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汾道:“仅凭你我二人能说服皇上改主意吗?萧铎在澶州的政绩的确是有目共睹,在百姓之间的声望日盛。皇上立他为储,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皇上登基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铺路?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胡弘义将身上的披风裹牢了,觉得喝了满口的风雪。轿子是停在宫门外的,从这里走过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与王汾如今非但是难兄难弟,还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萧铎登基,只会继续重用吴道济那些人,何况萧铎的身边,本来就有李延思等人。皇帝将这些人原封不动地放在萧铎身旁,何尝不是在培养他的势力。
一只猛虎插上了翅膀,的确锐不可当。
胡弘义虽然跟皇帝有称兄道弟的交情,但他自问从来没有懂过这个男人。
从古至今,撇开禅让制,自从皇位以血缘更替之后,只有听说过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未曾听说过,将皇位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这样的事情,恐怕空前绝后了。
王汾看了看左右无人,拢紧披风,低语道:“别着急,北边也想让萧铎死。”
胡弘义一惊:“王兄竟跟北边也有联系?”他只知北汉跟大周是死敌,王汾所为不是通敌是什么?但他也只敢想一想,没有说出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给的好处足够多,敌人也可以是朋友。”王汾笑了笑,对胡弘义低语,“你我二人坐等好戏便是。”
***
圣旨传达到澶州,不过是几日之后。萧铎在官衙接了圣旨,整个公堂先是安静了一瞬,等到传旨的宦官将萧铎扶起来,李延思才率先喊道:“恭贺晋王殿下!”
萧铎握着圣旨,只觉得有千钧之重。他来澶州,并非没有过疑问。从到了萧家,血缘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也从来不敢肖想过能够继承萧毅的衣钵。潜意识里他觉得,那都是要留给萧成璋的。
入了腊月以来,他辗转反侧,甚至想过若是父亲再不招他入京,他会如何做。他想要那个位置,并不仅仅是野心使然,而是他明白,他比萧成璋更适合做父亲的继任者。养百姓,收服燕云,平定天下,这每一步都需要如磐石般的决心。若萧成璋能够做明君,他自当辅佐,可萧成璋显然难堪重任。
这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他心中虽有惊涛骇浪,万千沟壑,面上却沉稳如故。
等宦官入内用茶,魏绪和章德威过来和众官员把萧铎高高抛起来。
李延思自从上次救人负伤之后,身体落下了病根,站在旁边咳嗽了两声,仍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被高高抛起的男人。他曾经不知这个人一生的顶点会在哪里,抱着一点期待,一点对于这个男人坦然无畏的欣赏,共同经历了许多。
萧铎曾说过,必以国士待之。因为这句话而傻傻地追随着,终于等到他大放异彩的这一日。前几夜,他们共登城楼,看新建的澶州城时,萧铎还问他:“文博,老天愿意再给我三十年的时间么?”
李延思不知他值正盛年,何来这样的问题,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做的事情太多,又怕生命太短。”萧铎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意,“以前从不畏死,现在却巴不得能活长久些。你们可都要陪我。”
“给殿下三十年,殿下必能开创一个不输当年万国朝贺的太平盛世。臣愿活到那时。”李延思带着憧憬说道。
“好!咱们一言为定。”萧铎伸手,与李延思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他们共同仰头,那夜头顶的星河璀璨,如同城中闪烁的万家灯火,汇成一道光的长河。

萧铎出了官衙回到府中,他没派人回来传达消息,是以府中众人还不知道。
今日天晴,有下人在院子里扫雪,见到他纷纷俯身一礼。
他先回房中,没看到韦姌的身影,又连忙去了儿子的住处,果然看见韦姌抱着孩子正在榻上读《论语》。银铃一般清脆的嗓音,读起圣人的语言,仿佛清风阵阵入耳。孩子虽小,却极为认真地仰头听着,仿佛能够听懂,不吵不闹。
韦姌还在怀孕的时候,就总缠着萧铎念书,还说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听见。她对孩子的教养似乎很独特,不知是不是他们九黎的习俗。
萧铎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竟全无所觉。日光也尤其偏爱她,给她浑身打了一层柔和迷离的光晕。她似乎读累了,低头打了个哈欠,将书合上放在一旁,自己则歪倒在榻上,望着孩子的目光隐藏着一丝忧愁。
她每日都在服药,那药她从前吃过,虽然顾慎之改了其中几味,但她还是能辨认出来。是避子用的。那就表明,她现在的身子,不再适合孕育孩子。
这个时代将孩子顺利养大是极不容易的事,所以她在日常饮食上格外小心,但即便如此,这也可能是萧铎唯一的一个孩子。
子嗣对于皇家来说何其重要,她受不了萧铎的枕畔有别的女人,可又不想做萧家乃至千古的罪人。
今日王氏和陈氏在说邻里有对恩爱的夫妻,因为唯一的孩子死了,丈夫便背着妻子养了外室。妻子知道后大闹,言辞激烈,最后竟悲愤地撞壁而亡。她自问做不到如此贞烈,顶多到了那时,转身离开而已。
萧铎见不得她眉间有愁绪,立刻走了进去。萧宸似乎听力十分灵敏,转头就朝父亲伸出胖嘟嘟如藕节的手臂,还张开嘴傻乐。
萧铎将他抱在怀中,韦姌立刻笑着坐起来:“夫君。”
萧铎坐在她身侧,一边逗儿子一边说:“你得准备一下,我们要进京了。”
韦姌看着他,还在猜测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京中来了旨意,终于准许他们一家人进京了?
萧铎侧头笑道:“晋王妃,你这么盯着本王作何?傻了不成?”
韦姌微微张开嘴,惊呼一声,看到萧铎从袖子中拿出明黄的圣旨。她迅速将圣旨展开,逐字逐句地看。看完之后,她扑过去抱住萧铎的肩膀,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做皇帝,可陪他这一步步走来,却充满了惊心动魄。
萧宸看到娘亲抱着父亲,葡萄一样的眼珠亮闪闪的。萧铎单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摸着韦姌的手臂,亲着她的鬓发,低语道:“夭夭,别发愁了,事情不是都解决了?”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这件事?韦姌凑过去与他相吻,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到底是在儿子面前,两个人只是浅尝辄止。萧铎将儿子高高举起来,朗声道:“宸儿,我们要进京去见你祖父咯!”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一直在立flag啊,哎呀呀。
第117章流水无情
年关将至,宫中特别繁忙,柴氏让宫中几位妃嫔都免了每日到慈元宫请安,此刻正与内府商议诸项事宜。
高墉说道:“皇后娘娘,晋王府离宫特别近,您要是想小公子了,叫人出去传一声,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了。”
柴氏闻言,弯了弯眼角,又问道:“合规矩么?”
高墉微笑:“是的。这件事也已经问过皇上,皇上是准了的。晋王本就是位同皇储,为了及时处理大小政务,离宫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柴氏点了点头,随手翻开册子。她原本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封萧铎为晋王,原以为满朝文武要闹腾一阵。眼下看来风平浪静的,她又觉得不正常。她将心中的疑惑告诉皇帝,皇帝说她是疑心病。但愿她多疑。
柴氏又问高墉:“我让你给宋家送的礼物都送过去了么?也顺便说了赵将军的事?”
高墉面露难色,斟酌着字句说道:“送了。但宋大人的意思是,宋小姐非赵将军不嫁。”
“宋莹竟如此坚决?”柴氏原因为宋莹只是跟京中大多数的闺秀一样,因为赵九重屡建功勋,风头正劲而对他青眼有加。若赵九重已经扬言不娶,女孩儿的脸皮薄,想必就算了。没想到像是认定了赵九重一样。
“宋小姐还说这件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她会自己找赵将军说清楚的。”高墉说道。
宋莹向来是个主意大的,凭她的条件,只有她挑别人的份,是以宋家都不着急,柴氏自然也不会插手管这件事。她只是怕因为一个赵九重让宋薛两家闹了不愉快,两女争一男到时候就有点难看了。淑妃又是那种看似懦弱,内心又不愿服输的性子。
“也好。淑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柴氏又问道。
高墉想了想说:“淑妃娘娘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最近薛小姐往雍和宫跑得很勤。说是帮着祁王择拣王妃。”
胡丽妍的事情不成之后,柴氏就帮着萧成璋相看了一些家门清贵的小姐,把画像一并送到了雍和宫。半年过去了,薛氏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没有看上的,迟迟没有答复。柴氏也不催,知道她心气高,但是若给她一个有本事的儿媳妇,指不定能在宫中搅出什么巨浪来。有她这个皇后压着,顺便把把关,好歹能让萧成璋娶个贤惠的妻子。
“娘娘您也知道,祁王的心思都在那位罗氏的身上。倒也不是淑妃娘娘故意拖延时间。”
柴氏叹了口气:“我明白。若是从前,他喜欢便也罢了。可如今他的身份,怎么能再娶罗氏做正妻?罗氏的性格本宫知道,是宁折不弯的,也不肯做侧妃和小妾。皇家的子息本就单薄,皇上盼着两个王爷都能开枝散叶呢。这件事,本宫有空再跟祁王好好谈吧。”
高墉知道是这个理。他作为邺都的旧人,比外人都清楚萧家的事。本来他若想继续服侍皇帝,就要净身做宦官。帝后仁慈没有舍得,就给他个內府监做,他对几位主子感恩戴德,自然是十分忠心的。
高墉从慈元宫出来,今日天晴,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好,暗香浮动。他从手下的托盘上拿起礼单看了看:“走吧,下一个去雍和宫。”

雍和宫里,薛锦宜正伏在薛氏的腿上哭:“姑姑,您说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我以前喜欢表哥,他看不上我。现在喜欢一个赵九重,人家还是看不上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因为我比不过那个宋小姐吗?”
薛氏亲拍着她的背说道:“你怎么会比不过宋小姐?我听皇后的意思,赵九重是你们两个都没看上。我猜啊,他心里八成是有人了。你就不说了,那宋莹是京中多少贵公子争相求娶的对象,做个王妃都不在话下的…”
“姑姑!”薛锦宜着急地跺了跺脚,“您怎么还夸别家的人!”
“好好好,姑姑说错了。我们锦宜怎么会没人要?那个李将军不就想娶你吗?姑姑跟你说句实话,那个李重进是皇上的亲外甥,在禁军之中地位又比赵九重高,人高马大的,哪里不好?你不是一直喜欢武将吗?他挺合适的。”薛氏语重心长地劝道。
薛锦宜擦了擦眼泪,望着薛氏:“姑姑也觉得他好?可我就喜欢赵九重。”
薛氏叹了口气,知道薛锦宜从小就是个死心眼。以前喜欢萧铎,一头热地喜欢了很多年,连人家那么明显的嫌弃也不在乎。好不容易转换了对象,偏偏又是个硬骨头。她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不是跟韦姌关系好吗?赵九重是韦姌引荐入军的,也许韦姌能在他面前说上话。”
薛锦宜咬咬嘴唇,总觉得为这件事去麻烦韦姌不妥。可不试试她又不甘心。
这个时候,回香进来说道:“娘娘,內府监大人来送新年的赏赐了。”
薛锦宜连忙擦干泪水,站起来道:“姑姑忙吧,我先出宫了。”
“去吧。”薛氏点了点头。
薛锦宜从雍和宫出来,低头扯着腰上的绦带,心事重重地往宫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她一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赵九重正在跟一排禁军训话,那些禁军在他面前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伟岸的男子穿着盔甲更显英武,浓眉大眼,很有气势。她偷偷望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心里像有只小兔在乱跳,本想走开的,但还是忍不住走近了些。
“年关将至,宫中防务要更加小心,出入宫廷的人员都要仔细检查,听清楚了吗?”赵九重背着手道。
“是!”
“轮班时最容易出现纰漏,我要求你们打起十分精神。若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直接卷铺盖儿回家!”赵九重环视众人,强调道。
那一排禁军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
等人都散了以后,赵九重转过头才看到廊下站着薛锦宜。撒花的裙子,裹着桃色的披风,头上插着很多金簪子,整个人显得珠光宝气的。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在澶州时见到的那个女子,素衣白裙,美得像是天宫里的仙子,不沾半点人间的烟火气,高贵美丽。
“赵将军。”薛锦宜小声叫道。
赵九重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薛小姐在此处作何?”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微微带一点低哑,薛锦宜光是听着就觉得面红耳赤。
“我从这儿经过,恰好看见将军,就过来打声招呼。”薛锦宜轻声道。
赵九重隔着几步远看她,想起之前李重进找自己喝酒说喜欢她的事情。若是没有李重进,他也不会注意这个女孩子,现在更不可能与她有任何瓜葛。与其让人传话,还不如痛痛快快说清楚,让她死心来得好。
“既然今日遇到薛小姐,我有些话要说。”赵九重终于抬腿,走到薛锦宜的面前。他很高,和萧铎一样,薛锦宜只到他的胸前。因为他突然靠近,薛锦宜惊得后退了一些。
赵九重也没在意,径自说道:“我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暂时没考虑成婚生子。薛小姐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薛锦宜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大着胆子抬头看他:“你…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跟宋家小姐说的?其实是你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赵九重的手握了握,看向别处,没有否认。他喜欢的那个人,这辈子恐怕都得不到。而除了她,别的女子与他而言,没什么区别。恨只恨,遇到的太晚了。
“那个人是谁?难道比宋小姐都要好?”薛锦宜到底脸皮薄,没敢提自己,就把宋莹拉出来。
“薛小姐别再问了。”赵九重抱拳,然后便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硬如刀锋,语气里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把薛锦宜心头的最后那点希冀都给浇灭了。
与此同时,萧铎将澶州的事情交代好,正举家迁回京城。
原本定于午前出发,可是澶州的官员和百姓实在是盛情难却,硬要送萧铎一程,萧铎便在城门口与他们话别。
萧铎在澶州的任上并不长,原本来的时候,众官员和百姓也都不看好。一个被放逐的皇子,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来为百姓做事?可短短一年的时间,澶州城不仅有序地重建,匪盗肃清,政通人和,甚至在萧铎的积极倡导下,很多从澶州逃走的百姓又都回来落户了。
百姓塞了很多的东西给萧铎,鸡蛋,蔬菜,稻米,最后萧铎只各拿了一样,对百姓说道:“收成这些不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
“晋王,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呢…”一个老妇颤颤巍巍地跪下来,泪流满面,其它的百姓也都跪下来,齐声挽留萧铎。乱世之中,百姓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能有个好的父母官谈何容易。以前节度使统领一方,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萧铎心中酸涩,让官员把百姓扶起来,朗声道:“大家放心,继任者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一定不会比我差。往后大家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那老妇上前大着胆子拉萧铎的袖子,絮絮叨叨不停。魏绪皱了皱眉头,刚要上前阻止,便被李延思按住肩膀。萧铎时常视察城中各处,与百姓同吃同坐,一点架子都没有。在百姓的眼里,萧铎亲切的像个乡长里正,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韦姌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那个众星拱月的男人,与从前看到的那个有点骄傲冷漠的人完全不一样。
快晌午了,萧铎才脱身上了马车,手里拎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五谷杂粮。明明是大冬天,他脸上却全是汗,应该是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所致。
韦姌忍不住笑,掏出手帕给他擦汗。阳月和乳娘都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萧铎扬眉道:“你笑什么?”把手中的篮子放在一旁。
“我是替夫君高兴。为政一方,能如此深得百姓爱戴,以后夫君治理国家也应该不在话下。”
萧铎搂着韦姌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这才是第一步。站得越高,意味着身上的担子越重。京城里肯定有数不清的难题在等我。夭夭,也许以后我陪你的时间会更少。”
韦姌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轻声说道:“我不用你陪。你忙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哦?你忙什么?”萧铎捏着她的鼻子问道。
“成了王妃,第一件事便是要在王府设宴请那些夫人小姐来认脸。”韦姌哀叹一声,“我实在是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能向母后多取取经了。”
萧铎笑起来,下令马车驶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京城行去。
第118章爷孙
路上行了几日,萧铎等人一到达京城,去到新王府换了身衣服,还来不及细看王府的环境,便直接进宫面圣。
王氏胆子大一些,韦姌让她抱着萧宸随同进宫,其余人则先行在府中休整。
去往宫城的马车上,韦姌穿着命妇的朝服,微微垂着头,不说话。萧铎笑道:“夭夭,你是紧张了么?”
韦姌瞪他一眼,手心里的确都是汗。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入宫,宫中也都是旧人。可她骤然转变了身份,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是萧铎的正妻,理应进封为妃。但她并不是那么有底气,毕竟出身摆在那里。从前萧铎还只是个军使,她不用接受众人审视的目光,与人交往也只求舒心痛快。
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她的出身不高,本就被人议论,而且今后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晋王和晋王府,生怕有什么失礼之处。京中的贵人多,以后也免不了要接触许多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她自认目前还无法很好地融入这个圈子,今日进宫不过是个开始。
萧铎将她紧握的手掌仔细抚平,脸上露出笑容:“以前如何,以后如何就是。我给你今日的地位,便是想让你昂首挺胸地站在我的身边。所以不用紧张,也不用怕。”
韦姌的手轻轻扯着萧铎的袖子,认真地看着他:“夫君,你以后身边还会站着别的人吗?”
萧铎不解:“为何突然这样问?”
韦姌深吸了口气,忽然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就算他今日说不会,可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韦姌在潜意识里没有相信过天长地久的感情,萧铎此刻能如此对她,她已觉得庆幸。
萧铎抬手捏了捏她柔嫩如婴孩儿般的脸颊,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别说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女人,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你就开始杞人忧天了。若真的站了旁人,你不会和我拼命?”
韦姌不高兴地拧了下萧铎的手臂,小声道:“我才不会拼命。你若喜欢别人,我把位置让出来就是了。”
萧铎顺势将她抱进怀里亲吻:“没有人会抢你的位置。有时我会想,希望能够死在你的前头。你怕黑,莽撞,我先去地下为你探好路,然后再等你…我不敢想象,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韦姌伸手紧紧地捂住萧铎的嘴,连呸了三声:“胡说八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萧铎弯了弯眼睛,没再说什么。
宫门外,禁军看见萧铎,齐声喊道:“恭迎晋王回京!”他们中有人是当初天雄军的旧部,萧铎一眼就认了出来。
韦姌没有戴帏帽,静静地立在萧铎的身后,那些禁军士兵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便偷偷地打量。以前在邺都的时候,就听说军使的夫人是个绝代佳人,军使却藏着掖着没让人见。如今一看,美人身姿窈窕,气质绝尘,容貌更是出众。虽然生过孩子,还是如少女般明丽。她嘴角含着浅笑,就像天宫中的仙子温柔地俯瞰着众生一般,叫人心醉神往。
等萧铎带着韦姌过去了,那些士兵还意犹未尽,小声地凑在一起讨论。
韦姌重新入宫,与当初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那些宫宇楼阁并没有多少的变化,甚至都不如蜀国的宣华苑建得美轮美奂,但因为主政的变成萧家人,怎么说都多了一些亲切之感。
萧毅正在滋德殿望着大周的舆图出神,听到宦官禀报萧铎求见,起初以为听错了,直到宦官又说了一遍,才回神宣萧铎他们进来。
萧铎和韦姌跪在殿上,向萧毅行礼,萧毅脸上不见什么喜色,目光却直直落在王氏手里抱着的孩子身上。孩子戴着他送的虎头帽,虎头虎脑的,一双黑若矅石一般的眼睛,也正在好奇地打量他,炯炯有神。
萧家很多年没添过丁了。萧成璋出生的时候,萧毅忙于南征北战,自然也没机会好好看着唯一的亲子长大,他心中多少觉得有些亏欠。
萧毅命殿上的几人都起来,先对萧铎点了点头,然后对王氏说道:“将孩子抱来给朕看看。”
王氏不敢,怯怯地看了韦姌一眼,韦姌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怕皇帝抱不稳孩子,还用手虚扶着。萧毅的确没有抱过孩子,年轻的时候是没时间,觉得男孩子老抱着也容易没出息。可是到了孙子身上,想法却完全改变了,稀罕得像宝贝一样,还问王氏自己抱得对不对,完全把儿子和儿媳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