这一对金童玉女是这样的般配,自己从前对沈沅钰的种种,也许真的只是偏见。可是一瞬间又想起慕容雅,害得自己的两个儿子势成水火,没有一个幸福的,又想起此前的种种,到底对沈沅钰心怀不满。
只是态度冷淡地对着她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哀家入殿说话。”
到了含元殿的正殿,太后在宝座上高高坐了,庾璟年和沈沅钰给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太后安坐受了礼,这才吩咐一旁的大宫女道:“将哀家给文安县主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叫文安县主而不叫孙媳妇,显然是还没有认可沈沅钰的身份呢。
沈沅钰虽然心中腹诽,却也有点儿无可奈何。郗太后和湖阳郡主还不一样,湖阳郡主是她们小大房共同的敌人,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付湖阳郡主,却不能无所顾忌地对付郗太后。
郗太后毕竟是庾璟年的亲祖母,这些年来一直对庾璟年颇为疼爱,她和庾璟年如今情意正浓,想要对付郗太后,就不能不考虑庾璟年的感受。
那大宫女得了吩咐,一会儿功夫就取了一个雕着红漆的匣子过来,沈沅钰见那匣子是由两个宫女抬着过来的,看样子分量不轻,不知道里头装了神马东西。
却见那大宫女随即在郗太后的示意下开了箱子,拿出一本厚厚的铜刻的《女训》来,沈沅钰不由微囧。
要不要把不满意表现的这般明显?
庾璟年也是一阵无语。一般人带着新婚妻子来给太后磕头,不是应该给点儿首饰布料之类的作为祝福的吗?
太 后便哼了一声,对沈沅钰道:“文安县主,想必你也知道,哀家本来是不赞成你与阿年的这门亲事的,若不是皇上心意已决,哀家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入琅琊王府 的。日后你要谨记哀家的教诲,好生伺候夫君,孝敬公婆。”也不让沈沅钰坐,就引经据典教导起沈沅钰的为妻之道来了,语气中颇含着一些训诫的意思。
沈沅钰心中虽然不满,却极为恭顺地站在那里,面上一派恭谨聆听的意思。
庾璟年有心为沈沅钰分辨两句,却被沈沅钰用眼风制止住了。
为了媳妇出面顶撞皇祖母,这又是一条大罪,最后还得加在沈沅钰的身上。
郗太后直说了小半个时辰,见沈沅钰神态恭谨地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心中略略满意,这才给她赐了座。之前早有大宫女给庾璟年搬了椅子请他坐下,庾璟年见沈沅钰一直站着,便没有落座。
沈沅钰本来以为到这里差不多也就完了。没想到她仍然低估了他人的无耻。陪着太后说了几句闲话,就有内侍禀报说皇上已经下了早朝,庾璟年便起身向郗太后辞行,准备去紫宸殿给皇帝磕头。
郗太后却忽然说了一声:“慢!”她的目光在庾璟年的脸上转了转,叹道:“这些日子,阿年实在是瘦得厉害。可见没有一个可心人在身边伺候,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说着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沅钰。
沈沅钰不由在心里大骂,特么的老娘才嫁过来刚一天,哪有时间调理小年年的身体?你以为老娘的夫君瘦成这样,老娘就不心疼?
庾璟年也觉得郗太后这样的横加指责实在太过分了。便笑着道:“的确是瘦了些,不过是前一阵子在北燕和北魏境内逃亡,朝不保夕,衣食无着,这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倒叫皇祖母担心了。”
把沈沅钰给摘了出来。
郗太后见庾璟年处处帮着沈沅钰,愈加地不高兴了。“阿年,你不必多说。”便吩咐一个大宫女,“去把木姑娘请过来!”
沈 沅钰一听这话不由立刻警觉了起来。太后话音刚落,就见后头走进一个人来,却是湖阳郡主。湖阳郡主这阵子一直躲在太后宫中不敢回家,实际上是已经知道了沈家 打算将小二房扫地出门的决定。说起来,湖阳郡主也算是有本事的,也不知怎的得了太后欢心,她赖在太后宫中不肯回家,太后竟也不撵她走。
沈沅钰就见湖阳郡主穿着一件大红色暗纹刻丝柿蒂纹对襟纱衣,头上珠翠满头,虽然打扮的十分华美奢侈,但却是脸色蜡黄,精神委顿,再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高龄产妇滑胎,毕竟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无法逆转的损害。
她 一进来,便目光不善地盯着沈沅钰,那满满的恶意简直不能再明显。庾璟年当即踏前一步,挡住了湖阳郡主的视线。湖阳郡主只觉得一道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视线 迎了上来,庾璟年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尸山血海锻炼出来的杀气,岂是湖阳郡主一个后宅女子但凭狠劲儿能够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