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翌摸了摸下巴,露出有兴趣的表情。西凉三皇子李绥,虽然有勇无谋。然而天生蛮力,能徒手翻到一头牛,被西凉的国民奉为第一勇士。不知道眼高于顶的淳于瑾听到这样的求亲,会是什么反应?
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淳于翌警觉地转过去,看见杏儿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书桌。
他不悦地开口,“谁让你进来的?”
杏儿惊了一下,连忙跪在地上,“奴婢在门外叫了好几声,殿下都没有应,奴婢,奴婢就…”
淳于翌见她浑身抖得厉害,不由得放软了口气,“算了,怪顺喜没有交代好,你起来吧。我的书桌以后不要乱动。”
“谢殿下!”杏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退到一旁。
淳于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像是十月的桂花,沁人心脾。他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孩子一眼,发现她精心打扮,发髻上还插着一根跟她身份不太相符的金钗。而相比而言,刚刚从自己这里出去的某个人,真是素面朝天,毫无心意可言。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淡淡地问,“不是让你在太子妃那里伺候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回殿下,太子妃说温泉行宫里都是老宫女,照顾太子可能不够周到,特意派奴婢过来的。”
淳于翌一听,哭笑不得。为什么别的妻子都忙着排除异己,巴不得自己的丈夫身边连一个雌性的动物都没有,偏偏他家的这个太子妃,还一个劲地往他这里塞女人呢?如果换做寻常的男人,应该仰天大笑三声,赞一句“娶妻当如是”。可偏他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微微酸楚。
“你去吧,我这里有顺喜照顾就行了。我也不习惯近前有旁人。”
杏儿微微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你不用再来了。”淳于翌说完,转到书桌后面,低头专心地看信了。
杏儿直直地立在原地,很久,才握紧双拳,静静地退出去了。
当门掩上的那一刻,淳于翌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顺喜捧着茶点走进来,恭敬地放在淳于翌的桌子上,正欲退下的时候,淳于翌问,“小顺子,怎么到了温泉行宫,你比我还忙?”
顺喜俯身,苦哈哈道,“殿下,您是明着忙,奴才是暗着忙。不把这宫殿‘清扫’一圈,奴才实在是不安心。但这温泉行宫里,多是耳聋眼花的老嬷嬷,真叫奴才操心。”
淳于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神看向窗外,并不言语。
顺喜立刻会意,悄悄从侧门出去,不过片刻,便抓了一个贼头贼脑的内侍回来。那内侍一看到淳于翌,就夸张地作揖,“殿下饶命啊,奴才只是迷路了!可什么都没做啊!”
“迷路到窗子底下去了?可真有你的!”顺喜狠狠地拍了一下那内侍的脑门。
“奴才,奴才…”内侍转了转眼珠,还在想托辞。
淳于翌靠在椅背上,活动了活动筋骨,“谁派你来的?要你来干什么?回答好这两个问题,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过像你这么笨的探子,驱使你的人估计也高明不到何处。我猜猜,东宫的吧?”
内侍一慌,趴在地上,带着哭腔说,“殿下明察!小的,小的是徐良媛派来的。”
淳于翌平静地说,“哦?猜中了。”
内侍之前是在少府监供职的,对本朝太子淳于翌也有所耳闻。大多数的评价是,平凡,无甚作为,安于天命。所以当那一袋金叶子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眼下,不过是与这传说中很普通的太子面对面,就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恐惧。究竟是那传言错了,还是自己太笨?
“徐良媛派你来干什么?”
内侍的牙齿直打颤,“说,说看看殿下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然后定时写信汇报给她。”
淳于翌无奈地摇了摇头,“起来吧,你以后照做就行。”
“啊?”内侍怀疑自己听错。
淳于翌够了勾嘴角,“还不走?你想留下来与本太子共进晚膳吗?”
“不敢!不敢!”内侍一边高声应着,一边往后退,退到门边的时候,“砰”地一声撞上去,而后火烧火燎地开门出去了。
顺喜不解地说,“殿下…您…?”
“你想问为何放过他?徐良媛善妒,这些小动作从前就有,不足为惧。”淳于翌再一次望向窗外,“我还以为在窗外的另有其人。看来大鱼没有上钩。对了,明天太子妃可能要进永川城,你派几个人暗中保护。”
顺喜咕哝了一句,“这么担心怎么不陪着去呢。”
“小顺子,你近来越发地啰嗦了。是不是想去冷宫当大总管?”
“奴才多嘴!奴才要一辈子伺候殿下!”
“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忙翻,今天补上。
不顺明天更的时候改
第二十三本经
荀香原本想,在华云山下驻扎了那么多的禁军,要想个三十六计才能脱身。可没想到她跟绿珠连一计都没使,罗永忠就放了行。
“小姐,我们不能走着进永川城吧?不近呢。”绿珠望了望长长的道路。
荀香看了看营地中的马厩,马儿们正在悠闲地吃草。她想起那门学了之后就不能用的本事,心想这不是战场,亦不是边关,用用怕也无妨,便撞了撞绿珠的胳膊,“哈,绿珠,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说着,便把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嘴里,长长地吹了一声哨子。
禁军营地里的马厩立刻发出了骚乱。
绿珠看到马儿们纷纷嘶鸣,动乱不安,忍不住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马儿会如此异常?”
荀香狡黠地笑了笑,“博学的绿珠,你听说过御马吗?”
绿珠老实地摇了摇头。
荀香得意地一笑,“这可是我靠一个赌局赢回来的。”
绿珠一惊,“小姐还开赌局?”
“这有什么奇怪的。军中日子单调无聊,没些消遣怎么行。”荀香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声马儿的长啸。她和绿珠双双回头,见一匹马儿跃过马厩的围栏,向这边奋勇驰来。
罗永忠一看,顿时傻了眼,扶着摇摇欲坠的头盔,大声喊着,“保护太子妃!快!快啊!!”
禁军众将士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朝荀香这儿奋勇狂奔,嘴里还高声喊着,“太子妃!那是还未驯服的野马!快闪开!”
“太子妃,危险那!”
“太子妃!小心啊!”
喊叫声此起彼伏。可众人狂奔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马,眼看着马儿到了荀香面前,他们各个都闭着眼睛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有的还下意识地往前扑去,希望能揪住马尾巴。但见那马儿急急停住,围着荀香转了一圈,竟凑过去蹭了蹭荀香的脸。
荀香开怀大笑,伸手摸了摸马头,“长得还不赖嘛!”
罗永忠看得目瞪口呆,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众人脑海里纷纷闪现前几日有个将士被这匹烈马踢伤,至今卧床不起。几个养马人被它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肋骨胸骨的,都算是幸运。眼前这匹温驯的马跟那匹劣迹斑斑的马儿,真的是同一匹么…
之前有人曾提议,要把这顽固不训的
马儿杀了,煮一锅马肉吃。因为在军中,不能被驯服的马就跟断手断脚的士兵一样,难堪重用。但太子淳于翌始终不肯,他说越难驯服,越代表它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好马。
如今看来,这马在太子妃面前,怎么就温顺得像只兔子呢?
“绿珠,我们走咯!”荀香一跃上马,又伸手拉上绿珠,竟是没有借助任何马鞍和鞭子,便飞驰而去。
罗永忠这才想起来,顺喜交代过,要派几个人随行护卫。但等他回过神来,长长的古道上只留下一道新起的尘烟。
淳于翌在住处下棋,时不时地望望外面的庭院,好像在等待什么。
顺喜急急地冲进来,“太太太太子!”
淳于翌皱了下眉,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太子妃把那匹从大梁送来的烈马给骑骑骑走了!”
淳于翌一怔,迅速起身往外走,“罗永忠是越发没用了!那么烈的野马,怎么能让太子妃骑走?别的马都死光了吗?!”
“不不不是!”顺喜一边顺了顺气一边说,“罗永忠说,太子妃就吹了一声哨子,那野马就冲出了马厩,然后她没有套马鞍,没有拿马鞭,‘嗖’地一声,就骑马走了…”
淳于翌猛地停住脚步,眼眸幽深,“御马术?”他的心里有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御马术是大梁极少数养马人所掌握的一项绝技,自他们先祖时代开始,便一脉单传,普通的人甚至很难学会。其中的佼佼者能靠哨声混乱马屁的神智,还能凭哨声辨别出千里马。所以战场之上,大梁的军队几乎是所向披靡。大佑和其它各国几乎无人会此绝技,多次派人去大梁想要绑一两个养马人来,但都无功而返。
“顺喜,去告诉罗永忠,今天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让所有人都闭嘴!”
顺喜抬头看了一眼主子阴沉的脸色,连忙点头应是。
*
荀香一路奔进了热闹的永川城,在一处街边的凉茶摊,欢快地下了马。绿珠落在地上,双腿直打颤,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小姐,您没事吗?”
“有事,为什么要有事?”
绿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苦着一张脸。荀香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腿,“啊”了一声,“我忘了,你是初次骑马,一会儿我就去买个马鞍套上。”
荀香扶着绿珠坐下来,咧着嘴笑,“绿珠,第一次骑马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像飞起来一样?”
“没有飞的感觉,只是很,很酸疼…”绿珠如实答道。
“…”
小二殷勤地上了茶水,荀香拿出地址问他,“这位小哥,你知道这个去处吗?”
小二凑近看了一眼,顿时奇道,“这位姑娘听口音像是外地人,要去这里做什么?”
荀香抬头想了想,绿珠接道,“实不相瞒,家中的夫人要过寿。我家小姐一片孝心,打听到这里有驻颜的神物,想买下送给夫人当贺礼。”
“哦,原来如此。这位姑娘说的是永川的黑泥吧,也的确只这处有。”小二殷勤地说,“我们永川不是什么大地方,沿着这条街走到头,有个小巷子,巷子深处就是,很好找的。不过近来太子和太子妃驾临城外华云山的温泉行宫,城里戒备森严,小姐和姑娘自当小心些。”
绿珠感激地道了谢。
二人果然很轻易地寻到那处住所,发现是一个竹苑。守门的小童似乎已经对访客见怪不怪,一本正经地把她们领到了正堂,吩咐一声,“请稍候。”便转到别处去了。
绿珠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画的画,惊叫了一声。
荀香凑过去问,“怎么了?”
“天哪,这是数百年前的名家之作!奴婢以前在女学的时候,听夫子介绍过的。若是真迹的话,价值不菲!”
荀香横看竖看那壁上的画,疑惑道,“我觉得很平常嘛。”
绿珠无奈地摇摇头。
门口忽然起了喧哗声,好像有大队人马到来。荀香也听到了动静,正欲出门去看看,门口传来了震天吼,“黎雅夕,你马上给我出来!!”
荀香忍不住捂住耳朵,往后退了一步,暗暗吃惊。听这声音是个女子?还,还有点耳熟?!她这样想了没多久,便有一人冲到了前堂外,手持马鞭,见到她,二话不说就要挥下。
“李扁?!”荀香指着眼前的人,叫了一声。
那人乍然收住起鞭的势头,额头上青筋乍现,“二蛮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叫李翩翩!”
荀香摊了摊手,很自然地说,“你叫我二蛮子,我叫你李扁,大家扯平了。”
来人双手紧握成拳,一身利落的杏色绛花胡服,衬得小脸唇红齿白,很有些英气。
此时,又涌过来几个人,穿着大佑平民百姓的衣服,跪在李翩翩的脚边。其中一个低声说着什么,还迅速地往荀香这边看了一眼,生怕她偷听了一样。
李翩翩听完,又冲着竹苑的深处吼了一声,“黎雅夕,你再不滚出来,我就拆了这里!”
“哟,好大的口气啊。”竹苑的深处传来婉转的一声,犹如春莺初啼。
荀香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袅娜的身影,缓缓地朝这里行来。女子一身束腰曳地长裙,有如魏紫花般明艳的颜色。她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是个大凡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的美人。
“黎雅夕,你是不是见过我家的王爷?!”李翩翩冲上前,横着马鞭拦住女子。女子抬袖嫣然而笑,“来我这里的王侯将相可都不少,不知姑娘说的是哪国的王爷呀?”
“你少给我装蒜!”
女子没有理李翩翩,甚至绕过她的身旁,径自朝荀香和绿珠这里走过来。
荀香记得自己初次看见淳于瑾的时候,下意识的感觉是惊艳。而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没有淳于瑾那般明媚灿烂的容颜,却叫人看着极为舒服,像是夏日寻得一处绿荫,或是冬日里捧得一个暖炉。
黎雅夕落落大方地打量荀香,扬起嘴角,“这位姑娘来寒舍,所为何事?”
“我…我…”荀香见到美人,向来容易结巴。
一旁的绿珠上前施礼道,“打扰姑娘了。我家小姐想来求永川最为出名的黑泥,为家中的夫人尽一份孝心,不知道姑娘可否割爱成全?”
黎雅夕慵懒地托住下巴,对绿珠说,“在我大佑,只有官家女子才有资格读书识字。你一个丫环竟谈吐不俗,恐怕你口中的这位‘小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绿珠一震,抬头看着女子明媚的眉眼,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
黎雅夕走入前堂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叹口气,“我这里确实有黑泥,不过每年的产量少得可怜,恰巧前两天有人都求走了,如今半点不剩。”
荀香一听,顿时有些泄气。这女子说得坦荡,没有半点矫饰,她只能无功而返。
黎雅夕又看向李翩翩,“至于这位夫人,我这几日确实未见过什么王爷。也许他真的来过,却没有告知真实的身份,
只是请了下脉就走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绿珠一直在脑海中努力回忆“黎雅夕”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直到听见黎雅夕说请脉二字,才猛然回过神来。当年她在女学,听说很多年前,凤都中曾有一个黎姓太医,医术独步天下。他的孙女儿名唤雅夕,聪明伶俐,容貌秀美,和宜姚公主并称为凤都二姝。后来皇后病逝,黎太医也告老还乡,他们一家人至此失去了踪迹。
难道,会是巧合?!
李翩翩来之前,早已经将黎雅夕打听得彻底。南越皇室的探子,向来是掘地三尺也要探听到主子想要的情报。远近的人都称黎雅夕一声黎大夫,说她妙手仁心。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神秘的入幕之宾,听说不太好惹。李翩翩想,既然黎雅夕说王爷没有来过,那便暂且相信。万一太过火,惹到了那个人,恐怕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
“二蛮子,你走不走?”
荀香看了黎雅夕一眼,又扯了扯绿珠,几人一道从竹苑退了出来。
李翩翩跨上马,俯瞰了荀香一眼,“我急着找我家王爷,没有空叙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扁,后会无期才好!”荀香抱拳道。李翩翩瞪了她一眼,扬鞭策马而去。
待李翩翩等人行远,绿珠才上前好奇地问,“小姐,这是谁啊?”
“哦,我在敦煌的一个老朋友,从前总跟我打架。她是西凉王李昊的小妹妹,后来嫁到南越去了。好像嫁给了一个很有名的王爷,当时很多人议论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迟来的灵感,我只能say not at all
不过我比霸王勤奋多了。-^-
第二十四本经
淳于翌坐在书桌后头,凝眉思索了很久。整个房间暗沉沉的,像母后逝去的那一日,滚滚的黑云压着大地。
他记得母后临终前说了很多的话,包括这一生的亲情,这一生的爱情,还有这一生许许多多的无奈。那场景,清晰得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
“翌儿,母后这一生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如今闭上眼睛,能想到的憾事确有几件。第一便是没能陪伴你长大。第二便是与你父皇的关系。母后和你父皇,只是服从于一张圣旨的夫妻,无关于爱情。时至今日,我们都没有对对方付出过真心。也许生在帝王家,本来就不应该奢望任何的感情。但若是时光能够倒转,母后愿意去试一试,至少如今不会落个连临终都见不到丈夫面的下场。”
面容枯槁的母亲,怅然望着帐顶,“第三件,便是没有实践诺言。曾答应了一人,要与他浪迹天涯,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却因自小养尊处优,熬不了苦日子,而放弃了那段感情。如今纵使愿意拿一切去换,却再也不可能。”
当时还年少的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内心恐慌,无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许母亲的故事离他尚有些遥远,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最亲的人要离他而去。
“母后走了,留你一个人,必定要面对巨大的危难。对不起,孩子。”
他摇了摇头,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手也不由地颤抖。母亲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好像把力量传了过来。
“母后虽不愿意你当太子,但身为皇子,生存之道便是君临天下。你若想生存,只有到最高的那个地方去,踏过无数的白骨和鲜血。翌,请答应母后一件事情好吗?无论你将来是不是皇帝,今生都要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哪怕辜负了旁人,也不要辜负自己选定的爱情。不要算计,不要虚情假意,不要管得失利弊,像一个真正普通的男人那样倾力去爱一次。这是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希望我儿能够得到。”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着母亲眼角的泪花,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几转经年,当年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男人,自母后去世,也再也没有流过眼泪。身在帝王家,本不能有太多的奢望,他也在经年累月的教训中,学会了看淡,学会了忍让。但那关于感情的执拗,却根深蒂固地保留了下来。
他淳于翌,此生要么不爱,若是爱,只会爱一个人。不会像他
那喜新厌旧的父皇,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宫殿,任他母亲和许许多多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宫中凄凉地老死。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不要算计,不要虚情假意,不要管得失利弊,像一个真正普通的男人那样,倾力去爱。哪怕受伤,哪怕到最后发现他选的人不值得,他也不会后悔。
淳于翌蓦地站起来,急急地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摔倒在地上,“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淳于翌低头,见是荀香,没好气地说,“你眼睛长在后脑勺了吗?”
荀香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自己站起来,嘟囔道,“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自己走太急了…”
淳于翌假装没有听见,板着脸说,“太子妃,你今天早上又做什么好事了?”
“我什么都没做呀。”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就是把禁军营地弄得兵荒马乱,然后挑了一匹最顽劣的马,甩下护卫,自个儿去永川吗?”
荀香默默地低下头,看着鞋尖,在心里暗暗腹诽几句。
“以后不要再随意使用御马术。要是传扬出去,你会有很多的麻烦,这不是儿戏。”淳于翌一本正经地说。
荀香吐了吐舌头,也觉得早上的行为是贪玩了一点,顺从地应道,“知道了。”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啊?”
淳于翌拉着她的手,穿过木质的长廊,踏过碎石的小路,鸣泉宫的景色一直在交叠变幻。直把一处无人的凉亭,他才停下来。亭畔小溪,宽只三尺,流水潺潺,宛若一道银练,对岸是一片绚烂的桃花林。
“好地方啊!”荀香由衷地赞叹。
“我…”淳于翌面对着荀香,深吸了口气,“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你问。”荀香专注于桃林的美色,显然心不在焉。
“你愿意喜欢我试试吗?”
荀香终于把目光移回来,诧异地看着淳于翌。之前在瑶华宫,他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的表情跟现在的截然不同。
淳于翌双手按住荀香的肩膀,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没有势力的太子,如果你能接受,要与我共同承担的风雨,如果你愿意收下我的这颗真心,请一定要答应我。东宫里有很多女人,但全都不是我所愿。而且我从没有爬上过任何一张床,因为我答应过母亲,这一生只会爱一个女人。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也许是因为你从来不算计别人,不虚情假意,与人相处不计较任何的利弊得失。而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