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逸人转身,取出一个雕着龙纹云海的紫檀大木匣,那里面是天下独绝的霹雳玄弓。
只有能拉动霹雳玄弓的人,才是墨绝真正的王。洛逸人运用真气,一点点,一点点将弓打开。
苏家的兵器再奇巧,对于墨绝来说,其实不值一提。
漫天的箭雨。宛如飞花,不曾停歇地,飘落。
沈寻风麾下顿时惊叫,转瞬溃败,作鸟兽散。
霹雳玄弓可以远程连发数千枚,与其说它发射出去的是小巧的箭,不如说是暗器。它虽然看似小巧,却杀伤力十足。
即便沈寻风剑法高超,反应迅急,还是被一枚霹雳玄弓的箭生生钉入右肩头,一阵刺骨的疼让他几乎弃剑!
流风临雪在箭雨里分头凌空于人群之上,流风玉箫,临雪长笛,伴随着动人的乐声响起,世界突然有刹那平静。
箫声呜呜然,笛声流转。似乎午夜流浪的行者,身上月光,足下清霜,和着舒缓的节拍歌唱,仰望故乡。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却突然如飞鹤如裂帛,一飞冲天,破茧成蝶。
流血的墨绝,刹那静穆。似乎甘泉流过焦烈的胸膛,赶走绝望,而热血澎湃。那群使用凤凰刀的人们,在乐声的感召下,振奋如愤怒的雄狮,抖擞鬃毛,按地,昂首,仰天一声吼。
猛虎啸谷,他们冲了出去。
一时之间,四大家所有的人,难以形容那种震撼。宛若单薄的猎人面对挣开罗网的凶兽,茫然,束手,任凭猛兽扑过来,利爪刺入肩颈的血肉!
反抗,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墨绝已然疯狂,却又是那么行动有素的疯狂。
那音乐像是神圣的指引,而所有的墨绝人熟悉这种指引。他们有条不紊地变换,游走,每一个人瞪着血红的双眼,凶猛地攻击,刻骨仇恨。
局势瞬间转变,四大家转而被包围其中,快得不可思议,乃至如梦境般荒诞。
柳无心的右手握着已诺剑,左手,握着洛逸人射向他的箭。在众人混乱的惶恐中,他孤立于人群中,冷静地望着流风和临雪飘然的衣袂。然后他半眯了眼,退后,再退后。
他手中的长箭带着乌黑的翎羽,呼啸着,冲向了吹箫的白衣流风,他的人,仗着已诺剑,攻向黑衣吹笛的临雪!
四大家神气为之一振!
战场瞬息万变,转瞬成平局,又是一场白热化的厮杀。
炽热,厮杀和血。一个白衣的女子踏步尸体,飞跃。
她的身形美而灵动,她一声啸,挥刀将挡她路的人解决掉。
她用的是凤凰刀。白如霜雪的凤凰刀,快如受伤的猎豹,穷凶极恶。
突然没有人再拦她。这种场合奔出的这样一个女子,所有的人都突然明白,她是墨绝的公主,名成皙的小师妹,洛云泥。
洛逸人看着飞奔而来的云泥,拧眉,嘴角漾上一种咬牙切齿的腥甜。他盛怒得就忽而笑了。
守卫摘星阁的人拦住了洛云泥,洛云泥正想动刀,洛逸人道,“让她上来。”
守卫怔住,收手,让路。洛云泥也怔住。有一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踏着一层一层的阶梯,步履声微弱但清晰。洛云泥似乎看见阳光缝隙里浮游的微尘,一点点落在自己的心上。
洛逸人依靠在窗口的栏杆上,拧着眉,带着笑,盯着她。洛云泥刚刚还豪气干云的勇气突然消歇至无,她站在洛逸人的面前,抬不起头,几乎无力自处。
她为谁来,干嘛来。
既然她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为何又突然胆怯。
这是他们争夺天下的战场。她原本只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为他死,让自己曾经柔弱而苦恼的生命绽放光芒,惊艳天下。
可是真的面临大场面,她突然,害怕。
洛逸人不语地盯着她,幽深的眸子说不出是严厉还是失望。洛云泥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跪下。
可她最终还是跪下了。低着头,自始至终不敢看哥哥的脸。
洛逸人缓缓地踱步过去,嘴角上挑,柔声道,“云儿这是干什么。”
云泥不寒而栗。洛逸人俯下身,伸手托过云儿的脸,问道,“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
云泥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洛逸人的手指一下子用力,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云泥痛呼出声,马上咬住牙忍住。洛逸人道,“我以为胆子有多大。既然敢来,这就怕了?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是来,为青凤助战的吧?”
“哥哥,”洛云泥颤声,洛逸人一巴掌将云泥甩出去老远,狠狠地跌在地上,他切齿地声音传出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
云泥被打懵了,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吃力地捂着脸,嘴角流出血来。洛逸人瞟了她一眼,眼神向外飘,看见四大家的人挥剑杀刺入墨绝勇士的前心,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冲上头颅,压也压不住。
这死丫头!洛逸人握住栏杆,手上青筋暴起。
洛云泥喘息半晌,忍着疼,爬起来跪在地上给洛逸人磕了个头,洛逸人侧头,厉声道,“你要干什么!给我呆一边去!”
外面的阳光斜照进摘星阁,落在云泥的衣襟上,云泥跪在地上复又端正恭敬地磕了个头。洛逸人仰面,闭目,压住火。云泥转瞬间又磕完第三个头,洛逸人隐忍着,等。
云泥依旧垂着头跪着,神色已经恢复从容,她一点一点,站起来。
洛逸人忽而怒笑,问道,“你铁了心了,是不是?”
云泥低头道,“是。”
洛逸人笑,“那好!他养你,你要舍命去报答他。那墨绝生你,你磕三个头,就算过去了,是不是!”
云泥低头不说话。洛逸人压住火,他突然手痒痒,直想把云泥拎过来狠狠地打一顿。他严厉呵斥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退下去!回头再收拾你!”
云泥动也没动。
洛逸人怒道,“你就这么喜欢忤逆我!”
云泥抬头道,“云儿不敢忤逆哥哥,”她的眼里倏而转了泪,说道,“可是哥哥不知道,十二年前,我五岁,被数不清的人杀来抢去,大师兄为了护我,抛了家,还差点舍了命。整整十年,他宠我爱我,从来没骂过一句,打过一下。在他的身边,我活得就像一个公主。”
洛逸人无语。云泥道,“大师兄对我有情,那我就该报之以情,墨绝给了我命,那云儿就把命还给哥哥。”云泥凄然笑道,“这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洛逸人切齿道,“你敢!”
云泥肿着半边脸,浅笑,轻声道,“云儿武功低微,势单力薄,为谁死,不过就是表白一番心意,并不会影响全局。对哥哥的计划,更不会损伤分毫,哥哥又何必如此生气。”
洛逸人冷哼道,“你知道没用还做!就不知道识趣一点,螳臂挡车,蚍蜉撼树,看不出你还这么蠢。”
云泥道,“我生是墨绝人,死是墨绝鬼。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还清所欠的债。哥哥生气,我死后哥哥把我带回墨绝,随意处置就是。”
洛逸人冷笑道,“我赔上了妹妹,是不是还应该高兴!”
云泥黯然道,“从父王把我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起,哥哥你,就该当是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洛逸人沉默,忽而感叹道,“他不在,你怎么做除了我并没有人知道,你这又是何苦。”
云泥昂首嫣然而笑,让洛逸人一瞬间产生她很高贵的错觉,云泥笑道,“哥哥,我大师兄不在,可是我在。”
她的笑容明慧,又仿似无声嘲弄。是,名成皙如今不在又如何,他死了又如何。关键是,十二年前,他在。
洛逸人看着笑得空然洒脱的妹妹,气道,“他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洛云泥淡淡吐字道,“为他死!”挥刀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仰天,满天烟花啊,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四十章 龙战

这是云泥第二次向洛逸人挥刀。这一次她只求死。力求壮美,不怕惨烈!
她挥刀而上,洛逸人闪身避过一刀,她第二刀接踵而至,擦过洛逸人衣襟的表皮。
她的刀快,绝然狠厉,几乎就打出了她所能做到的极致。洛逸人刹那怀疑,在她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他这个哥哥。如果有,即便寻死,即便报恩,也不该打得这样无情无私。
洛云泥的刀彻底激发出洛逸人的盛怒,洛逸人出刀,格住,压得洛云泥后退,仰身,被他的内力激荡,“哇”地吐出一口血。
这丫头身负重伤,强自服药能支撑多久。
洛逸人闪身,似乎生怕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他冷冷地望着抓着栏杆强自支撑的云泥,问道,“还要打吗?”
云泥咬牙,胸口的剧痛疼得她几乎无力喘息。她强自抬头,湿着眼,踉跄着站起来,碰到洛逸人警告的眼神。
或许,现在认错,还有机会。洛云泥忽而一笑,挥刀就冲了过去!
洛逸人看到了,她的笑苦涩,飘浮而逝,更似轻鄙自嘲。洛云泥在挥刀而上的时候只是在拷问自己,洛云泥,你想要什么机会!
一刀斩下。洛云泥,在你沦落天下的时候,墨绝可曾给你机会!
复一刀。在你遭遇抢夺追杀无人可依的时候,谁又曾经给你机会!
云泥一声嘶吼,又一刀攻出!在众人气势汹汹威逼索要的时候,是谁烧了家拼了命护着自己,那时候,墨绝在哪里!
云泥的刀转瞬成一片,猛攻直取,如霜雪,似日光。快如电,疾似风,连成一片。
整整十年,谁温柔地呵护,细心地宠爱。谁擦去我的泪抚着我的背驱赶我的梦魇;谁披衣在地上守床在深夜对病中的我绽放笑颜;谁领着我在春天里放风筝,夏天里荡秋千;谁在我的身后,指着书,一字字念,手把手教;谁在大雪纷飞里给我温暖的家,围着火炉和我作诗饮茶?
然后,我长大了,你们告诉我,他养我是为了雄霸天下,他对不起我,我应该恨他,杀了他!
真是笑话。他对不起我,那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谁对得起我!
洛逸人惊惧地汗湿衣,洛云泥挥出的凤凰刀转瞬间快如鬼影!
如此凌厉,快,重如山,连绵如水。刀风之下,人无法喘息。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洛逸人的脑海里崩现。山海崩,墨绝灭。
这女人挥出的凤凰刀,竟是一种沧海怒而横流的感觉。
洛逸人仓皇惊怖之下逃出战围,洛云泥犹自酣畅淋漓旁若无人地挥刀。洛逸人心有余悸地想,这女人疯了。
这辈子,今生今世,我只有我大师兄,我只爱他一个人。没有他哪有我,他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洛逸人看得又出了一身汗。凤凰刀,女子凤凰刀,色如霜雪,却突然被她舞出了红色,亮如花开。
这就该是凤凰刀的极致。传说中极致的凤凰刀,宛若凤凰浴火,有华彩,宛如翱翔于九天之上,杀人于无形,无影。
洛逸人冷汗涔涔而下,悚然惊魂。
洛云泥鲜血如瀑喷出,胸口一松,力竭。扑倒。
她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上,血污在她周身缭绕弥漫,白衣转瞬成血衣。
而她腕间的刀却犹自意犹未尽,蠢蠢欲动。
洛逸人惊魂未定,见鬼般望着血泊中抬起头的洛云泥,有一种退后躲避的冲动被他强自压住。
云泥看了他一眼,转而无力地伏在地上。
或许,刚才那殷红的色彩只是这丫头吐血被刀锋扬起所致。凤凰浴血,在墨绝千百年间,只不过是个传说。
洛逸人安定心神,心思复杂地望着血泊中的云儿,杀机萌动,转瞬而逝。
他突而落寞。落寞像是剧毒的蛇,咬住他的心脏,缠住。
日已西斜,洛逸人望着渐弱的日光,突然负手叹了口气。
云泥强自抬头看他一眼。他很陌生,很遥远。
他没有回头,但是云泥知道他在笑,很讥诮,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他在笑,话音变得轻飘飘,“云儿还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要我求你,饶了我?”
云泥张嘴想唤哥哥,可是发不出声音,洛逸人戏谑道,“那算我求你,饶了你自己,行吗?”
云泥忽而落下泪来。她吃力地起身,卸下凤凰刀,放于心脏下。
锋利的刀尖抵住她的心,犹自感知她的心跳。
只需她用力扑下去。其实她已然没有力气支撑自己。
洛逸人转身,半眯了眼,逼问道,“你真要为他死,是吗?”
“云儿住手。”
清晰的踏入阶梯的声音,云泥猛回头,看着走上阁楼的两个人。竟然是沈寻月和名成皙。
洛逸人悚然战栗。其实刚才沈寻月和名成皙杀出一条血路走上来,外面闹出不小的动静,只是阁楼里的人一个拼命一个震惊,都不曾察觉。
沈寻月和名成皙来了!名成皙神威犹在,而沈寻月行动自如,何曾有半点残疾!
响彻天地的,属于四大家的欢呼。伴随这如潮的欢呼,疲惫已极败迹已露的四大家,突然像被注入强劲的亢奋剂,一下子龙精虎猛。
沈寻月停止桃夭的色彩,名成皙吹落秦影的血。他们并肩站在摘星阁下,看着这被鲜血染红的世界。
厮杀得如火如荼。墨绝在溃败,阁楼上的云儿正力竭扑倒在血泊。
名成皙一箭步冲上去,夺了刀,扔出窗外去。
云泥在他怀里软软地闭上眼。大师兄。我的大师兄,竟想不到我真的还能见到你。
可是对不起,我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想让你惊艳怜惜,不想还是半死不活,狼狈不已。
名成皙搂着云泥,脸贴着她汗涔涔血糊糊有气无力的头。怀里的人一点点滑下去。滑下去。
痛如狂,似乎心裂开,他心爱的云儿,不可以就这样离去。
云儿,不可以死。
点中她的穴道,护住她的心脉,喂她以灵药。云儿,你不可以死。
大师兄会疼你,在以后的年年日日,用心疼你,疼你一辈子,下辈子。在你轮回的世世代代疼你,永远都疼你。
洛逸人看着悲怆的名成皙,有一个瞬间,他怀疑,名成皙怀里的云儿,真的死了。
她的面灰白,她的手背在阳光里,那淡青的血脉,竟然散发出冰冷死亡的气息。
云儿真的死了?有一个刹那他想冲上去抢在怀里,可是,他没资格。
他既不是她心中的兄长,也不是她的王,更不是,她为之死为之爱的那个人。
名成皙护住云儿微弱的心脉,胆战心惊地试探云儿若有若无的呼吸。他微微颤抖,血红着眼望洛逸人。
他把云儿安置好,长身而立,对洛逸人道,“就算云儿再有错,也终归是你妹妹,你就真忍心往死里打!”
洛逸人盯着名成皙,冷哼道,“我就打死她,怎样!”
名成皙不再争论,沉默半晌,目光飘向窗外,轻声道,“阁下想把仗打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洛逸人道,“赢了我。”
名成皙道,“先休战。我们之间,再定输赢。”
洛逸人道,“你要真的牵挂芸芸众生,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来。”
名成皙道,“我现在才来,自是拜阁下所赐。”
洛逸人含笑盯着长身如玉的沈寻月。洛逸人身后是万丈的阳光,他白皙的脸,过半的青眸,呈现出一种迫人的炫目的艳丽,宛若妖异。
在场的都是美男子,但总不如这个男人,如此美的姿仪。
他破颜而笑,皓齿红唇,笑涡在他的唇角回旋。他的眼神,深,亮,带着透彻世事的嘲弄和玩味。
两年前名沈之间的那场仗,他一直怀疑,但他怀疑的是名成皙的受伤,而不是沈寻月的残疾。
而今他明白了,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名成皙是真的受伤了,可是沈寻月完好无损。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名成皙作为一代霸主,竟然牺牲内力和身体,保存沈寻月,甘愿把对手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或许是一种情怀。舍己为天下的情怀。
更或许,这是源于信任。传言中,名沈两家的家主,是对手,更是朋友。
还或许,这是杰出人物的一种共识。英雄所见略同,即便柳梦倾,也相同。
洛逸人笑,他已然闻到了溃败的味道。
墨绝在溃败,他自己,也会败。
败死又如何,败死也要拼。墨绝的儿女在流血而亡,他是王,也不例外。
名成皙虽在,但重伤未愈,毒伤刚尽,不足惧。他现在真正的敌人,是沈寻月。
凤凰刀起。如墨。在阳光的白昼,凶悍美厉如妖光。
拔剑声起。桃夭的颜色顿时激散成瑰丽的重彩,快,流动,霸道而丰满。
这一仗,沈寻月等了很久了。忍了很久了。两年如一日装作残疾,他深爱着的,惨死在桃花源的卿卿。
沈寻月一剑挥出,他突然忘了自己。因为他身上所担负的,远远不再是他自己的事。
他只能赢不能输。输了,他有负于天下,有负于名成皙。
这一仗,洛逸人拼却了自己。
他是墨绝王。负载着墨绝的希望。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寻求出路的国度。
他背后是一个民族。即便那是一个满目疮痍,破败流血的民族。
他在为墨绝而战,不是为他自己。
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只能死,不能退却。

 

第四十一章 血手指
两个人打得急狂。已然不仅仅是刀来剑往内力相搏,而是如困兽相拼你死我活,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名成皙也感到热,感到压迫。
洛逸人战胜墨绝所有的勇士成为墨绝王,他的武功卓绝,一怒间如展翅的大鹏,一刀横扫,一刀横空劈下,如泰山压顶!
沈寻月的桃夭横格住,猛烈地撞击,桃夭崩现出血红的色彩!
沈寻月一个踉跄,上空的洛逸人另一刀复斩下,沈寻月后退,退至栏杆边,栏杆断,沈寻月身体半出,险些跌出阁楼去。
名成皙心一紧。洛逸人杀红了眼,踏步断栏,翻身而上,凤凰刀挥出,一刀迎剑,一刀斩向沈寻月咽喉。沈寻月右手剑虚格挡,实则反刺,竟是擦着凤凰刀的缝隙,刺向洛逸人前心,同时下腰,侧身,左手抓住护栏,翻转,剑被洛逸人的回刀格住,顺势一划,在空中成一道圆弧,他的人有惊无险在窗栏的左侧斜逸开去!
洛逸人的刀追击如黑暗的影子。沈寻月反手剑,斜刺,横格。
名成皙出手,拔剑。秦影的光华带着沁人的寒凉,满室浮现。
他必须出手。洛逸人的武功之高,沈寻月一个人很吃力,这样你死我活地拼下去,不知道要纠缠消耗到什么时候。
秦影一出手,顿时扭转战局。
名成皙的剑鬼魅。剑之鬼魅在于快,攻其不测。
在理论上,洛逸人的刀敌得住秦影的鬼魅,便防不住桃夭的刚正。但终究,洛逸人有双刀。
交战的巅峰,在于完全忘记了自我,任兵器随心所欲地挥洒!白热化的疯狂,凭借的不是招数,而是直觉。
洛逸人已然疯狂。一个人在失败的预感下出手比在成功的自信下出手更果敢凌厉,歇斯底里。
刀已成魔。凤凰刀像是怨戾的天狗,阴恶叱咤地叫嚣,瞬间吞并宇宙。
他原本就是王者。一向睥睨天下,任我横行。
木质的阁楼,似乎难以承受这三个男人搏命的怒火,开始摇摇欲坠。沈寻月绮艳的剑光,带着浓烈的幽香,伴随着闪开的洛逸人,刺在阁顶的横梁上。洛逸人破空的一刀砍下去,血,迸溅开!
沈寻月横剑格住,剑硬生生地下沉,嵌入他的右肩!洛逸人那凌厉的一刀几乎砍上他的膀子,沈寻月歪着脖子咬牙向上格,脚下横扫!
洛逸人一踉跄,身形不稳,整个力道更是放在刀上。沈寻月闭目,向上,然后秦影剑错过一把凤凰刀,刺入洛逸人砍住沈寻月的手腕!
洛逸人腕见血,猛松手,凤凰刀逆旋,削向刚刚松口气的沈寻月的咽喉!
名成皙的剑一向诡异,秦影剑尖刺入肌肤的质感,让洛逸人算准了名成皙是浅尝辄止!
名成皙的剑果然突转。在洛逸人刀锋欲要挑破沈寻月脖子的刹那,秦影幽寒的锋刃悄然横在洛逸人的颈项。
洛逸人的另一把刀离名成皙的前心仅半寸,而桃夭的剑尖已然点在洛逸人的前心,在轻微地颤。
三个人同时怔住。每个人却是动也不敢动。
一道强霸蓬勃的,至阳至刚的剑气突然涌起,转瞬间似乎弥漫天地。
三个人同时惊悚,冷静,手上的力道同时卸下,目光同时投向窗外。
阁楼的窗早已破败,窗外一览无余。
那是“已诺”的剑气,蓬蓬然生机勃勃如初升的朝日,草木生灵似乎都在瞬间茫然感知。
而人,似乎想膜拜。似乎那不是剑气,似乎也无关生死。
柳无心挥出了那一剑。已诺出,剑神现。
那一剑在之后许多年被不停地流传。每个人都用不同的语言,描述那原本不经意却惊魂动魄的一眼。
都说已诺嗜血。都说已诺是最凶险的兵器,会反噬其主。
但是所有人,见过那道剑气的所有人,都不曾恐惧,只是震撼欢喜。
那个瞬间,让人忘掉了是在杀人如麻的战场,漫地的血,令人作呕的血腥似乎都不见了,好似在原野的清晨,空气清新如流,淡淡芳香。
战役,以柳无心的那一剑而结束。因为他的那一剑,横贯流风临雪的颈项,他人如劲松,嘴角有血,但神态清明。
所有的墨绝人,包括洛逸人,都有几分叹服。这个世界有如此人物,这个世界不可征服。
或许他们原本就错了。
日薄西山。绚丽的彩霞浸沉着每个人心底的苍凉。
总算结束了。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