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笑着,撅嘴道,“难道他不该骂,本来就是他不好!”
李安然道,“骂人有用吗?你在那里骂人,还能思考吗?”
李若萱奇怪道,“思考什么?”
李安然道,“想应战的办法啊。你必须要记住,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冲动,骂人不管用,人家不会因为你骂他,就停止杀你。”
李若萱默然扑在哥哥怀里不说话。李安然道,“记住了,出现什么问题,就想什么办法解决。较量的永远都是实力,你赢了,不需要逞口舌之利,你输了,口舌之利也没用。”
李若萱低声道,“哥哥我知道了。”
李安然苦笑道,“那你还不松开,压着我的腿倒没关系,反正现在它感觉不到疼,可是我左肋被射中了,你用头顶着,很疼的。”
李若萱一下子躲开,看着哥哥的伤口紧张道,“严不严重,我去拿药!”
李安然一把抓住她,说道,“你往哪儿跑,你身上不是有金疮药。”

李安然在朦明的晨曦中给自己煮药。李若萱没有梳洗,睡眼惺忪出来,见了李安然,一下子抢过去,说道,“哥哥你要多休息,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李安然看她明显没有睡醒,怜惜道,“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过半个时辰我叫你,回去睡吧。”
李若萱不肯依,把李安然往外推。李安然无奈道,“你年纪小贪睡,我没关系,反正怎样都是睡不着。”
李若萱突然就顿住,哥哥说,他睡不着。
李安然看她眼圈一下子变红了,忙道,“你看你又多想了,我没事,我是说原来早起习惯了,才睡不着。”
李若萱看着哥哥眼里的血丝,忍不住落下泪来。李安然连声道,“好好我去休息,你别哭。”
送走了哥哥,李若萱一边煽着火,一边落泪。哥哥睡不着,他怎么能睡得着。没人比他自己更知道他们有多凶险,他的脑子整天都在动,在思索,下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哥哥一定会在没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嫂嫂。想他们未出生的孩子。想他曾经那么爱一个女人,那么想保护一个女人,可是他无能为力。
哥哥总是风平浪静的样子,可是李若萱知道,哥哥心里很恨,直到可以恨出血来。
面具人害死了嫂嫂和侄儿,可是哥哥他不能直捣黄龙去报仇,他只能躲藏,只能出现在这里,接受追杀。
哥哥怎么能睡得着!可是他伤重,他劳形耗神,他殚精竭虑,他游走在生死的关口,再不得休息,不是要要了他的命吗!
李若萱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有手有脚,没有伤,可是她什么也帮不到哥哥,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没用!
真的打疼了。李若萱自己揉着脸,忍住哭声,泪却汹涌地流。
她的心很疼。哥哥让她的心,很疼。

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饭。李安然突然撂下筷子,对李若萱道,“若萱我们快走!”
李若萱懵了,傻乎乎望着哥哥。
李安然自己转动轮椅,催促道,“快走!马上走!向南走!”
李若萱回过神小跑着推着哥哥走,连声道,“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安然道,“别问,别回头,快跑!”
他的语气急促,神色冷峻,李若萱不及思考,很听话地拼命跑。她的脚刚刚踏出院门不足三丈远,她感到脚下的地在摇晃。她继续拼命跑,等到她跑不动了停住喘歇的时候,他们买下的客栈发出可怕的一声爆炸,在一片火光中,轰然倒塌。
李若萱不可置信地看着,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安然皱眉道,“来得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李若萱后怕。她惊恐不安道,“哥哥,是谁来了?”
李安然闭目,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道,“地龙。”
李若萱失声,“地龙是谁!”
李安然道,“前几日的冤魂,差点要了你四哥他们的命。这地龙,地下之龙,说穿了,就是地下的王者,就是阎王。”
李若萱唇青,颤抖道,“阎王?”
李安然道,“比阎王还可怕,他们索命,不死不休。”
李若萱在大白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突然觉得四周阴冷,邪风嗖嗖。
李安然回头看她,唤她,“又怎么了,吓掉魂了?”
李若萱虚弱道,声音几乎是哭的,“那我们怎么办啊?”
李安然道,“快走啊,再不走他们就追来了。”
李若萱一听他们要追来,马上来了精神推着李安然飞奔,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看着一片荒郊野外,慌神道,“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李安然笑道,“你把我推到这儿来,现在问我去哪儿。”
李若萱道,“可是我,…,哥哥你也没说啊!”
李安然道,“向前走,然后走东边那条道,那边应该有一个小城镇,我们必须买点东西。”
李若萱“哦”了一声,推着哥哥走,但转而想起来,说道,“哥哥,我们的钱和包裹,都在那客栈里,被炸掉了。”
李安然道,“所有钱财哪能都放在一起,放心,我身上还有些。”
李若萱一阵欢欣,推着哥哥跑。李安然心疼得几乎很纳闷,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刚才还吓得半死,危险还没有解除,就因为他们还有些钱,能买些东西,她就一下子开心起来,好像是交了特别好的运气一样。
看着李若萱的表情,李安然有种微妙的感觉,或许,这个丫头,是个有福的,任何时候都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躲过去。他自己一直是在风口浪尖,有他在的地方总有危机,可是若萱跟在自己身边,或许能带来点好运气。
宿命的说法,一个人如果天生有福,那么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倒霉死绝了,那也轮不到他。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神其实和人一样,喜欢去气味相投的地方。你经常笑,欢喜之神就知道你喜欢他,会常常来;当然如果你总是哭,悲苦之神也以为你喜欢他,他就更流连不走了。
李安然怎么想,自己是个苦命的,李若萱是个有福的。
若萱啊,前途莫测,为兄我,就靠你那点福分了。

 

 

第九十八章 曼珠,沙华

那是一个偏远的小镇,李安然买了整整一大包东西,挂在轮椅的后面。李安然让她把易容用的东西,一包盐和火石,用油布纸包好,放在轮椅后面避光避雨的地方,他们还买了两床薄棉被,也用油布纸包好,两个人分别背在背上。
八月末的天气,早晚凉,中午热。李若萱跑了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茶摊上喝茶。
李安然虽然带着笑,但是看起来并不轻松,李若萱喝了两杯茶,忍不住探头过去道,“哥哥,那个,地龙什么的,追人一向这么慢吗?”
李安然笑道,“你还嫌来得不够快是不是?”
李若萱道,“不是,我是说,他们一早炸了客栈,我推着你跑而已,他们不会是,轻功那么差吧?”
李安然道,“地龙的人手分工是不同的,一般是分三拨来,第一拨是晴天霹雳,就是找到踪迹后人不知鬼不觉布好炸药,这些人一般是轻功好,善追踪,但是不善于应战。他们虽然没露面,但却是一直跟踪在我们身边,等待第二拨人来。”
李若萱一听说人家的人就在身边跟着自己,汗一下子就消了,开始透心寒。她转头四处张望,李安然笑道,“别看了,能被你看到,人家也不叫地龙了。”
李若萱顿时如鲠在喉,一口茶也咽不下去,李安然看她惊恐的样子,摇头叹了口气,李若萱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说道,“那,那第二拨人什么时候来,他们厉害吗?”
李安然道,“第二拨人叫摧枯拉朽,应该全是硬功夫,势如破竹,不可挡。”
见妹妹“啊”了一声,脸上叫苦的神色,李安然抚着她的头笑道,“如果我们侥幸逃脱,第三拨人来,叫做斩草除根。传说中,这第三拨人从来没出现过,因为他们要杀的人能让‘摧枯拉朽’出动的,就已经不多了,‘斩草除根’到底有多厉害,没有人知道。”
李若萱惊恐地睁大眼睛,忍不住转头四处看,李安然轻轻地弹了下她的头,端起茶喝道,“别看了,喝你的茶,喝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李若萱垂头丧气地还是左右四顾,再没有心思喝茶,听哥哥说还要赶路就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了眼天,伸手端过茶一口气喝尽,推过李安然道,“哥哥,我们去什么地方。”
李安然道,“看见东南的深山了吗,我们进山去。今夜子时,我们必须进了山去,否则我们就没命了。”
李若萱听了,推着他已经冲了过去,心急火燎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山看着近,走起来可就远了!”

月光星星点点清濛濛地从林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这里的林木参天耸立,走进去有一种旌旗蔽月的感觉。越往里面走,越黑暗。李若萱的心开始发虚了,步履慢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盼了好久的话,李安然告诉她,歇一歇,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她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李安然笑道,“傻丫头,看也不看就往上坐,也不怕,地上有什么东西。”
李若萱靠在树上喝水,咕噜咕噜地喝,李安然道,“先节省点,明天还不知道去哪里找水。”
李若萱怔了一下,她从没考虑过这问题,水,也会缺吗?
可是哥哥说了,她只好很节制地喝了一口,把水壶递给李安然,李安然接过,很节制地喝,李若萱仰望着参天的黑压压的古树,泄了一口气。
李安然道,“若萱,你别动。”
李若萱一下子怔住,李安然随手在旁边折了个灌木枝,一甩手细枝在李若萱头上呼啸而过,一团东西被抽出去,落在远远的地上。李若萱看着飞出去的东西,一下子惊跳起来,那,那竟然是一条不小的蛇!
她一下子扑到李安然的怀里,惊慌委屈地盯着蛇落地的方向。李安然抚着她的肩背抚慰,她惊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李安然道,“不是不怕蛇了吗?还吓成这样子!”
李若萱道,“我不知道啊,坐在地上好好的,冷不丁吓一跳!”
李安然道,“我们突然闯进来,它领地被侵犯受到威胁,刚刚正准备进攻你呢,差一点就扑上来缠住你的脖子咬你!”
李若萱突然觉得脖子一凉,“呀”一声惊叫起来,李安然忙道,“怎么了怎么了!”
李若萱僵直着身子颤声道,“我的脖子…”
李安然伸手去摸,笑道,“什么都没有啊,就是后颈稍有点湿,树叶上的露水掉下来了。”
李若萱舒了一口气,却是窝在李安然怀里不敢动,她有点草木皆兵了。她依靠的胸怀让她觉得安全,她抬眼看,参天的树细细直直地变小,变成一个小黑点,没有很多月光,但是可以看见一两颗星星,很清亮地眨着眼。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种昆虫非常让她苦恼,蚊子。
山林里的蚊子好厉害,叮了人奇痒。
李若萱忍受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抓,胡乱挥舞着胳膊。李安然护着她,用树枝为她驱蚊,李若萱心安理得享受了片刻,很快觉出不对劲,哥哥抱着她为她驱蚊,他自己呢?
后背,哥哥后背不被蚊子咬吗?
李若萱也折下树枝,在李安然背后晃。李安然爱抚地说她乖,李若萱片刻之间觉得,和哥哥在一起,相依为命,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很幸福很幸福,比昔日锦衣玉食还要幸福。窝在哥哥怀里,被他宠爱保护着,听得哥哥那声温柔感激的“乖”,她突然就乖得不能再乖。
有多久,她不曾有这种幸福的感觉了?嫂嫂在的时候,她偶尔也凑过去和他们撒娇,但是毕竟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往哥哥怀里窝,要窝也是往嫂子怀里窝。可是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幸福,哥哥,现在又是她一个人的哥哥。
很单纯的身份。就像哥哥刚刚回家来的时候,哥哥只是哥哥,他会带自己玩,会宠着她,她所有瞒着爹爹不敢说的事情,都可以和哥哥说。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怕他。爹爹死了,他突然以一种她完全陌生的姿态主宰她的生活,教她武功,逼她读书,要她弹琴,压制她的性子,温柔亲近少,严格要求多,即便自己有时不甚服气,可是也不敢太过造次,最后总是她小心翼翼在他面前认错,求饶。
他是她的哥哥,可是兼具了父亲和师父的角色,虽然亲,却不敢狎近。其实她多么想要一个像朋友一样的兄长,就像哥哥刚回家那样。
她知道,哥哥一直是疼爱她的,只是三年来,他们在一起最多的时间,不是练功就是读书,哥哥是很认真地教导她,在功课上从未缺席,可功课之外,他常常很忙,她想亲近,想黏着他腻着他,可是没有机会。
哥哥忙,她其实也忙。哥哥交代的功课还老是赶不出来,不能让哥哥满意,她哪还有时间和胆子去黏哥哥,只希望他晚点出现,离她远点才好!
有了嫂嫂哥哥虽然不那么严厉了,可是她的功课并没有减轻啊!何况知道哥哥成了家,她也不敢太淘气了,哥哥爱嫂嫂,她就是羡慕也是偷偷地羡慕。羡慕到,她希望也有一个男人,能那样爱自己。她会嫁给哥哥为自己安排的男人,得到那个人的宠爱,和哥哥就永远都是既亲又怕的距离。即便她长到八十岁,也少不了对哥哥的敬畏。
可是刚才,突然在一个瞬间,那个宠爱她保护她的单纯的哥哥就突然很鲜活地复活了。她无需有压力,也不用怕,只是很亲,被人宠很幸福。
李若萱一边挥动树枝驱蚊,一边就忍不住幸福地笑了,李安然道,“想什么呢,笑成这样子。”
李若萱突然就搂住哥哥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很陶醉的自己笑。李安然被她的小动作弄得有点痒,说道,“不会真的傻掉了吧,快被蚊子吃了,还傻笑。”
李若萱不说话,只是笑。
这时不远处的林梢传来细细的笑声,李若萱的肌肉一下子绷紧,猛回头,看见一个白衣的女子扯着两条长长的绢带像荡秋千一样缓缓落下,巧笑嫣然,长发飞飘,不像鬼倒像一个仙子。
李安然在她耳边道,“看树上。”
李若萱朝树上一瞟,原来还有一个人,一身漆黑的衣,一张白皙冷峭的脸,头上戴着一块莹莹美玉,正盘踞在枝梢面无表情地看着。
李若萱突然就想起常说的黑白无常,这两个人,一黑一白,莫不是就是黑白无常索命来了。
这两个人,白衣女子欣然巧笑,一看就生亲近之感,黑衣男子一身冷峭,冷酷绝情令人心生恐惧。李若萱有点茫然,这就是哥哥说的,摧枯拉朽吗,叫黑白无常岂不是更生动简单。
黑白无常来了,人还能活吗?
白衣女子落地浅笑道,“李安然是吗?久仰大名,今夜一见,小女子曼珠荣幸之至。”
李若萱从哥哥怀里下来,突然心荡神摇,只觉得在一个这么静谧的夜里,在这透着月光的密林里,在哥哥身边,看着轻盈美妙的白衣少女,即便死,也是一件欢喜开心的事情。
她平静欢欣得几乎灵感泉涌,她叫曼珠,他难道叫沙华吗?曼珠沙华,彼岸之花,从纷繁苦恼的人世,走向圣洁幸福的天国。
李安然看到妹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中了道了。杀人的最高境界,难道不是让被杀的人欢欣雀跃去期待死亡,平静安然地走向死亡吗?
一个绝美,死可以让人生欢喜心。一个冷酷,死可以让人生恐惧心。李安然在那个瞬间,也有一种解脱凡尘的了悟心。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这样艰难狼狈苦恼地挣扎求活,难道好过平静欢欣地引颈就戮?
生而失所爱,父母妻子都纷纷死去,为什么偏偏他非要活着,硬生生地去承受,鲜活跳跃的痛?
死亡的绝美与冷酷,远观是恐惧的,近前则是欢欣。如果死亡不是杀戮,而是一种艺术,那完全可以上升到哲理的高度。李安然有一个瞬间,也完全被其俘获。
未知生,焉知死。其实生死相依,浑然一体,一个了悟生的人,一定可以了悟死亡,反之一个懵懂的人,生生死死,不过是浑浑噩噩。
只是,了悟有了悟的欢欣,懵懂有懵懂的快乐。勘破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混沌才是合于大道。
对于像李安然那么聪明的人来说,这个问题不会长久纠结。他不惧死,更不惧生。死要快乐地死,活着,当然可以更好地活着。生而痛苦的人,不是缺少勇气,就是缺少智慧。
李安然什么也不缺。所以,当白衣少女凌空袭向他的时候,他很冷静,冷静得就如同高悬树梢那个叫做的沙华的男人。
少女的武器就是那条长长的绢带。她带着笑,几乎是明媚而清丽地擦着李安然的边,柔情地看了李安然一眼。
李安然伸手抓住绢带。绢带白而漫长,少女曼珠几乎毫不介意,凌空绕着李安然,翩然而舞。
美,绝美。
转瞬近,却突而渺远。一转身,一回眸,说不出的飘忽曼妙,温情缠绵。
她的青丝偶尔散落在近前的白绢带上,柔黑细密,像风中盛放的黑莲,转瞬间淡若雨丝,消失不见。
李安然抓着白绢带在掌心,一绕,再绕。他静静地看着,等着,眼睛看着少女曼珠,带着笑。
山林间起了淡淡的雾,和月光交融在一起,静美飘渺得不很真实。
少女曼珠在温柔地起舞。漫天的白绢纠缠散落,扬起飘飞。她突然闪到李安然面前,带着少女灿烂的笑,像一个恋爱的淘气情人一样,飞快地打着旋儿,扑向李安然的胸怀。
她扑过来,伸开双臂拥抱,她的脸几乎都触摸到了李安然胸口的温度。
有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是幻觉,所以她毫不在意,李安然好似和她有片刻的疏离。她感觉李安然好像轻微地闪了一下身,很轻微,但很快复归原位。她以为只是一个错觉。
其实不是错觉。少女曼珠飞快地打着旋其实就是在收紧绢带。当她扑到李安然的怀里,给他一个满满的拥抱,她的双手环住李安然的腰,脸贴在李安然的胸口。
在那个瞬间,收紧的白绢带应该在李安然的颈项上打成死结。她习惯性地勒紧手臂,等着李安然,停止呼吸。
一个暧昧的姿势,一个盛情的拥抱,一场美丽的盛宴,都只是为了,勒紧带子,让被杀的人停止呼吸。
李安然在她们相拥的一瞬间其实是闪了一下身,严格说来是向后闪了颈项,他身体的柔韧性无人可比,他的腰不动,却闪开了胸口和颈项,幅度之小速度之快令少女曼珠以为是自己错觉。
可是他闪身的精确度和技巧却是可怕的,他只是微微地一闪,然后抽紧掌心中的白绢,为他的颈项准备好的白绢不偏不倚落在少女曼珠脖子上,飞快地抽紧。
少女曼珠突然感到窒息,然后她惊恐地发现,是自己的脖子被缠住了。
她的瞳孔是不可置信的光彩,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她的每一个动作,速度的快慢和距离的远近都是千千万万次设计好的,万无一失,他李安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计算出,他不可能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杀死自己!
不容她醒悟过来,少女曼珠已经死了。李安然就是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杀死了她。
死神永远年轻。可如果死神也有死亡,它会惊恐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任何事物在面临毁灭的一瞬间,会惊恐吗?
反正曼珠是惊恐的,她无法说,但她的神情可以表达。
她骇然发现,世界上竟然有那样一个人,用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她计算好距离和速度,他也计算好距离和速度。他只是看似无意地抓住了绢带,他只是轻轻一闪身,就勒死了一位摧枯拉朽的死神!
绢带在他掌心绕了两绕,她看见了,可是她没在意,原来李安然也是在调整距离,一个能套住他的敌手的距离。
少女曼珠就死在李安然的怀里,她的脸惊魂地扬起,下巴抵着李安然的胸口,她的手还是紧紧地环抱着,像是娇憨的少女在情人的怀里邀吻。
李安然久久没有松手,就那样抱着她。等。等黑衣沙华。
沙华也在等。等李安然放开他的同伴。可是李安然不放。黑衣沙华不再等。
他挥动着长长的钢丝呼啸而至。李安然瞬间还以为是楚狂来了,死亡的呼唤。
钢丝像一条蛇,愤怒攻击的蛇。盘旋舒展让人看不清影子。灵动而绵延。很强悍。
李安然抱着少女曼珠,一手转动轮椅,在林木间穿梭。如果李若萱清醒她一定会明了,为什么哥哥一定要她拼命赶路,在子夜时分来到山间密林。
因为有密林。
黑衣沙华有能力让钢丝呼啸而至,从林木的间隙中游刃有余。可是李安然一动,这种平衡就破坏了。
李安然准确自如地掌握着轮椅动的速度和方向。强悍的钢丝在快沾到李安然边的时候被它打中的是一棵树。
一棵,两棵,三棵。四棵五棵六棵。李安然自己要躲开,还要顾及妹妹,还要达到他最终的目的,令钢丝缠滞住。
在钢丝达到第十棵的时候,效果出来了。由于黑衣沙华的钢丝很快,树被横截到倒下,是需要一个时间的。
十棵树,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毕竟黑衣沙华的钢丝闪袭而来,像稍纵即逝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