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这才如蒙大赦,带着两个女儿进入净室休息。眼看着时近正午,一时有小沙弥端上斋菜,嘉福寺的斋菜在京师乃是一绝,不过纪氏等人吃在嘴里却全然没有味道。
一时用饭完毕,纪氏叫丫鬟们带两位小姐下去歇午觉。寺庙中分配给众人的禅室颇多,陆清岚和姐姐陆清娴一间。一上午众人走了不少的路,全都累了,陆清娴躺在禅室的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陆清岚也闭着眼睛假寐,丫鬟们见两位小主子睡下了,悄悄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待丫鬟们走了,陆清岚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亮得惊人,她躺在那一动不动,听了一会儿见姐姐呼吸均匀,显是入眠已深,这才悄悄翻身起来,来至窗下,如今夏日炎炎,窗户半开,她人小,正适合出入。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从窗户中翻了出去。三太太这一番刻意安排,周氏的那一番话,加上前世曾经发生过一遍的惨事,令陆清岚不得不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难道,父亲真的有了外室了?那外室是不是兰姨娘?
陆清岚既心痛又着急,她不知道这件事三房是如何知晓的,却可以肯定三太太她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这才准备冒险去听一听壁角。反正她年纪小,就算被捉住了,也可以一句年幼胡闹脱身。
这嘉福寺的禅房设计别致,前面被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院子,后面却是连成一气的。陆清岚翻出来之后,发现后院因为不经常打扫,灌木野草丛生,若换作其他这般大的小女孩,怕是没有胆量在这种地方行走,陆清岚却是胆大包天之辈,自不会害怕这些。
觑准了三太太的房间,她高抬腿轻落地,悄悄来到三太太的屋子后面,因为夏季炎热,三太太的屋子也开着后窗,陆清岚个子小,身子还不及窗户高,躲在窗户后面十分完美,谁也瞧不见她。
当然,只是一厢情愿。
嘉福寺是依山而建的,这处禅寺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上面还有一处建筑名毗卢阁,是寺中储藏佛家经典的所在。
此时此刻,四皇子萧少玹正带着贴身太监李世在此翻阅佛经。此前那知客僧口中方丈接见的贵客便是他了。毗卢阁开着窗户,从这边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下边禅寺后院的情况。
萧少玹捧着一卷佛经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李世忽然“咦”了一声。“殿下您快来看!”
四皇子最烦看书的时候被人打扰,有些不悦道:“什么事?”
李世小声道:“殿下快来看,好像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萧少玹走哪都带着他,他自然也认得陆清岚。
萧少玹果然立刻放下书卷,踱步走了过来。从开着的窗户顺着李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草木掩映间,有一个身穿大红色缂丝罗衫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长长可爱的小辫子,上面绑着彩色的缎带。
萧少玹眼力极好,虽隔得甚远,还是看清了她的脸,不是陆清岚还有何人?
萧少玹一时不解,问:“这小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李世道:“奴才刚才瞧着六姑娘是从那一间房中翻出来的,”他指着陆清岚的房间解释:“奴才瞧着,大概六姑娘这是要…听壁脚?”
李世只是觉得这位六姑娘还真够出格的。
“哦?”萧少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淡淡说了一声:“有意思,这丫头行事一向都是如此出人意表的。”他一开始的时候接近陆清岚全是因为萧少珏,如今嘛,却慢慢对这个小姑娘本身,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萧少玹把经书扔到一边,走到窗前,李世赶紧给主子让开地方,他趴在李世刚才的地方,目光所及,刚好能看到陆清岚的头顶。
且说陆清岚正打算好好听一听三太太的壁角,忽听得头上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之声,陆清岚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她想这后山山高林密,有几只鸟儿实在是再正常没有的了。
哪知那鸟鸣之声源源不绝,始终在耳边响彻不休,她这才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就看见自己头顶的毗卢阁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穿一身月白色锦袍,只随随便便趴在那里,就有一股清贵飘逸的气质扑面而来。
陆清岚也认出了那是萧少玹。她前世和萧少玹朝夕相对十几年,竟不知他还有一手这般出色的口技。
她本就极度讨厌这个男人,如今这种情况,更不想搭理他,因此转过头只当做没看见。哪知那鸟鸣声在她耳边响个没完,她愤怒地回头,朝上面打了一个进去的手势,那意思是“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爱干嘛干嘛去,别再这里讨姑奶奶的嫌。”
萧少玹还头回见这样的。这小女娃做了错事当场被捉住,居然还这般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也真算是稀奇了。他也不由起了童心,便向着陆清岚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她所处的草地,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蛇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她自己的房间。意思是草丛中有蛇,你还是赶快回房。
陆清岚没想到半途出来这么一位捣乱的,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前世四皇子也不是个如此婆妈爱管闲事之人啊,今天这是哪里吃错药了?事关母亲生死,陆清岚快要急死了,哪里有心思和他玩儿这些眉眼官司。
不由大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过去,又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动作,接着用口型说道:“你少管闲事!”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比划得异常流畅。
说着转过头去,也不管萧少玹了,专心听起了里边的说话声。
萧少玹登时被晾在了一边。刚才陆清岚的那一连串动作其实颇为无礼,若是换做旁人,他早就要勃然大怒,不过她占了人小的便宜,这一番恐吓的动作做出来,偏偏多了几分可爱的意味。
萧少玹也就没怎么与她生气。不过他也没走,只是趴在窗口,倒要看看这小女孩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陆清岚再不理萧少玹的茬,把耳朵贴近了窗子,细心听起了三太太屋里的声音。很快便听到了三太太的声音:“…可曾安排妥当了?”
就听见一个声音,好似是那周氏:“你放心吧,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全都安排妥了,只等着那贱人…”说到这里,周氏的声音低了下去。陆清岚急得恨不能从窗子爬进去,奈何里头声音太低,她根本听不清楚。
等那周氏说完了,屋子里头紧接着发出一阵笑声,陆清岚听出屋子里三太太、马氏、周氏、王氏几个都在。
几个人商谈了一阵子,转而说起了风花雪月,陆清岚听了一阵子见再没有什么干货,这才提了裙子悄悄往回走。
等她走到自己屋子的窗子下面,回头一望,见萧少玹还趴在那里瞧着她,正因没有听到三太太几人的密谋心里不痛快呢,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十分灵巧地翻上了窗台,从半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萧少玹见再也看不见小丫头的半片衣角,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再说陆清岚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姐姐好梦正酣,放下心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睡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丫鬟们就进来把姐妹两个叫醒,收拾一番之后,众人到院子里集合。赵氏正和冯氏及纪氏商量:“时候不早,咱们这便下山吧。”
众人自没有什么异议。赵氏又邀请道:“二嫂、周姐姐、王姐姐也和我们一道下山如何?”
马氏、周氏几个自然答应。陆清岚在一旁冷眼瞧着,也不说话,只等着看她们能出个什么幺蛾子。
第39章 撞破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山门,正要出来,就见嘉福寺的老方丈陪着一位锦袍少年走了过来。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众人便被那个锦袍少年一身优雅高贵的气度震慑住了。王氏忍不住问道:“这是谁人?”
嘉福寺不是等闲的佛寺,能得老方丈相陪的必是位高权重之人。平凉侯府交际甚广,却是知道四皇子的来历。马氏便道:“这是四皇子。”她的目光也落在萧少玹的身上挪不开。
“这就是四皇子?”周氏也忍不住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听说他在众位皇子中不过普通?今日看来却是这般出众,这龙子凤孙果然不同凡响…”
马氏也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那龙子凤孙流着天家的血脉格外与众不同吧。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做了皇子们的王妃…”
待方丈大师陪着四皇子徐徐走过来,众人避让至一旁纷纷施礼,萧少玹只是点头致意,并不多言。以他的尊位,如此并不失礼,况且众人都是女眷,所以也没人敢和他计较。
众人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走到了山门之下,才忽地转身,看向众人,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众人俱是一怔,不知其意。唯有陆清岚心知肚明,萧少玹是笑给她看的。
直到他上马扬鞭而去,众人才又重新变得活泛起来,一时间叽叽喳喳议论起各位皇子来。却没有意识到刚刚那片刻,他那强大的气场已经影响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在山门外上了马车。熙熙攘攘往山下走去,待下了宝珠峰,距离京师还有十余里的路程。走了不到一二里路,赵氏便说自己口渴。周氏道:“我有一个庄子,就在宝珠峰底下,距离这里不过一二里的路程,如今时辰尚早,各位不妨随我去庄子上喝口水如何?”
这一番做作如何逃得过陆清岚的眼睛,她只在心里冷笑。却对纪氏道:“娘亲,我也有些口渴了,咱们便去吧。”堵不如疏,就算是陆宸真的在外头养了外室,早些掀出这处伤疤,也要好些。
况且看这样子,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躲避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纪氏和陆宸夫妻多年,对他的人品做派是极信任的,况且不过一两个月前,陆宸还写下了一份保证书,现在还在陆清岚手中收着。对纪氏来说,收在陆清岚的手中和收在她手中是一样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纪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众人跟着周氏的马车来到她的庄子上。周氏的陪嫁庄子方圆三四里地,不算太大的一个庄子,庄子外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庄子里有十几户下人在此打理,种了些瓜果蔬菜,周氏提前派人去通知,庄头已经带着庄子上的所有人口全聚集到了门口列队迎接。
来的马车太多,一时无法全部进入庄子,周氏便招呼众人在庄子外头下了马车。众人下了车,三太太忽然指着隔壁的一处庄子道:“周姐姐,这里跟你只隔着一条小河,对面又是谁家的庄子?”
周氏笑道:“从前,这是澶州知府赵申家的庄子,后来那赵申得罪了秉笔太监夏松,被夏松设计陷害,送了性命,家中男子全被流放,家产也遭抄没充公,想是被内廷司卖了,如今买主是谁我可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赵氏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对面庄子门前拴马石上拴着的一匹骏马道:“二伯母,若我没有看错,那好像是二伯的马。”
纪氏也是一惊,没想到丈夫真的在此。登时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陆清岚和姐姐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父亲不在东山书院读书,跑到别人的庄子上做什么?
周氏已经假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能够吧?据我所知,对面庄子上除了几户佃农,最近搬来了一位年不过双十的妙龄娘子!难不成陆二爷到此,竟是为了…”她话没有说完,可是谁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了。
难不成陆二爷到此,是为了看这位小娘子的?
难不成陆二爷这是在此处养了外室?
周氏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是那话中的意思,在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纪氏尚未说话,陆清娴已先开了口:“此事涉及到家父的清誉,还请您慎言。”陆清娴在侯府一众姐妹们极为出众,不单因为她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的个性。
连她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她是真的炸毛了。
周氏笑道:“三姑娘莫急,我不过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是与不是,咱们入了庄子一看便知。”
说毕看了纪氏一眼:“二太太,您的意思呢?”
纪氏沉声道:“周姐姐要怎么个看法?”
周氏指着庄子里一处最高的三层建筑道:“那处是我命人建的一座小小的藏书楼,颇能登高望远,站在最高的第三层,附近几里方圆的尽可收于眼底,陆二爷在不在对面的庄子里,咱们进去一望便知。”
陆清娴拉着纪氏的衣裳道:“娘,咱们还是走吧?”
陆清岚也看着娘亲。
纪氏脸色煞白,犹豫了片刻,最后道:“是祸躲不过,咱们进去。”不论如何,她总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心安。
几位太太中除了冯氏神色尴尬,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剩下的几位全都是一脸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赵氏别过脸去,掩饰住一脸大仇得报的兴奋与幸灾乐祸和奸计得逞。陆清岚却将她的表情收于眼底。
陆清岚心中已自大怒,难道前世母亲也是这般发现了父亲和兰姨娘之间的“奸情”的,那在场的几个人便都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帮凶,陆清岚已经在自己心里的小黑账上给她们一一记下了。将来有了机会,自当加倍报复回去。
得了纪氏的许可,一行人便随周氏去了她的藏书楼。藏书楼是全木质结构,每一层的层高足有4米,三楼四面都有窗,果然附近几里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周氏命人打开窗户,向对面的庄子望去,四下里都瞧了,却哪里有陆宸的影子。纪氏稍稍松了口气。
冯氏忙道:“这下好了,怕是诸位看错了吧。”
周氏胸有成竹:“或是进屋了,咱们只需在这稍等,陆二爷总是要出来的…”正说着忽听得马氏兴奋地喊了一声。“有人出来了…”
就见一身竹青色长袍俊逸潇洒的陆宸自对面一间房中走了出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厮观言。
三太太和周氏等人对望一眼,难掩目中之兴奋,按照房舍建造的布局看,陆宸刚才进入的那栋屋子,正是庄子主人的居所,这庄子又不是长兴侯府的产业,陆宸在外蓄养外室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陆清岚只气得紧握双拳。男人果然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爹爹明明给自己写了保证书,却还是忍不住到外面拈花惹草。只可怜了对他始终信而不移的母亲。
回头去看母亲的时候,只见母亲脸色煞白,身子一摇,差点摔倒。多亏陆清娴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站稳了。
这时好戏才刚开锣。转瞬从房里奔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十分素净,头发虽梳得整整齐齐,却没有佩戴任何钗环。这女子有一张尖尖的漂亮瓜子脸,虽不至于有十分颜色,但是娇娇柔柔,一双大眼雾蒙蒙的,仿佛蕴着两汪清泪。
便是女人们看了也要生出三分怜惜,何况是男人?
陆清岚如遭雷殛!
果然便是那个前世害死自己母亲的“兰姨娘”。陆清岚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杀了这个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狐媚子。
就听见马氏惊呼了一声道:“瞧这小娘子的装束,穿得这般素净,又是粗布麻衣,难不成…还在孝期?”
没有人接话。若包养外室只算道德问题,那么与守孝女通奸,那可就是原则性的问题,按照大齐律例,那是涉及到触犯例律,要革去功名的。
“爷,爷!你等等奴家,等等奴家!”那女子在后头惶然叫着,声音凄怨哀婉。陆宸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脚下步子迈得越大,走得也越发快了。
眼见得陆宸越走越远,那女子忽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陆清岚看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心里疯狂吐槽,连摔跤都摔得如此“娇娇弱弱姿势优美”,这位“兰姨娘”若不给人做小,还真是可惜了这天生的异禀。
陆宸身子微顿,毕竟心软,犹豫了一下,才转回头走了过去。伸手将赵蕙兰拉了起来。
赵蕙兰就势拉住了陆宸的衣襟。她抬起一双婆娑的泪眼,泪盈盈望向陆宸:“自爹爹去了,世人皆可践踏欺辱蕙兰。蕙兰敬重爷的人品,没想到爷竟也是这样的人!慧兰已将清白之身给了爷,难道爷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将蕙兰独个丢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吗?”
陆宸无奈道:“赵姑娘,我陆宸七尺男儿,做下的事情便没有不认账的,只是事发突然,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总要给我些时间,让我拿出章程来!”
赵蕙兰还是不肯撒手,“那爷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复?”
第40章 发酵
陆宸长叹一声道:“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不知该当如何?只是我如今年届三十,早已娶妻,并且育有一子二女,我曾发下弘愿,今生今世只守着妻子一人过活,绝不纳妾。”
他艰难地说道:“若在下全力为姑娘寻一值得托付之男子,再送姑娘一份丰厚的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嫁人,做正头妻子,下半世衣食无忧,姑娘看可好?”
本来赵蕙兰勾引陆宸是受人指使,并非自己所愿。可是这段时日与他接触下来,发现他不但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更兼有一颗赤子之心,待人热忱贴心,况且她也打听过了,陆宸之妻纪氏出身南方大族,待下人极为宽和,并不是刻薄毒辣之人。想来就是嫁入二房成了姨娘,这样的主母也好应付得多。况且这等女子多有一副傲骨,想来不至于着意难为她这等落魄之女的。
更何况长兴侯府大富大贵之家,即便是一个姨娘,比起平头百姓的正房娘子,那不知要富贵多少倍。她父亲得罪了阉佞,被害死在东厂天牢里,全家的成年男子尽皆流放岭南,这段日子她颠沛流离,尝尽人间疾苦,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了陆宸这棵高枝,便是做姨娘她也一百个愿意,她又怎舍得放弃?
赵蕙兰泣道:“当日爷与蕙兰共处一室共卧一榻,肌肤相亲,蕙兰乃是云英未嫁之身,已与爷做下这些,哪里还有脸面再嫁作人妇?蕙兰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望为奴为婢,一生伺候爷与夫人。若是爷嫌弃蕙兰乃是罪臣之女,不愿意收容蕙兰,蕙兰不敢怨恨爷,只是蕙兰如今落魄至此,又坏了清白之身,哪还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
说着她猛地站起身来,两人说话处正有一块石界碑,赵蕙兰做势便向那石碑上撞去。陆宸吓了一跳,赶忙拦腰抱住她,惊道:“赵姑娘,千万莫做傻事!”
赵蕙兰乘势一滚落入陆宸怀中,抱了他的腰,凄然道:“爷既然不愿接纳蕙兰,为何还要拦着蕙兰,不让我此去九泉陪伴父亲的英灵。”
她的父亲澶州知府赵平被冤死在东厂,却也因此在士林中获得了极大的声望。她这般提起,陆宸更是大感羞愧。“罢罢罢!这件事总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我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但赵姑娘要给我一些时间,让我禀明了父母,再与妻子好生商量一番。我这便与姑娘约定,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我自会派人来庄子上接姑娘入侯府。姑娘你意下如何?”
赵蕙兰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她也明白,现在陆宸是满心的愧疚,这才答应纳她为妾,若逼得紧了,万一再有什么变化那可就麻烦了。何况小妾想要进门,若无主母点头,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赵蕙兰这才道:“既如此,奴家听爷的安排便是。”
陆宸这才得脱,落荒而逃般地离去。
藏书楼上,几位太太的目光全落在纪氏的身上。众人虽没有听见陆宸和赵蕙兰的对话,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人拉拉扯扯,赵蕙兰甚至扑入陆宸的怀里,陆宸抱着她的腰,因此两人的关系已是不言自明。
王氏假作关心地道:“陆二太太,你没事吧,瞧您脸色可不大好!”几个人见了纪氏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全都十分快慰。要知道她们几个人,哪个人的男人没有个四五六七房姨娘,就连房中姨娘最少的王氏,丈夫也纳了四房小妾,还是因为广恩伯府里头的瓤子空了,供应不起子孙的奢靡挥霍。
平日见陆宸和纪氏好得一个人似的。纪氏快三十的人了,陆宸对她还是如珠似宝的,房中不要说姨娘,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都是公侯伯府公子哥儿,几位太太心里早就嫉妒疯了。见陆宸在外头养了外室,她们就差没有拍巴掌叫好了。
纪氏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接连扇了几记耳光,又是痛心又是羞愧。却还要坚持着,说了一句:“我没事!”
马氏眼珠子一转,挑唆道:“既然恰巧撞见了,陆二太太不妨见一见这位小娘子!”真是看戏的不怕台高。
纪氏虽然心下气恼,却也不想让几个人再看自己的热闹。因而道:“不必了!今日我也累了,就不打扰周姐姐了。”
众人看过了这样一场大戏,全都心满意足,一时纷纷告辞。
纪氏带着陆清岚姐妹两个坐上了马车。陆清娴伸手握住纪氏的手,有些担心地道:“娘亲,您没事吧?”
纪氏见两个女儿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心,有些后悔不该叫女儿看见了这样的污糟事,勉强笑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
陆清岚却暗暗担忧。这段时间的观察,母亲虽然表面和善,其实甚为骄傲烈性,陆清岚那般刚烈的脾气也不是白来的,基本上遗传自纪氏。她若是哭两声或者发一通脾气,陆清岚也能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