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他莫名焦躁,水米不进,送进去什么,不是砸了就是扔出来。请宫里的御医和林依来瞧,他安安静静地任其诊脉,然后把端来的药,摔碎在地上。
林依急得跳脚(本书由风\/月\/鉴/小说论坛制作,更多好文,敬请来访) ,“二叔怎么就不吃东西!这样子,别说是独阳散,便是饿也饿死了!空着屋子任火烧,一滴水也进不去,不烧成灰想干什么!”
孟小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劈头盖脸跟秦苍吵,一旁的卫襄就差点和孟小显打起来。
孟小显对着秦苍切齿道,“好!祸是我闯的,你说怎么着就能饶!要杀要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到底想怎么着啊我的祖宗!”
秦苍被他聒噪得实在不耐烦,嘶哑地吐字道,“出去。”
他这一说话也着实让孟小显愣了一下,和卫襄递了一个眼色,不管怎么说,这厮总算是开口讲话了。孟小显端着饭食到他跟前,央求道,“好二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好歹吃点东西,喝点药,有力气了你追着打我也行啊,…”
“啪”的一声,秦苍将端至身前的饭食扫落在地上,猩红着眼睛怒道,“滚出去!”
孟小显一下子便火了,跳起来骂道,“秦二你给脸不要!我还就不信我打不过你!卫襄你再去端,你看小爷我不捏着他的鼻子灌,堵住他的嘴我看他还能吐出来!”
孟小显撸着胳膊极其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抓了旁边的帘帐便撕,卫襄伸手拦着,孟小显道,“你别管我!活人惯的他!你看我不把这厮绑起来端着下巴灌!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
秦苍突然长身立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若魅影般拦腰将正在聒噪的孟小显远远地隔着窗户给扔了出去,对着卫襄喝道,“你也出去!”
卫襄称是,屋里一时静,秦苍背着身对着窗户,下午的阳光直晃他的眼,听到背后又有人的声息,秦苍打晃眯着眼,火冒三丈地回身吼,“出去!滚!…”
然后倏而顿住。
淡淡的粥香,轻轻地晕染开,静静地飘进他的鼻息,悄无声息地,撩拨诱惑着他的味蕾。
夏心夜穿着淡青素衣,眉如黛,眸半敛,一道细亮的斜晖如水草轻缠裙裾,她如一株半放的荷,芳盛柔美,静无声息。
她远远地离他站着,似乎就欲定在那里,因他的一声呵斥,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秦苍敛了怒气,直压抑着眼底酸酸的东西。夏心夜端着粥,小心翼翼地迈过满地狼藉,将粥放在桌上,然后在他的身旁,跪了下来。
秦苍的心像是被烙铁烙了一下,他微不可察地打了下晃,一只手扶住桌子。
“王爷,”夏心夜端庄温顺地跪好,低着头请罪道,“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害王爷饮食则吐,求王爷念奴婢呵护之心,暂且饶奴婢这一次吧。”
秦苍不语,夏心夜轻声道,“奴婢见饮食调效甚慢,王爷时有不适,心中忧恐,才打起了尸牙果的主意。未曾用过,刚寻见就被王爷发现了,…,”夏心夜稍顿住,咬唇道,“奴婢再不敢了,求王爷保重玉体才是。”
秦苍还是没说话。夏心夜把头低得更深,轻声道,“奴婢不敢欺诳王爷。真的是不曾用过,王爷可以问府中影卫,奴婢若有半句虚言,王爷打死便是。”
秦苍突然道,“你不恨我打你吗?”
夏心夜垂首道,“心夜是王爷的奴婢,犯了错,王爷责罚教训是应该的。”
秦苍拄着桌子苦笑一声,缓缓地俯 □,托起夏心夜的脸。
他的人很厉害地清减下来,浓眉愈重,眼眶深陷,背着光,面容沧桑黯淡。夏心夜顺从听话地望着他,眼神三分畏怯两分惜,竟是清得媚人。
秦苍在无意间便悠悠地舒了口气,一丝淡笑,审视她的面容,柔声道,“我那几脚,踢得重吗?”
夏心夜轻声道,“不重。”
秦苍“嗯?”了一声,夏心夜道,“王爷盛怒之下,一脚即可毙命,数脚之下,奴婢不过伤及皮肉,所以,不重。”
“那二十杖,痛吗?”
夏心夜咬着唇,小声道,“痛。”
秦苍淡淡笑,凑得她更近了,问道,“有多痛。”
夏心夜战栗般闪了下,轻声道,“铭心之痛,从此再不敢忤逆王爷了。”
秦苍的人僵顿住,许久望着她温润清媚的容颜,轻声道,“卿之痛铭心,我之痛锥心。卿还愿意,原谅我吗?”
夏心夜低眉委婉的脸,如花间露水在他的手上,瞬间晶莹剔透,却轻易于指掌间消散流走。
“奴婢是王爷的人,得王爷怜悯宠爱,不过是责罚了几下,原谅二字,奴婢不敢当。”
她的声音淡,而清静。一句温驯的不敢,将他远远地拒之于心门之外。
他从未得到,却痛而失去。
秦苍紧紧地抱住了她,挽颈相交,闭上眼,任凭眼里的酸涩不安地蠢动。仿佛只有这样深,这样紧地把她纳入怀里,才是他只想,也只能做的事。
横抱起夏心夜,秦苍的步履打着晃,夏心夜抓着他的衣裳,柔声地央劝,“王爷,放奴婢下来,奴婢服侍您。”
秦苍不语,将夏心夜置于枕席之上,双臂撑在夏心夜两侧,整个人压下去。
他抚弄着她的发丝,望着夏心夜的眼睛,轻轻吻她的眉梢眼角,温柔怜宠的笑意揉进他深陷的,带着血丝却暗黑不可窥测的眼眸,是一种很具诡异的明媚。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半是娇嗔半示弱,惆怅舒展宛如叹息。
“卿再不来,我当真就要饿死了。”
夏心夜玲珑心,那一小碗粥,配料与那夜相同,依旧熟悉而贴心温暖的味道。秦苍吃了个底朝天,舒适地躺在床上,夏心夜为他盖被,他的脸依然苍白如纸。
秦苍扣着她的手道,“卿不准走,就陪着我,睡一会儿。”
夏心夜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王爷得吃药吃饭的,奴婢去准备。”
秦苍只扣着她的手不放,夏心夜道,“奴婢再不敢走远,不敢放肆了。”
秦苍手上用了用力,不言语。夏心夜一时无奈,归顺了他。秦苍沉静半晌,夏心夜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却不提防他松了手,轻声道,“卿去做饭,我不只喝粥,…,还要吃菜,…,吃肉!”
孟小显和卫襄同时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掉 下来。
“他要吃肉!”孟小显叫道,“这不可能!你千万别听他的,没准他说胡话,转眼就忘了,那厮不是人脾气,弄不好又一顿发作,你千万别再别惹他了,还是都安生点吧!老子被他吓得几日几夜睡不着吃不好,命都赔掉了半条!”
孟小显靠着树,懒得像只癞皮狗,望着夏心夜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对一旁的卫襄道,“咱们两个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她呢,那厮,不是为她吐血病了的吗?”
卫襄却是眼圈红了,闷声道,“孟大哥,你为啥不早杀了她呢。”
孟小显一怔,苦笑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可是你家那主子,杀了他不肯杀的人,大家谁还能活。”
卫襄不说话。孟小显道,“我就说,前几天那厮虽是不说话,但好歹也吃几口饭,敢情是琢磨着今天她能下地活动了,却没来看他,就闹别扭发脾气,拿咱们一个个的出气。”
这时有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卫襄道,“卫总管,您快去,宫里来人了!”
卫襄道,“来人就来人,你慌什么。”
小厮道,“是,是太子,出,出大事了!”
第三十九章 计中计
秦苍很想踏踏实实甜甜美美好好地睡一觉,可他刚睡着,卫襄就一头闯了进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太子齐王连同林姑娘,一齐被毒倒了!”
秦苍惊坐起,“你说什么!”
卫襄道,“一齐毒倒了,半个时辰前,连发作时间都一样,呕吐窒息,不省人事。满宫的御医,连同林夫人都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是什么毒!”
秦苍猛地站起来奔了三五步,又猛地一软险些扑倒,孟小显在一旁搀扶住,叫道,“你小心点!这急什么,鞋也没穿,病着身子往外赶,想干什么!”
“找水伯去!”秦苍白着脸吩咐,这事情当真非同小可十万火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谁知卫襄却垂着头不动,秦苍的心一紧,在孟小显臂弯里往前一挣,沉声道,“怎么了?”
卫襄道,“宫里面,传唤王爷。三日前那顿饭,…,唯独王爷是全吐了出来,…,属下刚去问过水伯,水伯说单就齐王拿来的那些东西,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也就无从解,每道菜,咱们都是严格验过的,也确实没毒,…”
秦苍没说话,思量了半晌,说道,“他这回要玩大了!”一边对卫襄道,“穿衣服,进宫去。”
卫襄道,“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王爷,王爷此去,凶多吉少,不如…”
秦苍道,“这个时候还躲得了吗!他们也不一定就杀我,大不了就是押入大牢刑求解药,我这几根骨头,总能挨一阵子。”说完对孟小显道,“老三那儿,肯定能找到解药,你无论用什么法子,逼出来。”
秦苍被人抬走的时候,夏心夜怔怔地在路旁站着,见了秦苍,她忧切地唤了一声,小厮不由停了步。
相互望着。秦苍笑道,“没事,卿不用担心。”
说完想了一下,招手唤夏心夜过去,夏心夜跪在他身侧,他笑着,抚着她的碎发,虚抱着贴了贴脸,吻了吻她的唇。
秦苍言笑道,“卿别再怪我了,回头到宫里领罚,一定让他们多打几下给卿报仇。”
小厮抬着秦苍走,秦苍回头对夏心夜笑,“我若能回来,再也不动卿一根手指头。”
三只信鸽在夜空中振翼而去。孟小显的身形几乎淹没在苍茫的夜色里,略显苍白的脸,淡得几乎找不见表情。
好像是一棵树,温柔的长发在夜风里轻缭。他不说话时,便好像也没有呼吸。
“孟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卫襄问这句话的时候,心存畏惧,他嬉笑怒骂活脱跳跃的孟大哥,杀机一动的时候,竟是阴柔若鬼魅。
孟小显淡笑,眼神好像隔着薄雾一般,他的声音,宛若寒月照白骨,白骨上落满蒲公英,有一种来自地狱的苍冷与镇定。
“秦二知道我办事的时间,三天。事关林依,陆健青便是再不 想趟这趟浑水,他也一定日夜兼程火速赶过来。至于齐王府,”孟小显缓缓呼出一口气,“三天之内,便是一只蚂蚁,我也把它给翻出来。”
“孟大哥,”卫襄忧心道,“若是三天内毒发了呢,或是,拷打王爷,杀了王爷怎么办?齐王知道有你,若是备了后手,查不出,怎么办?”
孟小显道,“齐王会舍得自己死吗?他不死,那两个人就不会死。何况那个林夫人,不能解毒,总能指控住吧?都没死,他们这次再敢动秦二,那也分明是不想活了。”
卫襄欲言又止,孟小显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这么怕我啊?”
卫襄道,“他们除掉王爷之心不死,这次会不会故意演戏用苦肉计,加罪于王爷,然后再自己解了毒。”
孟小显道,“你这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这回就傻了,你家主子有那么笨吗?若事情如此,他半死不活的,就肯自投罗网去?”
这话有一点孟小显风格,冲淡了他骇人的无声阴险,卫襄刚舒一口气,孟小显已眨眼间远了踪影,“看好你的家,没事别找我。”
京城最繁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云霄。天字号。一个衣着寒酸的秀才,美味珍馐过后,也不付钱,醉如死狗,被两个盛气凌人的小二给扔了出来。
他肆意地打着滚,伸了伸胳膊腿,然后醉眼朦胧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三步一倒。
渐渐钻进一条幽僻的巷子,他突然兴起,哼着小调,和自己长长的影子,翻越腾挪地打架嬉戏。
孟小显远远地,靠着墙根笑了。
“阁下好兴致。”
他的笑语极细,宛如末梢的风丝。秀才却突然惊悚,醉态全消。
孟小显宛若幽暗里的黑猫,淡得似乎让人想忽略掉,可又偏偏无法忽略掉。
秀才的声音突然轻颤,“神出鬼没,孟小显?”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向后侧倾,握拳,全身肌肉绷紧,杀机初现。孟小显气定神闲地从幽暗中走出来,很认真地,静悄悄地望着他。
秀才的杀机犹在,孟小显便微微地缩起了瞳孔。他这样看人的时候,秦苍曾经说,就是一条倏然盘起的毒蛇,阴冷阴鸷,杀人于瞬息之间。
秀才的杀机突然没了,他垂首轻声道,“在下,不曾得罪过孟公子。”
孟小显于是也轻轻地笑起来,开口道,“我,好像也不曾得罪过鬼秀才吧?”
鬼秀才鞠礼道,“孟公子何事见教。”
孟小显低头叹气道,“齐王殿下,不幸中了毒,我就想着,问鬼秀才讨上点解药。”
鬼秀才道,“孟,孟公子找错人了,解药在齐王府总管杜全手里。”
孟小显道,“杜全死了。”
鬼秀才骇然道,“你,你杀了他!”
孟小显锋利的小刀在手上,风车一样滴溜溜转 ,猛然间收住,他漫不经心地往刀锋上吹了一口气,抬头道,“杜全手里的那份我到手了,现在要的是你手里的那份。”
鬼秀才悚然道,“你怎么…”
极轻细的刀风。宛若一滴露水落在脖子里,往下流。鬼秀才还伸手摸了一下,然后倒地,身亡。
孟小显捏着到手的东西,悄无声息消隐在夜色里。
齐王悠悠转醒过来,见了秦苍,顿时哭道,“二哥!二哥我错了,你别杀我,饶了我吧!”说完,他抓着永煦帝的衣襟,吃力地爬过去哀求道,“大哥,大哥你救我!二哥要杀我,大哥你救我呀大哥!”
永煦帝温和地拍拍他的手,齐王伏在他面前,哇哇大哭。
秦苍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不说话,也没动作。
永煦帝道,“三弟,今天咱们兄弟三人都在。你说你二哥下毒,你二哥却让我直接杀了他,出这样的事,谁死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兄弟三人,非得这样自相残杀吗?”
齐王唤着大哥,哭得泣不成声。秦苍突然道,“三弟难道想和我一样,做个半死不活的鬼王爷。”
永煦帝一颤,齐王也止住哭声,秦苍靠在椅子上道,“这些年我身染沉疴,毒入膏肓,大哥三弟为了给我看病,笼络了不少医药名家,连这些人都束手无策,现在问我要解药,岂不等于缘木求鱼。”秦苍的眼神落在齐王抓着永煦帝的手上,轻声道,“大哥三弟,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要解药,我没有。”
一时屋里无人说话。正静着,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启禀皇上,宫门口被扔了两颗首级,其中一颗,是,是齐王府的总管杜全。”
齐王顿时面如土灰,窜下去喝道,“你说什么!”
那个小太监后退一步,颤声道,“杜,杜全的首级,被,送进宫里来了。”
恐惧如五雷轰顶般攫取住齐王的四肢百骸,只那一个瞬间,毛骨悚然的齐王,仿似内心某种东西轰然塌毁,他跌在地上,心神俱散。
永煦帝喝问道,“谁送来的,人呢!”
那小太监哆嗦道,“是,是用黑布包着扔到宫门口的,经人辨认,是齐王府的总管杜全。”
一道灵光闪过,齐王突然丧心病狂咬牙切齿地扑过去,以发覆面,一把掐住秦苍的脖子,拼命嘶吼道,“为什么!你已经把我毒成这样了,你还要杀我的人!为什么!啊—啊—”
齐王嘶声吼着,全部的力都集中在手上,宫里侍卫将他打昏,他的手犹自掐得秦苍死死的。
秦苍也是钳制着齐王的腕子拼命护着自己的呼吸,两个人被分开,秦苍大口地喘着气,瞪着晕倒在地上的齐王。
永煦帝惊惧地望着秦苍,颤声道,“二弟你,没事吧?”
秦苍目眩良久,闭上眼颓然道,“他竟 如此恨我。惫赖的性子,这辈子也改不了。”
永煦帝道,“二弟,你…”
秦苍痛苦地切齿道,“皇上有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不若一起杀了干净!”当下欲起身,撑到一半,又重重地倒下去。
这边齐王已被侍卫救醒过来,却不再找秦苍拼命了,抬头泪眼汪汪看向永煦帝,一头扑在永煦帝怀里嚎啕大哭。
“大哥!大哥啊!我是有错对不起二哥,可是我没坏心啊,我赔罪了,认错了,淘换王羲之的字讨好他,有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大哥赏的还是朋友送的,都巴巴地给他送去,真心诚意把他认作二哥的!他却非要毒死我!毒死我也就算了,连墨儿依儿也不放过!”
秦苍听着齐王哭闹,心里很纳闷,孟小显拿到解药,该留了活口,可他怎么就杀人灭口了?这不正中齐王下怀,坐实了安平王下毒害人的罪吗?孟小显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四十章 情发
孟小显这一招,突然把人都逼到了悬崖边上。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解药在秦苍手上。就算原来不在,现在也已经抢了来。
关键是,秦苍已经说了,要命可以,要解药,他没有。那么现在他有了,于是有,也只能是没有。
秦苍不可能把解药交出来,交出来就等于承认自己下毒毒害齐王,毒害太子,这罪不容诛;但是这三个人真死了,那就坐实了他毒杀齐王太子的嫌疑,同样罪不容诛。
齐王呢,本来是把别人的命玩弄于指掌之中,却在突然间,自己的命被捏在了秦苍手上。他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跟秦苍服软认罪,因为蓄意毒害二哥谋杀太子,这罪大恶极万劫不复,他既然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即便毒不能解生不如死,也只能索性咬牙硬扛着。
永煦帝呢,他既不能逼秦苍,也不能硬生生把齐王治罪。北狼在一侧虎视眈眈随时进犯,两个弟弟背后都是不容小觑的势力,一旦内乱,说不定江山易主,不可收拾。
三个人都无路可退,只能各自僵持,抵死胶着。
孟小显这招狠,一出手就是死局。把三个人同时放在火上烤,他这就是赌,赌先撑不住的那个,一招不慎,便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事情做的真毒,真狠,真绝,真干脆。秦苍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金碧辉煌的屋顶,暗自苦笑。
这个孟小显啊,就是这可怕的性子。滴水之恩,他自是涌泉相报,可别人负他一分,他也绝对要别人十倍偿还,甚至不惜剑走偏锋赶尽杀绝。
孟小显这架势是铁定了心,任是天王老子出面,齐王的命,也得交出去。
只是如今逼成这样,谁也下不来台,若不能尽如孟小显的意,这厮可怎么收场?
永煦帝端着一盅银耳莲子,敲门进来,秦苍半坐起,被永煦帝按住。
“二弟靠着吧,身子要调养,跟大哥还拘什么礼。”
上午的阳光,从东南窗照进来,窗角的一盆兰花,葱葱郁郁的叶子一片可人的青碧。永煦帝躬身搅着银耳,用小勺喂给秦苍,秦苍撑坐起来推托,被永煦帝阻止。
“二弟,”永煦帝开口的语气淡淡的,“三弟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可他死也不会认这罪的,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是二弟你做的。”永煦帝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怪毒,连林夫人都束手无策,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了。”永煦帝黯然道,“二弟,大哥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有恨,可是,三弟是你亲弟弟,墨儿是你亲侄儿,林姑娘,是你恩人林先生唯一的骨血,你真要背负毒杀这三人的罪吗?”
秦苍道,“进退维谷,动辄得咎,臣弟,唯有一死谢天下。”
永煦帝悲哀道,“你怎么能动这傻念头!你那位江 湖的朋友,孟小显,是吧?”
秦苍道,“是。”
永煦帝道,“你唤他来,我们商量一个办法,他有什么条件,提出来我们都好商量。”
秦苍道,“他想要三弟的命。”
永煦帝沉默。秦苍叹气道,“他这是场豪赌。拼的,是内心最后的底线。一旦赌红了眼,便是不管不顾的疯癫。而我只是他的赌注,什么时候收手,已经由他,不由我了。”
永煦帝面灰白,指尖颤抖,隐忍着,强自镇定轻轻呼出一口气,静声道,“唤他来。朕认输。三弟拼却的不过是他自己,你和孟小显拼却的是朋友义气,朕拼却的,不但是太子的命,还有江山社稷。赌这么大,朕输不起。”
孟小显和永煦帝密谈了半个时辰,没人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孟小显便用他那只翻云覆雨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死局,没费吹灰之力。
他开出的方子是一个人,青城陆健青。
满足永煦帝的条件是,三方皆大欢喜。
秦苍如释重负,淡淡倦倦地躺在自家花园的藤床上,阳光万丈,鸟语花香,孟小显极其慵懒无聊地赖在一旁,伸着懒腰,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让人看了就想打上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