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店外已经有人大声说,“朴实的菜,气派的名字,你这是一语双关那!”
众人皆抬头看去,只见靳陶,洪景来,红景天三人走进店里来。他们身后跟着东派和南派的徽商,各个手里都捧着礼物。店内本来坐着的几桌客人,纷纷起身,向他们见礼。这三个人,是徽商最顶尖的人物,在徽州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是红景天平素里低调,不爱摆阔,也不爱在公众场合露面,所以知道的人相对少些。
他们三人入座,其他人自然都不敢坐着,齐齐地站在一旁。
洪景来看向我,态度和悦了很多,不再像先前那般锐利,“老夫是来兑现诺言的。”他向身后的一个人示意,那个人马上捧出一个盒子恭敬地交给我。洪景来接着说,“我和大哥都认可了你的能力,并且认为你能够驾驭人心。你初来徽州之时,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于你,女子从商,本来就不易,如果轻易就被生活难倒,那么这条路你不会走得远。水云间这数日,你表现不俗,也让我看到了你的决心,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我怔怔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背后雕刻着六芒星的标志,跟靳陶挂在身上的那块一样。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激动地看向洪景来,他立刻扬手道,“先别忙着谢。这个牌子,和厨王大赛的铭牌一样,只是代表一个资格。能不能重新站起来,或者能不能在商会里面站稳脚跟,全凭你自己的造化。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谢谢您!”我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手紧紧地抓着木盒子。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庆幸的是,总是能在绝境中遇到贵人相助。洪景来虽没有明说,但他教给了我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商道。
靳陶微微抬头看了眼我手中的盒子,灿烂笑道,“第一次见夫人的时候,就说过夫人不是池中之物,那是就要保举夫人入九州商会,可是当时夫人不肯答应,谁知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这个结果。祝贺夫人了,这次由东班首亲自举荐,可比我有面子得多。”
洪景来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后生可畏,南班首何至于妄自菲薄至此?老夫年迈,在京中,在徽州,很多事情都渐渐力不从心,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开拓新的局面了。”
靳陶拱手拜了拜,连说了两遍:“哪里的话,您是老当益壮。”
那些跟着来的商人连忙把手中的礼物捧过来送给我。我不敢收,倒是幺九和金不换挪到我身边,一边道谢,一边大方地替我收下。美其名曰,还债。
坐了一会儿,靳陶等人就起身告辞。临走,洪景来交代我明日去徽州分会登记入籍,以后也不需要再住在水云间了。金不换和幺九傻了眼,待他们都走了以后,双双拉着我问,“林晚,你要走?那水云间怎么办?”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啊!”
我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人手不够,再征用就是了。水云间以后会越来越好,也会有越来越多厉害的人,愿意来这里做事。其实林晚一无是处,倒是你们不嫌弃我粗鄙,教了我很多东西,这些日子承蒙关照,永生难忘。”
幺九扁了扁嘴,背过身去不说话,我知道他是心里难受,又不愿意说出来。他这样的年纪,也该不喜欢分离。一旁的金不换伸出肥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我早就知道你不简单,现在证明,我果然没有看错。我金不换恩怨分明,是你开了我的眼睛,震醒了我的良心,唤回了我曾经的斗志,我要谢谢你才对。林晚,以后无论遇到何事,只要你需要,我们随叫随到!”
商道十(改过)
夜里,曾一味找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从他与洪景天的女儿认识,讲到他家破人亡,苟且偷生。我知道他的心结是真的已经打开,否则不会自揭伤疤。他还说其实对我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有敬重之心,希望我能把他当做朋友。
我没有试过与陌生男子在夜里对饮,但也知道这段时日,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变,急于找人宣泄。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最后他趴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我决计是搬不动他的,也懒得费那番功夫,就和衣坐在床边,想要小睡一阵。可大概是因为劳累,竟然睡得很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
曾一味早已经不在,连满桌的酒瓶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我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证明昨夜不是我的一场梦。
简单地收拾之后,我按约定找到了徽州分会所在的一处院落。这处院落很不起眼,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这大概也是徽商不张扬的个性使然。
我正要进门,忽然有三四个黑衣的汉子走出来拦住我,“这里是私人的地方,没有凭信不要随便进入!”
他们的态度很傲慢,不知道是谁纵容的。
我从怀里拿出玉给他们看,“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他们大惊,一边退开,一边用狐疑的目光仔细打量我,还在我身后窃窃私语。只是声音太小,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小人到处都存在,如果我一一认真,那么我就太傻了。
这处院落的布局很有意思,正中间是一间大屋子,屋子前的院子里,用一道古怪的强分为两边。左边的风格保守一些,像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装扮。而右边则年轻活泼一些,比较招年轻人的喜欢。我正疑惑要往哪边走,身后有人说,“请让一让。”
我初来乍到,自然不敢莽撞,连忙让到一旁。那个人本来急冲冲地自我身边过去,后来又回过头来看我。之前在水云间见过他几次,他是东派的徽商,城里香满楼的胡掌柜。他皱眉道,“林晚,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快到这边来。”
“哦,好。”我正要举步,从右边院子里冒出来几个人,一把拉住我,“胡令海,你疯了!谁跟你说林晚要去你们东派了?她是我们南派的人,是我们南班首认识她在先!”
胡掌柜好像不想跟他们啰嗦,要过来拉我,南派的那几个人却把我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大概是这里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就从两边涌出了十数个人,开始推搡争吵。
我先前听幺九说东南两派不合的时候,还当是个笑话,因为几次下来,也没见他们起过什么冲突。但到了徽商的腹地这里才发现,连院落都一分为二,不愿同流,可见矛盾不是一般的大。
难道洪景来昨天说的立足,指的就是这个么?那我还真是不知所措了。
东南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从买卖吵到雇人,从钱庄吵到酒楼,我的耳朵嗡嗡炸响,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都别吵了!”
他们这才安静下来,自动分到两旁,齐声说,“你自己选!”
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头疼欲裂。这哪里是商会,简直就是市集。这些人哪里还有半点人前的精明模样,就像小孩儿玩过家家一样。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大步从门外跨进来道,“你们又在干什么?”
我见是红景天大爷,欣喜地跑到他的身边。
红景天对着院子里的众人摇了摇头,“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你们还在吵!都跟我进来!”他叹了口气,率先走向最中间的那个屋子,所有人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但仍在用眼神角斗。
这个屋子,显然是平日里用来议事的地方,很大,摆着许多的桌椅。红景天走到最中间的主位坐下,别的人也依次入座,只有我站在一旁,不知该坐在哪里。洪景天指着角落的一个位置,和蔼地说,“林晚,你先坐在那里吧。”
等我们都落座,有几个丫环模样的小丫头送上茶水和糕点。红景天喝了一口茶,这才沉稳地说,“我年事已高,决定辞去九州商会掌户一职。可在你们这些人中,实在是选不出一个能够团结两派徽商的人,这样的话,新的人选只能交给班首和行首来决定。你们就不怕到时派一个连徽商都不是的人,来掌管属于我们徽商的分会吗?”
座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说,“可是大爷,就算您退出了九州商会,您还是我们徽商的大行首啊。”
红景天摆了摆手,“我近来常忘记事情,不再适合处理事务。我也与东班首还有南班首商议过了,徽商将由南班首来接管。”
南派的人立刻响起了一阵不敢太张扬的欢呼声。东派的人显然有些不服,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们。
红景天站起来,环视众人,“现在说一件更重要的事。运河开凿,加道姑苏的消息,想必众位都已经知道了。姑苏城的贸易量将会大幅度地上升,但仅凭姑苏本地的物资数量,肯定是供不应求的。我听说苏商也会在东班首寿诞的时候前来徽州,届时,必定要打探我们徽商的虚实,然后敲定以后合作的商家。我希望众位不要唯利是图,故意压低价格以讨好苏商,让苏商获得不正当的利益。”
红景天说完,堂上立刻起了不小的议论声。众人皆知大运河开凿所带来的可观利益,若能与富庶的苏商合作,更能一改现下徽商因为徽州疫情而出现的经营困难。
然而那些都不是我最关注的事情,我满脑子的注意力都在“苏商要来徽州”这句话上,那是不是意味着,方重,江别鹤,贾富,他们全都要来?
就在我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的时候,红景天忽然叫了我一声。
“是!”我连忙起身。
“你本不是徽商出身,不用像他们一样分成两派,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办事吧。”
他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自然打心底里感激。而且更深地接触以后发现,他远比我想象得干练,有魄力。红景天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洪景来。
*
九州商会分给我一间小平房,就在离分会不远的地方。虽然不大,但独门独户,很是干净。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加入九州商会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好处,但带我来的人三缄其口,又急于告辞,我也不便再追问。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洪景来寿辰的事情。靳陶到了,苏商也要来,只有念临风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他的危机都解除了吗?
正想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门上的门栓忽然有了响动。我惊坐起来,看到那门栓一点点地往上,而后脱落开。
“谁!”我大声喝道,随即四下寻找能够用来防身的武器。
一道黑影冷不防地立在床前,我猛地抓起床下鞋子,奋力地向那个影子砸去。
“晚晚,住手。”
我听见这声音,呼吸仿佛一下子停止了,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饱胀在心口,连忙掀开帐子去看。
是梦境吗?清冷的月光沾染了他的衣裳,他的五官轮廓甚至都不能分辨清楚,只是一团模糊绮丽的剪影。但有的人,就算置身于黑暗之中,也会熠熠发光,好像老天在他体内放置了一颗夜明珠,或者是连月光都偏爱他。
我慢慢伸出手,扯住他的一边袖子,用颤抖的声音问,“是做梦吗?”
他缓缓地低下头来,沾染了寒气的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不是,是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叫你受了许多的委屈。”
我用力地抱住他,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里。他用手缓慢地扶摸着我的头,好像我是一个小孩子。
我的心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重逢。我有许多话想要倾诉,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但最后只是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躺着。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让我感觉他在我的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好。
“我虽然人在京中,但一直有信子向我汇报你的情况。你可一点都没有闲着,在青云村闹了一出,在徽州闹了一出,差点都贤王和皇上都惊动了。好在徽州知府因为公务不在徽州城里,否则哪能让你这样一个小女子把天给搅乱了去。”
我不服气道,“哪有搅乱?我凭自己的本事进了九州商会了!”
他轻笑了一声,手掌滑过我的脸颊,“傻丫头,若是没有我,没有云掌户,没有东南班首,没有洪景天大爷,你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伎俩,就能进九州商会了吗?说到底,你还是捡了个大便宜。”
我轻轻推了他一下,“我努力过了!”
“是,你很努力,否则也不会让那么挑剔的东班首认可你。”他躺到我身边,想捞一只小鱼一样把我抱在怀里,“晚晚,我想你。”
我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柔软,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我也想你。”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自然地伸手把我的脉,忽然“咦”了一声。
我紧张地问,“怎么了?”
“你的病症似乎有所好转,真是件怪事。之前给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我点了点头。自从姑苏逃出来之后,就未曾关心过自己的病情。本来啊,人的生死都是听天由命,焦虑担心都改变不了结局,不如每天开开心心地过。
念临风暗自寻思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手背,“没关系,好转了总不会是坏事,睡吧。”
“临风,我要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我道,“嗯,小话痨子,慢慢说。”
商道十一(改过)
“我跟你说,我在那个青云村的时候,差点被江别鹤找到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
“还有,我让天下第一神厨赢了厨王比赛!”
“嗯,我也知道。”
我顿时有些讪讪的,“那我现在进了徽州分会,跟在红景天大爷身边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
“差不多。”
我有点生气,“在你眼里,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他已经闭上眼睛,闻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晚晚,你想要有什么小秘密?提前告诉我一声,下次我装不知道就是了。”
我真是被气死了,背过身睡觉。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缓,可能也睡着了。我睁开眼睛转过去,离他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的鼻梁很挺,我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起伏的曲线。他的嘴唇很软,亲上去像是棉花一样。他的睫毛很浓很长…我正用手轻薄他,忽然被用力地抓住。他无奈地叫了一声,“晚晚。”
我连忙住手,压制住内心种种因为男色而肆虐的邪念,乖乖地进入梦境。
第二天醒来,天色尚早,但身边的人已然不在。我马上掀开帐子,看到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粥。而念临风正坐在桌子旁,一边优雅地喝粥,一边看手里账本一样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说,“起来了?吃点东西吧。”
我披好衣服走到桌子旁边,不禁称赞道,“快跟我说说这些菜是哪买的?这么新鲜,看起来就很好吃。”
念临风顿了一下,侧头看着我,“这是我亲手做的。”
“一大清早的,别开玩笑好吗?你会不会做菜我还不知道?”我坐下来一边喝粥,一边吃菜,听到他悠悠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是八年前的我,不是现在。”
也对。“那决明帮忙了吧?”
“没有。”
“那肯定是白蔻帮忙的啦。”
“白蔻去青云村办事好几天了。”有个人已经透出了明显不悦的语气,并且很危险地眯起眼睛。我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连忙转了话题,“你要在徽州呆几天?”
“不一定。”
“那你住在哪儿呢?”
他盯着我,用一种明知故问的口气反问道,“难道不是这儿吗?”
我顿时呆住。他径自吃完饭,整理好衣服,大摇大摆地出去了。等一下,这里好像是我的房子吧?凭什么他说住就住啊?
“念临风,你给我回来!回来!”
*
我前脚刚迈进商会,就被胡掌柜一把拉住,“林晚,你一会儿记得选上我啊!”
“啊?选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还不知道?洪大爷说大行首已经到了徽州,要见几个徽商的代表呢。你跟在洪大爷身边,肯定能去,到时候别忘了说我几句好话。”说着,还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票,然后生怕我拒绝似的,掉头就走。
见念临风还要行贿的?我望着手里的银票,哭笑不得。
红景天有一间专属的屋子用来做事。目前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帮他打扫打扫房间,整理整理文书,然后帮忙看一些账目,提一点建议。我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雄厚的家底,这样的安排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好不过的。
我迅速打扫好房间,准备去烧点热水给红景天泡茶。刚跨出门槛,侯在门外的一个黑衣壮汉就向我行了个礼,“夫人,外面有个胖子一定要见您。”
胖子?我的脑中立刻浮起金不换的脸,恰好看到门边露出他的大脑门,连忙走过去问,“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金不换上下打量我,“你瞧瞧,入了九州商会就是不一样,连行头都变了。林晚,你在水云间的时候,我待你不薄吧?”
“不薄不薄。”
金不换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那你可一定要帮我个忙啊!”
“什么忙?”
“整个徽州城都传开了,大行首已经到了徽州,要见徽商的代表。你现在在九州商会做事,能不能把我安排去?”
我就奇怪了,念临风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这么多人想见他?“掌柜的,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初来乍到的,根本说不上话,恐怕帮不上你的…”我话还没说完,金不换已经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说,“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就求你帮我这一回,我一辈子都不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起他,心里直犯嘀咕,为了见念临风,这么骄傲的人都向我下跪了,这可真是离奇。“掌柜的,我只能尽力试试,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要是不成功,你千万别怪我。”
“好好好,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我返回商会里头等,没过一会儿,红景天就来了。今天他穿的特别正式,齐踝的绛紫深衣大袍,头上还戴了顶乌纱冠。他对我点头示意,径自走到书桌前去,好像在整理文书。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洪大爷。”
他和祥地应道,“何事?”
我先是把银票交给他,“刚刚有人要林晚帮忙,为的是今天见…大行首一事。”
“哦?”红景天接过银票,笑道,“出手可真大方。是谁?”
“我,我不能说。”
红景天会意,“也好,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待会只要稍加训示就好。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跟我说?”
“我…洪大爷,我可不可以求您把一个人带去见大行首?或者把我的机会让给他也行。我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他跪下来求我,一定有不得不见大行首的理由,所以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
红景天道,“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心软。你啊,如果不知道拒绝该拒绝的,就做不成大事。”
我恭敬地行了个礼,“林晚不需要做成大事。林晚只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方才求我的人对我有恩,知恩就要图报。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做人和做生意,难道不是一个道理吗?”
红景天的目光像是秋天金黄的果实,“好,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可以破例一次。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
会面的地方,被安排在知府衙门。我们一行人到了之后,才发现衙门前早已经排起了长龙。这其中有地方的官员,有邻近的富贾,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徽州的知府我还没见过,但因为宋清流给我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我没报什么希望。
我跟在红景天身后,听到并行的几个徽商议论不已。
其中一个说,“我腿有点发抖,怎么办?这辈子居然有机会见到大行首,真是太荣幸了。”
“听说行首长得极为好看,京中的好多大家闺秀都芳心暗许呢,偏偏叫一个寿阳郡主抢回去当了骏马。”
“那个贤王城府极深,为人又喜怒无常,但独独对大行首这个女婿宠爱有加。为他在京郊买了茶园,知道他爱听戏,还包了一座梨园专门供他一个人使用呢。”
我一边听一边嗤之以鼻,说白了,不就是靠一张臭皮囊么?他靠那骗死人的卖相收买了我爹,骗到了年幼无知的我,还迷倒了情窦初开的陆羽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香满楼的胡掌柜接着说,“可不仅仅是这样。我们大行首还是一位神医,只是他轻易不给人整治,只给重症和急症者看病。贫贱者还一律义诊赠药…”
南派的一个掌柜插话道,“那也要有大行首那样的身家,才能赠得起药。我听京城的亲戚说啊,不久前户部的官员怀疑大行首的财富已经超过了我们洪大爷,要重新议定天下第一首富,就让大行首交一份手下所有产业的清单,可大行首只交了八个字,‘忠君爱国,不慕荣利’,直接让户部的官员无话可说。”
众人七口八舌地称赞着那个今天早上才强行征用我私有领地的坏蛋。我顿时觉得,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真是被骗得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