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没事吧?”
韦姌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为免阳月担心,仍是露出笑容来:“幸亏萧铎麾下的魏绪及时赶到,我没事。”
“他们不是说好在博州接应的吗?怎么忽然跑到齐州来了?不过幸好他们来了,要不然我们这些人…”阳月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伸手顺了顺胸口。
“月娘,那个魏都头,是我在山洞里遇到的人之一。”韦姌尽量镇定地说道。
“嗯?”阳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姐是说…是说…”
“那另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萧铎。”
阳月抬手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韦姌。韦姌轻轻点了点头。
从昨夜她一直在想,什么人能让周宗彦派出两个心腹家臣搭救,又是什么人能够让魏绪叫一声主上。想来想去,便只有萧铎。
那人便是萧铎。便是传说中残忍暴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呵,还真是不能尽信传说。他虽然冷漠,倒也不至于毫无人性。难怪萧家没有追究那一夜她被掳走的事情。
然而,让韦姌更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人将九黎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就算在九黎族中,知道此事的人,应该也只有阿爹阿哥和她三人而已。如果杨信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情?
大概是那晚受了惊吓,加之思虑甚重,韦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竟然病倒了。
这一病,便病到了邺都,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她本来应该在到达邺都之时,穿着喜服直接入萧府与萧铎拜堂成亲。可这样一来,婚期只能延后。
从九黎到青州,再从青州到邺都,这一路过来,阳月也算见识了这后汉的繁华。可进了邺都,站在萧府的朱漆铜环大门前,她还是发自内心地叹服,终于体会到了公子均提到过的那句“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
高墉早就奉萧夫人柴氏之命,在内院收拾好了住处,备下医士,只等韦姌到来。
阳月将韦姌用风帽兜好,扶进府中,眼睛也不敢乱看。到了她们的住处,她把韦姌放躺在床上,退到一旁,医士上前诊脉。
过了一会儿,医士有了结论,出去跟高墉还有霍甲禀报。
霍甲总算松了口气,高墉安排他先去休息,然后自己去了柴氏的院子回话。柴氏依惯例住在府中的北院,因患有头风,不大管事,中馈交给薛氏主持。这次牵涉到萧铎,她才破天荒地上心。
明堂里头,薛氏正在给柴氏伺候汤药。柴氏端庄沉稳,早过了不惑之年,仍是雪肌花貌。她穿着联珠团窠纹锦的外裳,里头是黄栌色的裙子,头上插着几根金螭虎钗。眉眼间暗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屋子里的侍女都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薛氏穿着苋色的菱格四合如意锦的窄袖长裙,发饰只有两根银质的摩竭衔花簪子。她年纪比柴氏小,瞧着却比柴氏还要素淡。她恭恭敬敬地舀了汤药喂到柴氏的嘴边,眉眼低垂。
高墉从外面进来,跪在地上行礼之后,将医士的话转述了一遍。
“医士说,姑娘是心气不顺,倒不是什么大毛病。能醒过来也就无大碍了。”
“那就好。”柴氏摆了摆手,示意薛氏不喝了。薛氏连忙放下药碗,又殷勤地端了杯温水过去,给柴氏漱口。柴氏漱了口问高墉:“军使从营中回来了吗?”
高墉点头道:“刚回来,但被使相叫到书房去了。”
***
前院萧毅的书房,雕着缠枝莲纹的隔扇紧紧闭着,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站在门前守卫。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萧毅坐着,手缓慢地摸着椅圈上平滑的鳝鱼头,沉默地看着书桌前的两人。他身材魁梧,燕颔虎颈,喜怒不形于色。
魏绪跪在地上,急吼吼地说道:“使相,杨信敢公然拦下青州送亲的队伍,还差点把人…属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属下跟军使去找那厮讨个说法,有何不对?”
萧毅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两口:“茂先,你也是这么想的?”
“杨信确实过分。不教训一番,难以平众怒。”萧铎回道。他刚从军营中回来,起先并不知齐州出了事。听了魏绪的禀报,觉得杨信欺人太甚,应该给点教训。怎料他人还未出府,便被萧毅拦了下来。
“两军交战,岂能儿戏?你领兵多年,就这么沉不住气?”萧毅端着茶杯,目光凌厉地射向萧铎,“你对那姑娘如此上心,难道有什么为父不知道的内情?别忘了,我因何让你娶她。”
萧铎沉默,然后单膝跪下,拜道:“父亲明鉴。杨信扣的是我们的人,失的是天雄军的颜面。与韦姌无关。”
魏绪在旁挠了挠头,心急如焚。他一路赶回来,就等着军使点将杀去齐州,拿了杨信那厮,偏使相不咸不淡,真是急煞他也。
此时,仆从在门外禀报道:“使相,那个…”他斟酌了一下字句,“有个人跪在府门口请罪,瞧着,好像…好像是横冲都的杨军使。”
魏绪咋舌,愣了须臾,扯了扯萧铎的袖子,萧铎不动。
萧毅终于放下茶杯道:“茂先,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萧铎应是,这才起身带着魏绪,一道往府门口走去。
魏绪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铎身后:“军使,属下有点懵。这杨信唱的哪出啊?”
“看了便知。”萧铎淡淡道。
…
杨信光着上半身跪在萧府门口,背着荆杖,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往来的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还驻足观看。
杨信觉得十分难堪,看到终于有人出来了,连忙抬起头。待看见萧铎,他心里咯噔了一声,还是抱拳道:“贤弟,为兄特来请罪。”
萧铎不应,单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杨信。至今日,他后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疼,杨信此番又劫夺韦姌,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杨信比萧铎还年长几岁,在诸路节度使的公子们当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可凭空杀出来一个萧铎,二十四岁便做到了一军指挥使的位置。在领兵打仗上更是天赋异禀,麾下人才济济。如今说起汉军将领,人人都只知道萧铎,夸他是人中骐骥,哪里还有人提起杨信?
杨信心中自然百般不服,无奈此次失策,只能放低姿态:“我知道自己一时失察,铸成了大错。可错不全在我,是齐州刺史那老糊涂将事情搞错了!我也因此受了父亲责打。贤弟还请看在两家多年相交的情分上,莫跟我计较。”
“哦?”萧铎不咸不淡地发出一声。
杨信顿时僵住,手指在袖中捏得“啪嗒”直响。
站在他身后的裴谦连忙上前拜道:“萧军使,这一切真的是场误会。原本我家军使去齐州的时候,带了一门妾室。哪想到那妾室趁他出门喝酒,在官邸与人私通。我家军使那夜喝了酒,怒气正盛,刺史大人误把他领到三小姐的住处,黑灯瞎火的没有看清,这才…所幸并未酿成大错。”
魏绪抢白道:“你这番话骗三岁小儿还行,用来骗我们?你家军使好色成性,这是整个大汉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色胆包天,敢打我们未来夫人的主意!怎么,难道我们天雄军是吃素的吗!”
“魏都头息怒…”裴谦欲再辩解,被杨信制止。
杨信站起来,强忍着怒气,对萧铎喊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你那位未来夫人,我喊的是我妾室之名,可有提到九黎族跟你萧府半句!”
杨信故意点到九黎,就是要提醒韦姌,他知道那个秘密。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论真假,她那深山小族和亲人们,可就不得安宁了。韦姌为了保护九黎,势必会顺着他的话,不再追究。
杨信原本打的算盘很好。他想扣住韦姌,把那东西的事情套问出来,便有了名目起兵,然后再将美人私藏。哪想到韦姌嘴硬,魏绪又及时赶到,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后被杨守贞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铎扫了杨信一眼,便转身进府。他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问问韦姌。
第13章薛锦宜
阳月跪在案前,拿银钗拨开香炉里燃尽的香炭,又小心地添了些新的香饼进去。
汉人活得比较精细考究,不比他们九黎。阳月来了汉境之后,在魏国公府也学了些烹茶弄香的门道。
萧夫人那边刚刚赐下了几名侍女,此刻都站在门外候着。
阳月看了看屏风那头,眼底里涌上几许担忧。韦姌自小身子好,从没有生过大病,这次病得这般重,恐怕那夜真是被吓到了。
此时,屋外的侍女齐声叫道:“军使。”
阳月身子一僵,连忙站起身相迎,恰好萧铎走了进来。阳月便跪在地上,只看到一双银线云纹的乌皮*靴,不敢抬头。虽然在国公府的时候她还安慰过韦姌,但此刻传言中的大魔头倏然立在眼前,她还是心惊肉跳的。
“韦姌呢?”萧铎开口说话。
阳月抖了一下,颤着声音说:“小…小姐现在…无法来见…军使…还…还请…”
萧铎俯首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等她说完,看了看屋子,径自走到屏风后面。床上的锦被鼓起,似乎有人正躺着。
萧铎迅速背过身:“我有事问你。”
身后却没有回音。
阳月在屏风那边小声说道:“军使,小姐…她…她病了。”
病了?萧铎凝眉走到床头,见床上的小人面色苍白,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秀眉轻蹙,就像一朵蔫儿掉的花,毫无生气。但纵使病中,也半分未折她的美貌,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
萧铎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阳月愣了一瞬才回道:“从…从齐州出来…就病倒了…给府上来过信了…方…方才医士来看过…说没有大碍…”
萧铎仰头想了想,怪不得父亲忽然将婚期延后了。他原以为是京城有公务牵绊,没想到是韦姌病了。这段时日他都在营中练兵,倒也未曾过问府中的事…按照魏绪所描述的,当时杨信要对韦姌用强。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受不住惊吓病倒了,也是人之常情。他沉吟了片刻,转身刚要走,袖子忽然被人扯住。
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阿哥…阿哥…”韦姌迷迷糊糊地叫道,“救我,救救我!”
她没有醒,大概只是魇着了。若是依照他以往的做派,必是要将袖子扯出来的。可他轻微动了下,韦姌却抓得更紧,甚至还往她自己那边扯了扯。
萧铎无奈,只能在床边坐下来,任她抓着那片袖子。他以为这样呆着片刻便好,哪知道她得寸进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脸靠在他的掌心里。
萧铎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身子向下一压,两人之间便不到两掌的距离。她的皮肤光滑细嫩,带着温热,像水煮蛋一般,呵气如兰。萧铎单手撑在床沿,只觉得被她握着的那只掌心似有团火在烧。
他并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与她也不过是见了两面而已。他自从十五岁时被父亲强逼着尝了男女之欢后,并不耽于此道。可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被这个小丫头如此放肆地抓着,却又无法甩开她的原因。
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忘忧草结。莫非是因为这个?他一直戴着,因这东西恰好有安神的功效。
阳月见萧铎半晌没有出来,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看。屏风后,男人好像倾身…他要对小姐做什么?!阳月心中警铃大作,膝行两步,想要过去劝阻,却忽然想起,他们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就算举动亲密些,她一个做下人的,难道还能说什么不成?
阳月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神色焦虑,既怕萧铎对韦姌做什么,又怕自己保护不了韦姌。正煎熬着,听到萧铎闷声说道:“你过来,帮我一下。”
阳月看了看这屋中没有旁人,连忙起身冲到了屏风后面,待看到韦姌抓着萧铎的手不放时,吃了一惊。
“我下手没个轻重。你想法子,让她将我松开。”萧铎回头说道。
阳月看到他的长相,更加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后汉的萧军使应该是身长八尺,豹头环眼,声若巨雷的粗糙汉子。可眼前这个身着深色鹤氅,声音肃肃如松间徐涛的男人分明绝顶英俊…
萧铎看见阳月盯着自己发呆,皱了皱眉。阳月立刻回过神来,上前跪在床边,小心将韦姌的手从萧铎手腕上掰下来,颤抖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萧铎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阳月舒了口气,绷紧的身子这才完全松懈下来,将韦姌的手放进被子里。她看着韦姌,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自语道:“小姐,您快些好起来吧。”
…
萧铎出了屋子,外面的侍女又跪在地上行礼。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微微发热,他的眸光渐深。
他想起来杨信还在门口跪着,出了韦姌的院子便往前门走。冷不防地,一个女子从花园的宝瓶门里摔了出来,眼看就要摔在他身上。他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便结实地摔在了他眼前的地上。
“哎哟!”女子揉着自己的腰侧,抬头哀怨地望着萧铎,“表哥…”
“薛小姐,你我并无亲缘关系。”萧铎淡淡地说完,从她身旁绕过,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给她。
薛锦宜恼怒,自己麻溜地爬起来,刚要追上去,被从宝瓶门里冲出来的回香拉住:“表小姐,您要做什么?”
“我难得来一趟,自然想跟表哥多说说话。回香,你放开我。”薛锦宜要甩开回香,回香却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子劝道:“表小姐,奴婢求求您了。上次…上次您被遣送回府的事情刚平息,姨娘也很难做的。要是再弄出点什么事,恐怕连姨娘也保不了您呢!”
薛锦宜抿了抿嘴唇。
她喜欢萧铎,想同他在一起,有什么错?反正萧铎也不喜欢周嘉惠那个痨病鬼,娶了之后,就没进过她的院子。至于周嘉敏,失踪几年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那次薛锦宜壮着胆子,端了宵夜去萧铎的书房,本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哪知萧铎的书房是禁地,从来不准府中女眷进出的。她连门都没摸着,就被人扭送到北院去了。还好姑姑护着她,只求了萧夫人将她遣送回家。
薛锦宜回头看了看刚才萧铎出来的院子。死了个周嘉惠,又来个什么破巫女,挡她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周嘉惠是名门闺秀,她得罪不了,那这个山野来的丫头,她去吓唬两句总没人会在意吧?何况这座院子,若她没记错,从前可是荒废了的。由此可见,萧家人并不重视她。
打定主意,薛锦宜也不追萧铎了,一转身,便往韦姌的住处走去。
回香大惊失色,那可是…她跺了下脚,跑去向薛氏报信了。
…
萧铎走后不久,韦姌便醒了过来。
阳月见她睁开眼睛,喜出望外,连声唤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韦姌笑道:“月娘,我不过是睡了几天,你怎么反应如此大。”
阳月将她扶坐起来,塞了两个软枕在她背后:“您打小身子骨就好,几时生了这么大的病?奴婢可担心死了。”
韦姌拍了拍她的手臂,只觉得空气中残留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不禁问道:“方才谁来过吗?”
阳月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韦姌,点头说道:“军使来过。而且小姐…”她斟酌着要不要告诉韦姌实情。
“怎么了?”
“小姐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韦姌吓了一跳。她梦到那夜在齐州的事情,然后阿哥及时出现,救下了她。她拉着阿哥不让走…她轻声问道:“他有没有生气?”
“并未生气。”阳月如实说道,“军使没有马上推开小姐,反而唤了奴婢进来帮忙。而且小姐,那两个嬷嬷绝没有夸张,军使的确器貌英伟,龙章凤姿。”
韦姌想,若是山洞里的那个男人,的确担得起这几个字。
“薛小姐,您不能进去!”门外有侍女喊道。
韦姌跟阳月对视一眼,见屏风那头闯进一个人来。阳月起身出去,是一位面生的俊俏姑娘,穿着绣衣长裙,身份不像是一般人,便恭敬地行礼:“请问小姐是…?”
薛锦宜不耐烦跟阳月说话,只道:“那个巫女呢?我要见她。”
阳月耐着性子道:“请问您找我家小姐何事?”
“我来告诉她一些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听。”薛锦宜双手抱在胸前,笑着说道。
第14章不在乎
萧铎到了门前,魏绪告诉他,杨信被萧毅请进去了。
魏绪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又没办法,使相可比军使还要大呢。
萧铎没说什么,他知道父亲的顾虑,不会马上跟杨守贞父子翻脸。诚如杨信所说,杨守贞等节度使当初是一起帮先帝打下这大汉江山,彼此之间还有旧时的情分在。
少帝继位之后,节度使们越发不服管制,萧毅想保大汉正统,不欲与诸路节度使同流合污。然少帝一方面奉先帝遗诏,礼待萧毅。另一方面又听从国舅李籍的教唆,事事防备着萧毅,致使萧毅的处境十分尴尬艰难。
萧毅若与杨守贞决裂,京城那边只怕非但不会帮忙,反而随时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
就拿这次契丹王子入境的事来说,萧毅率先得到消息,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有所行动,就怕被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冠上大权独揽,独断专行等罪名。所以萧铎这一箭之仇,也只得暂且忍忍了。
萧铎侧头对魏绪说:“韦姌病了。”
“啊?”魏绪摸了摸头,“肯定是被杨信给吓的!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小姐病得严重吗?”
萧铎摇了摇头:“应该无大碍。你那夜当真没听到杨信同她说什么?”
“属下赶到的时候,正逢杨信兽性大发,属下便跟他打起来了。没听见他说什么呀…军使,幸好您英明,提前传信让属下赶到齐州去,要不然…”魏绪想想就觉得后怕。若他晚到片刻,还不知结果会如何。
“章德威回来了没有?”萧铎忽然问道。
“在回来的路上了。老章那个人,军使您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情一向十分仔细。您让他去复州找人,他肯定得把土翻上一遍才会回来的。”魏绪小心看着萧铎的神色,“不过呢,人没找到。”
萧铎脸上没什么情绪,转身进府,丢了一句:“叫李延思来见我。”
“哦。”魏绪看着萧铎离去的身影,有点恍惚。从前有关那位二小姐的事情,军使一向是亲力亲为,哪怕一丁点的消息都不会放过。但是自从原夫人死了之后,军使忽然就对二小姐不那么上心了。
魏绪现在也弄不懂,萧铎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萧铎不想应付杨信,径自回了自己的书房,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面,看着燕云十六州。
燕云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中原的北部屏障。这里筑有长城,如今却落入了契丹人手中。辽国借此地发展,经济军事实力猛增,甚至学了汉人的礼仪制度,大兴文化。
相较于后蜀和南方诸国,燕云一带始终是汉人的大患。
萧铎上前,用手逐一摸着。隔着一座山脉,山前八州,山后八州。它们便像十六个孩子,被人强行掳去,在外飘零。有生之年,他必要将故土重收,再不让燕云的百姓忍受别家去国,骨肉分离的痛苦。
“军使。”有人在门外唤了一声。
萧铎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进来。”
李延思低头而入,先行了个礼,笑道:“军使唤属下何事?”
萧铎坐下来,瞥见他白衣飘逸,手中执扇,便问道:“你很热?”
李延思哈哈笑了两声:“热倒是不热。军使有所不知,这是近来时兴的公子装扮,去花楼的时候很好用的。改天有机会,属下带军使同去。”
“我没那闲情逸致。坐吧。”萧铎抬手道。
李延思坐下来,瞄了眼萧铎的书架,清一色的全是兵书!他上次偷偷塞的那两册民间话本和秘戏图,早就不知所踪了。他不禁心想,这是一个多么无趣的男人啊!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地喜欢!
“都莫进入汉境,与杨信密谈了。”萧铎翻开一封文书,边阅,边对李延思说道。
李延思原本还在腹诽,此刻立即收起杂念,严肃地说道:“这位王子是辽国诸王子中最为好战的,军使,他们必定在图谋什么。”
萧铎点头:“先帝离世之后,各路节度使越发不服皇上的管制,若不是父亲坐镇,恐怕早就天下大乱了。去年开春的事,你可还记得?”
李延思回忆道:“当时太后寿辰,各路节度使进京拜贺。席间,提到宣徽使一职空缺,李籍想要,但遭到几位节帅的强烈反对,尤以杨节帅反对最为激烈。他因此怀恨在心,在皇上那边进了不少谗言,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先帝加封杨节帅的检校司马给撤了。不好,莫非杨节帅要…?”
“嗯。被李籍记恨的人不少,杨守贞断然不会单独起兵。现在只是等待时机而已。”萧铎侧头看向旁边的舆图,“平卢节度使在大汉东路,而毗邻的是与他交好的永清,泰宁两路节度使。我猜测,他们会合谋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