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在现在,别说丢了一条帕子,就算丢了一件内衣也无所谓。可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手帕这种私密的东西一旦落入男子手里,张扬出去,很容易就会让一个清白的女孩身败名裂。

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对大家小姐来说,真心承受不起。

两个大丫鬟已经脸色铁青了,雨澜倒还镇定:“你们让我好好想想!”她抱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在碧云寺大雄宝殿的时候,我还记得拿在手里来的。再之后,就没有印象了。要丢,也最可能丢在大雄宝殿里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晓月快哭了,碧云寺里今天可是被一位王爷带着七八个兵油子霸占了,要是叫那些大老粗捡了去,晓月简直不敢想象下去了。

雨澜歪头想了想,冷静地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净往坏处想…你们两个明天偷偷去一趟碧云寺,问问大雄宝殿里的僧人有没有拾到我的帕子。但不要把我的名号说出来,明白吗?”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大丫鬟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早早起来,辞别了雨澜去往碧云寺。直到中午才回来,雨澜一看两个人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趟是无功而返了。

果然两人回报说问遍了大雄宝殿所有的僧人,没有一个人见到过雨澜的绣帕。

“不在僧人手里,会不会落在了晋王叶邑辰手里呢?”雨澜沉吟着。

晓月急道:“那奴婢们这就去晋王府走一趟,求见晋王爷。”

雨澜摇了摇头:“你以为亲王是那么好见的?没有名刺,你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就算你拿着杨府的名刺,王爷凭什么要见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要拿杨府的名刺,就必须经过大太太,这事若是让大太太知道了,那真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晓月当然明白这一层。“那怎么办?”

雨澜沉吟片晌:“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谁也不要说出去。那方帕子若真是被晋王爷捡到了…”他应该不会到处宣扬吧。想起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浮浪的人。

雨澜这边焦头烂额,大太太却真的病倒了。许是和叶邑辰八字相克,自打在碧云寺见了叶邑辰,别人好好的,只有她感染了风寒,昨日喝了汤药却丝毫不见效,今天还是病歪歪的不愿起来。

几个姐妹下午没有课,雨霏、雨霞和雨澜便按规矩探视嫡母的病情,假惺惺表示一番关怀。雨霏身为姐姐,更是按照大楚的规矩提出侍奉汤药的要求,一般情况下嫡母是不会同意女儿们侍疾的。

一个个穿绸裹缎娇生惯养的,连自己都侍候不了,还指望着她们侍候病人,不添乱就不错了!

谁知这次大太太却不按套路出牌,她低头想了片刻,竟一口答应下来。三个女孩面面相觑,一起暗暗叫苦不迭。

加上八姑娘雨馨,四个女孩排好了时间,每人半天,轮流入侍。

轮到雨澜的时候,大太太百般刁难,一会儿嫌汤药热了,一会又嫌毛巾拿得慢了,雨澜按捺着心里的气,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微笑,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这样伺候过什么人,不过现在这个处境,她只能忍。

总算熬过了半天时间,雨澜回到绿静斋,躺在床上直喊累,叫了晓月给她捏肩膀。

如果说大太太折腾雨澜是牛刀小试,那么她折腾起雨霞来,那可就是刺刀见红了。雨霞姑娘被她指使的团团乱转,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取那个,再加上她本来娇生惯养,只有颐指气使受别人服侍的时候,什么时候伺候过旁人了。更是笨手笨脚的,一会洒了汤药,一会儿碰翻了香炉。大太太得着了机会,把她一顿好骂,雨霞姑娘真想飞起一脚踢死这个老妖婆,奈何胳膊实在拗不过大腿,她就算再受父亲宠爱,也担不起“不孝”的名声,只能眼泪往肚子里咽。

回到合香阁免不了与柳姨娘一起哭哭啼啼地向大老爷添油加醋哭诉一番,大太太如何挑毛病如何找茬如何作践自己。

大老爷自然不喜。明知道大太太故意借着病痛折磨几个庶女,可一个“孝道”的帽子扣在那里,他也说不出什么。

大太太本来是个小病,可这一病就是十几日,连吉安侯府的大姑娘都回来看过一回。几个庶女都被折腾的筋疲力尽。大老爷替雨霞鸣不平,去了一趟怡宁居,结果和大太太又是一通吵闹,碰了一鼻子灰,怒冲冲地出了怡宁居。第二天,雨霞姑娘就告了病,闺学也不去上了。

老太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姜是老的辣,她只是放出话去,若是大太太再这么“病”下去,那就只好暂时请二太太“代管”家务了。

老太太这句话果然是灵丹妙药,大太太听了之后立刻活蹦乱跳地下了床。
39 再会表哥智解难题
杨府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子里迎来了四月。

绣帕的事情仿佛一颗小石子丢入湖里,一点声响都没有,雨澜也就放心下来。

承宗少爷亲自向大太太开了口,要了钱妈妈的儿子当小厮,大太太正发愁没有机会笼络承宗,自然没有个不答应的。

自从钱妈妈来了绿静斋,雨澜小院里的“编制”终于配备齐全了。

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的小丫头并一个干粗活的婆子。

王妈妈在的时候管教不经心,雨澜院子里的事情就乱七八糟的,除了晓月和晓玉两个须臾不离左右,剩下的小丫头并粗使婆子们,也没有个明确的职权划分,也没个明确的奖惩制度,丫鬟婆子们偷空就躲懒,经常看不见个人影。有了事情更是彼此相互推诿。

雨澜决心整顿一番小院里的秩序。

想起前世的管理经验,雨澜将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叫在一起,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出一本下人版本的《员工手册》,八项十款,包括基本原则、定岗规定、工资报酬、奖惩制度、保密制度等等若干条款。

然后将丫头婆子们叫了来,第一步是定岗,先将每个人的职责划分清楚了。然后不管认不认字,让她们先把《员工手册》统统背下来,到了时间雨澜要检查,背不下来的就扣月钱。

于是乎,小小的绿静斋掀起了一股学习的热潮。

一切为了月钱。

再之后,雨澜又搞了两次入职培训,分别请了苏妈妈以及杏黄来给大家演讲,题目就叫: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妈妈/丫鬟。

一切做完之后,不需要雨澜多说什么,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做错事情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了。《员工手册》里都写的清清楚楚呢。

雨澜的规定细致而又严密,惩罚主要以罚月钱为主,体罚为辅,打板子发卖当然也在其中,具体采取哪一条要看你犯了多大的罪行。

除了惩更有奖,每个季度都会拿出一两银子来,将妈妈和丫鬟们分出三六九等,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奖励。

也就是所谓的“季度奖”了!

一下子大家的工作热情立刻高涨了起来。

绿静斋的风气为之一肃。

雨澜折腾她的小院,大太太懒得理会,老太太却看在眼里,啧啧称奇。

她向雨澜要了一本《员工手册》,越翻越惊奇,其实雨澜并没过多地进行创新,只是将约定俗成的规矩落实在纸面上,让一切变得更加缜密、细致、高效,有法可依。

没过几天,这本《员工手册》就出现在了杨老太爷的案头。老太爷看完之后赞叹不已,这个《手册》管理雨澜一个小院实在大材小用,就是管理一个司一个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当天晚上,杏黄匆匆忙忙来到绿静斋,“老太爷请姑娘到松风书舍去说话。”

雨澜吃了一惊,老太爷到底有多忙她是知道的。等闲连大老爷几个儿子都见不到他,怎么忽然想见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孙女了?

雨澜不敢耽搁,取了帷帽戴在头上,跟着杏黄来到二门,又跟着老太爷身边的一个长随,在外院七拐八拐,越走越僻静,迎面一片苍松翠柏之间隐现三间小小茅舍,门上悬有一匾,上书四个魏碑体大字:松风书舍。

雨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松柏掩映间的建筑,长随进去通禀,不大会又转出来引着她进了书舍。

房舍中灯火通明,雨澜第一个感觉就是书多。宽大的屋舍中,到处摆满了高高的书架,书籍盈架卷帙浩繁。房间角落里一个三足鼎式香炉中香烟缭绕,燃着昂贵的龙涎香。老太爷坐在窗前一个长长的条案后面,条案上面散放着无数文书以及黄绫封面的奏折,一个中年太监站在他的身后,正小心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西向摆着几张矮些的案几,两个小太监跪在那里,认真地抄抄写写,每个人身前都堆了一摞的文书。

隔着条案,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恭敬地坐在那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雨澜目光一闪,这少年赫然正是前几天刚见过的叶敏淳。

见她这个时候进来,叶敏淳先是眼中先是露出一丝讶色,紧接着宛然一笑,那笑容一直到了眼睛里头。

那和煦的笑容似乎一下扫尽了雨澜心中所有的阴霾,让她心情愉悦起来。也就展颜向着敏淳一笑。

“松风书舍”是老太爷的私密小书房,老太爷一般不会在这里会客。能在这里被老太爷召见,不知是因为叶敏淳能力出众的缘故呢,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老太爷的亲外孙的缘故。

老太爷看向敏淳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赞赏:“…太子叫你送过来的这些奏章我都看过了,太子心思缜密,处置得当,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我就按照他的意见拟票了!”

大楚内阁代皇帝批答臣僚章奏,先将拟定之辞书写于票签,附本进呈皇帝裁决,称为“票拟”,又叫“拟票”。

叶敏淳拱手道:“元辅大人,下官一定照实转告太子。”不称外公而叫元辅,这是先公后私的意思。

老太爷神色间终究有些迟疑:“太子乃是国之储君,监国摄政分所应当,本该由老臣拟定处置意见,交由太子裁决的,如今倒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叶敏淳朗朗说道:“元辅大人,下官来此之前,太子特意叮嘱下官转告大人,元辅大人三朝元老,柄国重臣,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匡时之略,资历威望无人能及,殿下说能跟着元辅学习政务正是心中所愿,元辅切勿介怀,尽管放开手脚,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殿下绝无一丝怨言。”

老太爷沉吟片刻,终于道:“如此说来,我就僭越了。”抬头看见雨澜,温和地笑道:“澜儿来了。”

雨澜这才得着机会说话,赶紧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跪下磕头:“雨澜恭请祖父金安。”

“起来起来。”老太爷和颜悦色地笑着:“我这还有一点小事没处理完,你和淳儿是嫡亲的表兄妹,就不叫你们避嫌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吧,一会儿就好。”

雨澜谢了座,又朝着叶敏淳福了一福,这才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老太爷身后的中年太监亲自出去,不一会捧了一盏茶进来,放在雨澜椅子旁边的小桌子上面。雨澜连忙站起来逊谢。

老太爷的书房属于机枢要地,不经召唤谁都不得入内,因此这里是没有小丫鬟伺候的,这三个太监来自于内廷司礼监,是皇上亲自赏给老太爷的,不但侍候人体贴周到,都还颇通文墨,可以临时充当秘书一样的角色。

老太爷又转过脸去,与叶敏淳谈起了政务。雨澜暗暗奇怪,不知道老太爷叫她听这些外头的事情有什么目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便端然坐在那里,认真地听了起来。

换了杨家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可能听得懂老太爷和叶敏淳之间的谈话,可雨澜毕竟有着两世经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经商和从政,本来也是触类旁通的,听着两个国家重臣在那里讨论政务,雨澜新奇之余,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老太爷和敏淳这一谈就是大半个时辰。

穿越而来这么久,雨澜只见过老太爷两面,都是随大流请安磕头了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见识这大楚第一能臣的风采。这时才发现他说话不多,但判断精准,句句都在点子上,对各省、各部的政务都很熟悉。一看就是个务实肯干的能吏,雨澜不由暗暗佩服,心想难怪老太爷能在大楚为官四十年,做宰三十年。

再看叶敏淳,虽然不如老太爷经验老道,但是却极为聪敏练达,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难得的是极为谦逊,丝毫没有皇族子弟的傲慢,雨澜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表哥的确是个内外俱佳的人才。

雨澜的一举一动并未躲过老太爷的眼睛。他虽然和叶敏淳讨论着政事,却并未放过对雨澜的观察。他见雨澜对这些枯燥的政事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倦,反而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又想起老太太对她的描述,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这时老太爷拿起一份奏疏,问道:“工部左侍郎的这份奏疏太子殿下看过没有?”

叶敏淳看了一眼道:“看过了。”

“太子的意见是什么?”

叶敏淳觑了眼老太爷的脸色,慢慢道:“太子的意思是…照准!这件事情的内中缘由,我还要和元辅细细道来。这一次皇四子赵王代天巡视山东,颇有功绩,萧皇贵妃以赵王首次出京办差为由,请皇上颁下赏赐,皇上亲口应承下来。隔日问起赵王想要什么赏赐,赵王却说喜欢出京时乘坐的御舟,想要运入城中留作纪念。皇上当时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谁知御舟运到京师,才发现船体太大,城门洞狭窄,无法进城。工部不敢驳回皇上的意思,也不敢得罪赵王殿下,便想出这么个主意,就是将城门洞拆了,待将船运进来,再重新修好。太子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哎,他也是难!”

雨澜在一旁听傻了眼:这什么逻辑啊?就为了让赵王一个小屁孩高兴,就要把城门都拆了?

老太爷面不改色,忽然问道:“依你,应该怎么办?”

叶敏淳道:“按照我的意思,自然要驳回这份奏疏。将此一巨船运入城中,徒耗人力物力,对国家社稷却无一丝一毫益处,实属胡闹。只是太子殿下…”他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惭色:“…还是希望由老大人来向皇上开这个口。”

雨澜听到这里,不由想起那个在晋王跟前连连吃瘪的太子,心里对他的评价立刻又低了几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国君,这么明显不合理的事情自己不去和皇上据理力争,却躲在后面让内阁来冲锋陷阵。自己只拿成果不担风险,这种人职场也不是没有。不过口碑一般都不怎么好。

他将来是要依靠着这班老臣治理天下的,这时候不好好笼络老爷子,真是短视。

老爷子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殿下有这个意思,就由我去当面奏明陛下吧。”

叶敏淳满面羞愧:“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外公就要得罪萧皇贵妃和赵王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份褶子如果就这样批下去,吏科给事中必定会封还的,到时候内阁威信也定然受损。”

在大楚,给事中是言官的一种。职责在于监督行政事务,皇帝有事务要六部办理的,需要经过六科给事中的允许,给事中觉得诏书有问题,有权封还。这明显不合理的诏令,给事中是一定要封还的,要不然他就要被御史弹劾了。

雨澜这才发现首辅这个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碰见这样的事,听皇帝吧,难免被臣民百姓戳脊梁骨,不听皇上的吧,又得罪皇帝,两头不讨好。

老太爷不在意地笑笑:“…无妨!你回去回禀太子,这个白脸还是我来唱。”

雨澜暗挑大拇指:老太爷这份担当真是难得。相比之下太子就有些器量狭小了。

叶敏淳站起来一揖到底:“外祖父为国为民,不计毁谤,敏淳感佩至深!”

老太爷拈须一笑,道:“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你何须如此,快快起来!”

雨澜却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个赵王还有那个萧皇贵妃是十分得宠的,老太爷虽然威望崇高,不过在官场中得罪人终究不是好事。有没有一个能既不得罪皇上贵妃王爷,又能把事情处理好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呢?前世无数运输大型货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毕竟多了一世的经验,她的双眸就是一亮。

一时不由大为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起这是一个男女极度不平等的时代,自己贸然掺合政事,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老太爷不由微笑道:“怎么,澜儿有什么话要说吗?”

雨澜连忙站起来垂首回道:“孙女哪里敢胡乱议论这种军政大事。”

老太爷笑道:“今夜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叶敏淳想起她对的那个对子,便也冲她点点头,报以鼓励的一笑。

雨澜赧然一笑:“既然祖父这样说了,雨澜就失礼了。澜儿倒是有一个粗浅的主意,不用把城门楼拆掉,就可以将船运进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用得罪萧皇贵妃和赵王了。”

老太爷和叶敏淳齐齐一震,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此话当真?”

雨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只是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如果能给雨澜看看城门的示意图,也许就能知道可不可行了。”

老太爷这里资料齐全,不一会那个呆在老太爷身后伺候的太监就找来一卷城门图纸。

叶敏淳将图纸在长长的条案上展开,这时候的图纸当然不能和现代那种精密的图纸相比较,不过雨澜看见门楼上那一段段凹进去的垛口和自己印象中的相吻合,立刻就放心了几分。

雨澜指着地图上的城墙垛口侃侃而谈道:“可以从这里将船运进来!”

叶敏淳一皱眉道:“城墙这么高,要如何将那么大一只船升到这种高度?”

雨澜微微一笑问道:“祖父能否将纸笔借给雨澜一用?”

老太爷自无不允,一个小太监很有眼力价地在长案上将一张宣纸铺平。雨澜提笔蘸墨,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木质的架子,上面铺了一层木轨,又在木轨上画出一艘船的样子来。

老太爷和叶敏淳两个人四只眼都亮了起来。

雨澜搁下笔,指着这幅简图解释道:“可以叫人在城门下面搭起木架,木架上再敷设木轨,木架一层层加高,船体用铁链固定,慢慢向上升…”她秀气地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道:“船体的移动会有些吃力,若是加些东西润滑,会更加省力!”用什么东西润滑,她一时之间却没有想出来。赧然一笑道:“…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具体的方案还要仔细参酌,也还是需要一定的人力物力,不过城门应该不用拆了。”

老太爷与叶敏淳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老太爷断然道:“这个法子,我看可行!”

叶敏淳兴奋地一拍桌子:“我明天就去找工部的郎官儿们商量。他们经验丰富,必定能够按照表妹的主意想出妥善可行的运船之法。”

“表妹兰心蕙质,敏淳平生仅见!”叶敏淳看向雨澜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带着深深的敬佩。他忽然站起来深施一礼道:“表妹这一番话,为社稷为国家省下大笔的开支,也为外祖父、为太子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敏淳要好好谢你!”皇上的性子他是明白的,最是耳朵软没主意,便是这次老太爷驳了这份奏疏,用不了多久,萧皇贵妃一吹枕边风,皇上还是要旧事重提。老太爷可以驳一次驳两次,但不可能驳三次四次,因为皇上毕竟是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内阁也不得不维护。

雨澜赶忙避往一旁,不肯受他的礼:“表哥言重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办法。祖父和表哥事冗政繁,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个法子而已,雨澜不过多说一句以作提醒,哪里就敢居功!”

老太爷深深地看了一眼雨澜,连说了三个好字,“有女如此,是我杨门之幸!你们两个也不用相互多礼了。今日叫澜儿过来,本来是想问你一些旁的事情,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帮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难题。”老太爷爽朗大笑,显得十分高兴。“可惜,可惜,澜儿若是男子…”后半句虽然没有说出来,大家却都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40 内宅斗争此起彼伏
结束了与老太爷这次没头没脑的对话。雨澜带着一肚皮的疑问离开松风书院,返回绿静斋。她始终没有搞明白老太爷为什么百忙之中要见她?

老太爷与叶表哥议完了政务,送走了叶敏淳,又与她聊了一刻钟,基本模式是老太爷问,雨澜回答。内容非常泛泛,没有什么可说的,倒是话题七转八转,不知怎么搞的,老太爷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情与她听。

都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后妃,当今正统皇帝理政治国一头浆糊,掖庭之中却是人满为患,不但有爽利大气的北国秀女,温婉如水的江南佳丽,甚至不乏西域东胡晋献而来的番邦美人。

正统皇帝拥有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妃子三人、嫔四人,剩余贵人、常在、答应不知凡几。当今皇帝育有五子,二皇子、三皇子幼殇,得以成活的唯有太子、皇四子赵王和皇五子潞王。这三个皇子的母亲分别是皇后、萧皇贵妃和慧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