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非同小可,在那个瞬间,雪贵妃一声惊叫,断魂一般跳起来抱住自己的头,挟持武和帝的手也自然松开了。
萧煜一箭步冲过去将武和帝抢在手里,三两步出了屋,雪贵妃那嘹亮的尖锐的凄厉叫声,一下子狠狠地回荡在甲光夜空中。
宫门一下子被卫士用力地关上,像是关闭了一个富丽堂皇却阴森怖人的地狱,唯有一个上窜下跳不甘而不安的仇恨灵魂,在炼火中挣扎叫嚣。
有人搀扶过武和帝,萧煜一头跪地垂首请罪道,“儿臣不孝,让父皇受惊了。”
武和帝犹自惶恐地瞪大眼睛抽搐着,哪里能说得出话来。萧煜令人扶武和帝回寝宫休息,兵甲开始有步骤地撤退,陆醒走过来,躬身道,“王爷,雪贵妃的人都如何处置?”
萧煜道,“主犯杀掉,从犯赦免。”
陆醒应了声是,复呈上了那卷未发出去的立吴王的假圣旨,萧煜拿过来扫了几眼,凑近旁边的火把点着,耐心地等着火舌一点点吞上来,直到有烧手之患才扔在地下。
烧成灰烬,萧煜一脚踩了上去。他仰望夜空,静静地吐了口气,他的目光神色,没有夙愿得偿的圆满欢喜,却有高处不胜寒的深沉清冷。
他这种情绪,令陆醒有点费解心惊,不由轻唤道,“王爷?”
萧煜回过头,望向黑黝黝的,被关闭了的雪泽苑的门口,久久的,没有动。他对陆醒道,“钱慕雪苦心经营多年,勾心斗角,在后宫这种地方能完胜地活下来,最后却是被轻轻的一记空箭,吓破胆吗?”
陆醒道,“今夜危局,她已预知毫无活路,王爷之前那顿箭已是吓破了她,最后那一记虽是空弦,她却是惊弓之鸟了。”
“惊弓之鸟么?”萧煜道,“我看未必。人在孤苦绝望中,困兽犹斗,自然草木皆兵。”
陆醒应了声是,萧煜却是低下头浅浅笑了,他突然对陆醒说,“你说今夜若是换成我,会不会也是这样?”
也不要人回答,萧煜快步向外走去,陆醒在后面跟着,却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就是在方才的那一刹那,陆醒才深切地感知到,他的主子,这一年来柔弱守静抱恙示弱,看起来淡定冷静不惊不怒,其实却是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在他眼中,他的王爷自是有胸怀,有魄力,有胆识,心思周密心性坚韧,举重若轻用人不疑,却不曾想过在他的谦卑与谈笑的背后,有多少惊涛骇浪惊心动魄,乃至于在一朝功成之后,因为赢得太过艰难惊险,没生出多少胜利的快感,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叹了。
叶修道,“我便是料定吴王会来,才让你二哥守在外面,没事,你二哥喜欢冒险逞凶,何况他众我寡,不宜硬拼,你二哥听到动静便先带人撤到外围,再来个背后突袭也是常事,我们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射入三五只火箭来,那箭头裹了易燃的油纸,一入洞便熊熊燃烧起来!承影飞快地又给打飞出去,但是火箭却是越来越密地射进来,易卿阳的属下也加入了战斗,一时控制了局势,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叶修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道,皱了皱眉道,“不好,这火箭上面有毒。”
说完,忙令承影他们退后,众人进入藏宝室,关上石门,易卿阳的几个属下刚一站定便觉得头晕眼花,瘫坐在地上。
藏宝室虽然也算是个密闭的空间,但任是如何精密,也是难敌水火的,何况烟气。不多时,便见有淡淡的细烟从各种缝隙里渗透进来,袅袅上扬,很快在房顶上氤氲缭绕了浅浅的一层。
不晓得洛欢出了什么事,外面毫无动静,眼看毒烟越飘越厚,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沈墨瞳道,“相公,你带了我的细簪刀吗?”
叶修蹙眉道,“如今外面的弓弩不比黑灵,黑灵的连发弩再如何厉害,毕竟有限的,现在却是百千人一起攻击你,墨瞳儿要出去,很是危险。”
沈墨瞳道,“他们现在射的只是带毒的火箭,没想到人敢强攻出去,箭弩集中在洞口,以我的身法,只要闪出去,他们的弓箭未必追的上,到时我擒贼先擒王,也未必会输。”
叶修仰头看了看越来越浓厚的烟雾,又看了看窝在承影怀里苍白打蔫的陆小悄,又看了看沈墨瞳泛白而疲惫的脸,未下决定。
沈墨瞳道,“相公,万一二哥不能及时阻止,过一会儿我被毒倒了,我们便没机会了!”
叶修将那沉甸甸的细簪刀交给她,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墨瞳儿小心。”
他已然虚弱无力。那个瞬间沈墨瞳看他清俊的眉眼,看清他苍白得令人惊心的脸上,蒙了一层垂死的青灰。
刹那之间被悲恸了情怀。叶修抱了抱她,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亲了亲,抿了抿她脸侧的乱发,说道,“去,我等着你回来。”
沈墨瞳起身,易卿阳突然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告诉吴王,他身上有我种的加味诛心蛊,别以为他偷偷服的解药能根治,他活不活,活多久,最终我说了算,没有钳制他的筹码,我岂不便成了任他们玩弄于股掌的傻子?”
沈墨瞳忍不住道,“那我身上的偷心蛊,是不是也该求表哥赐下解药?”
易卿阳道,“我早就想通了,你能提前服了散功的解药,又怎么会没想到偷心蛊,都提前服了药了,怎么,墨瞳儿这是淘气,再问我要一次吗?”
沈墨瞳“哼”了一声没理他,石门倏忽打开,重重关闭,眨眼功夫不见了沈墨瞳踪影。
易卿阳低头看地,唇边浮上很清浅邪气的微笑,说道,“我倒希望墨瞳儿能晚回来一会儿,”他的目光看向叶修,“能和叶先生死在一起,易某人,幸甚!”
这话陆小悄不爱听了,她怒目易卿阳道,“谁要和你死在一起!”
易卿阳淡淡道,“还有小悄,易某人更幸甚!”
陆小悄欲回嘴,被承影极其粗暴地扭过头,呵斥道,“给我闭嘴!”
沈墨瞳在一片箭风火雨中闯了出去,凌风踏空,几个辗转起落便如翔鹤飞鸟般立于对面山壁间的一株古松上!
太阳刚刚升起一杆高,薄雾未散尽,山间露水未曦,沈墨瞳衣袂飞飘,亭亭玉立于峭壁之上,一声清喝大声道,“王爷要杀人夺宝,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万一惊动神灵,山崩石裂,您可就是人财两空了!”
吴王昂然于马上,收敛了温文如玉的姿仪,露出了冷酷狠绝的指爪,他半眯了眼望着沈墨瞳,冷笑道,“原来是沈姑娘啊,你不好好陪着叶先生,出来先送死做甚!”
他马鞭一指,顿时兵士的箭弩齐齐对准了沈墨瞳。沈墨瞳在晨风中扬脸一笑,山风猎猎,刮起她的衣发如飘。
她说道,“十年了,我们即便不是战场相遇,也是因母成仇,今日了断,也正好来一个痛快!”
箭弩如疾雨,气势磅礴而来。
69.毁天灭地
沈墨瞳在他们发箭的一刻,先是凌空跃起,然后俯冲而下!
因为她高高立于山壁之上,底下的箭是从低往高,呈抛物线的形状冲上去,沈墨瞳俯冲而下,足尖踏箭逆波而驰来。
她的步法极其轻灵鬼快,一溜烟般,在兵士换箭的功夫,她已踏入阵中,离吴王不过百十步距离,沈墨瞳挥起细簪刀,攻入!
吴王身侧自也非等闲之辈,见沈墨瞳的刀光闪来,他们将吴王护在身后,围攻沈墨瞳。
沈墨瞳救人如救火,抢的便是时间,哪有功夫与那些人纠缠?她变幻身法,游鱼般闪出围攻,随手斩落一骑兵,骑在马上,以刀开路左冲右突,眨眼间在吴王军阵中挑开一线,直插入射火箭的士兵当中!
沈墨瞳的身法极快,动乱几乎是一瞬间发生,待弓箭手反应过来欲射杀沈墨瞳,但中间隔着的都是自己的同袍,无法放手开弓,只能束手望向吴王,寻求指示。
火箭上的毒包皆附在箭尖,上面涂有白磷,箭离弦而出,瞬间的摩擦急剧的穿梭引燃磷火,点燃毒包而随箭落入山洞中。沈墨瞳于阵前灵机一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身上的火折子点燃向背负着毒包的士兵身上投去,白磷遇火则燃,士兵恐惧中躲藏碰撞,不多时,吴王自己的人烧成了一片。
沈墨瞳勒马,隔着铁与火的风烟,远远地望着吴王萧烨!
她昂着头,衣襟被风扬起,长发飞卷着,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虽有三分英武,但还是十分的娟秀。
隔着那动乱,惨叫,毒烟,吴王萧烨半眯了眼静静地望着沈墨瞳,他自是从未想到,那个已成死棋势单力薄的哑女,能有一日与他这般孤身对峙。
沈墨瞳落落一笑,纵声道,“表哥让我给你带句口信,你身上有他的加味诛心蛊,莫以为自行服用的解药便能根治!你活不活,活多久,是他说了算,你莫以为杀人夺宝便能永绝后患独坐江山,这世上没有不付代价便能利用的人!与虎谋皮,互相利用,便会互相制衡,你退不退兵,好自为之!”
吴王突然变色。
他早知道,易卿阳是一头猛虎,绝不是帮助他夺得天下打赏个南越王那么简单!他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只待一朝利用完赶尽杀绝。易卿阳在自己身上玩的小猫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动声色找好了高人,确保自己不会受制于人而已。原来易卿阳竟也是知道自己服食解药的!那么他说的加味诛心蛊竟是真的!
吴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他有些不能呼吸,突然觉得远处白花花的太阳光令他刺目昏眩。
已经撕破脸,沈墨瞳毕竟怕吴王困兽犹斗,来个鱼死网破,于是趁着吴王心神震撼之机,她弃马凌空翻走疾驰奔过去!
翻腕,出刀,冷硬的金属摩擦出细微的啸声,沈墨瞳再次攻向吴王,还是欲挟持吴王令他退去围攻!
吴王的身后突然一阵混乱,沈墨瞳奇迹般地发现吴王的身前竟没有高手护卫的拦截,细簪刀畅通无阻的,直直取中吴王!
然后她感到一股极强大、极强悍的力量,狠狠地打回了她的细簪刀,还令得她虎口一震,被拖飞跌在地上!
沈墨瞳骇然抬头,却见洛欢天神般巍然跨坐在赤电马上,那柄厚重的玄铁刀赫然架在吴王的脖子上,刀背被自己的细簪刀震得正微微颤动。
洛欢开口便骂,“死妮子!没见是自家二哥,没头苍蝇般乱打什么!”
沈墨瞳没想到第一次领略洛欢的神威内力,是在这般的情况之下。她狼狈地爬了起来,疼得几乎站不稳,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被翻了个儿,每一寸关节肌肉都在细细地疼,余痛残留不绝。
洛欢道,“你怎么杀出来了,里面发生什么事?”
沈墨瞳半晌才喘上气来,“他们往里射火箭,有毒烟。”
洛欢骂了一句,翻过玄铁刀狠狠地将刀背割向吴王的脖子,“看着白净斯文的,没想到你还挺毒啊!快点令你的人束手就擒给我退了,否则刀剑无眼,我管你是不是王爷!”
吴王闭上眼,被玄铁刀压得摇摇欲坠,挥手令自己的人退下。洛欢回头对问心阁的人道,“我在这儿看着这丧门星,你们跟着夫人,赶紧上去救人!”
沈墨瞳再见到叶修的时候,叶修奄奄一息,白着脸对她笑了一下。沈墨瞳鼻子一酸,抱过叶修道,“相公,你撑住啊!”
陆小悄内力较弱,人早已不能动,被承影一般横抱起往外走,她的目光,却忍不住望向了易卿阳。
易卿阳也正随望着她,在承影高大的身影欲跨出门口的时候,易卿阳唤道,“小悄。”
承影站住。
易卿阳道,“永别了。愿你恩爱白头,子孙满堂。”
陆小悄倏而落下泪来,可她最后的视线所及,易卿阳却正在笑。笑得很清浅,很明净,很温柔。似乎由心欢喜,似乎无从悲戚。
擎天索石室的门复又合闭,易卿阳独自留在了里面。他毅然决然,喝令所有的人出去,连同手下也不准留护。
众人在山下各自调伤解毒。洛欢见叶修的样子不由心疼,横眉立目地便把沈墨瞳训斥了一顿。说沈墨瞳他们进去不久,突然窜出很多条毒蛇,攻击人极其凌厉,毒性又极霸道,斩断蛇首竟还继续跃起攻击,不少弟兄因为大意中了蛇毒,只好运息护卫,吴王的军队合围而来,他们差一点便被包了饺子!
洛欢对此事极是耿耿于怀,堂堂三尺汉子,被区区毒蛇摆了一道,竟差点误了事,遂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沈墨瞳身上,没头没脸地质问呵斥,“你通晓擎天索的道道机关,进去之后会有毒蛇出来伤人,你为何不早说!”
沈墨瞳低着头,咬着唇,乖乖地挨完了骂才敢小声解释,“二哥,对不起,我娘,…,没和我说。”
这一句让洛欢消了多半的气,他“哼”了一声,忍不住又逞了句威,“若你的错,我非送你上刑堂!”
沈墨瞳低着头,唯唯诺诺。
承影为陆小悄驱了毒,陆小悄犹自恹恹,低着头,倒也未曾敢去看向擎天索的方向。承影知她心事,问道,“想什么呢?”
陆小悄被他一问,一哆嗦,竟有几分惊心破骨的惶恐。她越发低着头,极快地否认,“没。”
承影一下子觉得被洛欢痛骂的沈墨瞳,也没眼前这诚惶诚恐的小身子来的可怜。
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承影没再言语。
吴王已经交还到军中韩寄将军麾下,洛欢这就抱了叶修带人离开。陆小悄低着头磨磨蹭蹭落在最后面,很是可怜兮兮小心翼翼,试探哀求地望了承影一眼。承影看她那样子,说道,“路是他自己选的,你舍不得也没用!”
陆小悄的头低得更深,不说话。
承影不再废话,将她往臂弯一搂便往前走。然后听到身后似乎有一声由里而外碎裂的声响,脚下的地忽而震颤开来。
众人驻足回头,眼见山石崩裂,正缓缓地毁塌下来!半边山,整个半边山,正摇晃着,要轰然倒塌!
陆小悄怔怔地望着,瞪大眼,张大嘴,发不出声音。
那一刻山崩地裂。那一刻暗无天光。那一刻,众人必须四下逃亡,作鸟兽散。
毁掉擎天索,毁掉自己,那一代君王潜心建造的国之基石,与易卿阳心如死灰宁愿山河破碎的霸气,惊天动地,毁天灭地。
从此再也无人觊觎,无人垂涎,无人探访,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
所有的野心与梦想,一个人,一个国家,彻底终结,就此埋葬。
短短的一朝一夕之间,屡涉险境,步步惊心,众人逃出生天,皆已疲惫不堪,就连洛欢也失去了精气神,泄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喘息了大半晌。
山崩石坏,激起的烟尘震荡无可比拟。众人皆是灰头土脸的,洛欢忍不住对沈墨瞳道,“我说,这道机关,你娘也没和你说吗?”
沈墨瞳看了眼怀里昏睡的叶修,说道,“我娘传承的是打开擎天索,至于毁掉,那该是帝王的传承。”
洛欢扫了眼崩塌的方向,“算他还有良心,若是你们都在洞里他来这么一出,我们就全都玩完了!”
慢慢的山明了,天亮了,众人一身狼籍地回到居所,打水洗漱,吃饭休息。
叶修在太阳西斜的时候醒过来,发现沈墨瞳正贪婪而认真地盯望着他。眼皮仍觉沉重,叶修半睁开眼,微微笑了。
沈墨瞳道,“相公你醒啦?”
那言语低而软,如他根本没有昏睡,他们都在一直聊天般寻常自然。
叶修挑唇笑,柔声道,“墨瞳儿一直看着相公干什么,嗯?”
沈墨瞳换了一只手托腮,凑近前,细端详着叶修的面容,像只亲近缠磨的小兽般,唇尖对鼻尖,浓浓笑,轻轻嗅。
她温软的手指轻轻滑上他的脸,轻言笑语,“相公的左眉心有颗小痣,平时竟没看出来,还有右嘴角,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向上翘的,还有啊,相公你这几日没刮胡子,我才发现你鬓边也有些许青黑的胡子茬,竟是毛发比较重呢!”
叶修捉住她的小手,笑道,“那墨瞳儿趁相公睡着,有没有数数相公有几根头发啊!”
沈墨瞳道,“没有,我正数相公的右边眉毛,才数到一千零七十六,相公便醒了。”
两个人于是笑,细密地贴着脸,轻轻地吻。
沈墨瞳去打来洗漱的水,为叶修梳好发,端来一小碗熬得香软的白米粥。
正在喝粥的时候洛欢和承影进来,问了叶修的情况。叶修的气色并不好,却是淡淡笑道,“我没事,洛二你带大家再休息两天,承影你马上收拾和我去京城。”
承影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去哪儿?”
叶修轻轻地吐字道,“去京城。”
洛欢一下子跳脚了,“你这半死不活的,去京城干嘛!”
70.水落石出
马车在漫天斜阳里飞快奔驰,为了减少颠簸,沈墨瞳靠在软座上,叶修偎在她怀里。
夕阳正盛正美,大路旁垂柳如烟,偶有琼花雪团般绽放,容光葳蕤而浓烈。
叶修叫马车停下,与沈墨瞳携手下了车,承影过来道,“先生,要休息会儿吗?”
叶修笑语,“先躲得远点,省得你二哥骂我,这里风景明秀,光急着赶路岂不是可惜了?合该赏赏这南国的山水田园风光。”
承影拿过水囊给叶修,叶修便靠着琼花树坐了,花间摇曳的光影,透过如冰似雪的花瓣,浅浅淡淡地落在他的脸上。
沈墨瞳抱着膝拄着下巴,嫣然望着自己相公欺霜赛雪般静逸出尘的姿容风采。
叶修拧了把她的鼻子,仰头望着枝上琼花甚是可爱,不由起身道,“我为夫人折枝花来。”
叶修身形颀长,树虽茂壮,但繁花压枝低,不过是他伸手可得的一个高度。他踮起脚尖,伸臂去够一丛半放的花,折了一下,没折断,叶修踮脚倾身双手去折,也不知何故,大概柔韧的花枝无力承受他倾身而来的力度,猛然一低一弯,叶修竟站立不住,直直地扑倒下去!
沈墨瞳“呀”地一声,眼明手快扑身去接,叶修是接到怀里了,她的人却随之倒下了。
叶修压在她身上,他的唇正好碰上她的。
花影摇曳,光斑涟涟,沁人的香,要命的暧昧。
叶修那无赖,竟也趁势将整个重量压下去,他双手按住沈墨瞳的额头,说道,“别动。”
把手里的花摘下几朵,插在沈墨瞳的头上,叶修目光深盈盈的,弯唇而笑,说道,“好看。”
沈墨瞳用余光瞟见承影紧张地欲冲上前,然后顿住,扭头退了下去,她的脸一下子便红了。
叶修坏笑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一手很可恶地摸向她胸前的柔软。沈墨瞳的脸越红,将他的手打开,欲起身,却被叶修重重地压下去。
“承影走开了。”叶修耳语道,伸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低头又很是缠绵温存地吻了她一口。
他咬着她的耳根笑语道,“晚上收拾你,墨瞳儿想相公了没有,嗯?”
那厮的动作语气太轻浮太浓腻了,沈墨瞳一下子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叶修坏笑,方磨磨蹭蹭装腔作势摇摇晃晃地从沈墨瞳身上爬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树下,吹了好半晌的风,直到暮色半斜,沈墨瞳脸上的红云褪去,才回到车厢去。
叶修风轻云淡,承影若无其事。马车复在大路上奔行,夜色悄然而至。
武和帝病重抽搐,乃至不能言语,满太医院的太医皆束手无策,萧煜高调着人去请问心阁叶修。
叶修看了信笑着顺手放在一旁,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管怎么样,也得帮他演完这场至仁至孝的戏。”
沈墨瞳道,“相公不顾身体,日夜兼程,便是想帮他演完这场戏么?”
她的话里不无幽怨。叶修笑着拢了她在怀,柔声道,“墨瞳儿不想回去看看雪贵妃,然后在你娘坟上上三炷香么?”
沈墨瞳望了他一眼,垂眸道,“生者和死者,哪一个才重要?我即便想,可更不愿相公受颠簸之苦。”
叶修低头亲了她一口,贴着她的脸笑道,“所以你也得明白我,我又能有多少机会,能陪着你回到京城,去扫墓上香?”
沈墨瞳眼眶湿了,低头不语。叶修拥着她柔声道,“我的每一天,都想为墨瞳儿做些事,谁让你那么可爱,让我不知道怎么样,只想呕心呕肺地去对你。”
这种情话,说得实在让人悲怆。沈墨瞳不由落下泪来,叶修深笑着用唇吻去,点着她的鼻子道,“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我这说好听的,你也哭。”
这时承影敲门进来,说道,“刚接到消息,吴王于回京路上染了风寒瘴气,医治无效,死了。”
叶修叹道,“诛心蛊毒发,普通医官如何救治,可惜了,一个光风霁月的玉人!”
如此快马加鞭,半个多月后叶修赶到京城的时候,萧煜带人亲自出宫去迎,见了叶修,顿时吓了一跳。
虽是如旧清俊,但整个人迅速虚弱衰败了下来,印堂眼角有了青灰黯淡的死气,行走坐立都非常吃力,全赖承影在一旁扶持着。
萧煜痛呼道,“先生因何病得这般重!”
承影道,“回禀殿下,在南越先生不得已动用全部暗器搏命,终至力气耗尽,损及五脏。”
萧煜怔愣住,叶修只淡淡笑着,俯首谦恭道,“请王爷安。”
萧煜一把扶住,唏嘘感动道,“先生!”
叶修道,“在下命该如此,王爷不必放在心上,趁我还算清明,去为王爷看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