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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通了狱卒,去牢里看孙屠夫。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不言不语。我不能进入牢房,只能在外面看着他,心中内疚,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
“老孙,你认真听我说,毁弃租约并不是什么大罪,可能花些钱就好了。御史大人之所以把你关在这里,是认为本案还有疑点,所以,你要承认错误。”
他抬起头看我,用一种沉痛的目光,“你为什么要辣么说?你明明知道这整件事情都是宋清流和江别鹤捣的鬼!”
我低声道,“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死心眼?你看到贾富了吗?他是堂堂的姑苏首富,姨父又是户部尚书,连他都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就算你一个人坚持,能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二十几家商户只有你一个人敢站出来吗?你若是不承认错误,你娘和你媳妇就会遭殃!现在吉祥街已经不会被卖掉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达到了吗!是非黑白颠倒,坏人逍遥法外,这是我们的目的吗!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在权势面前,我们不得不低头。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不过是求一个安生的日子。你听我的话,不要跟他们对着干,柳御史若是继续追查下去,把宋清流他们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听到了没有?!”
他用手捂着耳朵,面向墙壁,再不跟我说半句。
我没办法,只得离开牢房。末了,又给狱卒塞了很多的银子,求他们好生照料。
孙屠夫是个认死理的人,没那么容易被说动。我依稀想起不久前他说过,是方重去了他家,找了他娘,才终于使他打消了纠缠我的念头…出了牢门,我立刻打听了孙屠夫的住处,匆匆赶去。
桃花三十
我赶到远在城郊的孙屠夫家时,发现破落的院子里面早已经挤了很多人,像是一群地痞流氓正在闹事。我正欲跨门而入,忽然被人掩住嘴,拖到一边。
念临风身上的味道非常特别,我几乎立刻就能辨认出来。
他低声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不要插手。”
我的嘴被他掩着,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小心看了一眼院子,把我带到更偏僻的一处屋角,这才放开我,“我刚刚得知,吉祥街的所有权不属于姑苏,而是属于国家。买卖吉祥街,是杀头的重罪。而且这件事一旦引出了大运河这项机密,牵连的将不仅仅是一两个人。”
我如坠冰窟,手上的温度迅速褪去。念临风宽慰似地抱了抱我,“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
“临风,你保证孙屠夫没事。”我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带了哭腔。
他凝重地看着我,摇头叹息,“晚晚,事已至此,我不能保证。”
“你不是大行首吗?你不是郡马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保一个人的性命都做不到!”我厉声责问他。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了我的手放在唇边,“晚晚,我没有三头六臂,要以大局为重。”
我恼怒地推开他,“是我答应过孙屠夫,帮他处理吉祥街一案的。我也收了九州商会的钱,会妥善处理此事。所以现在,我不能独善其身。”我转身要走,手却被念临风用力拉住,“不要意气用事!”
“我亲手把相信我的人送进了大牢里面,你现在还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含冤而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要甩开他的手,他却顺势把我拉进怀里,禁锢住,“我和靳陶本来只想让你有些事做,不至对方重的事情过于伤怀。可我如何能料到你如此聪明,借用贾富的手,把此事捅到了御史柳毅那里!现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吗?”
“我生我死,与你何干!寿阳郡马!”我口不择言,只想他恼怒,然后放开我。他沉默地看着我,手上更加用力,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样的沉默和凝视让我心慌害怕,后背发凉,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正打算忏悔求饶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迅速抱着我,闪到墙根之下。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们前方的密林闪了一下,一群人便向那边追过去了。
那群人刚一消失,白蔻就从屋顶上跳下来,跪在我们面前,“少爷,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冒险。夫人的安全请交给我和决明。”
念临风低头看着我,双眉紧锁,“你们看到她的脾气了,我都管不住,你们如何能奈何得了?”
白蔻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觉得她的笑包含了各种意思,脸顿时火烧火燎。
“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需得离开姑苏几日。”念临风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我疑惑地问,“我们包括我吗?”
他停住脚步,眯着眼睛看我,“你说呢?”
我乖乖地闭嘴,不再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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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飞驰着。决明和白蔻驾马,我和念临风坐在马车里面。
我知道他非常生气,因为他已经警告过我,不许我再喊他郡马。他碍于两个属下,不好对我发作,只能冷冰冰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几年没见,别的没变,脾气倒是见长。这要是换做以前,只有我不理他的份。但谁愿意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我托着下巴,对孙屠夫的处境忧心忡忡。我和贾富都没有想到,宋清流和江别鹤如此胆大包天,敢贩卖国家的东西。我们也没有想到,来姑苏的御史,会是跟贤王水火不容的柳毅。贾富那个怕死的废物,供出我只怕是早晚的事。这件事情,我已经不能全身而退。
马车颠簸了一下,正在出神的我毫无预警地撞上结实的马车壁,倒抽一口气,真疼。
我缩在一旁揉额头,尽量小声,却还是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响动。
忽然手背被拍了一下,念临风的鼻息就在我的耳旁,“瞎使劲。”
他的手掌很温暖,覆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正在街边晒太阳的懒猫。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用手指小心地揪着他的前襟,“临风,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稍稍加重力气,我疼得大叫。
他低下头来,与我只隔着一个手掌间的距离,“疼吗?远远不及你刚刚伤我的那几句。在我还未意识到自己之前,就已经认定了你。你每次说生死与我无关,便像毁了我这一生所有的信念。所以晚晚,你死了便罢,我会把你埋在心里,谁都走不进来。你若未死,身和心便都是我的,永远别想反悔。”
我微愣,眼眶渐渐湿润。只因他这么轻易地说出了我曾经渴望到心痛的归宿。也许曾有许多人进出于我的生命,也期望过留下,但却只有他一人,能够这么霸道而自信地宣告对我的所有权,让我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我的身和心都是你的,那你的呢?”我用手戳了戳他的心口,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容,“你说呢?”说完,便低头来吻我。
白蔻说,决明好看是好看,却少了念临风身上的那种味道。那种味道是什么?我用力地嗅了嗅他的颈窝,光滑的皮肤透着股药香,可能还有点汗味,虽然不讨厌,可是并不好闻。这样的味道能够吸引女人么?我的分心,很快被他察觉,他伸手挠了我一下,“做什么像只小狗一样?”
“看看你是不是我的肉骨头…”
“肉骨头???”念临风挑眉,把我逼到马车壁上,双手撑在我的两侧,嘴唇离我的只有一寸,“晚晚,有胆你再说一遍。”
我微笑着看他,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他。我想到了这样年纪,虽然已经历尽沧桑,但却能更清楚地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有的时候,缘分,只消一点勇气,一点奋不顾身和一点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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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的地方,其实并没有离姑苏城太远,是姑苏辖属的桃李村。听这个名字,应该是桃树和李树开得极好,可这样的时令,早就不是桃李的季节了。
我不知念临风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只不过远远地站在一旁,看他平静无波地吩咐决明和白蔻需要做的事情。决明像桃树一样艳丽,白蔻像李树一样葱翠,他们这样的年纪,曾经是我跟念临风最美好最亲密的年纪。
决明和白蔻离开了以后,念临风走过来,握着我的手,眼中有盈盈的笑意,“晚晚,这里是否是个逃难的好地方?”
我装作四处打量了一下,“是啊,如果桃花和李花都开着,或者是春天,估计会更好。”
他拉着我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其实,这里是冯子洲死的地方。”
我的心骤然一紧,停住脚步。四下无人,只有脚上松软的泥土,和身旁已经光秃秃的树枝。这里与其说是一处荒芜之地,不如说是一片来年定然春意盎然的桃花源。冯子洲是为了掩护惠娘母子而死,这么说,惠娘曾经出现在这里?或者,如今仍然在这里?
我们找了一处客栈。乡野之地的客栈,虽然简陋一些,但从念临风进门之后,与客栈掌柜之间的眼神交流我便已明白,这客栈没那么简单。果然,掌柜连问都没有多问,就让小二领我们上楼,走的还是避人耳目的后楼梯。
小二把我们领到二楼最角落的一间客房,正待退开,我喊住他,“等一下,请再准备一间房间。”
小二抬头看了念临风一眼,迅速低头道,“对不起夫人,本店只剩下这一间客房了。”
“楼梯口的那两间,门口没有铺毯子,显然没有人住。”
小二僵住,无言以对。念临风说,“无妨,你先退下吧。”
小二连连道谢,转身飞也似地走了。
我固执地站在门口,念临风劝了几句,不再坚持,转身进了屋子,去抱了被子和枕头来,与我隔着一道门对望,“进来,或者今晚就睡在外面?”他的口气很平淡,表情也是冷清的。如果我还妄想他来哄我,或者妥协,除非我的脑子里面有坑。
不过,有什么不一样了。如果我们之间的时间可以划分的话,第一段,是他拉着我长大。第二段,是我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第三段,是他毫无保留的宠溺。第四段,是我们之间空白的八年。第五段,便是现在。
我看着他俯身重新铺床,动作娴熟,便微微出神。
他铺好床,转过身来看着我,若有所思,而后搬了张凳子,坐在我的对面。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手背,缓慢而有节奏,仿佛是一种神奇的手法,我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那夜有些吓到你…晚晚,其实我也很迷茫,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八年前的事情虽然历历在目,但毕竟分开了许久,你的喜欢与不喜欢,我都不再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们慢慢来,好吗?”
这是一个讯号。从这一夜,我们小心摸索着彼此的身体开始,宣告着这个男人已经归来,并将主宰我的人生。
桃花三十一
我每天都要喝很多很多的苦药,而且每一次的苦味都不尽相同。念临风已有两日未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桃李村比姑苏城更冷些,已经显了寒气。我每日都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好像要把大地上所有的温度都带走。
我心中一直不安。记挂着家中,也记挂着孙屠夫。这种不安大大地影响了我的食欲,让受命照顾我的白蔻十分着急。
“夫人,您再吃些吧?”白蔻把汤喂到我嘴边,我摇了摇头,“并非我有意为难。实在是吃不下。”
白蔻不再勉强,转而问道,“夫人这两日服药,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反而觉得周身都畅快了许多。”
白蔻笑道,“那就好。夫人这两日都未出门,我扶夫人到附近走走吧。”
桃李村位置偏僻,进村的路难行,所以人口少,生活也并不富裕。但大自然恩惠了好山好水,赠予了桃李芬芳的寓意,所以村中人安居乐业,怡然自得。我沿着并不宽敞的街道,走了几步,发现有壮丁用布蒙着面,推着板车迎面走来。板车上盖着草席,草席下好像躺着什么人。
我问白蔻,“这是怎么回事?”
白蔻把我拉离了一些,低声道,“大概是去埋人的。夫人有所不知,徽州的疫情非但没有控制住,甚至有了蔓延的趋势。很多人染了疫病却不知道,四下逃难,纷纷涌入了附近的州府,已经有好几处发现了小规模的疫情。离这里不远处的石峰山上有一处荒废了的破庙,安置了好些重病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我皱眉问道,“有大夫前去治疗吗?”
白蔻摇头,“这疫病来势汹汹,连当年念神医的方子都不管用。还有哪个大夫敢治?”
我心中陡然一紧,抓着白蔻问,“你家少爷呢?他人在哪里?”
白蔻面露难色,“我,我不知道。”
我抿住唇,知道她是念临风一手□出来的,口风极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此时,又有两个蒙面的壮丁推了一车的东西走来。那板车从我身边经过,原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猛然间见到了一个东西,大叫道,“等一下!”
那两个壮丁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我。其中一个问,“夫人可是叫小的?”
我故意绊了一下,伸手把整个板车推翻,板车上的东西纷纷滚落下来。那两个壮丁骂骂咧咧地去地上捡。我迅速地拾起其中一个蓝色的包裹背到身后,一个劲地向他们道歉。
白蔻不解地看着我,皱眉示意我这东西可能带着疫病,我坚决地摇了摇头,直等到那两个壮丁走远,才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包裹打开。
里面是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个还未记完的账本,账本底下压着一根早已经变形的糖人。准确地说,它原先应该是一只老虎。我的手从账本上那似曾相识的字迹上面滑过,猛地站起来,“白蔻,我要见念临风。”
“少爷说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
“那我不等他了!我现在就去石峰山。”我捡起包裹,要往刚才壮丁来的方向走。白蔻连忙拉住我的手臂,“夫人!石峰山现在已经封山了,根本没有办法上去。一切请等少爷回来了再做定夺!”
我不肯依,白蔻便跪在我脚边。我们已经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我把她拉到一旁,“你老实说,你家少爷究竟在何处?”
白蔻低下头,后退了一步,仍然不打算回答。
“你对石峰山的情况这么了解…莫不是他就在那里!”
白蔻震惊非常,抬头看着我,脸色都变了,“夫…”
我怒道,“还不快说实话!”
白蔻跪下来,低声说,“少爷发现桃李村地理位置奇特,石峰山上的草药药性与别处的不尽相同,所以和决明一起潜在山上寻找治病的良方。”
我的声音发抖,“治什么病?”
白蔻咬住嘴唇,再不肯说。
“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了吗?那是什么地方,要是染上了疫病该怎么办!?”我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最后对她说,“你让他回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他若不肯…就说我不再喝药。”
*
入夜的时候,我支着脑袋,坐在灯火底下打盹。门忽然被推开,那股熟悉的味道充盈在我的鼻间,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念临风的脸阴测测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裹,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按在一旁的盆子里。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把一整瓶液体都倒进了水中,然后侧头盯着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如晴天夜里的星子,恼怒的时候有一股更明烈的光芒。
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在水中攥紧他冰凉的手指。
这样互相僵持了一会儿,我发现他额头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红痕,虽然很淡了,但两天前他离开时并没有,便抬手要去摸一摸。他扭头躲开,从架上拿起白布来擦我的手。他的手背上也有一道道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划。我终于忍不住问,“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就在等我开口打破沉默,握着我的手反问,“为什么要碰那些东西?白蔻没有告诉你,这次的疫病相当严重吗!”
“那你又为什么跑到那么危险的石峰山上去,你不知道那里每天都死很多人,随时都有可能染上疫病吗?”
他吼,“我是大夫!”
我用比他更高的声调吼,“大夫又怎样?大夫难道不会病,不会死吗!念临风,你问过我没有?你经过我的允许没有!”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倒退,跌坐在床上。
我的全身紧绷,有一股血气一直涌上脑门,“我能活几年,那是天意!我不要你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仰仗着你而活!”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伸手狠狠地抹了一下脸,“你不是一直在找惠娘吗?我找着了,她就在石峰山上的破庙里。”
他微愣,扫了一眼桌上的包裹,立刻明白了,低语,“晚晚,谢谢你。”
“你这个混蛋!”我扑过去,碰倒了一张椅子,仍是不顾一切地吻他。
白蔻和决明破门而入的时候,大概看到了一幅很荒谬的画面。随即双双红着脸,迅速地退了出去。我和念临风的动静的确像是打架,甚至像是野兽一样互相撕咬。我在他的肩上咬了很深的一个口,他拉起我的裙子,直接冲入了我毫无任何准备的身体。
我的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捂着嘴,在上下起伏的律动中,眼泪仍是不停息地滚落下来。
倒影在他眼里的我,只是一个极小的光点。可除了那个光点,他的眼睛里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而给了我这么深刻疼痛的男人,也给了我一整个世界。
情潮过后,我浑身湿透,心跳也很快,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汗,微微泛红,汗水和体香混合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顺便理了理我凌乱的长发。
他的声音暗哑,“晚晚,我会把惠娘母子平安带出来。”
“恐怕不容易。那破庙如今像地狱,肯定是被官兵层层把守。你在找惠娘,贤王那边的人也在找惠娘,一旦知道他们的下落…”
念临风低头,亲吻我的眼皮,“晚晚,我们来走一步险棋。”
“嗯?”
他捏起我的一缕头发,深深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桃花三十二
我被单独送回姑苏城,白蔻与我同行。马车离开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去寻念临风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目送我,手中像是牵着一根无形的线。而线的另一端连着我。
白蔻驾车很稳,我躺在马车里面胡思乱想。什么样的险棋,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男人到底比女人绝情。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人却好像只消轻轻把女人推开,自己了无牵挂。
姑苏城的白日,依然有繁华城市的喧闹。白蔻把我放下,便独自离去。我安全抵家,发现家中有条不紊。
红袖来到我面前,“夫人,您可回来了。布匹筹备得如何了?两日之后,就是贡锦的初选了呢。”
我的舌头好像打了结,“布匹?”
“对啊,方掌柜前几日来家里说,您和云裁缝一起去选布匹了呀。”红袖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是,我都忙糊涂了。”我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要甩去一路的风尘。方掌柜,云顾言和念临风,全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连退路都帮我想好了,我也乐得坐享其成。但是李慕辰呢?这么多日未见我,应该像小羊羔见了母羊一般地撒蹄奔来,那才像他的作风。
红袖似是知道我所想,笑道,“少爷在学堂呢。”
我苦笑。和念临风浑浑噩噩地交缠了几日,果然连脑子都不清醒了。我迈步去书房,红袖跟在我后面碎碎念,“真是见鬼了,孙屠夫还被关在牢里,没有放出来呢。听说城里的地痞流氓去他家里闹了好几回。他的老娘和新婚的妻子,都躲到乡下避难去了。”
我回过身去,她立刻噤声。我缓缓笑道,“红袖,你几时学了三姑六婆的那些恶习,这么碎嘴?”
红袖拍了拍自己的嘴,闷闷地退下了。
云顾言果然在黄昏的时候,登门造访,手里拿着“我们”这几日寻访的布样。她掩了门,走到我身旁,低声说,“寿阳郡主和御史大人,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去桃李村了。听说,是去捉奸?”
我被茶水噎住,红着脸问,“捉奸的话,郡主即可,为何御史也跟着去了?”
云顾言掩嘴笑道,“郡主善妒,扬言要火烧桃李村,挑断□的手脚筋。宋清流是个胆小怕事的,自然不敢拦着,只能央求着御史柳毅跟去看看,免得闹出人命来。”
郡主去了桃李村,自然捉不到什么奸。而御史柳毅同去,刚好能解了石峰山上的围。惠娘和虎儿,应当会平安。
我和云顾言正商量着贡锦的事情,外头起了一阵喧哗。人影像光一样从窗纸上滑过。我大声问,“外面发生何事?”
有人停下来,大声地回禀,“夫人!城南好像走水了!”
我连忙打开房门,见南面天空一道冲天红光。家中的下人都围在墙根那儿窃窃私语。云顾言沉声道,“是府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