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远想了想,亲自走到大堂上。
“各位,此次出兵名为北伐,实为自保。金兵想撕毁两国的和议,挥师南下。所以这场战争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避免的。我们若能掌握主动,就能加固边境的防线,能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才有力气保家卫国。他们流血牺牲尚无怨言,难道你们连些许钱财也不舍得吗?诸位也不想看到国土再失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年轻的将领,英姿挺拔。他说话的时候慷慨激昂,那种剑指北方,收复河山的血性似乎很能感染人。大堂上安静了片刻,无人说话。
夏初岚见陆彦远朝自己看过来,装作侧头与夏柏青说话,避过了他的眼神。曾与这个人看山看水的人并不是她,但或者是梦里的那双眼睛太过炙热明亮,还有那些凌乱的亲吻,相拥的画面太过真实。这个人于她来说,终究与旁人略有不同。
这时有个人说:“夏家是绍兴首富,我们看夏家的!”
“对对,看夏家捐多少,我们再捐!”
在座的人还是不想捐钱,就先把夏家推出来。就凭夏初岚跟世子的关系,世子也不能强逼着她拿钱。只要夏初岚说得少了,或者说不捐,其他人也就有借口了。
陆彦远的额头出了层汗,手指微微攥紧。他没有想到今日的成败居然系在她一人的身上。就凭他做过的事,还有她现在看他的眼神,今日想必是不成了。
但这样的后果本就是他一手造成,他也没有怨言。
夏初岚与夏柏青说了几声,夏柏青赞成地点了下头,她才站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却毫不露怯,走到人前。夏家当年面对逼债的船工家眷时,阵仗可比现在大多了。她握着扇柄,缓缓开口:“我知道大家是顾虑战事一起,手中的生意必将受到影响。可是国难当头,若每个人都只计较自己的得失,而不站出来与国家共存亡,那么金人早晚会将我们二十年才辛苦经营起来的江南付之一炬,就像当年的汴京一样!”
在座的众人皆是一震,想起靖康之耻,金人烧杀抢掠,夺掉半壁江山,仍是心有余悸。
“我是南渡以后出生的,没有去过中原,没机会领略京城当年‘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的盛况。我想在座有许多人比我年长,有些还去过汴京。我羡慕你们曾经亲眼见过这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那些去过京城的人,包括宋云宽,瞬间都追思起当年来。那确实是最好的地方,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也是所有南渡之人心头浮动的盛世光影,每每思及,便有万千感慨。
“我在泉州时,邻里有一户人家是逃到南方来的。那家的老太爷每日都要跟人讲当年京城的风光,城廓,运河,还有大街小巷,如数家珍。他临死之前,还想回去看一看,想葬在家乡的祖坟里。现世安稳,百业昌盛,日子越来越好。但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更不能忘了国耻,否则枉做宋人。”
夏初岚走到陆彦远的身边,他很高,她只到他的肩膀。她抬头看着他,声音响亮:“夏家愿献绵薄之力,捐十万贯。”
众人哗然。宋云宽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十万贯!这是多少钱!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接触到陆彦远的目光,才声音激昂:“好!夏姑娘深明大义,本官替出征的将士们谢谢你!”他赶紧叫了一个书吏来记录,立刻又有几个商贾站起来。
“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难道我们要输给一个小姑娘!”
场面顿时热烈起来,那个书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乎记不过来。
夏初岚靠近陆彦远,低头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前锋我已为世子做好,后面就靠世子自己了。”说完淡淡一笑,背手走了。
陆彦远还沉浸在她刚才说话时的风采,以为是看到宫里的那些谏官或是侍讲学士。三年的时间,真的让她脱胎换骨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姑娘,而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家主。她说的这些话,掷地有声,应该让那些苟且偷安的官员们都听一听。
陆彦远心念一动,立刻追了出去。
楼上,顾居敬也才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他看向身旁的顾行简,只见他面色无异,只是眸色更深了。
“阿弟,你真的只是领着她去夜市走了一圈,没给她说过只言片语,就让她说出今天的话来了?你们俩…”他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半句给吞了回去。
如此心有灵犀。这个丫头,真是了不得。
“陆彦远好像追她去了…”
顾行简捏着佛珠,转身闭了下眼睛,淡淡道:“明日回临安。”
作者有话要说:路岐人:在街边表演的流浪艺人
文中描写汴京的句子均出自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我觉得没有更好的了。
至于节奏快慢冷热的问题,我得稳住,因为重口难调。但这是言情文来的,不用怀疑。
一直看到有大佬问,这边说一下,男主年纪是三十五岁,女主古代年纪是十七岁。
红包等晚上那章更新了以后发,不然我怕约不了了!!
看在我如此努力的份上,大佬们赶紧用热情的留言砸死我!!


第十七章

夏初岚和夏柏青走出永兴茶楼,商量着怎么把钱送到官府去。十万贯钱,是她跟夏柏青商量的结果。这笔钱数目不小,但夏家还是能拿得出来。
“岚…夏姑娘留步!”陆彦远追出来,门口的护卫吓了一跳,纷纷行礼。
夏初岚回头:“世子还有事?”
“借一步说话。”陆彦远看着她,沉声说道。他只有将声音刻意压下来,才能让声音的波动不那么明显。
“姑娘!”思安立刻警觉地挽住了夏初岚的手臂,不想让她去。她认得这个人,化成灰她都认识,英国公世子!她不管对方的身份多么显赫,她只知道三年了,姑娘受的委屈,老爷夫人的叹息,还有那一夜姑娘差点丧命,她可都记着呢!
夏柏青行礼道:“若是关于捐钱的事,世子可以跟小民说。”
“我有话单独跟她说,与其他人无关。”陆彦远口气强硬,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凌厉。三年时间,他也变了。身上尖锐的棱角,还有飞扬的意气都被磨平了一些。
思安要上前说话,被夏初岚一把拉住。她对站在身侧的夏柏青道:“三叔,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夏柏青叹了口气。那时莫秀庭派人来说英国公府的人找夏初岚,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他以为自己能帮侄女把这些人挡掉,别让他们再来伤害她,打扰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可现在她说,她自己可以,他便没有再拦着。他相信,今时今日的她,已经足够应付任何的事情。大哥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岚儿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子。
夏初岚跟着陆彦远走到永兴茶楼旁边的巷子里。巷子里堆着一些杂乱的东西,有布袋子也有破篓,大概是茶楼的杂物。巷子不宽,看不到头,夏初岚没往里面走,只站到巷子口:“世子有话就说吧。”
她发现面对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难,至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这是时隔三年,再一次单独相处。她的容貌依旧若出水芙蓉般,只是眼神里再也没有对他的丁点感情。那张看见他就会笑,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过多次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陆彦远的话都哽在喉头,只道:“你变了许多。”
夏初岚忍不住笑了下:“世子觉得,经历过那些事以后,我还会跟从前一样吗?”
“是我对不起你。”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三年前他因为反抗父亲的安排,离家远走,在泉州遇到了她。她活泼貌美,他血气方刚,两人一见钟情,爱得轰轰烈烈。那个时候,他以为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
可他想错了,大错特错。他也是被关禁足,绝食抗争,最后还是被父亲押着娶莫秀庭之后才明白,无论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做什么,家族利益永远都排在最前面。
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过来,吹动男子的袍带,上面的金丝暗纹十分耀眼。他的身影高大,站在巷子口,几乎替她把头顶的日头都挡住了,站在他的影子里,十分阴凉。她在南方的女子当中算高挑了,但是对于这个北方男人来说,还是娇小。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就当是少年时的糊涂事吧。”夏初岚自嘲地说,“世子找我就是为了说此事?”
陆彦远摇了摇头:“我想说裴永昭的事。据他自己所言,他留宿妓/子,被谏官发现弹劾,以至于丢官。知道我为捐钱的事情烦心,就跑到绍兴来献计,借此让我提拔他。那计策…不提了,我可以帮你处置他。”
裴永昭丢官了?怪不得这么狗急跳墙。
“我还是想知道,他到底献了什么计策?”
“他让官府制作假的盐引,按照捐钱的五成交给商户,以五年为期。等到五年以后再找办法贬低盐引的兑换价值。而且他还让我将名册排在前面的十个人都扣下来,不同意捐钱就不放人。”当时听了就觉得这法子简直陷他于不仁不义。要不是想知道幕/后有没有人指使,他才不会耐着性子听他说那么多。
夏初岚冷冷一笑,果然够狠,也够不要脸…她身子一顿,说道:“多谢世子告知,夏家的家事就不劳烦世子了。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告辞了。”说完行了个礼,便独自离开了。
陆彦远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她一口一个世子,不再是陆郎了。
刚刚她有意无意地站在他的影子里,好像还是很怕热。她离他那么近,挺翘的鼻尖上沾着细小的汗珠,他差点就忍不住伸手抱她。

夏家的松华院早已经是惊天动地。裴永昭回来之后,乱摔了一通东西,大骂夏初岚和夏柏青。
韩氏怕伤到夏初荧跟孩子,将她拉在一旁。夏初婵被凶神恶煞的裴永昭吓坏,韩氏让嬷嬷把她带走了。
“官人,有话好好说。三妹和三叔今日不是去永兴茶楼了吗?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夏初荧轻声问道。
“怎么好好说?你妹妹当众让人把我拖走!我的脸都丢尽了!”裴永昭气急败坏地说道,“肯定是她在陆彦远面前说了我的坏话,陆彦远才翻脸不认人的!”
韩氏早就觉得裴永昭这次回来目的不纯,用眼神询问夏初荧,夏初荧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她问过裴永昭见英国公世子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裴永昭不肯说,她也没办法。只隐约觉得可能跟这次捐军饷的事有关。
“姑爷,你先消消气。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韩氏好言好语地劝道。这裴永昭是阿荧的夫婿,婵儿的婚事也指望着他想办法,实在得罪不起。
“等什么?我受够了,没什么好说的!”裴永昭胡乱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夏初荧你们夏家自己养着吧!”说完,人已经往外走了。
“官人,你说什么!”夏初荧一怔,连忙过去拉住他,凄声道,“你,你不要我了?”
裴永昭将她狠狠一甩,幸好韩氏及时把她接住。
韩氏见裴永昭居然都动手了,也顾不得什么,歇斯底里地喊道:“来人,把他给我拦住!裴永昭,今日不说清楚,你不准走!阿荧哪里对不起你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裴永昭不理会韩氏,大步往外走。侍女仆妇们上前来阻拦,他是男人,力气大,谁也拦不住。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两个高大的护院拦住了去路。一个护院狠狠地推了下他的肩膀,他踉跄几步,终于跌回院子里。
韩氏喝了声:“谁让你们来的!松华院是你们随便进来的地方吗!”就算她现在恨不得痛打裴永昭一顿,但裴永昭毕竟是她的女婿。她这人一向护短得很,而且好面子,不想家丑外扬。
两个护院退开,夏初岚从后面淡定地走进来,夏柏茂和夏柏青也跟她在一起。
韩氏有些愕然,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转。夏柏茂走过来,将她拉到旁边,小声嘀咕了一阵。韩氏尖声叫了起来:“什么?他丢官了?”
夏初荧怔怔地站在门边,还没有从刚才被裴永昭甩开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两年她低声下气,百般讨好,用尽了各种办法怀上他的孩子,他却这样对待自己。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别仗着人多就乱来!”裴永昭的气势已经弱了不少。
“是我想问,你要干什么。”夏初岚冷冷地看着他,“当初你的官,是我夏家千辛万苦帮你谋的。你自己行为不检,将官丢了,跑到英国公世子面前献策,还要将夏家给卖了。我想问问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别胡说八道!”裴永昭仍然嘴硬,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我的官当得好好的。”
夏柏青摇头叹道:“英国公世子都跟岚儿说了,这事只要派人去临安一查就知道。你好糊涂啊!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留宿妓/子?”
“不会的!”夏初荧从台阶上跑下来,摇头道,“官人他不会这么做的!三叔,你一定在骗我们,对不对?”
夏初岚倒有些同情夏初荧了,当初嫁出去的时候有多风光,如今脸打得就有多痛。她根本就不看好裴家这门亲事,只是想不到裴永昭是个斯文败类。她这个二姐也许不是不知道裴永昭有多坏,只是不愿意撕破脸,还想维持着她嫁得很好的这种体面。
“阿荧,是真的!这个人他真是…”夏柏茂想不出形容词,最后仿佛下了决心一样,“阿荧,回家来,爹能养你和外孙!有爹的一口饭吃,就有你们的!”
“爹…”夏初荧扑在夏柏茂的肩头痛哭。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骗自己了,裴永昭根本就不爱她。
韩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不想二房的丑事被长房跟三房的人看见,可眼下事情都捅出来了,她更不想女儿继续被骗。韩氏咬了咬牙道:“裴永昭,你写和离书吧。就在这里写,阿荧不跟你回去了!”这种情况,就算女儿回到临安,恐怕日子也过不下去。本朝女子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以后再给女儿找户好人家也就是了。
“写就写,我早就想写了!”裴永昭恶狠狠地说道。
等裴永昭写完和离书,取下私印盖了以后,问众人:“我可以走了吧?”
夏柏青拿起来看了一眼,对夏柏茂点了点头。夏初荧哭得更凶了,她不想和离,她肚子里还怀着裴永昭的孩子。但是她同样害怕。若是不和离,回了临安之后,裴永昭也许会把气全出在她的身上。
而且他的和离书写得这么干脆,好像早就不想要她这个妻子一样。
这个男人当真自私绝情。
夏初岚亲自“送”裴永昭出府,裴永昭被护院推下台阶,指着夏初岚咬牙切齿道:“夏初岚,你给我等着!今日的种种,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裴永昭,你用不着威胁我。倒是我会叫人去你家中,把二姐的东西都拿回来。”
“不过是些破衣服首饰,你们夏家这么有钱,还在乎那些?”裴永昭讥讽道。
夏初岚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说道:“我说的是奁产。按照本朝律法,奁产归女子所有,改嫁时可全数带走,夫家不得处置。你们定亲时定帖上所列的全部东西,一样都不准少,否则我们就公堂见!六平,关门!”
裴永昭眼睁睁地看着夏家的大门关上,整个人如遭雷击。夏初荧的奁产可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啊!都要他吐出来,那…那他以后靠什么生活?
裴永昭恨透了夏初岚,徘徊在夏家门口不肯离去。他正准备再上去敲门,忽然有个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奁产:也就是嫁妆。在宋代,奁产是女方给男方的婚帖中必列的内容之一,而且法律保护女方对奁产的处置权,改嫁可全部带走。这个理念可以说是非常先进的。
我知道你们恨我停在这里,但只能停这里了,表生气,刚好猜猜这个人是谁嘛~~
至于男女主的年龄差么,我喜欢大叔呀~~而且女主在现代的年龄也不小了其实~
汪汪,这章还是送五十个红包~~明天见啦


第十八章

裴永昭回过头,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双目冰冷,一下子把他往后扯。裴永昭站不稳,几乎是跌在了地上。等他抬起头,看到眼前是一个布衣男子,眉目清俊,负手而立,正淡淡地看着他。
明明看服饰就像个普通人,但那种迫人的威势,却比他见过一面的户部尚书还要厉害。
“你是什么人!”裴永昭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可是官员,知道对朝廷命官不敬是什么罪名吗!”
顾行简看着前方,神色清冷:“刚才我听见,你要找夏家的麻烦?”
“关你什么事!”裴永昭斜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崇明又伸手将他拉回来,索性推倒在地。裴永昭彻底火了,今日受得窝囊气已经够多,撸起袖子就要跟崇明动手。顾行简俯下身子,几乎很轻地说道:“我,是顾行简。”
裴永昭瞪大双眼,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男人。
顾,顾行简?!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面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便是当朝的宰相!不会吧,不可能这么巧?虽然宰相被停官了,但据说每日都有朝臣跪在垂拱殿外向皇帝求情,哭诉中书绝对不能没有这位宰相。好几个重臣都称病在家,朝堂上整日里愁云惨雾的。
“顾行简”这三个字,意味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意味着绝对的权力。
顾行简直起身子,云淡风轻地说道:“离夏家的人远一些,更别找夏初岚的麻烦。若被我知道,临安将无你立足之地。终你一世,也休想再踏入官场。记住我的话。”
他不是在威胁,凭他的底气和威势,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若说裴永昭刚刚还有点怀疑,现在是完全信了。这个人的神态和语气,在官场的他实在太熟悉了,是久居高位之人自然而然的威势,常人装都装不出来。裴永昭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掉,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
顾行简…真的是顾相!平日里见也见不到的人物,竟然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都没有深想顾行简和夏家是什么关系。
崇明喝道:“还不快滚!”
“这就滚,这就滚。”裴永昭站起来,又对顾行简鞠躬,然后连滚带爬地走了,一句废话也没有。
他只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吴志远在没下狱以前,逢人就说跟顾相的关系有多好。因着这层关系,连户部尚书都对他笑脸三分。
不论是对于大小官吏,还是读书人来说,顾行简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等裴永昭走远了,崇明问顾行简:“相爷,咱们还逛么?”
顾居敬在家中收拾行囊,顾行简见不得他把东西翻了一地,在院子里吵吵嚷嚷,就带着崇明出来躲个清静。不知道为何就走到夏家来了,刚好看到夏初岚把裴永昭丢出家门。
听夏初岚叫裴永昭的名字,他记起刑部和大理寺交上来的文书里提到过裴永昭跟吴志远一起狎/妓。他顺手翻过裴永昭的官藉,知道他祖籍泉州,妻子夏氏,考取功名却没有被选上官,之后很久才在户部谋了个差事。便全对上了。
顾行简想到刚才夏初岚的样子,轻轻勾了下嘴角,那孩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挺温驯的,原来不是一贯如此。
夏谦骑着马从远处悠悠行来,六福在前面牵着缰绳:“公子,顾二爷说明日要回临安了,会不会只是个借口?”
夏谦沉着脸,不说话。他连着两日登门拜访,顾居敬不是不在,就是无暇,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推诿。夏谦早就打听过顾居敬是个油盐泼不进的人,也不是单他一个吃了闭门羹。若不是顾居敬跟大伯的关系,那日还来喝他的喜酒,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能攀上人家。
等到了家门口,他闷声下马,看到石阶旁边站着两个陌生人,一副穷酸相。他只扫了一眼,背手上台阶,问身后的六福:“那两个是什么人?”
“不知道,瞧着眼生得很那。”
“问清楚,有可疑就送官。府中女眷经常进出,别让不三不四的人盯上了。”夏谦皱了皱眉,吩咐完,径自入了家门。
六福跑下来,来到顾行简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你是什么人,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崇明要说话,顾行简抬手道:“只是累了歇一会儿,这就走了。”
“快走快走,别再让我看见!”六福嫌恶地挥了挥手。
夏衍刚好下了学,背着书囊走过来,问道:“六福,你在干什么?”
六福连忙赔着笑脸,弯下腰道:“六公子,这两人站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怕是坏人。小的奉了大公子的命,正赶他们走呢。”
夏衍侧头看了看顾行简,虽布衣加身,气质清贵,像是个读书人。他拘礼问道:“先生是要问路,还是找人?”
崇明本来想抓住六福,将他痛打一顿。敢对相爷如此无礼,当他们是什么人!相爷刚刚还给夏家解决了个麻烦呢!看到这个清秀的小郎君尚算懂礼,便冷冷回道:“我们只是路过,谁要特意站在你们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