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2011.8.30更
第 18 章
苏沫原是替舅舅来参加钟声的家长会。
正直各科老师轮番上台总结情况,她在台下呆坐,想起舅舅适才在电话里的语气,似乎有些异样,仿佛一家子都有急事脱不开身,问吧,那边欲言又止,仓促便撂了电话。
苏沫正暗自担心,猝不及防又瞧见了王居安,心里即惊憟又恍惚,却也和其家长一样,好奇地盯着那人,忽觉对方似乎冷冷地瞪了自己一眼,她下意识地赶紧低下头,却在心里嘲笑自己不长进。
过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了些,她心想,这人眼神素来锐利,只是轻轻一瞥便带出股狠劲,看谁都一样,极其令人生厌。想到这里便好受多了,她抬头看向讲台,余光瞟见邻桌的空位,课桌上贴着纸条写着名字:王翦。
还没想明白,班主任已请人在近旁落了座。
王居安一坐下来,头件事就是掀开儿子课桌的盖子往里瞅,猛然瞧见里面花花绿绿的书刊杂志手机游戏机一堆就有些头晕,自嘲真是年纪大了,他随手一翻,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面蹦跶出一枚未拆封避孕套,上面是别别扭扭的手写日文,他认得三个字:“初体验”。王居安打心底恨恨地一声叹息,面无表情地合上桌盖,虽然放轻了动作,仍不免在安静的教室中带来一些嘈杂声响,他倒是浑不在意。
苏沫却为有这样一个同桌而感到尴尬,转念一想: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会儿上台讲话的是一老头,教数学,明显是心无城府的学究派,完了还下来和各位家长交流意见,不多时走到王居安跟前问他:“你是代替王翦家长过来开会的?有些做家长的就是不上心,所以孩子也不想学,完全跟不上。你回去问问他们,究竟是想放弃,还是要继续挽救?”
王居安听他发完一通牢骚,才道:“您好,我是王翦的父亲。”
老头儿有些吃惊,一连看了他好几眼,打算按下尴尬继续发牢骚,班主任插过来说:“王翦还是有进步的,这回模拟考,数学成绩还是有一些提高的……”
数学老师沉吟一声:“嗯……上回四十七,这回五十,”他见王居安一副商人派头,心里也不屑多谈,转眼看向苏沫问:“你是钟声的家长?”
苏沫担心代人开会被他批评,答得有点犹豫:“老师您好,我是钟声的表姐,我舅舅今天有事,所以……”
老头儿和蔼一笑,打断:“钟声这孩子很不错,聪明勤奋,这回模拟考就上了今年的重点线,”又道,“学校本来是想给她一个保送名额,但是又觉得会阻碍她的正常发挥,都盼着她能考个女状元。”
苏沫不常询问表妹的考试情况,只要她能在家里安生呆着就心满意足,现在听人大力表扬不觉喜上眉梢,何况王居安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她心里更加舒坦。
那边班主任于心不忍,安慰王翦他爸:“您家孩子还是有潜力的,我们也对他有信心,还给他安排了全年级最好的学生做同桌,相信他的成绩会继续提高……”
听了这话,苏沫立时想起钟声前几天在家抱怨的事情,说换了新同桌,那男孩上课不是说话就是睡觉再就是玩手机,成绩极差,她不愿和人坐一起云云。苏沫想到这一茬,也不只动了哪根筋,直接当着王居安的面对班主任道:“这事我也听钟声在家提过,但是调座位的事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学生自己的意见?虽然帮助同学是件好事,但据我所知,这两孩子好像不怎么处得来……”
王居安仍然一声不吭,只拿眼瞧着她。
班主任尴尬笑笑,不得以只能暂时推脱:“您反映的这个情况……我会再和两孩子好好聊聊……”
开完会从教室出来,苏沫步子轻快,脑子里开始盘算晚饭菜式,就听不远处有车门被人“砰”一声甩上,扭头瞧了眼,一辆黑色私家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看清车牌,应是王居安常用的驾座。
她觉得王居安现在心里肯定有想法,因为才散会的当口,他接了个电话,对着那头的人讲:“这种小事都搞不定你还有脸来见我……管你怎么做,我要的就是一个结果……”他压低声音,表情却十分冷峻,像是怨气无从发泄,这会儿胡乱找了个出气筒。
苏沫在心里冷哼:任你平时如何厉害,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她去超市大肆搜罗一番,回家做了几样好菜犒劳钟声,又聊起调座位那事,钟声边吃边说:“这回要是老师能听你的话帮我把座位调开就好了,王翦那个人学习差,又爱显,半桶水晃荡,觉得自己多有才一样,太幼稚了,就这样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想不通。”
苏沫心情好,不觉多问了一句:“那我们家声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钟声面上一红,小声说:“成熟的,聪明的,别像那个二傻子就行了。”
苏沫见她模样羞涩,自知开这种玩笑为时过早,忙转移话题,认真道:“声声,你不和王翦多接触这是对的,他们家条件和我们相差太多,环境不同价值观也不同,即使只做朋友,也会产生矛盾。”
钟声略一思考,反问:“你是说他家的条件太好,所处阶层更高对吗?但是我们普通人,努力学习工作,不就是为了从低的阶层上升到更高层次吗?网上不也说,考过高富帅,拼过富二代么?我不和王翦结交,并非因为价值观的问题,而是他这个人太二了,不值得我花时间。”
小姑娘的一番言语让苏沫有些惊讶,直觉里认为她的想法有问题,却又无从反驳,只得说:“如果像你说的,想进入更高的阶层,首先你必须认可他们的行为模式,但是这就会出现问题——也许在你眼里看来荒谬不堪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却习以为常。”
钟声点点头:“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每一种飞跃性的进展都会导致由里到外的嬗变,不管是物理世界还是化学元素里面,这种变化的过程就太多啦,在演变完成的时候,会产生全新的让人振奋的物质,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嘛。”
苏沫弄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皱眉:“如果必须接受一些有违道德的行为,你也认为这种变化是振奋人心的?”
钟声一时没法作答,犹豫道:“连相对论也分狭义和广义两种,你说的那些不道德行为是不是太绝对了呢,要我说,人类社会的道德观就是相对的。”
苏沫隐约认为这种说法不算错,却不愿表露,只说:“如果连道德观都是相对的,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钟声有些意兴阑珊,撒娇道:“姐姐啊你怎么问我这些问题呢?就像是要我回答核骤变和核裂变的发现者是不是杀人凶手一样,太复杂了,我们小孩儿不管这些,留着你们大人去考虑就好了,成天学习就已经很费脑子了好吧。”
苏沫最喜欢她稚嫩单纯又古灵精怪的样子,这会儿又不觉莞尔,轻点她的额头:“我是说不过你,说多了也怕你嫌我唠叨,还好你是聪明孩子,学习方面不叫人操心,不然我得天天唠叨。”
钟声听了也是一笑,她一直是个有目标的女孩,在达成目标前,绝对不会松懈。
直到有天下午,她在学校门口又瞧见了初中好友冯瑜,那个和中年男人做朋友的女孩。
冯瑜开了辆与年龄不符的车,副驾上搁着只看起来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哭的皮包,她一头长发打理得很漂亮,染过的发色衬着一张白润的脸蛋更美貌。冯瑜在傍晚喧哗的阳光下冲着钟声妩媚地笑,开口第一句便是:“诶,你这身打扮真二啊,”接着又问,“这位帅哥是谁啊?”
那会儿钟声正被王翦缠得没法。碰巧晚自习因故取消,王翦东一句西一句地让钟声给自己补课,钟声不愿意,王翦说:“老师让你帮助同学,你就这么个态度呀?我又不会把你怎样,让你一块儿去图书馆,又不是开房,别整得跟圣女贞德一样好吧……”
冯瑜笑眯眯得瞧着他俩斗嘴,末了添了句:“声声,我打电话你也不接,太见外了吧,看来我今天又白来一趟啊,不用说,你这重色轻友的肯定是再次抛弃我,跟着帅哥走啦?”
钟声瞧见王翦那张得瑟脸就气不顺,只想立马摆脱掉,却也不愿再和冯瑜多接触,她不免一时犹豫,此时忽被人言语相激不由头脑发热,她终于作出选择。
每个人这一生都要面临无数选择,也许它看起来像蝴蝶翅膀一样轻巧,却会在剩下的岁月里扇起一场飓风。
钟声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莽撞,但是她顾不了太多,车窗大开,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心里一阵快活,又一阵紧张,说不出何种滋味。或许生活就是如此,挣扎与妥协交替其中,虽然眼前道路无数,却只能拥有唯一,在心绪恍惝或深思熟虑中迈出的步伐,再无法重新来过,只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那天夜里,钟声比以往晚归了十来分钟,等她到家后,苏沫把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了热,年底将至,气温徒降。这个地方虽不下雪,但是碰上刮风下雨的天景,还是让人觉得阴冷。
苏沫随口问“怎么今天晚了”,钟声便平静地抱怨“数学老师把自习时间给占了,讲卷子,拖堂”,苏沫不疑有他。
钟声一颗心怦怦直跳,胡乱吃了饭,洗漱了,进到房间躺倒在床上,她今天一点儿也不想看书,更加睡不着,脑子里既兴奋极了,兴奋到心里某个角落直打哆嗦,她终于接触到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五光十色的世界,衣香鬓影,仪态奢华,一个她无法融入的世界。
她想起先前冯瑜说“你这身打扮真二”,她曾在人群中低头打量自己,岂止是衣着打扮过时落伍,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二,包括她的发型,包括她的书生气,包括她拘谨的言行,甚至她的手机。她几次想看时间,却不好意思在那帮人面前掏出手机来瞧,早几年的彩频爱立信,是钟鸣用剩的,她以前不在意这些电子产品,也唾弃那些平繁更换手机的同学,Iphone再多,也不能给高考加分。可是今天晚上,她恨不得把那只手机捏坏了揉碎了,连同自己一起塞进某个角落里掖起来。
那些人瞧向她的神情很露骨,好奇与不屑交织呈现,没人同她招呼,冯瑜也扔下她不管,她想转身走人,可心里又不服输,自己和自己较劲,独自坐在沙发的一隅,坐了好久,以往在学校里累计的自信和自负逐渐荡然无存。
似乎过了很久,才有位男士走过来,礼貌地同她保持一段距离,他的笑容和蔼,令人放松,他和她聊天,尽管如此,钟声依然做好备受嘲弄的打算,可是那人却道:“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别看他们个个人五人六的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其实也就是一具具虚浮的躯壳,徒有其表,内里无知,你和她们不一样……”
无论那个年龄的女人都爱听的一句话,这是从异性的嘴里得到的最贴切的称赞: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聪明你漂亮你高人一等,所以这个世界可以任凭你去创造奇迹。
钟声以一种奇特的心态,在社交生活里流连忘返,她聪明而努力,她始终记得父母对自己的教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人不想昂首立于金字塔的顶端。
这一点她与苏沫不同,她认为苏沫想法僵硬,容易满足,缺乏目标和冲劲,但是她仍然喜欢这位表姐,信任并且依赖她,苏沫是她的另一个世界,单纯的存在,所以有些事,她不能告诉苏沫,她可以告诉任何人,却不能在苏沫跟前透露只言片语。
何况苏沫那样忙,焦虑地投入工作,又惦记家乡的父母孩子,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地,她几乎没有任何闲暇,这样的日子就能使她感到充实和满足,却不想,被钟鸣的一通电话打破平静。
电话里,钟鸣说话的声音变了调:“家里出事了……”苏沫还听到电话那头,舅妈似乎在低声哭泣,而素来老好人行事的舅舅在一旁厉声嚷嚷:“你跟她打电话有什么用,她只是给人打工的……别叫声声知道,她要好好学习,她要考大学……”
苏沫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心里急得要命,匆忙请了假,瞒着钟声赶往位于西郊的小工厂,她手脚发抖地下了车,立即置身于满目苍夷之中,钟家的厂房在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九月三日,八日更完。
第 19 章
厂房全倒了,废墟旁有杂乱不堪的类似推土机和挖掘机驶过的痕迹,可以想象那些重型器械曾在这里毫无顾忌的碾磨倾轧。
天冷,苏沫却急出一头汗,四处寻不着家人的身影,旁边几个围观的农民告诉她:“钟老板的腿被砸了,送去前面的卫生院了。”
苏沫顾不上道谢,心急火燎地往卫生院里赶,一路找去病房,就见房里的三人均是面色苍白。
钟鸣看向她欲言又止,此时这位平日里风风火火快人快语的姑娘神采顿失。舅舅躺在病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缠着绷带,脸色灰败,几天没见像是衰老了几岁。舅妈双眼红肿,在一旁抹泪,看见苏沫来了,一把拉住她说:“你去求求你们老板,我们这边拆迁协议还没签呢,怎么房子给就拆了呢……”说话间心绪难平,嘴唇直打哆嗦。
舅舅睁开眼,想发脾气却使不上力:“你和她说有什么用,她就是一个小职员,又不是一个公司的,你和她说有什么用?”
舅妈哽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打110,人家来了又走根本不立案,说是强制拆迁不属于他们管,找上头的都是互相推了了事,鸣鸣忙活着跑了一天,也讨不回说法,苏沫好歹和他们公司领导打过照面,去求求,说不定能多要点赔偿,好过现在这样,谁也不管……”
苏沫有些怔忪,不明白这事怎么会和安盛电子扯上关系。忽想起那天听同事们提及总公司在城郊买地跟人合建科技园区的事,当时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业务范围,她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会儿才恍然。
钟老板听了自家老婆的话越发来气:“你还想着赔偿,那些人一年前就来看这里的风水,软磨硬泡,我就知道了斗不过,我们这种小作坊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我原本想拿了钱,再另找地方做起来,你就是太贪,不服软,这下好了,设备、衣服都在砖头下埋着,找也找不回了……”
舅妈这会儿忍不住大哭,扑上去垂自家老公没受伤的那条腿:“我是窝囊啊,我怎么就找你这样个窝囊男人,跟你吃了一辈子苦,现在出了事,你反倒怪起我来了,你要是有能耐,我能指望别人手缝里的那点钱……”
钟老板闭着眼,再不说一个字,只由着老婆折腾,苏沫和钟鸣忙过去把人拉开,舅妈仍是止不住哭,苏沫定定心神,小声问钟鸣:“舅舅的腿怎么了?要紧吗?”
钟鸣摇摇头:“轻微性骨折……”
舅妈一边抹泪一边接过话茬:“还不是心里没斤两,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就跑去逞强,昨夜里,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伙人就把房子给推了,他跑去拦着人家,砖头掉下来砸了脚……”
钟老板不等她说完,径直对苏沫道:“侄女儿你听我说,先回去上班,这事你不要掺和,跟你没干系,另外,钟声得拜托你,你把她照顾好,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说罢隐隐一声叹息。
苏沫忍不住鼻子发酸,说:“钟声在我那里很好,你们放心……就是,这强拆的事到底是谁做的,要真是我们总公司让人做的,那得找他们去。”
钟鸣说:“没用,昨晚那伙人就是一群地痞流氓,三个地方我都找了,全不认账,互相推脱。上回,就是钟声开家长会那回,我爸不是去不了吗,就是有人跑来厂里评估,让我们签协议,这事一闹,工人也不来上班了,我们当然不同意,租的地,白纸黑字三十年期限呢,昨晚倒好,彻底给推平了。他们也缠了我们一年多了,我们先想着,不同意你也拿我没法,就没当回事,后来你去那个公司上班,我爸就说别让你知道,省得叫你为难,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
钟老板听着女儿的话,如噩梦重现,颤悠地连连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苏沫你快走,照顾好声声要紧,这边的事等我好些再做打算。”
钟鸣见父亲情绪激动,也让苏沫先走,有什么事以后再商量,苏沫见时间不早,钟声就要放学,只得先回家里去。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晚,苏沫再次路过昔日的小工厂,瞧见门口被推土车铲歪的那株柳树,想起它曾经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样子,那会儿她把衣物一摞摞的从仓库里搬出来,铺在它旁边的平地上晾晒……一晃眼过去大半年,她就是在这儿第一次见到王思危。
王思危,她想到这个人,脑海里的思路也愈加清晰:舅舅不过经营着一个小作坊,王家人之所以同他往来,无非是想达成拆迁协议,而舅舅为了不使工人散了心思,便对这事闭口不提。
苏沫这一路心绪难宁,下出租的时候忘了给钱被人撵了好远才知道。到家后她强打精神赶紧做饭,等钟声回来后一切照旧,吃饭的时候她说起学校的事,苏沫怕她瞧出破绽,也就勉强提起兴致应对。钟声忽然问了句:“姐,昨天星期天我爸妈也没来看看我。”
苏沫说:“可能是厂里太忙了。”
钟声说:“我想让他们给我买个爱疯,现在这个手机太旧了……我吃完饭给他们打个电话。”
苏沫忙说:“我才打过电话,家里正好来了客人,这几天也忙,他们说过几天来看你。”
钟声到底是年轻,脸上便显出些失落,苏沫想着她家的情况,心里不忍,说:“这周末,姐带你去买。”
小姑娘这才高兴了,开始说学校的事,苏沫勉强提起兴致应对,一连几日倒也没露出破绽。
到了周五,苏沫下了班赶回家买菜做饭,家里一片漆黑,按亮灯,她这才看见钟声抱着腿靠在沙发里,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苏沫心里已有预感,仍是问了句:“今天这么早就回了?”
钟声抬起脸,眼圈发红,小声儿说:“是不是厂子给人拆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瞒着我?”她中午打电话回家,钟鸣接的,说起买爱疯的事,钟鸣脾气躁,立马冷嘲热讽,说以后连生活都成问题了,你还想着买这买那,这一激动就把最近发生的事全倒了出来。
苏沫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你现在学习任务重,舅舅他们不想让你分心。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姐他们都好,只要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以后还有机会讨回公道。”
钟声坐在那里,半天没吭声,忽然蹦出一句:“我爸以前还说让我考港大,一年学费十几万。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考去北京上大学,家里还能出得起学费吗?要是没钱,这么多年的书算白读了。”
苏沫听得心里一叹,仍是安慰她:“这不还有大半年吗,钱的事你不要担心,只要你现在好好学,我们肯定会想办法。”
钟声“嗯”了一声,说了句“现在没胃口,先回房看书”起身就要回屋。
苏沫叫住她,问:“你爸的腿受伤了,你知道吗?”
钟声这才道:“我听钟鸣说了,爸受了伤,她在跟前呆着,倒把我骂一顿,”她想了想,又说,“不就是一手机么,我不要了。”
苏沫不言不语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姐是太着急……算了,你先去看书吧。”
没几天就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是公司做尾牙的日子。
一大早办公室里就乱哄哄的,男同事聊天寒暄,女同事们纷纷出去做头发准备晚上的穿戴,管理层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不成文规定,并不多加约束。苏沫也没心思工作,一个人在茶水间发呆,从蓉近来轻轻拍了她一下:“行了,你也该干嘛干嘛去,晚上吃饭总不能就穿这一身吧?”
苏沫如今哪有这兴致,原想请假,但又一想,缺席的话就见不着王居安,见不着人又怎么讨说法?可是,就算去大闹一场,能管用吗?这事无凭无据,闹完了工作也没了,一家子人可不就全失业了?她绞尽脑汁,却是这样不行那样也行不通,就像被人缚住手脚扔下河,眼睁睁见着污浊的水浸没身体却无力抗争。
一直捱到傍晚,集团旗下本地子公司领导员工汇聚一堂,场面热闹非凡,人人锦衣华服,谈笑风生。
苏沫穿着寻常套装,不声不响地在桌子边待着,席间又有人提到科技园那个项目,都说是今年的大项目,竞标投得,又说西郊缺水不临海,他们就多买了块地皮打造人工湖风景区,可以更好地吸引外来投资……苏沫耳边嗡嗡作响。
不多时,门外停下豪车数辆,众人纷纷向外间探望,那一行人走进来,为首是位妆容端丽五十来岁的妇人,接下来苏沫一眼就瞧见了王居安,她从未这样大剌剌地打量过他,几乎是一路盯着他从门口走来,穿过人群,最后迈上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