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先!”周嘉敏掀开帘子进来,轻纱薄裙,飘逸如仙。
萧铎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拿起外袍穿上,口气不悦:“我说过,不要随便进我的帅帐!”
周嘉敏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杨节帅他们起兵造反了,担心父亲母亲的安危,一时情急就进来了。”
果然还是造反了?萧铎在领兵来代州的时候,就知道杨守贞必然会趁这个机会起兵,所以对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话说回来,帅帐外头的卫兵是干什么吃的,竟随便放人进来!萧铎在心中骂了一声,皱眉看周嘉敏的神色。他是不是太凶了?但他衣衫不整,她又随便进来,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他刚把革带系好,转过身,周嘉敏忽然跑过来抱住他:“茂先,我该怎么办?我这么不孝,一直没有守在父亲母亲身边,他们不能有事…”
她的衣裳轻薄,玲珑的身段全都贴在他的身上,偏偏她情绪激动,身体一直在乱动。
“敏敏…周嘉敏!”他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开,“你冷静点!”
周嘉敏眼中含泪,抓着他的手臂,急迫地说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茂先,你一定会帮我救他们的,对不对?不如我们现在…”
萧铎打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的职责是镇守大汉北境,抵御契丹南下。今日别说是青州,就算邺都出了事,我都只能当做看不见,你明白吗?”
周嘉敏怔怔地望着萧铎,没有说话。不一样了,终究是不一样了。从前她的要求,萧铎决不会拒绝的!哪怕多无理,他都会帮她办到。可现在他爱上了那个巫女,在他眼中,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刚好传信兵在外面求见,萧铎便放开周嘉敏,让他进来。
传信兵跪下道:“军使,关中来报!平卢节度使、永清节度使、泰宁节度使合谋起兵叛乱!皇上已经派人前去平乱,目前局势尚稳。使相要小的传消息给您,说全力抵御契丹,不要有后顾之忧!”
这三路节度使,兵力财力都不足以与整个大汉相抗衡,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割据一方,早就不受朝廷掌控,想要过过当皇帝的瘾。只要拿下杨守贞,另外两路节度使也就不攻自破了。但皇上怕父亲累功,功高震主,也绝不会派父亲前去平乱。
杨守贞可不是草包,朝中除了父亲,没人能制住他。看来这战要打一阵了。他得尽快结束这边的战事,并确保最低的伤亡才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萧铎挥了下手,传信兵便退出去了。他又平静地对站在旁边的周嘉敏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父亲的意思是国中尚稳。岳父的安危,你也不必担心。无论杨守贞打什么旗号,都不会加害岳父岳母的。你现在回青州不安全,我让霍元霍甲送你去京城避一避。”
他要赶自己走?周嘉敏的心往下一沉,仍是柔声问道:“为何要我去京城?我好久没见夫人和成璋了,想去邺都拜访。邺都不是一样安全吗?顺道还可以见见你的夫人,我的小妹妹。”
萧铎手按在案上,侧头看着她,口气不容置疑:“等我回家,你再去邺都,不准私下见她。我没再同你商量,这是命令!”
周嘉敏被萧铎的眼神逼退一步,手抓着胸口,转身跑出去了。
她一口气跑到帐后,心中又恨又痛。他在保护那个女人,甚至不惜因此出言伤她。他就这么爱那个女人了吗?难道他已经忘了,当年若没有自己,他早就死了!不行,她不甘心,她决不能这样走!
周嘉敏感觉到有人过来,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回头露出一个笑容:“章大哥,你怎么来了。”
章德威看她眼眶红透,行礼之后才说道:“属下不过是一个粗人,担不起二小姐这一声大哥。二小姐怎么了?是不是跟军使吵架了?”
“章大哥别这么说。来了此地之后,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也只有你能够同我说说话了。刚才我听说杨节帅他们起兵,担心父亲母亲的安危,想请茂先帮忙,他说了我两句,没什么的。”周嘉敏的声音越来越小,分明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章德威劝道:“二小姐不用担心,青州暂时没事。国公爷德高望重,百姓爱戴,叛军不敢拿他如何。不过,您也要体谅军使,他毕竟是一军主帅,做的任何决定,都关系这十几万将士的生死,难免口气会重些。他心中始终是喜欢您的。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直不放弃找您呢?”
“他已经变了,章大哥,他喜欢那个巫女。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茂先。”周嘉敏眼含热泪,恳求道。
“属下去找军使,将一切都告诉他!”章德威转身要走,被周嘉敏抬手拦住:“没用的,你告诉他那些,他可能会因为同情而重新接纳我。可我不要他的同情!现在茂先要送我走,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章德威问道:“那二小姐想怎么做?”
周嘉敏凑近了一些,低声说了起来。章德威边听,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时间精力一定会多写的,但是现实中有时候会有事,能写的时间就少了,还请大家见谅。
第44章前尘
九黎虽然四季分明,但因为寨子都在深山中,绿树成荫,夏日也不见得多难熬。不比邺都地处平原,端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薛氏命人将冰块从地窖中取出,分发给各处。
绣娘刚给韦姌量身做了几身素纱薄裙,阳月端来,赞道:“这么薄这么好的料子,奴婢以前都没有见过。”
韦姌正在练字,闻言头也不抬地笑道:“那送给月娘好了。”
“使不得!这么精贵的料子,哪里是奴婢可以穿的。”阳月把裙子收好,又抱起肥嘟嘟的兔子,放在腿上抚摸着,“薛小姐可有一阵子没来了呢。”
韦姌的笔顿了下,重新蘸取墨汁:“大概是王雪芝叫她不要跟我们走太近。没关系,上次母亲不是教训过王雪芝了吗?听说王雪芝能下床以后,一直都跟着薛姨娘学规矩,还日日去母亲那里请安。等过一阵子,薛锦宜也许就又来了。”
韦姌话音刚落,就听见秀致在外面说:“薛小姐,好久没见您了呢。”
“我…前阵子家里忙,给兔子送吃的来了。”薛锦宜一边说着,一边提着个小包进来。
阳月连忙站起来行礼,薛锦宜把兔子从她怀里抱过去,摸了摸它的耳朵:“小家伙,想我了没啊?”
兔子的嘴唇动了动,不怕生地吃起薛锦宜手里的萝卜来。
韦姌仍是坐在书桌后面写字,也没有主动跟薛锦宜打招呼,也没问她为何这么久没来,好像她们每日都见到一般自然。薛锦宜逗了兔子一会儿,主动把小包放在韦姌的桌上:“邺都应该比你家乡热吧?这是我家做的梅子,酸酸甜甜,可以解暑的。你拿冰镇了之后吃。”
韦姌看了那布包一眼,抬头对薛锦宜说:“谢谢。”
“不…不谢。我只是听高墉说你有些怕热,回家的时候叫我娘多做了些。”薛锦宜转过身去,别扭地扯着身上的绦带。她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从小到大更是难得听到别人对她说谢谢,竟然有些慌乱羞涩。
韦姌笑了笑,叫阳月先拿出一些用冰镇了,继续低头练字。等她练完一页字,把写好的纸张拿起来,吹了吹墨迹。萧铎写的字,雄浑刚健,遒劲有力,不愧是行军打战的人。她虽然更喜欢卫夫人那样的簪花小楷,但也乐得临摹这样浑然大气的笔锋,好像跟着这些字,就能看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不知不觉,她练字的纸张已经有一小叠了,多少张,就代表他离家多久。前线传来的一直都是捷报,她知道他是后汉第一名将,肯定能够得胜归来的。
比起萧铎,她更担心在青州的魏国公夫妇。现在三路节度使叛乱,朝廷派兵镇压,大汉东路的消息已经全部被截断了,不断有难民涌到邺都这一带来。也不知道远在青州的他们怎么样了。
韦姌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无论如何,冯氏都给了她来汉境之后的第一份温暖,她一定要拜托顾慎之,打探到他们夫妻的消息。
“夫人…!”秀致在院外听了高墉的话后,马上跑来禀报韦姌,“青州的老夫人过来了!”
韦姌立刻站起来,走到秀致面前:“你说什么?”
“青州的魏国公夫人,您的母亲,来邺都了!马车就快到了,您要不要…”秀致话还没说完,韦姌已经提着裙摆奔了出去。秀致和阳月也不敢耽搁,连忙跟出去了。
薛锦宜愣了愣,青州那边的消息不是全都断了,魏国公夫人怎么来了?
韦姌一路跑到府门外,正看到夕照扶着冯氏下马车。冯氏裹着绛罗披风,抬头看了看萧府的门楣,果然气派。夕照说:“夫人,这萧府该有多大啊,奴婢看那围墙,一眼都望不到头呢。”
冯氏没说话,看见从门里奔出来的韦姌。
“小姌!”她激动地伸出手去,抱住韦姌。一段日子不见,这丫头竟生得越发美艳了。面庞白里透红,双眼澄澈明亮,一瞧便是被用心呵护的模样。看来萧铎待她不薄。
韦姌拉着冯氏说道:“母亲!您跟父亲还好吗?三路节度使叛乱发生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们的安危。”
冯氏拍了拍她的手,叹道:“我们还好,但是毕竟在打战,时局有些乱。你父亲要坐镇青州,不能离弃那里的官员百姓,便把我迷晕了,偷偷送了出来。我正要去京城,路过邺都,便顺道来看看你。”
“母亲快进来。”韦姌搀着冯氏往府里走,又吩咐阳月和秀致帮夕照和青禾搬东西。青禾撞了撞夕照的肩膀,低语道:“看来传言是真的,那个巫女非但没被军使冷落,反而很受宠呢。你看看她刚才出来时的排场,还有身上穿的衣服。二小姐可怎么办呢?”
“二小姐不是去代州了么?只要她用些手段,军使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夕照宽慰青禾。
看到她们在窃窃私语,阳月推了推秀致,秀致便走过去说道:“两位姐姐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我先领你们去住处安置吧。”
夕照笑道:“好,有劳这位妹妹了。”

韦姌带着冯氏一路走到花园,免不了要看见那处锁了的院子,冯氏不由地停下脚步:“小姌,这儿…”
“这是大姐曾经住过的院子。”韦姌也不瞒她,如实相告。
“惠儿,我的惠儿…”冯氏凄凄然地走过去,手颤抖地抚着门上的贴条,“小姌,我能进去看一看吗?”
周嘉惠嫁到萧家的那几年,过得并不好。萧铎一次都没有宠幸过她,更没踏入过她的院子。但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为了挡先帝而强塞给萧家的,萧铎早就表明过态度。冯氏虽然心疼周嘉惠,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周嘉惠没本事,得不到萧铎的宠爱,不像韦姌,嫁过来没有多长时间,已经把萧铎拿住了。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先带母亲去见我婆婆。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行。”韦姌耐心地解释道。
“好,我们先去见萧夫人。”冯氏心中沉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雪芝正要去柴氏那里请安,看到韦姌和冯氏,不由地问身边的回香:“那是谁?”
“好像是青州的魏国公夫人。”回香努力想了片刻,才记起来。
王雪芝又看了看那处封了的院子,是周嘉惠曾经住过的地方。周嘉惠已经死了,但还有个周嘉敏。对于魏国公夫人来说,韦姌只是一个养女,周嘉敏可是亲生女儿。周嘉敏若是回来抢萧铎,可就有热闹瞧了。
王雪芝这段日子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栽在韦姌的手上。后来她给胡明雅写信诉苦,胡明雅给她回了封信,言简意赅地告诉她,韦姌比她看得清形势。在萧家的后宅,柴氏就是绝对的权力者。谁不讨柴氏的欢心,那么在萧家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薛氏和韦姌,都深谙这个道理。王雪芝毕竟是世家养出来的大小姐,有些事稍稍点拨就明白了。
“走吧,我们去母亲那儿请安。”王雪芝冷哼了声,昂着头往柴氏那里去了。
***
北方大地的夜晚,繁星满天。星辰凝聚成一道银练,一直延伸至平原的尽头,仿佛天在野。萧铎躺在板车上,头枕着双臂,找天空中最亮的那颗。共此星辰,天涯咫尺。
以前他出征在外,最多挂念母亲。可现在,心里头又多了一个挂念的人。
他在家中的时候,觉得那些细心熨烫的衣袍,随手可得的茶水糕点,每日整齐摆放的书籍,不过都是些寻常小事。可如今不过与她分开数月,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都变成了相思的缘由。她之于他,已经成为了一种埋入骨子里的习惯。
“军使,您在这里。”章德威找过来,面露难色。
萧铎转过头看着他:“何事?有话直说。不要婆婆妈妈的。”
“是关于二小姐的。她白日里帮着军医给将士们熬煮去暑的汤药时,晕了过去。她让属下不要告诉您,可是…”章德威欲言又止。
萧铎坐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严重吗?她何必做这些?”
“她觉得自己先前失言,惹了您不高兴,所以您要将她赶走。她也想为您分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军医刚刚去看过了,说她之前长途跋涉来代州,可能一路上就没有休息好,加上近来思虑甚重,晒了太阳,体力不支就晕倒了。恐怕得好好休养一阵子。军使,要不您去看看吧?”
萧铎跳下板车,往周嘉敏的帐子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章德威:“我的帅账,以后不要再随便放人进去了,知道么?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跟她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章德威愣了一下,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周嘉敏的帐子离萧铎的很近,里头亮着暖黄的烛光。这军营里也没个女人,军医为了避嫌,不敢留在帐中照顾。萧铎走到床边,见周嘉敏陷在枕头里,秀眉轻蹙,额上冒汗,便将帕子放在铜盆里拧了水,轻放在她的额上。
这么些天没见,好像是瘦了些。
在他年少的时候,愿望是得一人携手白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有口热饭吃,有人嘘寒问暖。他和妻子互相关心,共分悲喜,孩子成群。后来他明白,他所期望的那个人,并不是周嘉敏,他所要的平凡亦不是她的梦想。所以他开始艰难地往上爬,想要有一天能够与她相配。
他活到现在,成为如今的萧铎,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很清楚,他再不会为了她,生出那些卑微的念头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可以不再爱她,却不能对她视而不见。她曾救过他,等同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茂先。”周嘉敏微微睁开眼睛,要坐起来,萧铎按住她:“别动,军医交代你好好休息。”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周嘉敏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想回到父亲母亲身边尽尽孝道。可是刚一回到家,就收到了邺都那边求救的信函,父亲便让我跟着霍元霍甲一道来代州送药了。我想那个时候,父亲就知道青州可能要陷入战乱,所以让我提前从泥沼里脱身。说实话,多年未见你,见到的时候,犹如老友重逢般欢喜。”
萧铎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心平气和的样子:“我很高兴,你能安然回来。”
周嘉敏笑了笑,随即又严肃地说:“茂先,同你商量件事,我不想这么快离开。这次到代州来,眼见将士们保家卫国,流血牺牲,我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回到后方享受太平。我身为大汉子民,将门之后,也应当贡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你让我留下来吧,哪怕是做做饭,熬点草药,帮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我心里都舒服些。行吗?”
萧铎看到她满脸真诚,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你量力而行吧。”
周嘉敏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因他这句话而彻底放松下来。她笑道:“好。天色晚了,明日都莫可能还要攻城,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萧铎应声,走出周嘉敏的帐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帐中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跟她相处,比之前轻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谁,不要再举报我的三十六章了!!
我真的要疯了好吗!
第45章捷报
冯氏与柴氏见面的时候,特意提了想去周嘉惠曾经住过的院子看一看。柴氏体谅冯氏作为母亲的心,虽然院子是萧铎下令封的,第二日还是由她做主,让秋芸领着冯氏和韦姌去了周嘉惠的院子。
秋芸将封条撕开之后,韦姌抬手让侍女和仆妇都留在外面,独自扶着冯氏进去了。
青禾撇了撇嘴,小声跟夕照抱怨:“看看那架势。真把自己当做萧府的女主人了。”
夕照扯了下她的袖子,用眼神警告这是在别人的府邸,青禾顿觉自己失言。她忘了前面还站着阳月和秀致,被她们听到了不太好。但想想自己可是国公府的侍女,韦姌的人就算听了不太舒服,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秀致装作跟阳月小声交谈:“月姐姐,前两天军使给我们夫人来信了呢。夫人看完军使的信又羞又怒的。”
阳月会意,同样小声地回道:“哦?你可看见军使写了什么?”
“大概是情话吧。实在想不出来我们英明神武的军使说情话是什么样子的。”秀致捂着嘴偷笑,阳月也跟着笑起来了。
青禾在后面听得咬牙切齿,知道她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是周嘉敏的侍女,自然对韦姌有敌意,看她不顺眼。等着吧,这个正妻的位置,小姐早晚都会夺回来的!

周嘉惠住的地方十分精致。小院里流水垂柳,朱楼绮户,跟韦姌住的地方有天壤之别。
因为院子封存,没有人打扫,所以屋子里落了点灰尘,但桌上放的棋盘,墙上挂的琵琶,还有书架上摆满的书籍,都可以看出这是个活得很精致的女子。
冯氏看了一圈,涌起许多回忆,神情悲痛。韦姌扶着她在院中坐下,蹲在她的面前:“母亲别太难过了。大姐也一定不想看到母亲这个样子。”
冯氏抬手摸了摸韦姌的鬓发,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小姌,你知道吗?在我的小女儿出生之前,有个方士找到家里来,说我周家会有一门三后的至尊荣耀。”
一门三后?萧铎如果称帝,按照规矩是要追封周嘉惠为后的。那另外两后呢?她?周嘉敏?萧铎不可能同时册封两个在世的人为皇后。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那方士的一派胡言,当不得真。
冯氏继续说道:“当时我们都是不信的。可是不久后,我果然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她不幸早夭,此后没有人再把方士说的话记在心上。后来惠儿到了出嫁的年龄,因为上门提亲的人太多,惠儿迟迟挑不出满意的,不知怎么又被先帝看上了。有人与先帝说了当年方士的预言,先帝虽不全信,却非要将惠儿充入后宫,惹得皇后十分不满,甚至派人私下警告威胁。我们担心惠儿嫁到宫中会遭遇不测,可若圣旨下达,惠儿就不得不入宫。我们束手无策,国公爷向使相求助,使相当即提出了让萧铎迎娶惠儿,挡住先帝的办法。”
当时的皇后,便是如今的李太后。李太后在后宫中的手段,韦姌远在九黎也听闻过一些,堪比当年的吕后。一边是皇帝,一边是皇后,周家夹在中间,实在难做,只能求救于萧毅。毕竟若是寻常的人家,一没有与皇帝争女人的勇气,二顶不住皇帝的压力。
“我们也担忧过敏敏和萧铎的关系,怕这么做会影响她们姐妹俩的感情。敏敏那么骄傲,就算没有跟萧铎在一起,也不能容忍萧铎娶了她的姐姐。但当时情况实在紧急,使相又坚持这么做,所以惠儿还是嫁到了萧家,却依旧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冯氏说到悲痛处,又忍不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母亲…”韦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揽住她的肩膀,与她轻靠在一起。她对自己阿娘的印象太模糊了,但阿哥说,阿娘是世上最好的阿娘。阿娘若还在世,一定也这样满心牵挂着她。这世上所有的好母亲,都值得尊重和爱戴。
冯氏握着韦姌的手说:“小姌,敏敏已经回来了。国公爷怕战事殃及青州,让霍元和霍甲两兄弟带她去代州见萧铎了。我与你有缘分,一见如故,从没有把你当做外人。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萧铎跟她们姐妹俩之间的纠葛。你跟敏敏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再受伤了。”
韦姌愣住,周嘉敏回来了,还去了代州?可萧铎写来的信上却只字未提。她原以为还有些时日,至少得等她为九黎争得萧铎的承诺,没想到会这么快。
韦姌送冯氏回去休息,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找出周嘉敏送来的盒子,放在方桌上。周嘉敏想要给她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以前解过华容道,所以没有花太多时间,移动方块之后,很快便把“将”移动到豁口的位置,只听“哒”的一声,那盒子果然打开了。
里头是用红绳绑在一起的两块镶嵌着金边的玉牌,正面刻着“萧铎”和“周嘉敏”,背面则分别刻着“生同衾”和“死同穴”。这字迹她每日都临摹,自然知道出自谁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