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要走?”李太后蹙了蹙眉。这些日子她的确觉得好多了,还想着韦懋若能留下来,自己的心绞痛或可痊愈。
韦懋伏在地上说道:“草民家中来了急信,妻子有孕但胎极不稳,心中十分挂念,还请太后体察。”
李太后看了眼手腕上的紫檀佛珠,抬手道:“起来吧。你劳苦多日,哀家赐你金银各五十。这已经很少,权当做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韦懋本想谢绝,这些日子,李太后赏了很多的东西,都被他回绝了,这次再推辞,显然说不过去,便顺势谢恩了。
“还有韦妡…”韦懋张了张口,李太后道:“这丫头性子娴静,任劳任怨,哀家很喜欢,倒想多留她几日…不如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韦妡,你过来。”
韦妡连忙走过去,跪在韦懋的身边说道:“民女愿留下来,侍奉太后。”
韦懋愣住,看了韦妡一眼。李太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正好哀家也不舍得你走。”
韦懋知道自己若要强行把韦妡带走,恐怕今日连这寿康宫都出不去。不知不觉间,韦妡已经收买了太后的心。她的去留已经由不得他来做主。
韦懋不得不独自离去。
他走了以后,韦妡坐到李太后的身后为她按压肩膀。她的手法好,穴位拿捏得准,比宫女捏得不知舒服多少倍。刚开始,她是跟着韦懋一起进宫,然后太后便屡次单独召见她,最近连皇帝也常来寿康宫了。
李太后闭着眼睛,屏退了殿上的人,忽然问韦妡:“你留下来,并不是为了哀家吧?哀家瞧着皇上好像对你像有几分意思?”
韦妡的手顿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太后说哪里话?皇上只是觉得与民女聊得来,偶尔让民女陪驾说话罢了。”
“哦?你们都说了什么?”李太后随口问道。
韦妡自如地回答:“就是说些民间的事。民女在宫外看到的新鲜有趣的表演,都说给皇上听。皇上说他这只雀儿,大概飞不出皇宫的高墙了…”
李太后沉默了一阵,出神望着旁边鎏金的博山炉,直到外面传来宦官的唱叫:“皇上驾到!”
韦妡连忙起身跪迎,李太后也坐了起来。汉帝进来,先向李太后行礼,然后命韦妡从地上起来。他坐着与李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就提出让韦妡陪他回滋德殿。
李太后没有不允的道理,特别是听了韦妡那段话后,对汉帝还生了几分怜惜之情。汉帝好玩不近女色,后宫中至今也没什么女子,若能有一个体己知心的人,也不是坏事。何况韦妡的性子柔顺,极好掌控,不用担心霍乱后宫。
寿康宫到滋德殿,是一段不算短的距离。秋高气爽,有鸟雀成群停在宫墙上啁啾。汉帝驻足仰望,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你说,当皇帝有什么好?”汉帝嗟叹道。
韦妡笑了一下:“记得民女第一次在花园中看见皇上时,皇上正在斗将军虫。民女没认出您是皇上,还向您问路。您好心地指了路,民女那时候还想,这宫里头的人,也不都是那么冷漠的。至少您让民女知道,皇帝还挺平易近人的。”
汉帝扯了扯嘴角,看她:“你觉得,朕是好皇帝?”
韦妡点了点头:“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其实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可否告诉民女,您今日因为何事不快?”
汉帝便将朝堂上的事讲了,义愤填膺道:“那帮老臣有几个将朕放在眼里?还有那个萧毅,也是可恶。朕命人去了淄州三次,询问他战况,他竟连只言片语都不回复!”
“朝堂上的事,民女不大懂。不过皇上为什么要让那个刘大人放肆呢?也许就是您的纵容,让他们变本加厉。您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就没人敢轻视您了吗?”韦妡说完,看到汉帝的脸色一变,连忙低头,“民女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是朕太懦弱了。”汉帝重重地说了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韦妡连忙快步跟上去了。
晚上,韦妡留在内宫,没有回来,宫中只派人来萧府说了一声。韦懋在韦姌的院子里背着手走来走去,王燮按着头道:“懋哥哥,你别走来走去的,我头都晕了。至于那个韦妡,她兴许就是想做汉帝的妃子了,你还能拦着不成啊?”
韦姌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没把茶都喷出来,斜了他一眼。
“我说错了吗?不然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把这大汉江山给搅动了?不可能。依我看,你们就是想太多了。”王燮摆了摆手,喝了口酒,就着菊花做的糖面蒸糕吃。
韦懋又走回来坐下,手压在膝盖上:“要不我去问问慎之?把韦妡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真的不放心。”
韦姌悠闲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回想韦妡这些日子来的表现,的确是滴水不漏,十分出色。但幕后的人既然在结网,韦妡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有没有她,最终都会导致同一种结果。韦妡不过是份助力罢了。相反若是顺着韦妡这条线索,说不定能在这重重迷雾中,见到一点光明。
“她既然有本事留下,就算你强行带走了,难道就不能再想办法回来?我们不如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有三叔公,王燮,府里头还有婆母,出不了什么事的。阿哥,你还是快回九黎吧。”
王燮也附和道:“对啊,不就是个韦妡吗?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懋哥哥,我阿姐可还盼着你呢。”
韦懋权衡了一下,决定明日去见过顾慎之再回去。
阳月走过来,不敢看韦懋,只附在韦姌耳边说了两句,韦姌站起来道:“你们俩少喝点,我先回房去了。”
看着她快步离去,王燮笑了笑,小声对韦懋说:“看夭夭姐着急的样子,肯定是军使来信了。”
第80章玉鸾(修改部分剧情)
是萧铎寄来的家书,韦姌迫不及待地坐在书桌后面看,信纸上是熟悉的字体,开头写道:“卿卿吾妻爱鉴。”
韦姌一下子红了脸,将信纸覆在脸上,墨香淡雅,好像还留有那人身上的味道和温度。他原来用的香里含有麝香,不知何时换了,变成类似澡豆的清爽味道。
韦姌深呼吸了口气,才接着往下看。
信中多是提到前线的战事进展,还有对她的思念之情。最后写道:“字已颇似,夜夜梦卿,归心似箭。”
上次她的回信是把最近写的一张字帖寄给他,内容选自南唐冯延巳写的《谒金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当世北方战乱,南方诸国偏安一隅,休兵罢战。南唐辖三十五州,比年丰稔,兵食有余。况且国境之内手工业发达,商业繁荣,对外开放,十分富庶。安定的生活环境也孕育了不少鸿笔藻丽的文人墨客。冯延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韦姌将信纸铺在桌上,摸了摸萧铎那凌厉的笔锋,觉得自己的字还是形似,神不太似,少了这股霸道张扬。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又重头看了一遍,仿佛那人就在眼前说话。他离家已经两月有余,听柴氏说萧毅从前线发回来的也都是喜报,如若顺利,年底应可归。
从前她心牵孟灵均之时,也因他偶尔来自蜀地的三言两语而欢喜。孟灵均由于出身和教养所致,言辞之间谨慎考究,未有一字逾越。他的信是可以当做散文逸句来细品的。萧铎则与他大大不同,言简意赅,直抒胸臆,生怕自己滚烫的情思不被读信的人知晓。韦姌每看一行字,便觉脸红心跳,情态与当年也是天壤之别。
阳月端了碗热腾腾的乌鸡汤进来,看着韦姌喝了,担心地说道:“小姐的月事又迟迟不来,会不会是身上有何不对劲?不如明日请个专治妇人科的医士来看看?”
韦姌不以为然道:“月事不准也是老毛病了,请个医士免不得要惊动母亲那边,还是算了。何况你见过哪个身子不对劲的胃口像我这般好?不过月娘,你再这样喂我,我会变成个大胖子。前朝是以丰腴为美,现在可不时兴这个了。”
阳月收了碗筷,忍不住笑道:“军使一直说您太瘦,养胖些才好。”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你怎能当真?对了,昨日薛姨娘那里请了女道士来做法事?”韦姌一边漱口一边问道。她与薛姨娘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是以也未曾多关心。下午她偶听侍女闲谈了两句,也没有听清。
上次邺都的事之后,韦姌对女道士着实没有好感。朱氏请到家里来的那个女道士后来也被萧铎抓了,审问之后,供出她为了一己私利,坑害了不少富人家中姬妾的罪行,最后被处以绞刑。
阳月点头道:“听说是回香那丫头撞了邪,老梦到什么鬼魂喊冤,很邪门的。薛姨娘就让人去道观请了个女道士来,屋里贴满了符纸,弄得人心惶惶的。”
“什么鬼魂?”韦姌追问道。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要不明日请二公子来问问?”
“也好。”韦姌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就怕是有人故弄玄虚,在后宅里头兴风作浪。
第二日,韦姌一大早就送韦懋出门,高墉正指挥人把礼物搬上马车,阳月也在旁边帮忙,她不经意间看了韦懋两眼。老天爷给了她这两个多月,让她每日都能看到韦懋,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她已经知足了。
她与秀致不同。她很清楚韦懋不会属于自己,他们之间远如云泥。心底除了爱慕便只有对他无尽的祝福。他过得好,她又有何求?
“王燮现在禁军里头当值,每日要点卯,所以不方便来送你。”韦姌把包袱递给韦懋,“阿哥,路上小心。”
韦懋心事重重,眉间还有一股愁云,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韦姌点了点他的眉心说道:“阿哥就放心吧,我这里不会有事的。替我向嫂嫂问好,别忘了调查邹氏,我等你的消息。”最后半句她是压低声音说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嗯,你好生照顾自己。”韦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跨上了骏马。
来时是三人,回去变成他一个,不过这样赶路就快多了。
萧成璋回府的时候,刚好看见韦懋离去。韦姌本要入府,听身旁阳月叫了声“二公子”,便看向街的那边。
萧成璋着上襦下裳,头戴方巾,跑过来行礼:“大嫂。”
“二公子最近在忙什么?总看不见你的人影。”韦姌笑着问道。
萧成璋玩着手中的折扇:“京中好玩的去处很多,大嫂若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一二。”他凑到韦姌面前,低声补道,“我不在府中,也实在是怕了我娘。她总要给我说亲事,又是那些世家贵女,要是再来个王雪芝谁受得了?”
韦姌忍不住掩嘴笑,和他一道入府,说道:“我乃女儿身,出入杂乱之所多有不便,二公子的好意便心领了。听闻薛姨娘的住处近来不太平?”
萧成璋的眉毛挑了挑,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小事,我们可以应付。大嫂,我先去母亲那儿请安。”
韦姌观他神色不对,像是要故意避开自己,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正好也要去母亲那儿请安,不如一道去吧。”
萧成璋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与韦姌同行,好在韦姌也没有继续追问。
在北院给柴氏请安之后,柴氏也问起薛氏那里请女道士的事情。薛氏请之前已经向柴氏禀报过,柴氏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上心。但这两日隐有愈演愈烈之势。
萧成璋支支吾吾半天,柴氏正色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萧成璋看瞒不过去,就坦白说道:“回香最近好像真的撞邪了。先是说见到了玉鸾,然后又看到了玉鸾的手绢,接着在玉鸾过去的住处捡到了一枚带血的银簪子。我娘说…是玉鸾回来报仇了。”
秋芸吓得松了手里的帕子,忙俯身去捡。柴氏端着茶杯,闻言顿了一下:“玉鸾?”
萧成璋看了尚不知情的韦姌一眼,应道:“对,就是那个玉鸾。”
柴氏神色如常:“这摆明了是人为,怎可能是撞邪?我萧家上下行得正坐得端,不怕鬼魂来复仇。韦姌,此事便交给你去查办。务必将这个内鬼抓出来。”
“是。”韦姌轻轻应了一声。
萧成璋愕然地张开嘴:“母…母亲…”这件事怎么能交给大嫂来查呢?那当年的事她不就全知道了?
“无妨,你去帮着你大嫂吧。该说的尽管说便是了。”柴氏知道萧成璋的顾虑。但她不想瞒着韦姌,瞒到最后,反而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身为高门里头的女人,不能永远只看那些好的,光鲜的一面。柴氏知道萧铎现在与韦姌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陡然提出玉鸾的事恐怕会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但若这点打击都受不住,将来也做不了萧家的主母。
萧成璋没想到柴氏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的手上。从北院出来,一直走到廊下,接触到韦姌询问的目光,不得不把当年的事竹筒倒篓子一样说出来。
玉鸾原是萧铎身边伺候的一个侍女,照顾萧铎几年了。后来萧毅见萧铎迷恋周嘉敏不可自拔,玉鸾又颇有几分姿色,刚好萧铎年纪也到了,便命仆妇将玉鸾送到了萧铎的床上。那夜几个仆妇得了萧毅的命令,就在床边看着,萧铎不得不与玉鸾行了男女之事。
大概出于好奇新鲜,此后萧铎又让玉鸾伺候了几次。原本不过是多了个通房,并无人在意。但玉鸾在某日,竟然因为一个侍女私藏萧铎写的一张字,而将其脸抓花。
此事传到柴氏的耳中,却认为玉鸾恃宠生娇,不识大体,下令将她关了起来。
当时萧铎在军营,府中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柴氏关着玉鸾以示惩戒,也是给府中众人敲个警钟,原打算过段日子就将她放出来。可没想到玉鸾竟然打伤了送饭的仆妇,从萧府逃了出去,连夜跑到军营里找萧铎哭诉,说府里有人要杀她。萧铎念着情分,托人送她回府,还写了封信给柴氏求情。
不料,玉鸾打伤的那名仆妇竟然伤重死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了,毕竟出了人命,甚至惊动了萧毅。柴氏问责,玉鸾拒不认错,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
萧毅怎能容萧铎身边有这种女人?玉鸾仗着伺候过萧铎,屡屡伤及旁人,怎知有一日不会向萧铎动手?于是他亲自下令杖责玉鸾,还让府中的人都去观看。只不过十棍下去,众人才发现玉鸾已经有了身孕,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当夜玉鸾便自缢而亡。
萧成璋一边说,一边偷看韦姌的神色:“那个时候我才八岁,并没有亲历这些事,多是听回香跟我娘说的。本来通房丫头伺候完主子之后,都会喂药的,不知玉鸾怎么怀上的孩子。不过那件事之后,大哥身边再也没有一个通房或是妾室了。”
韦姌沉默良久。她原以为萧铎身边没有女人,是为了周嘉敏洁身自好,原来不然。而是这段往事给年少的他带来了太沉重的阴影。他大概真的不善于处理女人之事,或者根本就没试过把女人放在心上。
韦姌现在听到这些,已经无法像当初对着郑绿珠和周嘉敏时那样坦然。有一个女人,曾经怀过萧铎的孩子。那孩子若平安降世,现在都快十岁了。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便闷痛。
每一个女人陷在情爱里的时候,都妄想自己是男人的唯一。当年的玉鸾,虽然身份卑微,但萧铎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曾经寄予过深切的希望和感情吧,所以才生了一些妄念,导致萧毅不能容她。
韦姌素来知道萧毅对萧铎严格要求,这样的要求可能在旁人看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萧铎之所以成为今日的萧铎,正是因为萧毅一路保驾护航,悉心教导。与其说是周嘉敏成就了萧铎,倒不如说是萧毅这个严父成就了他。
“嫂嫂?”萧成璋叫了一声,赶紧补充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哥他就是被玉鸾照顾过,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要不然这么多年,也没再听他提起过…”
“我没事。”韦姌摆了摆手,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薛氏的住处。这里到处都贴着符纸,摆着八卦,连正门上方也悬挂着桃木剑,活像是座道场。薛氏和回香正在院里晒太阳,像在谈论什么,于这诡异的环境,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
“娘!”萧成璋开口叫道。薛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儿啊,大白天的,你要将为娘的命吓掉啊!”她看到萧成璋身后的韦姌,又起身微微一礼,“少夫人。”
“薛姨娘不用多礼。我听说了玉鸾的事,奉母亲之命前来调查。”韦姌的口气一如平常。
薛氏愣了下,脸上的血色退去:“少夫人…都知道了?真的是玉鸾,回香跟她同住一屋,对她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韦姌点了点头:“方才路上二公子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能把手绢和银簪子给我看看么?”
薛氏回头看向回香。回香会意,很快就取了一个桃木盒子来,上面还贴着符纸。她两手颤抖,脸色发白,好不容易才交给了韦姌,眼里有恐惧之色:“都…在里头了。”
阳月怕这东西带煞气,伸手想帮韦姌开,韦姌却摇了摇头。
她将符纸揭开,打开桃木盒,只见里面有一块桃色的手绢,和一支带着斑驳血迹的蝴蝶银簪。她看到那已经变色的血迹之时,想象玉鸾当时经历的惨烈,胃部不适,侧身按着胸口干呕了一下。
萧成璋连忙上前,将桃木盒子盖上拿走:“这东西邪乎,嫂嫂还是别看了。”
阳月连忙扶着韦姌坐下,回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韦姌喝了水之后,缓和了片刻才问道:“这两样东西是如何发现的?”
“手绢是夹在奴婢新洗的衣服里头,奴婢穿衣的时候发现的。原本想着回到从前的住处偷偷给她烧些纸钱,以求心安,哪知道在房门前又看到簪子…”回香忆起那个场景,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话也说得不利索。
“你们原本住在何处?”韦姌接着问道。
回香老实回答:“原来的住处在洗衣房附近。刚进府的时候,我俩都只是负责洒扫的…”
韦姌凝神想了想。回香是薛氏的近身侍女,衣服自然不用亲自洗,一律也是拿给洗衣房。洗衣房的人要在里头塞一个东西就很容易。而且她们原先住的地方,就在洗衣房附近。洗衣房一般是一府中最下等的地方,平日无人问津,但也极好藏身,看来这个人就在洗衣房里头。她站起来问道:“阳月,你应该知道洗衣房在哪里吧?带我过去。”
几人都不知道她突然问洗衣房做什么,那是府里最低等的侍女仆妇呆的地方,连犯了错的也一并罚到那处。她这样身份的人不应该去。
薛氏劝了几句,韦姌没有解释,只让阳月带路去洗衣房。萧成璋不放心,便跟着她们一道去了。
洗衣房的管事嬷嬷坐在长凳上,一边腿曲起,手上剥了花生吃。这洗衣房是府中最没有油水的地方,她倒霉分到了这处,自然是要摆摆威风。院里的水井旁分散坐着十几个仆妇,穿着粗布麻衣包着头巾,正卖力地在大木盆中浣洗衣物。
管事嬷嬷将花生壳直接吐在地上,又拿了手边的茶来喝:“你们都给我利索些,别偷懒,听见了吗!”
这时,一个侍女小跑过来,低声道:“嬷嬷,少夫人往这边过来了。”
那嬷嬷闻言连忙站起来,蹬了蹬眼睛,连忙拍掉布裙上的粉屑,惊奇道:“少夫人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洗衣房又脏又乱,里头都是些下贱之人,从来没有来过韦姌这样高身份的人。
那侍女摇了摇头,嬷嬷就跟着她一块迎到院外去了。
韦姌走到管事嬷嬷面前,嬷嬷只觉得她美如阳春之花,漂亮得惊人,一时也忘了行礼。身边那个侍女赶紧扯了扯她的手臂,她这才反应过来,行礼之后,脸上堆笑:“不知少夫人和二公子到洗衣房来,所为何事?”
“我问你,洗衣房最近有新添什么人吗?”韦姌直接问道。
管事嬷嬷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
“人员丝毫没有变动过么?你再好好想想。”韦姌皱眉,追问道。
管事嬷嬷不得不再仔细想了想,说道:“有了。王四家的生了病,说让一个远房的表姐来代几天。奴婢看她手脚麻利,就用了。”
“那人可还在里头?”韦姌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跨入了门中。
管事嬷嬷连忙跟在后面,冲院中高声喊道:“青儿,青儿你来一下!”
一个正在浣衣的仆妇抬起头说道:“嬷嬷,刚刚青儿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去茅房了。”
到了此刻,萧成璋也已经知道这个青儿肯定有问题,连忙对韦姌说道:“嫂嫂,我去追!”
韦姌点了点头,对他说:“侧门或者后门,穿着如同这些仆妇的衣服。”
萧成璋应了声,便跑开了。
管事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怯怯地问道:“少夫人…这个青儿犯了什么事吗?”她只是随便找了个人来洗衣服,可不想这人惹了什么祸事,害她丢了饭碗。早知道就不该一时贪便宜,要了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韦姌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她的容貌?”
不想管事嬷嬷却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她那下半张脸得病毁了,一直蒙着面。只是瞧眉眼,倒很漂亮的。当然了,没办法跟少夫人您比…”她还不忘说两句奉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