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澜穿过来二十多天了,一直没有适应这种缓慢的生活节奏。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由晓玉搀扶着进了里间。
晓月一脸带着一脑门的问号跟了进去。雨澜坐在榻上,晓玉给她铺床,看见晓月的样子就想笑。
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宅院深深的女人堆里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雨澜笑着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小桃姐姐的赏钱…她在大太太面前不算有体面,以后也不能帮我们什么…”
“我没想从她那得什么好处!”
“那为什么?”
“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样子。我若是连赏钱都给不出,下人怎么会把我当主子?下人都瞧不起我,我们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可,我们没有钱…”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摆谱啊。
雨澜笑笑:“实在不行就把二太太送的头面拿去卖了。再不成就绣些小东西卖出府去。还有,王妈妈那不是还有二两月例银子嘛。明天拿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银子都兑成铜钱,再把以前我们绣的荷包找出来备用。省得以后赏无可赏。”直接就嘱咐起晓玉来了。
晓玉有些不敢肯定地问:“王妈妈会把钱给我们吗?”
雨澜笑着说:“你就放心吧。”连蒙带骗,加上二太太的一番敲打,王妈妈要是还敢拿乔那才奇怪了。
晓月想了想,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今天二太太赏给我的,里面当有些散碎银子,姑娘先拿去应应急。”
雨澜心里一阵感动,笑着推开她的手。“既然是赏给你的,你就好好收起来。你一大家子人也在等着你的钱呢。”晓月是半途被卖到杨府的,家里上有生病的老娘,下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只有几亩薄田勉强度日,晓月的月例几乎都补贴了家用。可自从王妈妈来到绿静斋,这每月的几百个铜钱也是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的。
杨府虽然是豪门大宅,但是绿静宅这一起子人过得实在是凄惨。
“…晓玉的那份刚给了小桃,等拿回月例银子就给你补上。”
晓玉忙说:“姑娘,我不缺钱。”
雨澜摆摆手:“我若是连你们两个都照顾不了,还活个什么意思!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好老板准则第一条:充分保障员工的利益。要不谁还会替你卖命?雨澜向来都是一个好老板。
晓玉晓月的眼圈都红了。
雨澜最怕哭哭啼啼,转了话题问:“以前去太太那里问安都是这么早的吗?”卯中是就是早上6点左右,还要梳洗打扮,5点多就得起床,这个时间对习惯了晚睡晚起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何况前些日子,因为这身体的原主人病得七荤八素的,大太太就免了一个月的晨昏定省。
时间还没到呢…这样特特地叫她去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晓月说:“平时都是卯末,冬天的时候是辰初。”
晓玉插口:“…明天是初五。是给老太太问安的时间。”如澜的祖母冯老太君因为年纪大了,喜静不喜动,就要子孙们每五天问安一次。
是老太太想见这个孙女了?记忆里似乎老太太也不是很待见她的啊!还是因为刚刚二太太来了一趟,大太太心里不高兴了?
雨澜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丢开手不想了。
去见见嫡母也好,还有那些嫡庶姐妹,先摸摸她们的底。
7 五小姐毒舌利如剑
第二日天未亮,雨澜就被两个丫头从被窝里刨了出来。不顾她的抱怨,笑眯眯地服侍她穿衣洗脸。
两个丫鬟驾轻就熟,轻手轻脚,处处熨帖,不片刻。雨澜人便坐到了梳妆台前,晓月用梳子轻轻梳着她那一头厚厚密密的青丝,“姑娘的头发生得真好”晓月赞叹着。
雨澜就微微笑了,她的头发确实生得不错,倒也勉强称得上是一头青丝了,就是有一点点泛黄,这具身体毕竟才十二岁多不到十三岁,又明显营养不良…再过个一两年就好起来了。雨澜安慰自己。
“我给姑娘梳个反绾髻吧,风流别致,再配上昨天二太太送的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簪子,既漂亮又大方。”喜气洋洋的。小姑娘都爱美,可是七姑娘长这么大就没戴过像样的首饰,晓月代她高兴。
雨澜却开口反对,“梳个小两把头吧!把那朵前天戴过的粉色绢花找出来戴上。”
“为什么?”晓月手停了停,很是不解。“小两把头”样式简单朴素,但是无法搭配份量重的金银首饰。
“笨丫头!”雨澜笑骂了一句,循循善诱:“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是谁送的?”
晓月答:“二太太啊!”
“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关系怎么样?”
“反正不太和睦…”晓月虽然肚子里少了点弯弯绕,可这点子事情还是知道的。
“那我这么大大咧咧戴着二太太给的首饰,去给大太太问安,这不是打大太太的脸是什么?”
“啊…还是姑娘想得周全!”晓月叹服,“我怎么感觉姑娘忽然变像变了个人似的,聪明了…”
一旁的晓玉就跟着笑,“姑娘是大了!”
一切收拾停当,雨澜便出了绿静斋,沿着夹道向坐落在杨府中轴线上的正院怡宁院走去。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上上下下一大摊子事,为了躲清净,早就搬出了正院,住进杨府东北角的松鹤堂,在那里修起一座小小的佛堂,每日抄经诵经,只是一心礼佛。内院的事全交给了媳妇们。大太太掌总,二太太协理。所以现在住正院的是大太太。
过了一座影壁,向东一绕,又穿过一个垂花门,忽听得一阵莺莺燕燕,另一条夹道上便转出六七个丫鬟婆子来,簇拥着一位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妙龄少女。
通身的气派排场绝不是雨澜可以与之比拟的。
晓月低声说:“是五小姐!”声音里带着丝丝恼怒愤恨。显然平时没少受五小姐的排揎。
雨澜就停了下来。
不片刻两拨人马汇聚一处,雨澜福了一福,不冷不热地叫了声“五姐姐”!
晓月也跟着蹲了个福礼,低低叫了声:“五姑娘!”
五娘杨雨霞比雨澜大十五个月,皮肤白皙,长了一双魅而长的凤眼,很典型的一张“小三”脸。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妩媚动人的风流韵味。
瞧见雨澜之后,她嘴角上翘,露出讥刺的表情,让人看了觉着有些刻薄。
她傲慢地停了脚步,离雨澜四五步远。也不回礼,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着雨澜,从头上的绢花到身上半旧的长褙子一直到腿上的素色襦裙,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七妹妹啊!这么早也要去给太太请安吗?太太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吗?”声音倒也好听,就是充满了一种颐指气使的傲慢。
“太太昨晚差人传了话,叫我一早过去…”雨澜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听说你前一阵子掉进冰窟窿得了风寒?”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丁点关心的意思。
“已经全好了!”
一时间沉默了来。两姐妹之间仿佛有一堵厚厚的冰墙,而她们根本也无话可说。雨澜没动,雨霞也站在那里不动,像是十分不愿接近她的样子。
雨霞的大丫鬟金桔就哼了一声,用低低的却刚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要走赶快走,还想别人和你一道吗?病怏怏的,别过了病气给人家…”
晓月气得发抖,“你…”
雨澜拉了拉她,晓月才忿忿停了嘴。
雨澜又淡淡扫了眼金桔,那双黑嗔嗔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却有一股渗人的冷意,金桔气势全消,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雨霞有点发愣。这个七妹妹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雨澜拉着晓月退到路边,意思是让姐姐先走。
雨霞哼了一声,再不理她,带着丫鬟婆子走到了头里。从头到尾,她身边的那些个下人全当没看见雨澜这位七小姐,竟没有一个向她行礼的。
一行人渐行渐远,几个婆子在交头接耳:“一个婊,子生的贱种,不老老实实呆在狗窝里,没的出来让人瞧着心烦!”雨霞不但不加阻止,还用帕子掩着口,笑得极为欢畅。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雨澜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腾地冒出一股怒火来。
晓月本就是个火爆的脾气,这时候更是被气得直喘气,“太欺负人了!左不过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还真把自己当成嫡小姐了!不就仗着柳姨娘是会讨老爷的欢心吗…”
“走吧!大太太那可不能晚了!”雨澜唇角微抿,脸上恢复了平静。
“姑娘,你别生气,五小姐仗着老爷宠她,一直就是那么个刻薄的性子!府里的下人们谁也不喜欢她。”晓月追在她的后面开导她。
“我没生气!”雨澜心里暖暖的。杨府里步步维艰,总算有这两个贴心的丫鬟,不至于孤军奋战。
“真的没生气?”以前雨澜受了五姑娘的气虽然不说,但一直闷在心里。大夫已经几次说她忧思郁结,要放宽心…
“真没生气。”
“那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么不懂礼貌的小丫头片子,找个机会一定要狠狠修理她一顿!”
晓月:“呃…”
这口气,这神态,晓月怎么就觉得那么违和呢!不过,这样的七小姐比以前有魅力多了。七小姐自打病好了之后,真的变了呢。
雨澜想着晓月刚才那句话。
“左不过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
雨霞是庶女,她也是庶女。可庶女和庶女也不一样…
雨霞的生母柳姨娘虽然是妾,但却是贵妾。与大老爷也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大老爷自然十分宠爱,而且人家肚皮争气,生了庶长子杨承业,大老爷这么多年只得了两个庶子。柳姨娘生出大房的长子,不出问题继承家业的就是他。柳姨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早已不是一般妾室可比的,就算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都是很有体面的。
大太太生不出儿子,在她面前就矮了一头。
大老爷爱屋及乌,待雨霞这个庶女也是极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事宜都是比着嫡女来的。
有这样一个给力的姨娘,又有嫡亲的哥哥撑腰。难怪小小年纪就如此跋扈。
反观杨雨澜童鞋:生母齐氏是天香阁的清倌人,京师名妓。据说才华满腹,名震京华,不过再有才华名气再大的妓,女也是妓,女,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杨家又是这样一个背景,内阁首辅,清流领袖,百年望族,诗礼传家,最是注重名声。
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当年是怎样进得了杨府又得老太太同意抬了姨娘的。
总而言之,她是比妾生女、婢生女还要卑微的妓生女。
地位之尴尬可想而知。
哎,这胎投得,有点跑偏了啊!
8 姐妹碰头各怀心思
怡宁居是整个杨府的正经正房,极为阔大的一个院子,上面五间大正房,雕梁画栋,轩昂壮丽。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四处点着大红灯笼,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洒扫的、捧饭端水的,一派繁忙景象。
一位身穿玄色杭绸褙子一脸和气的妈妈站在丹墀下,一个小丫头正在和她回事,见雨澜进了院,这位妈妈便撇了小丫头迎了上来,脸上堆起和善的笑:“七姑娘来了,太太已经起来了,在堂屋呢,快进去吧,四姑娘、五姑娘也是刚到!”
这是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吴妈妈,一等妈妈,大太太的左膀右臂,帮着大太太打理着家事,深得大太太信任,是这深宅后院中权力金字塔靠近顶端的人物。
“吴妈妈!”雨澜乖巧地行了一礼。
“这可怎么使得!哪有让小姐给我这老婆子行礼的道理!七姑娘这是在折老婆子的寿数呢!”吴妈妈赶忙避往一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说话间已搀起了雨澜的胳膊,替下了晓月,向东耳房而去。嘴里亲切地和她唠着家常。
大太太规矩大,晓月这等小丫鬟是进不了她的房的。
雨澜的心里暗暗赞叹。要说这个吴妈妈,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即便是她这个极为不得宠的庶女,也没有一丝的怠慢。刚才那一连串的话语动作行云流水,不动声色间就拉近了与雨澜的距离。熨帖舒适又让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好感。
雨澜前世在职场上也遇见过几个这样的人物,个个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既会做生意又会做人。经常是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帮着数钱。
吴妈妈亲自挑帘,雨澜便进了大太太的宴息室。
大太太坐在紫檀三围屏的罗汉床上,三十多岁年纪,容长脸柳叶眉,一身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头上带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步摇,看着很是威严富贵。
早有伶俐的小丫鬟搬过一个锦垫子来,雨澜恭恭敬敬地双膝落地,磕了个头:“雨澜给太太请安。”
大太太受了她的礼,却不声不响的,也不叫她起来。雨澜低着头跪在那,感受到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大太太才开口,语气很是不快:“昨晚二婶婶去了你的小院?”
雨澜老实回答:“是的。小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大太太当然不喜欢自己房里养大的女儿和二太太走得太近。不过反正她救了二房的嗣哥儿,这层关系是怎么也撕掳不干净的。大太太就是再不喜欢,她也没办法。
毕竟也是嫡亲的婶婶,雨澜和二太太亲近些,大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起来坐吧!”大太太果然不再说什么。
从头至尾,竟无一语问候病情。
雨澜起身谢座,大太太这才看见她的样子。大太太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诧异。人还是那个人,身形五官样貌一点都没变,可大太太就是觉得她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尤其是一双眼睛,以前死气沉沉的,就像一潭浊水,如今却活泛灵动起来,宛如一眼清泉,气质这么一变,整个人便焕然有了神采。
大太太不由想起了雨澜的生母齐姨娘,那个婉约古典,仿佛画中走出的女子,也是拥有这么一双如雾如梦的眼睛。雨澜慢慢长大了,与她的生母越来越像。再过几年,杨府中所有的小姐怕是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大太太的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
这边雨澜开始给两个姐姐请安:“请四姐姐安!”“请五姐姐安!”
四娘杨雨霏早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过身子只受半礼。五娘杨雨霞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收敛了气焰,也站起身来与雨澜相互见礼。
台面上有一套规则,台面下有一套规则,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越是大宅院,面子上越要做得花团锦簇的。
大太太的罗汉床下首摆着两排紫檀足节回纹椅,却不对称,左边只有两张,右边却有四张。
左边是留给哥儿们做的,右边才是几个姐儿的座位。
又和四娘雨菲的生母冯姨娘相互见礼后,雨澜才按着大小顺序在右边第三张椅子上坐了。
冯姨娘与大太太差不多年纪,原是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从小便在大太太的身边服侍,进门比柳姨娘还要早几年。大老爷结婚前房里只有一个通房,大太太嫁进来之后就将人远远打发了出去。
但此后两年,大太太除了生下一个女儿元娘,肚子便没了动静,迫于无奈,只得做主将身边的大丫鬟给大老爷收了房,
冯姨娘之所以能有这个体面,主要也是因为她婢女出身,毫无见识,又老实厚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对大太太从来恭敬有加,不敢有一丝违逆。
冯姨娘容貌不算出挑,生了雨菲之后,越发索然无味,大老爷也就撂开了手,绝足不再踏入她的秋香阁。
冯姨娘虽然生下女儿抬了姨娘,在大太太面前,却时时处处仍以丫鬟自居,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大太太,晚上就歇在大太太卧室的外头。
因此虽然一直无宠,大太太待她和四娘倒也尚好。
此刻她就站在大太太的身后,轻轻地捶着大太太的肩膀,那穿着打扮就如一个普通的丫鬟一般。
雨澜刚在椅上坐好了,雨菲便关切地朝她笑笑,隔着五娘雨霞低声问:“七妹妹的病可大愈了?”
大老爷基因不错,但这位四姐姐随了生母,容貌并不出众,好在性子倒是柔顺,之前雨澜病了那么久,姐妹中间只有她去绿静斋看望过几回,还带了些药材过去。
雨澜心中一暖,心想毕竟不是个个姐妹都像仇人,要不这日子也真没法过了。微笑着回应:“已经大好了,倒多谢四姐姐记挂着。四姐姐送去的药,我一直吃着呢。”
“有空去秋香阁玩,我们打马吊!”雨菲眨眨眼,压低了声音。
雨澜高兴地点点头,原主人整天像个锯嘴的葫芦似的,人脉太窄,亟需拓展,想在这么一个大宅门内讨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不成。
两个不得宠的庶女隔着一个鼻孔朝天一脸不屑的得宠庶女聊得欢,不一会儿,姨娘们也先后到了,只是一直不见柳姨娘。这时外面就有丫禀道:“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不多会儿,进来两个少年,前头一个十四五岁,面目清秀,身穿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华贵非常。后面的一个十一二岁,比不得前头哥哥的风流倜傥,但也容颜方正,身穿茜素青色直裰,外罩淡青色水纹鹤氅,年纪虽小却处处透出一股少年老成的稳重。
两个人恰恰相反,一个十分高调,一个十分低调。
兄弟两个上前给大太太行礼问安,大太太吩咐他们起了。温和地问起了他们的饮食起居以及功课情况。
两位少爷年纪已经大了,早已搬出二门,在外院辟府独居了。请完安,两位少爷还要去外院的族学上学。
二少爷杨承业,大房的庶长子,柳姨娘生。
三少爷杨承宗,大房庶次子,宋姨娘所生,生母已故。
没有嫡子,继承家业,支撑门户,将来靠的只有这两个庶子。
因此每次见了这两个儿子,大太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她出身高贵,嫡亲的姑母做了太后,又嫁给了当朝首辅的长子,可说是事事顺遂,但世间的事又哪有个十全十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汤药,求了多少次菩萨,大太太始终也没能生出儿子。
光是这一点就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两位少爷又与在座的小姐们厮见,又是一番热闹。别人都叫承业二哥哥,只雨霞把二字省略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无比,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嫡亲兄妹似的。大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她和柳姨娘擂台打了十几年,如今柳姨娘儿女双全,尤其还生了大房的长子,她越发不能拿柳姨娘怎么样了。
三少爷承宗并不多话,见到雨澜的时候目光却在她的身上多留了片刻,眼神中的有着深切的关怀。雨澜心领神会,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私底下,承宗这个弟弟和她是极要好的。表面上,两个人却淡淡的,若走得太近,难免招来大太太的忌讳。
大太太招来一个丫鬟问道:“去瞧瞧馨姐儿,梳个头要这么久?哥哥姐姐们都来了。”
八姑娘雨馨,大太太的嫡女。大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大姐儿是大房第一个孩子,早已出嫁。三姐儿养到三岁时便夭折了,小女儿雨馨便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最是刁蛮霸道。都十二岁了,还养在大太太的院子里。
丫鬟悄没声息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笑声。
杨雨馨风一般卷了起来,给大太太请了个安,就扑进了大太太的怀里,娇憨地道:“母亲,母亲!今儿早上您让厨房的张财家的做桂花糕吧,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好!”大太太脸上写满了慈爱,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的头发,“我这就叫人知会张财家的。”站在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很有眼力价地跑去报信了。
大太太道:“还不快去见过哥哥姐姐!”
雨馨小嘴一撅:“我干嘛要给他们见礼,不过都是姨娘生的!”
雨澜偷偷打量着几位庶子女的表现,承业脸色有点挂不住,承宗却是面不改色,雨霏面色一黯,瞬间便回复了过来,只有雨霞满脸的不痛快,眼中更是不加掩饰地射出嫉恨的光芒。
大太太的脸也沉了下来,“放肆!长幼有序,这话也是你说的吗?都快说亲的年纪了,还是这么没规矩。”
雨馨见大太太发了火,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走过来与哥哥姐姐们见礼。
又闲话一番,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姨娘的影子还是没见。大太太将手中的茶碗在如意小圆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响亮的一声,冷冷问道:“柳姨娘怎么还没来?是要我们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都等她吗?”
几个屋里站着的姨娘都是神色各异。姨娘们在大太太这儿是没有座位的。
雨霞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柔柔道:“昨晚上父亲歇在了合香阁,一早服侍父亲上早朝,姨娘寅初便起了,父亲怜惜姨娘,让我给太太带个话,今天早上的定省,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免了罢!”
不像解释,倒像示威。
大太太脸上阴云密布,“那你为何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