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建武沉吟了一下,挥手让拉着我的士兵退下,沉声道,“为什么要问此地?”
“请将军务必告以实话。”
“我军刚刚从各地集结的粮草就存放在那里,但除了在堂诸位以外,无人知晓。”
心中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将军,只怕昊天王朝已经知道那是我军屯粮之地,并要在夜晚突袭。这密报若为昨天所截,昨夜既然无所行动,只怕是今晚!”
为什么会是江城子?!江城子,我只在蝴蝶谷说给那两个人听过,天下间不可能有别人知道。开头的12,分别指代第一句的第一个字和第二句的第二个字,后面的两个数字59,指代这第三个字在全诗中的位置,去掉标点,采用纵横之说,第五行第九个字,合起来就是十里行!
“将军,请相信我,这题面隐射了一首词,世上知道的人寥寥,请一定要派兵前去支援十里行或者转移粮草,迟了就晚了!”我见无人相信,索性据实以告,可众人还是将信将疑,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聂明烨忽然走了过来,柔声说道,“能不能麻烦小兄弟把那首词写出来。”
脊背一僵,本能地想向后退,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就站在面前,鼻腔里面都是他熟悉的味道,那心心相印的眷恋,亲密无间的依赖,就像一张大网,一瞬间把我整个人罩住,动弹不得,只有眼眶红透。
“明烨!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身体还没好。”
一声轻唤,紫衣的女子迅速地奔到我们之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他跟我的距离。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发妻,就是此刻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旁的李湘兰。
李湘兰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伸手轻轻地顺着他的胸口,他侧头报以一笑,那样的眼神,以前,他从来没有给过除了我以外的人。他没有负我,而是践行了诺言,对李湘兰好,可是为什么心就像被他亲手用刀捅过,一片鲜血淋漓。
“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的药还没有喝,这些事情交给我爹他们行吗?”李湘兰伏在他的胸口,柔柔地说道,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不下去了,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兰儿,当着满堂叔叔伯伯的面,你就不嫌羞人啊!”
侧面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一头银发的男子,雪白的剑眉,一双眼睛如鹰似雕,他穿着一身绀色右衽大袖袍,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很好。传闻李湘兰是李富四十所得,甚为珍爱,想来这就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李家家主李富了。
“爹!”李湘兰轻轻叫了一声,已经红了脸,本就生得倾城绝色,此刻更多添了几分妩媚,让堂上的众人都惊艳不已。她把聂明烨扶了起来,两人一起向后堂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嗔怒地瞪了一眼还在哈哈大笑的李富。从背后看,她和聂明烨就像相互拥抱的亲密爱人一样,想来刚才因为聂明磬的话而让众人起的疑惑已经统统散去。
我握紧拳头,僵硬地转过身就往堂外走,手臂却被人一拉,拽了回来。
恼怒地回头,看到聂明磬皱着眉头,一双跟聂明烨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做事情这么奇怪?我哥让你把词写下来,你没听见吗!”
我无力地说,“我不会写字。”
“念!”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吼道。
哼,念就念!这小子果然是除了我和聂明烨,对谁都凶得要命。
这首词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我念完了之后,众人皆是一惊。大概是没人听过这首词,而词境居然跟密报上的算术题题目出奇地吻合。
文建武还在犹疑之中。
李富看了看他,摸着嘴上的胡子笑道,“将军,燕塘关的军粮够用十日,就算放弃了十里行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再为将军备足。”
文建武展颜一喜,刚想说话,我却冷冷地接道,“这位老爷说得好轻松,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十里行?就是为了取粮草为己用,昊天的军队跋山涉水而来,粮草肯定不充裕,十里行的粮草刚好可以为他们解忧。”
李富并不生气,反而朗声笑了起来,“小兄弟,这堂上无人能解这题,是以,谁能保证你所解的题一定正确?你念的词无人听过,跟题目吻合也许也只是巧合?”
堂上的众人纷纷附和,只有文建武凝眉不语,看来这是个懂行的。但他有他的顾虑,既然西地不缺十里行的那些粮草,他也断不会把有生的力量派出去,跟昊天硬碰硬,而是会保存实力,静观其变。西地现在是经不起意外的,毕竟燕塘关是天堑,保守是最好的战略。
“己不用,勿使敌用。派人去销毁总是可以的吧?”我望着文建武,争取最后一线希望。
“小兄弟,老夫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人能保证密报上所指就是十里行。万一不是,烧了粮草的责任,谁当?”李富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再与我废话,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可以走人了。
一个生意人,居然也来参与行军作战,不知道是文建武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还是这李家在西地真的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一甩袖子出了堂,笃定了要去一趟十里行。粮草必须要烧掉,否则对于远征的昊天王朝来说,无异于锦上添花。这本就是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要是粮草充足,燕塘关根本不在话下。
刚刚在堂上,我没有全说。因为跟着夜朝夕研究过笔迹,我很肯定写“事关战局”的人和出题目的人是同一个。也就是说,这个出题目的人,故意把密报送来,他一定觉得没有人能把题解出来,十里行是势在必得的,得手了还可以借机嘲笑西地无能人,告知先机也不做防范,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聂明磬从后面追了上来,拉住我,说道,“你如果要去十里行,我跟你一起去。”
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十里行?我疑惑地盯着他,而且,这小子居然相信我?不可能!戚璟萱可是用差点丢了一命的代价才换来了他的交心,他不可能轻易相信毕守一啊。
想是被我看得很不自在,他粗黑的眉毛一挑,大声喊道,“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你跟小萱说了一样的话,我才不跟你去!”
心中一震,轻轻地开口,“什么话?”
他忽然泄了气,低头看着地面道,“‘己不用,勿使敌用。’小萱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她是个女孩子,却很懂兵法,她要是变成男子,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将军!”
我忽然间想起,这是很多年前在兵法课上,跟聂明烨讨论时,我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自己已然是忘记了。眼眶渐渐地湿热,一团烈火在心田燃烧。当初一句随性的话,居然被记了这么久。聂明磬的侧影在光影之中朦胧,变成了记忆里那一次次的牵手,一回回的斗嘴,他总是过大的力气,总是孩子气的笑容,总是真诚的眼神,凝聚成了一股久久不息的感动。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我,“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长~~~有看到我很努力吧^_^
金风逢玉露
聂明磬知道我不会骑马后,本来打算毫不犹豫地丢下我,自个儿一个人去把烧粮草的事情搞定,可是我一横心,挡在他的马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他不得不妥协地带上了我。
唉,小磬,不是姐姐不相信你,而是那个写密报的人很可能就是今夜突袭十里行的人,他的智商恐怕在两百五十一以上,很难对付。
十里行离燕塘关不远,我们飞奔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此时太阳西沉,却还不算黄昏,十里行屯粮地在一片密林前,非常惹眼。简单的防护栅栏,歪歪扭扭的守卫士兵,几乎是暴露的地理位置,如果我是昊天王朝的人,我也来夺这儿的粮草。
我们走到守卫的士兵前,说明了来意,守卫的士兵却借口没有文建武的手令,绝不能执行。
聂明磬眉一横,卷起袖子,就要开打。
“喂喂,你别动粗行不行,你武功再好,这里也有四五十个士兵,你都打光了,天也黑了!”我一把拉住他,很郑重地陈述利弊。
这小子脾气倔,瞪了我一眼,“那你说怎么办,不撂倒这些蠢货,别说烧粮草了,连那破木头都过不去。”说完,他看了看那些木头栅栏。
“那就等!”说完,不待他发飙,我就把他强拉入了密林中。
入夜,明月高挂,十里行荒无人烟,我们隐藏在密林之中,眼睛一动不动地关注着守卫士兵的变动。虽说他们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但轮替得很严格,基本上没有什么漏洞,我们也就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我有预感,敌人快来了。
果然,没过多大会儿,身下的地震动了起来,夜色的尽头扬起了尘烟。
一片浩渺的夜色之中,几十匹马朝十里行奔驰而来,他们举着的火把把夜照亮。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去,发现领头的那个人,居然是当年蝴蝶谷中追忆亡妻的那名男子!他穿着金色的盔甲,赤红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那眼眉已经染了岁月的痕,相貌却依旧俊逸,棱角依旧刚毅,犹如大海一般的目光冷静而沉着,浑身透出股无与伦比的高贵。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凡人,没想到竟是昊天王朝的一个将军!
待看清了来人之后,聂明磬忽然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冲出去,“又是他!今天新仇旧恨非得一起报了不可!”
我忙拉着他,低喝,“你想干嘛!”
“你不知道!上次就是他把我诱入细柳谷,前后夹击我,弄得我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聂明磬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明白,原来文尚礼口中那位甚是了得的将军竟是此人。看来,出题,送密报的也是他,只是他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究竟何在?
“此人武功如何?先前可有人听说过他?”
聂明磬听了我的话,摇了摇头,“此人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行军打战更是在行得很,奇怪的是,这么厉害的人,西地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我们都猜测,应该是刚刚被湛虏提拔的。”
说话间,那一行几十骑已经来到了屯粮的地方,原以为那些守兵会吓得团团转,或者仓促应战,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些士兵居然对着来人跪了下来!十里行的守卫居然已经全是昊天的人了?好厉害,离十里行不远的燕塘关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以我们离他们的距离,能比较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男子翻身下了马,海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犹如一块钻石一样闪出璀璨的光芒。他独自站在一众跪地的士兵之间,仿佛神祗一般,俯瞰众生,高高在上。
“黄昏的时候,有人来让你们烧粮草?”他的声音厚实而富有磁性,含着股威严。
“是的。”那跪在他面前的士兵,气势仿佛矮了他一大截,抱拳低着头,身体还有些微颤,“来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凶。”
我在心里偷笑了下,侧头向聂明磬看去,发现他正吹胡子瞪眼睛,凶神恶煞的样子,果然是很凶。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所有士兵都站起来,“把需要的水果和蔬菜运回去,剩下的,都烧掉。”说完,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粮草,转身,重新上了马。
“这个人有病吧!弄出一大堆事情来十里行,就为了水果和蔬菜?!”聂明磬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我忙捂住他的嘴,低喊道,“你疯啦!这么大声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了!男子汉大丈夫,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聂明磬甩开我的手,横了横眉毛。
得,你是男子汉,你牛,我是小女子,我躲,行了吧?
在我们目光厮杀的时候,远处又起了声响,似乎有人来。聂明磬探头看出去,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天哪…”什么人能把他惊讶成这样?我诧异地扭头看去,一下子也张大了嘴巴,“地啊…”
在一天一地的惊呼声中,聂明烨和陈宁远已经来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前。
两,两两个人?我拨开聂明磬仔细地看了看,一前一后,孤零零的两骑立在十里行。二对八十,聂明烨啊聂明烨,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英勇!
苍茫的夜色之中,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了,只有聂明烨和那个男子两两相望,似乎不是对手,而是高山流水碰到了知音,彼此对望的目光中,惺惺相惜,然后在各自不起波澜的表情中消失无痕。
“我来了。你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见我一面。”聂明烨率先打破了相对无言的局面。
男子点头,示意自己身后搬东西的士兵不要停下。那些士兵乍看到聂明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大概没想到一个男人能长得如此俊美,高高的鼻梁,漆黑明亮的眼眸,像墨一般的眉,薄薄的唇,光洁如瓷的肌肤因为病态而有了孱弱美,整个人就仿佛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一样,让人忍不住倾心又不敢亵渎。
“聂风果然名不虚传。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来意,昊天并不想与西地为敌。”
“我知道。但圣雪族族长既然将东西交给了我,我就不会轻易把它交出去。”聂明烨依旧在笑,口气却坚决。
“不是交给你,而是送给你,作为你教导那个少小姐的条件。”男子说完,朝聂明烨的身后看了看,“怎么,她不是常伴你左右的?”
聂明烨苦涩地摇了摇头,像在回答男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倒很希望她像寻常的女子,从不曾读书识字,不懂任何道义。这样或许,她就会长伴我身侧了。”
听了这番话,男子淡淡地看着聂明烨,静默不语。
良久。
聂明烨抬起头,笑道,“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昊天马上退兵,第二,等我统一西地。”说完,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那口气在他心中郁结已久。
男子点头,算是应允,然后他淡淡地吩咐已经把东西搬得七七八八的士兵们,准备走人。
“聂明烨,今日我与你盟定,天地为证。他日你统一西地的过程中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书信一封,昊天一定相帮!”男子高声地说道,仿佛要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并为他的话作证一般,而后,他拉紧缰绳,对着聂明烨遥遥一抱拳,领着一批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一粒巨大的汗滚下我的额头,这两个男人真的是很有意思,一个做贼的当场被抓住,气势恢宏地跟主人聊天谈心,临了,还把该拿走的东西一样不落地拿走了,而主人明明已经抓住了贼,却与之相谈甚欢,大大方方地让他把东西拿走,还一脸不够你可以再来的慷慨表情。
男人的世界真复杂!
“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我傻乎乎地跑来烧粮草!”聂明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了出去,此刻空荡荡的十里行,只有他们三个大男人,所以他的嗓门显得尤其地大。陈宁远一直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聂明烨。
聂明烨看到半路杀出来的那狮子吼,轻轻地笑了笑,“磬儿,这次有进步,竟然能沉得住气藏了这么久。”
“才不是我要藏呢,是被那个臭小子硬按着的!哥,你不知道,快憋死我了!”聂明磬边抱怨,边大幅度地活动腿跟胳膊。
他的眼眸一亮,“你说的是今天下午把题解出来的那个小兄弟吧?原来他也在这里?若不是他把题解出来了,我还真的不能肯定就是十里行。磬儿快把他请出来,我要好好谢他。”聂明烨说着就要下马,可不知是腿突然之间无力还是没抓牢马缰,竟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
心头一揪,我忙朝前探了探身子,担心地看过去,还好陈宁远及时地扶住,应该没有摔到。
“哥!打战的事情你就交给文建武和我啊,你身体还没好,再这样操劳,会落下病根的!”说着转向陈宁远,“阿远,你怎么也不劝劝!”
“小的和大少奶奶都劝了,可是少爷就是不听!二少爷,你也知道文建武对李富是言听计从的,少爷若不出面,这事儿根本解决不了。何况,何况这事儿解决了,少爷才有精力去找小姐…”说到后面,原本满肚子委屈似也化成了辛酸。陈宁远侧身别开了脸。
聂明烨的声音轻得就像是风一样,“磬儿,去把那个小兄弟叫来。”
我一惊,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吓到了绑在身后的马儿,引得它一阵嘶鸣。在马儿尖锐的嘶鸣声中,我被人迅速地提了起来,飞快地向前掠去。
这味道,这感觉,难道?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先交差,先交差,这次拖太久了,阿宝要回泰雅啊,阿门!不然这戏没法唱下去了
俯仰之间
十年了,整整十年!
我傻乎乎地望着他,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十年的时光,似乎根本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多了股说不出来的意韵。难怪人人都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照这样看来,也许男人四十了,也还是一朵红艳艳的花。
“看什么?不认识为师了?”夜朝夕甫一开口,马上让我的万千感慨化为灰烬。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强克制住心念开口说道,“夜朝夕,我警告你,你要么把我放下去,要么就干脆抱着我,这样拎着在空中晃是怎么回事!”说完,我使劲地扭了扭身子,整个身体就像秋千一样在空中晃荡,超级没有安全感。
他提着我衣领的手加了把劲,另一只手抽空过来,摘掉了我的面具。
“丫头,别乱动,会掉下去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透明的眼瞳里,却全是狡黠的笑意。
你知道会掉下去还这样拎着我?我扭头瞪他,他却自得地扯着嘴角,不时侧头打量打量我,又不时地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想不到十年的时间,你已经从土豆块长成了土豆丝,为师甚是欣慰。若不是夏夏告诉为师你戴了面具,又穿了男装,为师一定认不出你了。”
这个夜朝夕上辈子一定是被土豆砸死的,三句不离土豆!我向上翻了白眼,问道,“你去过泰雅了?”
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听说你不在,我还很担心,怕你突然改变主意想嫁给我。”说着,他眯起眼睛,凑近我,“不过,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想嫁给我,我一定欣然接受。”
你做梦!这本是我脱口欲出的话,但考虑到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他的手里,于是只能作罢。
出了密林,夜朝夕终于着落,不再在大树间窜来窜去,而是平稳地走路,我也得以享受大地的安全感。回头往密林的那边看了一眼,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明明距离得这么近,却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也许我们的缘分真的很浅。
夏夏或许已经把我的事情都跟夜朝夕说了,但一路上,他很少说话,也根本没问我什么,我也就只默默地跟着他,我们很地便回到了泰雅雪山。
上山的时候,我们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人少的小路,因为大道上散布着人家,夜朝夕一不小心就会被围个水泄不通。
雪之琉璃宫,在千层阶的尽头熠熠生辉,我颤抖着手,撩起下摆,一步步朝它靠近。它亦如当初我离开时一样圣洁,美丽,她的轮廓渐渐地从我的内心深处飞了出来,变成了这眼前这片片真实的石与砖,梁与瓦,我的泰雅,一别十年,我回来了。
我平缓着气息,梅花就像梦境中一样,在眼前飞舞。有几个侍女正在梅树下嬉闹,看到我跟夜朝夕,皆是一惊,立刻围了上来,惊喜道,“夜公子,你回来了!这位…难道就是少主?”她们的目光先是犹疑,随后一亮,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了颤抖的一声呼唤,“阿宝?阿宝,是不是你?!”
“雯姨!”我回转身,向那个妇人飞奔过去,我有多想念,多怀念,小时候她柔软的怀抱,多想,她能像小时候一样抱起我。她的两鬓已有些微白霜,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但除了这些外,仿佛什么都没变。直到我发现她只到我的鼻尖,再也抱不动我时,才恍然醒悟过来,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再不是当初那个又矮又胖,能够被雯姨抱在手中的阿宝了。
雯姨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温暖亦如当年,“阿宝,你长这么大了,你出落得这么美了…”泪水自她的眼眶中落下,她慌忙抬起袖子要去擦,我已伸手拭去了她的泪,“雯姨,这些年过得可好?身体还好吗?”
“好,好,都好!就是没了你,泰雅都变得冷清了。”雯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细细地打量我,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阿宝,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没待雯姨说完,另一声呼唤从路的尽头传来,我扭头看去,发现娘正向我飞奔而来。白衣飘飘,她的轮廓终于也从梦境中来到现实,变成了眼前实实在在的人,而不只是个念想的影像。
“娘!”
我跑了过去,我们在路的中间相逢,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这些年过去了,岁月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美丽亦如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