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想到办法筹集银两,所以当金不换和幺九兴致勃勃地回来时,仍然两手空空,一筹莫展。金不换和幺九说,告示一贴出去,就围满了人,他们被堵在那儿追问。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方式是怎样的,就把前十个预订的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金不换闷闷地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徽州还有这么多吃不饱的可怜人。有一个老婆婆抓着我求了半天,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也把她的名字记了下来。”
幺九安慰道,“掌柜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尽量把席位让给那些家里有老有小的人。只是你记得名字太多了,我们能不能供得起那么多人啊?”
金不换看向我,“不能再多提供几桌酒菜吗?那些人实在是太可怜了。有一个老汉,一路跟着我回来,就是让我赏他几碗白米饭。他的儿子和媳妇全都在疫病中死了,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孙子孙女,已经饿了很多天。”
我面露愧色,“对不起,掌柜的,不是我不想,而是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筹到足够的钱。”
金不换和幺九互换了下眼色,忽然双双离开大堂。我正纳闷着,他们一人抱着一个酒罐子回来了。幺九说,“林晚,这些钱是我平日里攒下的,虽然不多,但可以先借给你用。说好了,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还给我!”
金不换的酒罐子显然要沉得多,他说,“本来是存来娶老婆的,可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晚,要不是你,我不会切身感受到,能有吃有喝有睡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幺九不放心地说,“可是掌柜的,就凭我们俩的这些钱,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的…”
“怕什么!我们徽州人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难关!”金不换挺起胸膛,豪气万丈。
我乍然觉得他的脑袋后面有闪闪的金光,原来天底下的胖子,也不是都那么可恶。
起初我的用意是做成这三十桩生意,顺便接济一下那些因为疫病而无家可归的可怜百姓。哪成想,幺九和金不换出了一趟门,态度竟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真真叫我喜出望外。

第二日,我和幺九刚把门板卸完,就看见门外已经排起了一整条长龙。
幺九拿出昨天登记的名单大声地叫名字,谁知,竟冒出了好几十个人,都说自己是昨天订好席位的人。
幺九一下傻了眼,求救似地看向我,我咬了咬牙说,“是我们的失职,没有把凭证交给那些人。现在,为了不失信于人,把他们都请进来吧。”
“可,可是…!”
“没有可是!”我按住幺九的肩膀,认真地说,“如果失了诚信,也就会失去人心。没有了人心,就再也做不成生意。你按照我的吩咐做吧。”
幺九凝重地点了点头,把那些人都领进了客栈里面。还有人也欲效仿,冒名顶替,我抬手道,“各位!我们水云间不失信于你们,也请你们不要失信于自己的良心。水云间此举并不是为了谋利,只是先出自己的一份力。所以请那些不是因为一粥难求,仅仅是来凑热闹,想白吃白喝一顿的人,主动把机会让出来,给更需要的人。另外,如果想要享用明天免费的酒菜,请稍加等待,一会儿会有人来分发号码,并当场抽取出明天的十桌。不是我们不想让大家都能吃到一顿饱饭,但我们水云间没有什么钱,资金有限,只能量力而为,请大家多多体谅!”我深深地鞠了个躬,刚才还你推我搡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大声说了一句,“大家不要再抢了!徽州那么多有钱的商人,那么多气派的酒楼,却只有这一家酒楼肯免费提供吃喝给我们,我们怎么能为难人家!”
“是啊是啊,大家都排好队,不要让好人心寒。家里有老人和孩子没有吃饱饭的人,都站到最前面去吧!”
人群很自觉地汇成一股长流,老人和孩子都被带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叫金不换出来分号码。
商道六(改过)
大堂上实在坐不下那么多人,有的人干脆席而坐,端着饭碗。有一个眼瞎的老婆婆,本来想要坐在地上,一旁有一个中年男子连忙伸手拦住她,而后起身把她扶到了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有人主动把地上的孩子抱上桌,有人主动把椅子让出一点空隙来,让更多的人能坐到位子。
这是在灾难面前的人性光辉,这是在饥寒交迫时的人性本善。我和幺九看得落了泪,互相拍了拍肩膀,加油打气。难怪昨日他和金不换出去贴告示回来之后,态度大变,原来是这样的情景,原来是这样的,人和人之间的温暖,让看的人无不震动。
我转身的时候,看见曾一味站在我们身后,他的眼眶红红的,好像也要落泪。
我走过去,弯了下腰,“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曾大哥。”
曾一味什么都没说,立刻转身去了后堂。
等到大堂上飘起饭菜的香味时,已经接近晌午。忙完的幺九走到我身边,悄悄地说,“刚才我们的肉用完了,肉铺的老板居然主动派人给我们送了一些来。”
“这笔帐我们得记着,肉铺老板也不容易,将来我们要还给人家。”
幺九点了点头,又说,“诶,你说奇怪不奇怪,老曾今天弄的菜居然没有那么难吃了。刚刚我从厨房那边过来,看见一对夫妇正跪在他面前,对他千恩万谢的,说这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我当然知道曾一味的厨艺不可能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对于饥寒交迫的人来说,一顿饱饭就能媲美天底下所有的珍馐美味。我让曾一味听这些声音,让他感受到这些属于人间的温暖,也许他那颗早已经麻木的心,会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
下午我们关店的时候,明日的几桌号码都已经抽出来了。金不换自作主张,又多加了五桌,可钱早就在今天用光了,还欠了肉铺老板的钱。我们三个臭皮匠坐在一起犯难,喝干了四壶茶,还是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想当初我在姑苏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感受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尴尬。可现在别说是一分钱,就是半厘,我们都变不出来。
忽然,店里的门板响了两下,有人在外头问,“可以进来吗?”
这个时候会有谁?金不换向幺九使了个眼色,幺九连忙跑过去开门。
一个衣着普通的老者跟在幺九后面进来,我觉得他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者先是向我们行了个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这些钱,你们先收着。”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这银票又是什么意思。老者微笑道,“你们的义举,我已经听说了,也知道你们这家酒楼从来就不赚钱,根本供不起那么多免费的饭菜。但我敬佩你们的善心,也愿意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世道炎凉,人心险恶,越来越多的商人都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不管百姓的死活。你们所保有的这份善心,一定会得到好报。”
这个老人,谈吐不凡。虽然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衣裳,但双目有光,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必不是一般人。
老人坚持不肯留下姓名,也不肯留下吃一顿便饭,我们只好让幺九送他出去。
过了一会儿,金不换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之前他来我们店里吃过饭,说不定老曾就认识他!”
对,之前来店里的那对老夫妇!我们去厨房找曾一味,可四下静悄悄的,曾一味不知所踪。
*
晚上,我打扫完大堂,往房间走。近来做多了粗活,渐渐已经有些得心应手,但仍是容易劳累。我边活动筋骨,边往前走,忽然见地上有一道修长的影子。我抬头一看,曾一味正森森地站在我房间的门口,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想先听听一个故事吗?”我友好地抬了抬手,请他进我的房间。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进来了。
这个故事,无非是讲一个傻瓜,怎么死里逃生,怎么摸爬滚打,怎么一无所有,众叛亲离。讲到傻瓜的养子被人掳走,至今生死不明的时候,曾一味的眼睛也红了。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抿了抿嘴唇,“没想到你的经历也这么坎坷。”
说故事的时候,我已经用了有一个人,但这是讲故事的人一向的套路,所以被他轻易地戳破了。我喝了个口水,淡淡道,“还有更惨的,连我自己不想回忆。但是你所经历的,我都曾经经历过。若我像你,恐怕早已经无法活在人间。”
曾一味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其实我现在煮的东西并不好吃,但是今天,有很多很多人都到厨房里来谢我。说这是他们很久很久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我想起以前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因为客人的一句赞扬而雀跃不已。因为一声肯定,而兴奋难平。那样的心情,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经历了。”
“是啊。最初的,是最单纯的,往往是最美好的。往后种种,皆由贪恋生,执念转。你因为对做菜的执着,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你不应该把用这么惨痛的代价换回来的本事,变得一文不值。更不应该永远活在悲痛里面,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曾一味淡色的眸子亮了起来,好像一滩死水,忽然注入了活水。他似乎也在寻找答案,或者说,寻找生命的出路,而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他,答案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为徽州百姓多做些努力吧,也是为了你自己。在不到结局以前,我们谁也不知道结果,所以,不要放弃。”
“林晚,你知道吗?”曾一味忽然专注地看着我,“你跟洪大爷很像。”
“啊?我跟他很像?”我想起洪景来那严肃的老脸,心中顿时有些不悦。
“你们都不理解,他为什么留着一无是处的我,是吧?因为当年他到我们的小镇时,钱袋被人偷了,身无分文。我就做了一碗面给他吃,没有要他的钱。那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却一直记在了心上。后来,他还让我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做了厨子,甚至在我最潦倒穷困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过我。”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洪景来,也并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不同意我进九州商会,而让我来水云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更深的用意?
“洪大爷曾经跟我说过。做生意,并不仅仅是为了谋利,更重要的是获取人心。这样生意才会越做越大,客人才会愿意再来。当一个人感受到你对他的心意,那么他也会回报以相同的感情。这就是,商道。”
我怔住,好像有一道强光直射入心中,瞬间照亮了一个黯淡的角落。
我心软,我未尝不择手段,我把人心看得比赚钱更重要,这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我的对手,错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和商。
徽州的夜很安静,仿佛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曾一味走了以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沉思。
水云间分给我的住处并不大,和从前在姑苏的府邸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但是这样斑驳的墙壁和老旧的木床,却让我感觉到安心。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与官府的阳奉阴违,我在这里,是林晚,不是一个商人。
我从商之初,根本没有去深想过,做生意到底是什么,只想着赚钱,盈利,在平时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活着就好。可如今我在徽州寻到了那个答案。做生意的本质就是做人。很多很多年以前,念伯伯就跟我和念临风说,人和人之间的温暖,可以星火相传。而借由这份温暖,生者可以重逢,死者可以永安。这就是人心的力量。
洪景来要告诉我的,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这几天,我从金不换身上发现了徽商的特点:团结,荣誉感强,兢兢业业。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精神,让徽商成为全国商团中的翘楚,除却京商得天独厚的优渥之外,几乎没有商团能再与他们匹敌。别的不说,单是九州商会中的四大班首,徽商占了两席,就可见他们的实力。
厨王大赛,是重振水云间声名的一个极好的机会,也是我了解徽商真正实力的一个契机。所以曾一味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还要赢。

用那个老人提供的银两,我们又撑了五天,后来实在是经不起这样大的消耗,就把所有菜的价格都调到最低后,重新开门营业。
我和金不换都以为水云间又会恢复门可罗雀的状态,谁知头天竟有了三三两两的散客。
曾一味的手艺如何,其实徽州城的人都很清楚,他们还愿意来的原因实在叫人费解。
幺九是个包打听,他问明了缘由之后,跑回来跟我们说,这些都是南派的人。
我先前略微听幺九提起过,徽州城中的徽商基本上分为两大派,一派拥垒守旧,一派主张革新。守旧的那派不赞同徽商走南闯北,更希望把眼光放到徽州城这个徽商世代繁衍的地方上来。他们多是洪景来当年的手下,所以以洪景来马首是瞻,称为东派。
而革新一派的领军人物,是靳陶。他加入九州商会,积极拓宽财路,广结人缘,甚至常在京城走动,如今也有了很不俗的实力。这一派的人称为南派。
但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两派虽然在对外的态度上很一致,但关起门来的时候还是会起起内讧,吵吵架。比如胖掌柜金不换就特别不待见追随靳陶的那一片人。但上门皆是客,不可能把他们硬赶出去。而他们之所以会来,也仅仅只是因为前几日我们接济灾民的行为,让他们深受感动,想要借由此来表达一下支持罢了。
幺九就是一个跑堂,不参与党派之争,“要说我们徽州啊,是个特别好的地方。不管东派南派的徽商都特别团结,再加上有九州商会的两位班首在上面扛着,所以就算藏个逃犯什么的,皇帝老子都拿我们没办法!”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其貌地虚了一下,伸手推了推他,“干活了干活了!”
曾一味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这次水云间这么大的动静,东派那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金不换气得冷哼了一声,把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实际上,前几日他是去了其它几家的酒楼食肆,想让他们一起加入接济灾民。可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非常挫败。
东派徽商的实力比南派强许多,商人又各自为政,没有南派那么团结。究其原因,不过是洪景来去了京城发展,群龙无首,像一盘散沙。然而,此时我并不着眼于此,而是把目光投向即将到来的厨王大赛。
商道七(改过)
曾一味的态度改变之后,做菜也开始用心。但荒废了日久的手艺,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我跟幺九尝了尝他做的菜,虽然已经不算难吃,但离厨王大赛的水准,显然还有些距离。
曾一味有些悻悻的,默默地擦着碗。我推了推幺九,他脑子活络,一定能想点办法来宽慰曾一味受伤的心。于是幺九绞尽脑汁想了好些赞扬的词汇,但收效甚微。
这天傍晚,从前来过的那对老夫妇,又来店里面了。我和金不换对老人千恩万谢,要不是他那笔数额不菲的银子,我们可撑不了五天那么久。
夫妇俩给了五两银子,只要了一盘鱼。
我去厨房告诉曾一味菜色,曾一味的手居然有些发抖,杀鱼都杀得不利落。
我试探地问他,“他们从前也来过,是不是跟你相识?”
曾一味的声音干涩,“其实,他们…是我的岳父岳母。”
我怔住,看着曾一味的苍凉的侧影,好像沙漠里一棵孤独的矮树,内心陡然生了无限的感慨。如今,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一双老人?而这一双老人,又是为什么频频来水云间,吃他做的不算好吃的菜?而且我看那位老人出手大方,来路一定不简单。
曾一味抖着手做了很久,才让我把那道清蒸鲈鱼端出去。
老夫妇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鱼,竟然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老人才抬起筷子,夹起一口鱼肉塞进嘴里,嚼着嚼着,眼睛里竟是浑浊了。
老妇连忙也吃了一口,随即掏出手绢默默地擦眼泪。
幺九在我身边低声说,“他们以前来,每次吃完都是摇头就走。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反应这么大。林晚,你快过去问问,是不是老曾的菜难吃到把他们都惹哭了?”
我也觉得好奇,所以上前恭敬道,“可是这菜不合二位的口味?”
老人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声音苍劲有力,“恰恰相反!这是这些年来,我们吃得最好的一盘鱼。姑娘,能请他出来见一面吗?”
“您稍等。”我转身要去厨房,却见曾一味已经乖乖地走了出来,二话没说,就跪在了老夫妇俩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爹,让您和娘担心了。”
老妇连忙俯身把他扶了起来,拉着他坐下,“一味啊,我们一直担心你放不下小兰的死,一直自暴自弃下去。今天吃了这盘鱼,总算可以放心了。你已经找到了曾经的那份心情,总有一天,你能做出像从前那般好的菜来,一定要有信心。”
老人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有小兰这么一个女儿,你便如同我们的儿子。过去无论我们怎么开导你,你都不肯听进去半个字,为何如今突然有了这般的变化?”
曾一味笑着看向我,“还要谢谢这位姑娘。是她让我听到了宝贵的‘声音’。”
老人和老妇齐刷刷地向我看过来,一边打量,一边点头。我生怕他们有所误会,连忙辩解道,“那个,下个月初要举行厨王大赛。我们店里就曾大…哥这么一个厨子,掌柜的希望他能参加比赛,所以我们就一起想了些办法。是吧,幺九?”我撞了撞幺九的肩,幺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是啊,林晚很卖力的。”
我斜他一眼,感觉四周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
要不然,我把念临风供出来?这样下去,事情应该会演变到我意向不到的情况里去吧?
老人仰头,感慨一声,“一味也快三十了吧。”
什么,曾一味才三十?我狐疑地看向曾一味一脸的沧桑,不得不佩服造化弄人。
老妇很自然地接道,“兰儿死了那么多年,一味也可以再娶一个好姑娘了。”说着,还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我仰天,看地,装傻,就是不想回应。
等送走了老夫妇,金不换从柜台后面走过来,“老曾,我觉得你岳父来头不简单啊。前几日我们就收了他一张银票,好多钱呢!”
曾一味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我爹经商。”
金不换的眼睛立刻变成了两个大元宝,“请问他老人家贵姓?”
曾一味没有回答,径自转到后头的厨房忙去了。
金不换还在纠结那两个老人的来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那老头长得真是有些眼熟。可是徽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我基本上都认识,怎么就想不起来他是何方神圣?”
幺九撇了撇嘴,“掌柜的,你就是势力。”
金不换狠狠踹了他一脚,“你知道什么?那老家伙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可是个顶好的东西。罢了罢了,我寻个时间,自己套老曾的话去。”
*
夜里我回房,曾一味就站在门边等着我。
“有事?进来喝口茶吧。”我推开门,却不见他动,便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
“下午,下午我爹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居然露出一丝拘谨。
我摆了摆手,“放心吧,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你也别多想,只要好好准备厨王大赛就行。”
曾一味忽然站到我面前,高高的个子挡住了光线,“林晚,你是不是希望我赢?”
“啊?”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然啊。如果你能赢,我们就能去参加洪景来大爷的寿宴,这可是徽州城里的盛事啊。”
“那,我会努力的!”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我的烂桃花,竟然悄悄开到徽州城来了?如果念临风还安排了什么耳目在这里,或者洪景来大爷一个心情不好,让这件事情传到念临风的耳朵里面去,那我的下场,是不是很值得担忧?
我走进房间,看着一地清冷的月光,忽然自嘲。他会在乎吗?若真的把我放在心上,怎么会这么多日都未曾露面?恐怕不是寿阳郡马当得不亦乐乎,就是九州商会大行首太忙,根本脱不开身吧?
我掀开被子上床,准备闷头大睡。从前我总是坐在府里,等着方重把一切都打点好,等到我真正开始接手生意的时候,最辛苦,最难的那个过程,已经被方重一个人熬过去了。真不知该说我命好,还是命衰。
窗户忽然响了一下,一个人翻窗而入,我吓得坐起来,大喝了一声,“谁!”
“夫人莫喧哗,小的是决明。”那人跪在帐子外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且听声音,确实是决明。
我放下心来,也很意外,“你怎么会来?”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那…
“三日之后,就是厨王大赛。小的随红大爷,靳陶公子,一起到徽州来。稍后,公子也会赶来。公子要小的把这个先交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