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因为男子居多,又有人提议去风月场听姑娘唱点小曲。
我和云顾言当然不便同行,殷大姐确实不以为意,说要去见识一番。靳陶好龙阳,大概怕我跟红颜通信的时候,顺便打他的小报告,自然也推辞了。我直勾勾地盯着念临风,他思忖片刻,对最积极的柳大叔说,“内人看得紧,就不作陪了。”
柳大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都说郡马和郡主伉俪情深,看来所传非虚啊。”
念临风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正牌的内人就站在这里呢,贤王府那个冒牌的,我们家临风才不会管她如何。
等那些人都走了以后,云顾言忽然对着念临风跪下来,“大行首,顾言此生别无他求,只盼他能平安一世。现下他把卖大烟的罪一并认下,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定是死罪难逃。求你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救救他的性命。”
“云掌户,你这是作何?快起来。”念临风弯腰要去扶云顾言,云顾言却避开,仍是笔直地跪着,“爹说,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办到。”
念临风沉吟片刻,“你先起来。结果如何,现在推断尚早,但我可以让你见他一面。”
“不,不要让我见。求你让夫人见。”云顾言回头来看我,“只有夫人才有可能让他说真话。”
靳陶也说,“大行首,你就让夫人去见一见方重吧。你我都知道,御史铁面无情,方重若是一口认定所有的罪行,最好的结果,也是斩立决。但他,实在是罪不至死。”
念临风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是个连自己养的狗狗都不肯送到别人家寄养几天的人,更何况我肯定比狗狗来得重要一些。虽然不知道他明白多少的真相,但方重在他眼里,也许就是个恶行累累的大坏蛋,不值得他付出任何的怜悯和同情。更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八年和数条人命的恩怨。
“你让我去吧。有些话,我想要当面问明白,说清楚。就当是我欠他这八年,还他。”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念临风果然没有再驳斥,只轻轻点了点头。
*
皇宫中的死牢,与寻常的天牢不同。这里关着最穷凶极恶的死囚,每日都会施以酷刑。我跟着领路的狱卒,缓缓地步入牢房的深处,血肉腐烂的味道,铜锈的味道,绞人心肺。狱卒停在一处牢房前,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把火把插在壁上,就按原路退出去了。
我双手抓着木栅栏,努力地搜寻方重的影子,只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一团影子。
“方重?方小八?”
那个影子动了一下,随即又像没有生气般,团在角落里。
他的伤势如何,精神怎样,我完全都看不到。我朝他的方向伸了伸手,又唤了他两声,他没有理我,我只能作罢。牢房里的铁窗上,透进了月光,我索性坐在牢房门口,悠悠地说,“记得那时在姑苏,我被宋清流抓起来,你深夜来看我。如今我们位置对换,我总算明白了你当时的心情。可是我没用,我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你,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有,甚至比以前在姑苏的时候更好,但我有时会梦到那处宅院,会恍惚间看到你跟李慕辰在吃早餐。我们三个说说笑笑的,很安逸很幸福。”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他粗重的呼吸,更加轻柔地说,“方小八,你肯定以为我恨你吧。其实我也是恨的吧。恨你跟我分家,恨你杀了人,恨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在我心底,你仍然是方小八,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的恩怨,也许就会一起在姑苏终老,各自结婚生子,然后儿女结成亲家。我们会把生意做得很大,开上好几个一品香,把贾富什么的,气得七窍生烟。”我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忍不住从指缝间留下来。我曾经真的这样想过,没有半分虚假。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哽咽,“你…不恨我吗。八年前…”
“也许别人都能恨你,唯独我不可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像个孩子般哭起来,那团影子一下一下地颤抖着。我朝他喊,“方小八,你快过来让我看看!”
那团影子终于挪动,而后他到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身上的囚服因为酷刑已经破烂,皮肉都绽开,头发因为许久没洗,结痂成一块一块。我想要摸摸他的脸,他却躲开,“我很脏。”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脏你个头。”
他低垂着眼睛,盘坐在地上,脚上的草鞋也都破了,脚趾的地方全是血。
我问他,“疼吗?”
他摇了摇头,“你快走吧,这里不能呆人的。”
“你能呆我为什么不能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卖大烟?那些钱都去哪里了?”
“我不会说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被处死的?”
他怅然望了一眼高处的月光,“死了也好。死了以后,就什么罪孽都没有了。还能见到纱苑小姐,告诉她我已经尽力了。”
我伸手扇了他一巴掌,“你死了倒是痛快,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李慕辰将来要是问起你,我怎么回答?还有一心一意为着你的云顾言,你一死,她所有的心意不是都白费了吗?还有红袖,红袖要怎么办?…我呢?”
他望着我,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你有他,就够了。至于旁人,几转经年,我就只是一个死人,再没有什么意义。我确实藏了一段故事,但这段故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自己的一段记忆,让我静静地带走就好了。”说完,他又重新移回角落,变成一团悄无声息的影子。
此时,狱卒刚好进来,叫我出去,我心中不甘,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谈话,却没问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但狱卒不肯再给我时间,自墙上取了火把,拉着我就往外走。牢房里的光亮全都退走,只有那一团孤独落寞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浮动在斑驳的月色里。
我回到客栈,靳陶正坐在大堂里等我,他的表情很迷茫,好像被一个天大的难题困住。他看见我,一下子跳起来,“快快快,你快回房间看看!”
“你干嘛?见到鬼了?”
“比鬼还可怕!”
我正狐疑地抬头往上看,一个影子迅速地从楼梯下奔下来,嘴里大声喊着,“娘!”
商道三十六
我仔细一看,眼前的小子虽然穿着一身汉人的服饰,却比寻常的汉人黑一些。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绑这么多的辫子,牙齿也没有现在这么白。
“娘,我是李慕辰啊!你不认识我了!”他努力地蹦起来,想让我看得更清楚点。
我微微别过头,把眼里即将夺眶的泪水收回去,然后一巴掌盖在他头上,“跳什么跳,知道是你。”
他抱着被我打的地方,愣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傻笑,“真好,又被娘打了,真好!”
我伸手把他抱入怀中,许久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说出一句,“辛苦你了。”
他摇了摇头,挺起胸膛像个小男子汉,“不辛苦。我已经是男人了,懂得担负起国家的责任!”他又看了看四周,轻轻问我,“娘,方小八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你找他有什么事?”
李慕辰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靳陶,靳陶识趣地要走开,我叫住他,“无妨,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避嫌。”
李慕辰听到我这么说,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东西来递给我,“娘,方小八拖人给我带了好多好多的钱,我担心他这些钱来路不明,就托人回来中原问情况。可是那些人到了姑苏,给我传信说宅子烧掉了,找不到你跟方小八,还有人驱逐他们,我怕你们出事,就亲自找来了。还好上次分开的时候,临风哥哥给了我一个信物,我把他给沿途的几个客栈看,顺利到了徽州,那里的知府是个好人。”
我看了看李慕辰手里的银票,数额非常巨大,恐怕就是方重卖大烟所得的钱。我想了想,低头问李慕辰,“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纱苑的人?”
李慕辰看着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方重在狱中跟我所说的纱苑,显然是整个真相中最至关重要的部分。如果我能知道她是谁,也许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李慕辰赶了几天的路,还没说几句话就一直打哈欠。我安排他到客栈的客房休息,陪他到熟睡了才离开。
我刚关好门,就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看见靳陶悠悠地站在我背后,像个魂魄一样。
我疾走几步,呵斥道,“你干嘛大晚上的装鬼?”
“我想,你口中的那个纱苑我知道。”
“你知道?”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纱苑也就是陆纱苑,贤王的大女儿寿康郡主,后来远嫁匈奴和亲的定柔公主。”
我暗暗大吃了一惊,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方重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钱送到匈奴去,显然是为了李慕辰。而他口中的纱苑小姐,按照种种因由来算,可能就是李慕辰的生母。那这样一算,方重早就知道李慕辰的真实身份,而也许我们捡到李慕辰就是他安排的?
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很多疑团像是解开了,又像是有更大的疑团。靳陶说,“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不要多想,也许答案很快就会解开。”
我能等到谜底解开,但是方重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只要斩立决的圣旨一下,一切都没有转寰的余地了。更让我担心的是,李慕辰现在的身份是匈奴的王子,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私自进入中原,恐怕会大兴风浪。我虽然不舍,但还是要尽快地把他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我被所有的事情搅得一夜无法入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敲得砰砰作响。我披衣而起,拉开房门,看见金不换站在外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圣圣圣旨来了!”
我一惊,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跟着他下楼。
来宣旨的太监,正是大内总管。圣旨上说,皇帝听闻彩衣娱亲的表演很是精彩,钦点我们徽商再进宫表演一次。我恭敬地接过圣旨,大内总管慈祥地说,“大行首,快收拾收拾进宫吧?”
“是,草民马上准备。”
等送走大内总管,我问金不换,“在贤王府的时候我们不是落选了吗?皇上怎么知道彩衣娱亲这个节目?”
“夫人,皇上是什么人啊?耳听八方的,就算他本人没有亲自到贤王府,肯定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不过这是个好机会呀,本来以为没有机会了,但这样一来,就能亲眼看见皇上了!不说了,我得先去准备准备。”他俯了□,匆匆离开了。
*
我们遵圣旨进宫,在宫门口,看见了别的商团,还有念临风。他像是单独前来,正与柳大叔殷大姐,还有洪景来等几人说话。
我只向他们点头示意,算打过招呼,然后与身旁的金不换交谈。金不换很紧张,双腿一直不由自主地打颤。我和他都是一介平民,得见天颜这种事情以前想都不敢想,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过了一会儿,云顾言和靳陶也赶来了。云顾言走到我身边,看了看周围,“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寿诞的节目不是决定了吗?皇上为什么又突然把所有的商团都招来?”
“我也正好奇这件事,早上天刚蒙蒙亮,大内总管就来宣旨。”
靳陶低声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我疑惑地问,“哦?何处奇怪?”
“皇上这是要把所有的节目都重新看一遍吗?你们看,京商,徽商,苏商,柳商,晋商,漠商,夷商,全都来了。而且都是由各自的大行首亲自带领。”
云顾言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皇上亲自接近,各个商团的行首自然不敢怠慢,所以都亲自前来。上次因为是贤王,有的行首不想跟他打交道,也是正常的。”
靳陶却像仍有疑虑,“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见机行事。”
宫门缓缓打开,御林军列队出来,大内总管就跟在他们身后。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抬手道,“诸位,请都随我来吧。”
我跟靳陶边走边谈,忽然有人低声喊了声,“王强兄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御林军守卫宫门的将军明宣。我顿时有些慌乱,扯了扯靳陶的衣服,推他过去。靳陶跌到明宣身边,呵呵笑道,“明宣兄弟,好巧啊,能在这儿碰上你。”
明宣伸手指了指我,靳陶用手捂住他的嘴,硬是把他拖到角落里面去了。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一抬头,发现念临风他们全都回头看着我。心马上漏跳了一拍,只能马上赔了个笑脸。殷大姐暧昧地看着我,“前些日子不觉得,今天琢磨了一下,觉得林大妹子跟靳陶小子倒是异常般配,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璧人。柳老哥,你说呢?”
柳大叔摸了摸人中上的一撇小胡子,笑道,“般配,般配。洪大爷,您说呢?”
洪景来知道个中因由,咳了两声道,“大家都先进去吧。年轻人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说着,带头往宫中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上。只有念临风立在原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进去。
我暗暗咒骂了一声,恨极了明宣这个坏事的,但也只能跟着一众人进宫。
大内总管让人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安置,还吩咐说,要我们耐心等候。一等竟是等到了晌午,茶喝了几盏,仍是什么消息也无。
洪景来要出去查探一番,竟被不知何时已经守在外头的御林军拦住,“抱歉,现在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这里。”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洪景来喝道。
御林军冷笑了一声,“你们中间有人通敌叛国,王爷正在捉拿证据,很快就会有结果。”
听了他的话,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的这场所谓进宫面圣的戏码,是贤王一手安排的。目的是要把平日里不轻易露面的各路商团行首一网打尽!洪景来喝了一声,“贤王怎么能假传圣旨!”一时群情激愤,纷纷要冲破御林军,离开此处。
双方正争执不下之际,更多的御林军朝我们这里涌来,为首的,正是贤王。
他命御林军把我们团团包围,大声地说,“今查,徽商,柳商和晋商与匈奴逆党勾结,图谋边境,证据确凿。把这三个商团的人全部拿下!”
殷大姐和柳大叔异口同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被御林军押住,硬是按在地上,柳商和晋商的人也尽数被俘。其它商团的人大概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都直愣愣地杵在一旁。
念临风上前道,“岳父,你这是作…”
他话还未说完,贤王就抬手打断他,“临风,你近来办事真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为父说过很多次,对于这些叛国的逆党不能心慈手软。你迟迟未肯下手,为父只有亲自动手,帮你把商团中的这些害群之马彻底铲除掉。”
殷大姐“呸”了一声,抬头冷笑道,“念临风,我殷三娘本敬你是号人物,没想到为虎作伥,利用我们对你的信任,行这助纣为虐之事,算我看走了眼!”
柳大叔也道,“当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我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觉得阵阵心凉。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有一处很大的bug
之前写的是匈奴,后来又写成突厥
现在决定回去全部改成匈奴
商道三十七
我们被关进了皇宫里的死牢,也就是上次我见方重的地方。所幸的是,我们被分别关在临近的几个牢房之中,彼此之间还能说话。
我此生第二次被关进大牢,又是托了贤王的福。
殷大姐狠狠地踢了一下牢门,“狗娘养的,有种把老娘放出去,单打独斗!”
隔壁牢房的柳大叔说,“妹子,你就别闹了,这里是死牢,没有人会理我们。都怪我们大意,以为大内总管肯定是皇帝的人,没想到连大内总管都愿意帮那贼子假传圣旨。”
殷大姐吼道,“最让我寒心的是念临风和贤王居然是一伙的!”
金不换在另一个牢房小声地说,“不是的!大行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用掩饰什么?让我们进京参加九州商会的大祭典,还说什么共商大计,老娘以为大事就要成了呢!现在倒好,被人从背后插了两刀,马上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柳大叔说,“贤王真是狠毒啊,他把我抓进来,等于拿到了与天竺的通商权,想进多少大烟都没人管制了。他把殷大妹子抓起来,是要夺取晋商到匈奴的通关贸易权么?那我不明白,他把徽商抓起来是为了什么?按理来说,在所有商团里面,徽商的实力最一般,又没有边境贸易权。”
殷大姐向我这边看过来,“对啊,林妹子,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因为我儿子。”
殷大姐夸张地用双手抓着木栅栏,“你儿子?”
“他是匈奴的王子。他三岁的时候我捡到他,养了他八年。”
殷大姐张了张嘴,回头往柳大叔那里看了一眼,柳大叔的声音窜过来,“不会就是那个跟苏林可汗对战的小子吧?呵,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娃子,换了寻常的人家,应该还是撒娇淘气的年纪,他却上战场冲锋陷阵,一点都不输大人。林晚,你教的好儿子啊!”
我摇了摇头,“他此次冒险进京,应该是被贤王觉察到了,恐怕此刻凶多吉少。”
“我说,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还有机会。难道你没发现么?靳陶那小子漏网了。”殷大姐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四处看了看,这才想起来,靳陶在宫门口的时候,把明宣拉走,那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本来沉到谷底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就算贤王狡猾,陆羽庭狡猾,念临风不可信,万幸的是还有靳陶。
“你们未免太小看贤王了。”我旁边的旁边那间牢房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柳大叔呵斥道,“谁在那里偷听我们讲话!”
“我没有偷听。是你们讲得太大声,让我无法入睡。”那个声音虽然十分沙哑,我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方重?”
“笨蛋。原来以为帮你把李慕辰的事情解决了,你就不会再自投罗网,谁知道你还是一样的不中用。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他说完,急促地咳嗽了两声。
殷大姐和柳大叔却异口同声地叫道,“西班首?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重轻声说,“在这里,就肯定有在这里的理由,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刚才说念临风和贤王是一伙的?”
殷大姐大声道,“可不是!没想到我们九州商会的大行首居然会被朝廷的人收买。最可气的是,我一直敬他是个英雄。”
“不可能。”方重说得斩钉截铁。我向那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处望去,好像那里隐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牢房里响起厚重的铁链的声音,然后方重的声音大了些,“这个世间最恨贤王的人,不是在座的你我,而是他。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问林晚,他们都是武威人。念临风绝对没有跟贤王合作的理由。”
殷大姐敲了敲木栅栏,低声道,“西班首,你疯啦?这里四处都是贤王的耳朵,你不怕…!”
“没什么好掩饰的,贤王的心里未必不清楚这些。但因为陆羽庭,还有皇帝的关系,他动不了念临风。”
柳大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坐了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什么事也做不了。而且柳商和晋商的通商权,都会被收入贤王手中。”
远处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我们立刻都坐在角落里面,假装刚才的谈话没有发生过。狱卒把火把插在壁上,转身对我们说,“都给我老实呆着,一会儿御史大人要来问话。识相的,就快快认罪,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
虽然此刻身陷囹圄,但我对柳毅此人还颇有几分佩服。现下满朝都是贤王的人不说,他区区一个御史,居然能始终洁身自好,不与贤王同流合污,十分难能可贵。我虽只见过他两次,但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于他。
过了一会儿,狱卒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牢房间的过道上,而后就退出去了。接着,有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踱步过来,撩起衣袍,端坐在椅子上。
我抬头看了他几眼,料想殷大姐他们也在静观其变,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柳毅说,“我知通敌叛国这个罪名,于柳商晋商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朝中贤王一人做大,我无能为力。”
殷大姐冷笑了一声,“话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你跟贤王是不是一伙的,来套我们的话?告诉你,只要老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文牒在哪里。”
柳毅奇怪地问,“文牒?”
柳大叔在对面叫起来,“别装了!贤王把我们抓起来不就是为了通商的那份文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