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行了个大礼,又要说话,赵显索性站起来,抬手制止他往下说,“几位都是在朕登基之处,便知道朕底细的人,朕也不跟你们拐弯抹角。朕流落在北朝之时,与一位女子成过亲。那女子便是裴凌南。而她的一双孩子,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言的他人之子,那是朕的亲生骨肉。”
四个大臣面面相觑,枢密使略沉吟了一下说,“皇上能确定吗?您当初离开北朝之时,并没有什么儿女。臣的意思是,也许那是裴凌南与他人珠胎暗结…”
“大胆!”赵显怒斥了一声,走到枢密使的面前,“朕的妻子,朕非常清楚。你敢污蔑朕的后宫,该当何罪?!你们看过那孩子的长相么?若是你们看过,就不会质疑他不是朕的儿子!”
太尉忙道,“皇上请息怒…枢密使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朕敬重你们为三朝元老,对于不敬之事便不再追究。但你们心里都要有个数,裴凌南,朕是立定了!朕的儿子,也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子,朕会守护他,辅佐他,直到他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大臣再不敢说话,因为皇帝的眼睛中,有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那是天子的气势,他们不敢反抗。
从大殿里从来,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左相说,“几位大人就这么放弃了?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太师摇了摇头,“你也看见了,陛下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那个孩子消失呢?”左相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其它的三个大臣全都不寒而栗。
花事四十
北朝永福宫的偏殿,荒僻阴湿,传说很多被太后处罚过的人都死在了里面。
沈阡陌缩在角落里,只能借着窗户外面投进来的微弱月光来平复心中的恐惧。周围好像不时有零碎的脚步声,还有吱吱的老鼠叫,偶尔还吹阴风,撩起那白色的破旧纱帐,很是恐怖。换了一般的孩子,早就吓得哇哇大哭了。
但沈阡陌咬着嘴唇,坚决不肯哼出一声。
“裴二,裴二,你在里面吗?”透风的门外传来低低的喊声,还有锁链轻动的声音。沈阡陌仔细一听,发现是刘无庸。
“刘爷爷!”她爬到门边,轻声问,“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素琴那丫头偷偷告诉我,你被关起来了。她不能离开太后太远,所以就跑到了离永福宫最近的兰台。丫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作孽哟,太后怎么忍心把你这么小的娃娃关在这种地方!”刘无庸在门外徘徊,半天想不出一个好点子来,“皇上去北郊的军营巡视了,三五天之内回不来。朝中的大臣又大多是宁王那一派的,丞相又不在,天哪,是要急死我么?不如我悄悄派人去通知皇上?”
“爷爷,千万不要。”沈阡陌以额头抵着门面,低声说,“皇帝哥哥不想此刻成亲,不是因为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太后娘娘却不明白。如果您告诉皇帝哥哥,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刘无庸在门外,轻轻捶了捶门板,“裴二啊裴二,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困在这里吗?”
“那…您能找到楚大人吗?”
刘无庸一拍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
沈阡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远去,重新靠着门坐了下去。她迟早是要离开北朝,回到爹和娘的身边。只是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其实有很多暗流,早就悄悄涌动了吧?
南朝景福宫内,赵显疲惫地用手按住额头。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吏部选拔官吏任人唯亲,官吏相互勾结,贪污**。户部只知道增加百姓的赋税来填充国库。越来越多的人在剥削百姓,施政举步维艰。反观北朝,在寅耕新政的作用下,大批有识之士,得以充入朝堂,成为国家发展的中坚力量。
他渐渐地发现,真正在操纵这个国家的,不是他这个皇帝,而是那些每天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老论大臣。
内官禀报,“陛下,沈括将军和指挥使大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沈括和越香凌跨进殿内,看到皇帝看着奏折,一脸的烦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不说话。越香凌知道皇帝肯定是因为施政不顺的事情烦心。先皇执政十年,虽说无功无过,但因为他贪图享乐,把皇权下放给几个高官,久而久之,导致了皇帝的权利几乎被架空。今日的南朝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南朝了。
“坐。”赵显伸手把奏折推到一边,看向沈括,“朕有一事交代于你。”
“皇上请说。”
“虽说南北议和,北朝太后纵使对朕和凌南有诸多的不满,也不敢公然把阡陌怎么样。但朕还是希望你能去北朝走一趟,把阡陌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沈括立刻应承下来。他知道,沈阡陌是裴凌南和皇帝共同的心病,她如果能回到南朝来,对两人重修旧好,说不定有极大的帮助。虽说现在是皇帝举步维艰的时候,他不适宜离开,但他毕竟是武将,不是文臣,帮不了皇帝太大的忙。
赵显又问越香凌,“子襄,近来皇宫可有什么异常?”
“臣…”越香凌刚说了一个字,内官就在殿外高声喊道,“皇上,不好了!刚刚兰仪宫传来消息,说小公子不见了!”
赵显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大步往殿外走。越香凌和沈括急忙跟了上去。
景福宫外,禁军整装待发,火把把宫墙照得通亮。禁军将领跪在皇帝的面前,“一刻前,北宫疑似有刺客侵入,因为离景福宫很远,末将不敢惊动圣驾,只派人加强了防备。刚刚兰仪宫的宫人跑来禀报,公子忽然不知去向。末将怕与侵入的刺客有关,再不敢隐瞒。”
“混账!有刺客入侵,为什么不禀报!”沈括喝了一声,禁军将领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
赵显没有心思再追究禁军的过错,快步向兰仪宫的方向走去。
裴凌南和宫人把兰仪宫的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找不到裴大的影子。晚饭的时候,她还跟他好好地说着话,他说肚子疼,要去茅房,这一去就不见了踪影。她惊慌地正不知所措,正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打转,赵显赶了过来,唤她,“凌南!”
她像一下子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冲过来抓住了赵显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光儿他,吃饭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我…”她急得眼泪直往下掉,赵显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宽慰道,“别着急,我已经派禁军找了,肯定还在皇宫之内。”
裴凌南点头,只能借由他的怀抱,来平复焚心的焦躁。这五年来,每次发生什么状况,她都希望他能够在自己身边,给她支撑的力量。想不到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出现的场景,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娘啊,救命啊!”裴大的惊呼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裴凌南和赵显匆匆地往那个地方赶去。
沈括跟在他们身后,带着禁军同行。越香凌还算冷静,指挥禁军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你们不要放出声响,如果看见刺客,一定要生擒他们!遇到紧急情况,也务必与沈括将军照应。”
“是。”禁军沿着围墙,猫腰前行。
裴大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身后是花园的围墙,他哆嗦地靠在墙上,惊恐地看着眼前包围他的四个刺客,亮着明晃晃的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怪只怪你是皇帝的儿子。”一个刺客举起刀,眼看就要挥下,后背却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中,一下子吐了血。
裴大连忙捂住眼睛,只觉得一个人迅速地抱住了他。那个怀抱宽厚温暖,有满满的力量,他一下子就不害怕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仰头看到一个森冷的银色面具,一只大手把他按在怀里,那个宽阔的肩膀,好像能为他把所有的风雨都挡住。
禁军冲上来,三两下就把四个刺客都给制服。可他们很顽固,咬舌的咬舌,吞毒药的吞毒药,马上都自我了断了。
沈括和皇帝都觉得蹊跷,刺客既然想取沈怀光的性命,不可能只派这么四个人来。
裴凌南上前,想要查看裴大是否受伤。但立刻,沈括和皇帝同时察觉了屋顶上正在拉弓的几个黑衣人。
“小心!”沈括大声一喊,迅速地从身边禁军的腰上拔出两只剑来飞向屋顶。而几乎是同时,刺客放出了箭。
五只箭,全冲向裴大。赵显只来得及用掌震开裴凌南,而后俯身把裴大抱住,紧紧地护在怀里。“嗖嗖嗖”三支箭擦着他的肩膀和脸侧飞过,而剩下的两支,则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后背。
“皇上!”沈括和所有宫人,禁军都大惊失色,纷纷冲上前去。
赵显轻轻地松开裴大,慢慢地向后倒。
“叫太医,快叫太医啊!”沈括高声呼喊着,马上有内官连滚带爬地跑开。
“爹!爹!”裴大扑过去抱住赵显的手臂,大声喊道,“爹,你不要有事!娘,你快来啊!”
裴凌南跌跌撞撞地扑到赵显的身边,把他抱了起来,“流光!你不要吓我!”
赵显把手伸进怀里,慢慢地掏出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光芒,还带着点点的血迹。他把这个东西按进裴凌南的掌心里,然后扣住她的手掌说,“凌南…我从没有…忘…”说完,手便滑落下去。
“流光!”裴凌南把赵显抱进怀里,痛哭失声。这一刻,她才知道,欺骗,皇帝的身份,原配妻子,这一切的一切,跟他的生命起来,都渺小得可怜。没有他,就等同于没有整个世界。
越香凌指挥的那支禁军,在屋顶上的刺客企图撤退的时候,把他们全数抓获,可同样的,他们都自行了断,没有留下任何的活口。
沈括抱着裴大,一直在景福宫外打转。医官进进出出,宫女端着血水跑进跑去,景福宫一片兵荒马乱。皇后正在静养,他不敢把这件事情报给中宫。而明日早朝之时,众大臣肯定也会知道皇帝遇刺重伤的消息。他低头看了看不停抹泪的裴大,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怜惜。
待到明日,所有的明枪暗箭,肯定都会射向这对苦命的母子。皇帝危在旦夕,还有什么人,能够保护他们?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动身离开,前去北朝接回沈阡陌?
“老将军。”越香凌处理完刺客的善后,也赶来了景福宫,“皇上怎么样了?”
“很不好。身体本就弱,又受了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沈括红了眼眶,摇头叹气,“都怪我,都怪我!他如果留在北朝,当沈流光,这辈子至少是幸福安乐的。是我非要把他带回来,让他继承了这个该死的皇位。处处被人掣肘不说,还几次三番地遇险。我愧对仁德陛下!”
“将军不要这么说。皇上是万民所仰,众望所归,这并不是您一己之力能够扭转的。国家如果交到昭王那样的人手里,南北两朝必定是一场大乱。到时候生灵涂炭,也是皇上万万不想看到的。所以他才万般艰辛地尽他的一切努力,留在这个位置上。”
沈括看向越香凌,咬牙切齿地说,“你查了吗?这次,是不是又是东宫殿所为?”
“看守东宫的禁军说,东宫这两日异常平静。昭王也没有召见任何人,恐怕不是他。”
“那会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要害这么小的孩子?”
越香凌摸了摸裴大的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很清楚,如果皇帝不醒来,这个孩子别说要一个皇子的身份了,恐怕连保住性命都很难。老论大臣肯定把皇帝遇刺的罪过全都推到这个孩子的身上。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国家又有了东宫,谁会管这孩子的死活?
“爹…”裴大往宫门内看了看,狠狠地咬住嘴唇。
花事四十一
裴凌南一整个晚上都抓着赵显的手。他的脸是皇宫里的禁忌,所以有外人在的时候,面具是万万不能拿下来的。忠心的内官会在一旁看守着,只要谁有不轨的举动,便会上前来制止。
但对于内官们来说,裴凌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裴凌南看不见赵显脸上的任何表情,只能听到他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微哼声。男人,特别是有身份的男人,连受伤昏迷的时候都顾念着尊严。
黎明在等待的焦躁中缓缓而至。首席医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口气。他在内医院任职四十五年,翻阅医学典故无数。据他所知,还没有比崇光皇帝命更长又命更衰的皇帝。被明杀暗杀了十数次,恐怕是历史上的第一了吧。
“大人,皇上他怎么样?”裴凌南焦急地问。
医官俯身道,“不用担心。皇上福大命大,暂时脱离了危险。”看到裴凌南舒了一口气,医官又斟酌着补充道,“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有一箭离心脉很近,何时能清醒还不好说。”
裴凌南刚落下的心,因为这句话,又猛地提了起来。
医官都退出去,只留下裴凌南一个人在龙帐之内。
裴凌南掀开沈流光的面具,让他可以好好地透透气。那被誉为花之国色天香的脸,因为十五年前的一场意外,变成了现在平平凡凡的样子。从前她不知道他的过往,只任性地从他那里索取爱和呵护,再相遇之后,又一直怪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究竟经历过哪些的惨痛。
幼年丧母,临危登基,坠崖毁容,隐姓埋名,明枪暗箭。
皇帝这个位置,到底夺走了他多少的东西。
裴凌南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流光,快些好起来。你没有忘,我也没有忘。夫妻本是同林鸟,这次上天入地,我一定陪在你的身边。”
“还有我。”裴大走到裴凌南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显,“爹,我是你的儿子。你想要守护的东西,光儿一定跟你一起守住!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裴凌南摸了摸他的头,“决定了吗?”
“是,决定了。娘,我要当这个皇子,我要跟爹还有你,并肩作战!”
“这条路并不好走,甚至很危险,不怕吗?”
裴大坚定地说,“不怕!我是崇光皇帝的儿子!”
“恐怕这话说得太早了吧。”龙帐外好像忽然涌进了很多人,一个黑影印在黄色的帷幔上,狰狞恐怖。
裴大吓得叫了一声,紧紧地挨着裴凌南。
又有几个人进来,低声说,“几位大人,这里是皇上的寝宫,你们不能擅闯!”
“不能闯?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妖女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把我们的陛下害死吗?”话音落,帷幔被猛地掀开,几个重臣都站在帐外。
裴凌南刚好帮赵显扶正面具,抱着裴大退到一旁,“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到了天牢你就知道了!”其中一个大臣说着,便向门外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进来押住裴凌南和裴大。
“大人,你们不能这样啊!这是…这是…!”内官们着急,可偏偏沈括和越香凌不知去向。他们人微言轻,说的话没有人会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他们带走。
这下,可如何是好?
铁蛋儿在翁府门外走来走去。翁府的家丁都不是省油的灯儿,他手里的信只怕送不到翁照帆的手上。他又不能翻墙进去,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一个时辰前,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大呼小叫地冲了进去,嚷着什么“宫里出现刺客”。他烈火焚心,担忧裴大的安危,可又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就在他准备改日再来的时候,翁照帆终于从府内走了出来。
“大人,大人请留步!”铁蛋连忙冲上前,却被翁府的家丁挡住,“哪里来的野小子,可知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
“知道,知道得很清楚!我就是来找你家大人的。”
翁照帆位高权重,身份特殊。平日里经常有些不走程序,跑到他家门口闹的刁民。他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淡定地俯身上轿。铁蛋儿一看他要走,顾不了许多,大声喊道,“大人!是北朝的丞相让我来传信的!务必请您看一看那!”
翁照帆本来已经吩咐起轿,听到“北朝丞相”几个字,便又从轿中走出来。他仔细打量了铁蛋儿几眼,“你说阮吟霄?”
“是!就是阮吟霄大人!”铁蛋儿挤进翁府家丁的包围圈,翁照帆扬了扬手,那些家丁也没有难为铁蛋儿。
“大人,这是丞相临走前,要我交给您的亲笔书信。您看过之后便知真假。我的任务完成,先行退下了!”铁蛋儿把书信递过去,又拜了拜,转身跑了。
翁照帆拆开信,匆匆扫了几眼,眉头便深深地锁在了一起。
信的落款写的是信陵,应是阮吟霄的亲笔无疑。
只是这寥寥数句,述的却是平地惊雷。连他这个为官多年的老臣,都失了分寸。
“走,进宫!”
皇宫内苑,玉翩阡坐在树枝上,看树下的越香凌来回踱步。他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怡然自得地吹奏起来,曲调欢快,越香凌却听的心烦意乱,仰头喝道,“别吹了!”
“小越,你干嘛生气?”
“在北朝的那个最小的,情况不妙。沈将军匆匆启程去救她了。南朝就剩下我一个人,皇上昏迷不醒,小的和大的又都被关起来…”越香凌停下来,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妙。”
玉翩阡荡了荡脚丫子,伸手搭在额上,看远方,“依我看,没有很糟嘛。”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啊。哇,景福宫前好多人啊,左相,枢密使,太师,太尉…好像少了谁,你发现没?”
越香凌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正打算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办法,可刚抬起步子,马上又收了回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少了谁?”
玉翩阡往树下看过来,点了点,“恩,总觉得少了很重要的人。”
“对啊,少了他!”越香凌激动地一拍掌,仰头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歪七扭八的,像那个北朝的阿斗,可关键时候,可真有你的!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在这等着,我去紫宸宫看一看!”
紫宸宫,是皇后的宫殿。
翁怡君正在静养,宫人不敢把宫里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她。这天,她刚好能够下床,便听到翁照帆等在宫外,等着觐见。
她随意披了件衣服,让人去把翁照帆请进来。
翁照帆心事重重,请了安之后,便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心中对这个女儿很是愧疚,当年若不是他的决定,也不会让她十岁就当了寡妇,关在深宫中十年,染了重病。
翁怡君把宫人都挥退,只剩下他们父女,“父亲,有话您就直说吧。”
翁照帆把阮吟霄的信递给她看,“这件事,本来不该惊动娘娘。但如今皇上…”
翁怡君一边看信一边问,“皇上怎么了?”
“怎么?宫人没告诉你吗?前几天皇上遇刺,至今昏迷不醒。”
翁怡君的手一抖,那信便飘摇落地。翁照帆有些懊恼自己失言,连忙补充道,“皇后不用担心,太医诊治过,并没有生命危险。”
翁怡君稍稍安心了些,“那就好。只是阮相这信的用意,我有些不明白。”
“当年,思温为了救我一命,沦为北朝的俘虏。他一生心比天高,在北朝却全无施展之地,郁郁而终。对此事,我一直心存愧疚,觉得欠了他们阮家一份天大的恩情。吟霄在信上求我保住裴凌南母子。我没了主意,这才来找娘娘。”
翁怡君咳嗽了两声,看向翁照帆,“父亲打算怎么做?”
“不敢隐瞒娘娘。裴凌南母子在朝中没有任何的根基,想在这暗流涌动的宫中生存,谈何容易。其实,裴凌南要做个后宫并不难,但那孩子若想做皇子,并且做皇太子,却是极不易的事情。随时有可能被人暗杀不说,他是否有为王的资质,也未可知。”
“那就请父亲,成为他们的力量,助他们一臂之力。”
“娘娘?”
翁怡君站起来,缓缓走到宫门口的地方,翁照帆连忙过去扶住她。
“父亲,我不知还能看多少天的太阳了。但我希望这个国家,永沐圣光,国泰民安。您明白的不是吗?那孩子也许不是最好的人选,但他比之东宫的那位如何?阮相说生于南朝,长于北朝,用不偏不倚的心来看待两国目前的关系,便是和平共处最好。我也这样认为。可有人不想要这和平,狼子野心,难道我们就看着天下大乱吗?请您用不偏不倚的心,来襄助皇帝,代替我这个没用的皇后,尽翁家的一份力。”
翁照帆看着翁怡君的侧脸,嘴角微动,内心满是酸涩。
翁怡君握住他的手,言辞恳切,“父亲,您虽然是老论大臣,但也心忧万民。您看到国家目前的样子,也会心痛,也会不甘,所以您才没有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请您不要顾及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不要被狭隘的利益蒙蔽了心,用您的真心真意来处事吧。”
“皇后…皇后!”翁照帆抱住翁怡君,老泪纵横,“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老天爷怎么会如此不公,要夺你性命!你是这么善良啊!”
“父亲…”翁怡君靠在老父的肩头,闭眼落下两行清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