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想去琉球岛,自然要事无巨细地向我禀报。至于我取消徽商参加祭典的资格,也不是公报私仇,等从宫中出来,再与你细说。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暗暗地握了下拳头,默念了两遍“自己越弱小,敌人就越强大”,然后便鼓起勇气跟念临风一起进宫了。
我走到念临风身边的时候,听到极轻的一声笑,“敌人越强大,嗯?所以我是那个敌人?”
我抬头看数里晴天,假装没有听见。
戏文里唱的皇宫雕栏玉砌,金碧辉煌。而我眼前的皇宫,不过是一座华丽得过分的牢笼。我见太监和宫女皆低着头行色匆匆,甚至不敢多看来人一眼。而偶尔路过的宫妃,几乎全都会停在最高的玉阶上,遥遥望一眼远方的天空。看来比起这座恢弘的宫宇,这里的人更喜欢外面那广袤的天地。
我一直以为我们要去见的会是一个妃子,或者是大内总管,可是当褚红的宫门被缓缓推开,端坐在龙座上的男人出现的时候,我的腿已经吓软了。太监怕惊扰圣驾,不让我们四个人都进去,只准念临风带一个,而我不幸成为了那一个。
这个大殿空荡得有些冷清,老皇帝面色蜡黄,好似已经命不久矣。我低着头跟在念临风的身后,没敢多看,心神飘忽,以至于念临风停下来的时候,我仍未擦觉,直直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念临风回过头,用眼神询问我,我轻轻摇了摇头。
“臣念临风,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念临风撩起袍子的下摆下跪,我连忙也跪到地上,跟着念,“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沧桑沙哑,没有什么温度。看来连这个宫的主人,呆在这里都不快乐。在姑苏的时候,念临风就跟我说过,皇帝软弱,贤王强势,否则堂堂的一国之君也不会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
念临风近前两步,“臣为皇上把脉吧。”
老皇帝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朕这病,自己心中有数。喝了许多药也不见好,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臣无能,请皇上降罪。”念临风又跪了下来。
皇帝从龙座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念临风身边,把他扶了起来,“你也不是神仙,朕如何能因此问你的罪?只是朕尚有心愿未了。”
念临风道,“皇上说的是突厥一事?苏林可汗生性残暴,又骁勇善战,恐怕突厥的战事一年半载之内停不了。皇孙的安全,已经都交给前可汗的部众,皇上大可安心。”
皇帝看着念临风,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朕要问的不是此事…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目光投向我这里,我连忙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杀气,浓浓的杀气!这就要杀人灭口了?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听到啊!
念临风沉稳地说,“皇上请放心,此人是臣的心腹,不会惹事。”
“朕知道你耳听八方,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查出,朕的皇儿是否还在人世?”皇帝把一块碎了的玉拿给念临风看,念临风愣了一下,为难的说,“皇子不是…”
“朕也知道很难,但所剩的时日无多,心中也就只挂念文秀的儿子和皇儿两人了。若是老天有眼,能让朕知道皇儿还在世,并看上一眼,便是死也瞑目了。”皇帝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概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剧烈地咳了两声。念临风连忙扶着他坐下,细语安慰了几句。
如果按照念临风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我爹并没有杀小皇子。那皇子应该还尚在人世。不过天地之大,寻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人,就像海底捞针一样。念临风纵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无法满足皇帝的这个心愿了吧。
从大殿退出来,一个管事的老太监来把我们送出去。念临风与他闲谈,“不过皇上的寿辰筹备得怎么样了?”
老太监摇了摇头,“皇上无心操办,全都是贤王爷在张罗。早上刚呈了份节目的清单上来,皇上看了之后,不置可否。可杂家看那,皇上对那些节目一点兴趣也没有。”
“哦?这节目定不下来,物资不就没法采购了吗?”
“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杂家和采购司的官员都要急死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念临风低笑了两声,“公公莫急,京里不是来了好些商团,都想要承办这次寿宴的物资吗?那就让他们群策群力,谁的点子好,就把物资交给谁承办,这样不是省时省力吗?”
老太监的眼睛一亮,高兴道,“还是咱们郡马爷最聪明!回头呀,杂家就让采购司的人放出话去。”
念临风点了点头,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就到了宫门口。老太监行礼告辞。
我们出了宫,仍是白蔻和决明驾马。我和念临风坐进马车里,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他大概在想事情,所以都沉默着。白蔻在外面问,“少爷,我们去哪里?”
“回客栈(去别院)。”我们俩同时开口。
念临风看了我一眼,“晚晚,我们还有些事要说清楚。”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只要取消不让徽商参加祭典的命令就好了。”我转身欲下马车,忽然被他抓住手臂。我使力要挣脱开,却觉得手被拽向一个地方,而后浑身的血液都像停止了一样。
“你…”我回头看着他,吃惊地盯着自己的手按住的地方,“这里怎么会没有…”
“是,这里少了根骨头。当初我被陷害入狱,受尽酷刑,是贤王出手相助,我才能脱离那个牢笼。这根骨头,就是当时被打断的。我们最亲密的时候,我之所以不让你主动,就是不想让你发现这个地方,不想让你同我一起承受我那个惨痛的回忆。”念临风在很重地喘气,似乎只要碰到这个地方,他就会陷入一种难以想象的梦魇中。
断骨之痛,非常人能够忍受。甚至一般人可能都很难活下来。
“那时,我答应了贤王三个条件。其中一件就是娶陆羽庭,并承诺永远不主动离开她。”
原来如此。贤王救了念临风的命,所以他用三个条件来报答,这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的我,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又该用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更何况,我不能生育,这是个谁都不能回避的问题。既如此,他跟陆羽庭,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安排。
念临风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伸手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前额,“我跟陆羽庭是交易,不存在任何感情。我不能主动和她解除夫妻的关系,但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喜欢别人。”
“可是我,我无法…”
念临风伸手按住我的嘴唇,“我会把念家的医术,全都传给白蔻和决明,你不用操心。”
“可是我们…”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没有孩子,就算不知道你的生命何时会终结,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愣了愣,他扑过来抱住我,颤着声音说,“晚晚,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承认自己无能?我从未害怕过,包括那次被关在牢中。但我怕你从我眼前消失,怕有一天我睁开眼睛醒来,你只是梦里的一个化影。你知道八年究竟有多长吗?你知道回忆能有多痛吗?!”
“临风…”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顺势抱着他。
“答应我,不要再把我推开。”
商道二十九
没过多久,宫中果然放出话来,要各个商团群策群力,各出一个能够在皇帝的寿辰上表演的节目。只要商团出的节目能够被宫中的大内总管所认可,那么此次皇帝的寿辰所需要的物资,就将给这个商团承办。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各路商团纷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探听情况。只有我算是少数几个知道□的人之一。这个,还得多亏念临风偏了一下心。
本国的文皇帝众所周知,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平庸之人,若不是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坐上了皇位,论才智武功,与其弟贤王都相去甚远。他子息单薄,只有一子一女。据念临风故事中所说,那个苦命的皇子刚出生就要被杀,幸好被我爹偷偷放走,但至今下落不明。女儿则远嫁突厥,客死异乡。文皇帝归天之后,如无意外,皇位将由贤王继承。而贤王也只有两个女儿,一个也是嫁给突厥可汗,早逝。另一个就是陆羽庭。
我这么仔细算着算着,忽然内心有一种可怕的想法。要是照这样算下去,贤王归天之后,皇位岂不是要念临风来继承了?
我旁敲侧击地问白蔻,白蔻笑着说,“少爷不稀罕当皇位的继承人。在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定在我身上一下,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靳陶和云顾言因为节目的事情,来找我商量。我把那日跟念临风进宫的事情,如实相告,靳陶不平道,“大行首平常总是说什么大公无私,一视同仁,怎么到了林晚这里,就经常放水?”
云顾言捂着嘴笑,“南班首你平日里还不是一毛不拔的,结果到了孟知府要借钱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靳陶红了红脸,不说话了。
此时,金不换在门外道,“行首,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哦?拿进来给我看看。”
一封没有具名,也没有落款的信。信的内容是,约我明日午时到京城郊外的香山饮水亭相见。我初来京城,认识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若硬要说这么娟秀的笔迹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把信拿给云顾言还有靳陶看,他们一致不同意我去。
云顾言说,“夫人,这不是明摆着鸿门宴吗?对方是郡主,权势通天,一个弄不好,我们就要横尸荒野了。”
靳陶好像才反应过来,“郡主?你们是说大行首的…寿阳郡主?”
我点了点头,把信重新收进信封里,“就因为她是郡主,若我不赴约,她也可以治我一个藐视皇族的罪。陆羽庭这是在将我的军啊。”
靳陶想了一下说,“我去通知大行首。”
“不用了。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邀约,念临风也无法出面。反正就是个陆羽庭,也不能把我生吞了,明日就走一趟吧。”
“可是…!”靳陶和云顾言都不放心,还想要说服我。我指了指一旁的金不换,“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这不是还有他么?”金不换的胖脸一下子垮下来,好像当年去刺秦的荆轲。
荆轲失败了,而我与陆羽庭的正面交锋,也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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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的香山是一个踏青郊游的好去处,若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带几瓶好酒,曲水流觞,倒是有当年王羲之兰亭的雅趣。可如今,虽然漫山遍野的苍翠正浓,野花的香气也惹人恋爱,但因为所见之人当不得此情此景,所以我也提不起精神来。
饮水亭在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小山丘之上,四周绿树及山花的掩映中,若隐若现。我拾阶而上,见到亭中郑重打扮过的女子,一身曳地的金丝牡丹绸缎长裙,发髻上的金簪子镶嵌着硕大的南海珍珠,熠熠生辉。
那个被唤元姨的妇人陪侍在旁,此外便无他人。这倒叫我有些意外。
我迈步走进饮水亭,陆羽庭头也未抬,只轻轻一笑,“我便知道你会来。快请坐。”
我略略施礼,在她对面坐下来,“郡主相邀,草民如何敢不来?”
陆羽庭回头看了元姨一眼,元姨端上来一壶酒。那壶通体透明,能清楚地看见里边葡萄一般颜色的液体。我犹在猜测,陆羽庭介绍道,“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特意带来与徽商大行首一道品尝,也不算埋汰了。”
元姨俯首倒酒,把一杯推到我面前。我还未反应过来,金不换已经一把夺了酒杯,仰天下肚,大声道,“谢郡主赐酒!”
我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紧闭,全身紧绷,好像认定这酒中下了鹤顶红,下一刻他就会吐血而死。
陆羽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极其温柔,“你们认为我会在这酒中下毒?”
我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一下。
她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展示给我看,“我若是想你死,有千百万种方法,这种方法是最蠢的。何况早上我出门之时,刚好碰到夫君,他像是知道我要来见你,委婉地警告了我一番。说起来真是好笑,成婚这么久,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看着她嘴唇上妖娆的红色,像是人间最艳丽的一朵花,可惜无人欣赏。陆羽庭若不是喜欢念临风,或者如果她爱上的是别人,也许那个人会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呵护在掌心里。可世人总喜欢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好像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那些得不到一样。
“所以郡主今天约草民来是为何呢?”
陆羽庭自己拿起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酒,“你不尝尝吗?这是西域最好的葡萄,就跟突厥最好的马奶一样香醇。说起来,突厥现在内战,贡品全部中断。苏林可汗和他的亲侄子打得不可开交,战事极其激烈,你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小王子的近况么?”
我的心好像被重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可仍平稳了声调问,“郡主是什么意思?”
“他们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来购买武器和装备。如果到了秋天,武器和装备仍然像现在一样,苏林可汗就赢定了。那么显而易见,小王子只有死。”
李慕辰曾数度进到我梦中来,向我哭泣控诉,为什么要让他到那么苦寒之地去见那么血腥的杀伐,我几度惊醒过来,只觉得枕间一片湿凉。我不去想他的近况,是因为我觉得国家,或战争,乃是我一介女流根本无能为力的地方,就算我挂记或是担心,都帮不了他什么。
可陆羽庭今日找我来,定是有什么更大的后文在等着我。如果我不好过,该是她最大的开心了。
果然,没过多久,陆羽庭接着说,“这次皇上寿辰所能承办的物资固然是一笔大财,但那属于全体的徽商,不属于林晚你。况且那些钱远不够一场战争所需要的数额。我这里有一些生财的方法,可以极快速地赚到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花。此花为红,极为妖艳,引导生者通往死路,看见它就能忘掉在凡间所受的苦。我慢慢地起身,严肃道,“多谢郡主费心,可林晚不打算照做。”
我转身的时候,陆羽庭忽然又叫住我,“夫君是有钱,但是他在谋划大事,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而倾囊相助。你若是改变主意,尽可以派人到王府告诉我,我自然会给你指一条明路。但,我们都等得,他不一定能等得。”
我走得很快,下山的时候,差点被横在路上的树枝绊倒。金不换伸手扶了我一把,担心地问,“行首,你没事吧?”
“没事。”我摆了摆手,心乱如麻。也许李慕辰真的遭遇了天大的危险,他也曾经想要向我求助。可也许他的信差还没出突厥就被射杀了,或者他派人去了姑苏,却只送到一片废墟之上。他才那么小,跟在我身边的八年衣食无忧,陡然陷入一个凶蛮的民族,每天看到流血和死亡,不知内心该如何地害怕。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找到一个能让我静下心来的地方,冷静地想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羽庭是个很好的猎人,她清楚猎物的命门再哪里,并且一击即中。
商道三十
香山夹道,尽是苍树虬枝。阳光的细碎透过严丝合缝的密叶,星点散在地上,像是被人撒了一地的宝石。
我走得极慢,用一种欣赏风景的姿态观看香山的美景,金不换跟在我身后,好几次起了个音,都没了下文。我在一凸石处坐下来,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示意金不换坐。金不换扯了扯衣袖,盘腿坐下来,闭着眼睛说,“行首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急着走,也是为了想清楚一些事情。”我侧过头看着他,“刚才为什么要抢在我前面喝那杯酒?万一真的有毒呢?”
金不换摸了摸后脑,胖胖的下巴蠕动着,“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身为徽商的书记,又是唯一一个跟行首来的人,自然要负责行首的安全。更何况,念临风大行首对我有救命之恩…”
“停!你好端端地扯念临风干什么?”
“行首和他不是…”
“你以后可以喊我夫人,为了跟某些人区别开。”
金不换惊讶,“行首…夫人为什么要跟大行首区别开?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南班首,云掌户,全都知道的。”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再继续这场对牛弹琴。我思量着,陆羽庭来找我,必定是有什么病急乱投医的理由。否则以他们家的权势,根本不需要我们徽商来出面。可正因为这理由可能暗藏着极大的危险,所以我要想办法查明,而不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中。
“休息够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顿时精神抖擞。
靳陶不在客栈中,据云顾言所说,是闭关琢磨节目去了。我把和陆羽庭见面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陆羽庭,陆羽庭的想法跟我的一样,认为陆羽庭此举必定暗含着什么阴谋。只不过既然是阴谋,对方肯定不会明着来,可能幕后的主使还是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江别鹤姑苏掌权,方重在九州商会上位的具体过程,我全然不知,但八年多前,有本事让突厥荡平武威城,又全身而退的王爷,决计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夫人,这件事情,是不是告诉大行首比较好?”
“告诉他?!”我连连摇头,“你信不信,他不仅不会支持我们查真相,理由还会找得各种冠冕堂皇。如果你不想耳朵生茧,就别出此下策。”
云顾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频频点头。我早说过,贤王陆羽庭什么的,还只是狐狸的级别。真正的老虎每日都睡在我的身边。
我们初步决定,由云顾言和靳陶接着想皇帝寿辰的节目,而我和金不换则暗地里调查陆羽庭那桩所谓赚钱的生意。因为九州商会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京城里头异常热闹,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酒楼食肆一应爆满。人多的坏处是走到哪儿耳朵都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一处清净的地方都没有,但也有好处。比如此刻我和金不换坐在茶棚里头假装喝茶,听隔壁一桌的人聊得津津有味。
一个虬须大汉说,“我听说当今皇帝快不行了。”
白面书生接道,“那可不?如今连朝都上不了了。早就说过痴迷于丹药,更换不得长生不老。”
一个寻常装扮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我跟你们说,根本就不是那回事。我叔叔在宫里头做事,说皇上身有多种隐疾,只有靠贤王找到的一味药才能抑制痛苦。只不过那药金贵,贤王不让宫中的御医过问呢。”
白面书生道,“哦?竟有这种事?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能治百病?若说是医圣冯子洲,或者是多年前的神医念柏樟,还有几分可信。”
虬须大汉啧啧了两声,“好端端的,你扯两个死人干什么?”
“那只有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药了。就我所知,能减轻人痛苦的,最出名的莫过于从天竺传来的大烟。不过那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不能给人服用的。”
金不换情不自禁地捂了一下嘴,我掏出碎银放在桌子上,向他使了个眼色,便一同离开了茶棚。
街上有几处民间自发的庆典,杂耍和唱戏等等。我们在人堆中往来穿梭,险些失散。可纵使这样,还是被身手矫健的白蔻给找到。近来念临风忙碌,白蔻又回到他身边帮忙。其实我明白,就算跟在我身边她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我还不如成人之美。对她而言,大概就是一种心态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夫人,少爷要我来通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急?”
白蔻看着我,低声说,“方重被贤王关起来了,好像还挨了一顿毒打,生死不明。”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整个街市上的热闹都消弭,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我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直到金不换很大声地唤我,神思才重新回到身体里面。
“为什么?”
“少爷也在查。可好像王府里人人自危,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上前抓住白蔻的双肩,“方重不是贤王的干儿子吗?他们不是一直都关系融洽吗?贤王为什么要这么对方重?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会死吗?”大概因为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身旁有许多行人朝我们这里看。可我只顾盯着白蔻的眼睛,盼她给我一个回答。
白蔻摇了摇头,按住我的手背,极轻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虽然我再三警告金不换不许把方重出事的消息告诉云顾言,但晚上吃饭的时候,靳陶还是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他们九州商会的人,消息四通八达,要真想把什么大事给封锁,还着实不容易。何况贤王好像也没有故意要掩盖这件事情,反而打算把它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说白了,方重是贤王的一个棋子。真要有什么事,左右不过一出弃车保帅。可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我跟方重分道扬镳,并不是为了看他身陷囹圄。私心里,我希望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