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萱越想越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下来。她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夏初岚原以为她还要犟嘴,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说哭了,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她叹了口气,从榻上站起来,想跟出去看看,但是小腹坠痛,只能坐在榻上缓缓。
南伯原以为夏初岚会被顾家萱气到,没想到是顾家萱先被气跑了。他愣了愣神,怕顾家萱有什么意外,连忙追了过去。
等顾行简沐浴完,崇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知道昨夜发生了大事。秦萝竟然动了胎气?难怪阿兄要气得把顾家萱送来了。他皱眉走回屋子里,只看到夏初岚坐在榻上,顾家萱不见了。他坐到夏初岚身边问道:“家萱呢?”
“我对她说了几句重话,把她气跑了。”夏初岚主动交代道。
顾行简道:“没关系,她被家里人宠坏了。”
他知道夏初岚做事有分寸,必定是顾家萱又出言不逊,她才会开口说重话。顾家萱从小被家里人娇宠着,阿兄更是有些溺爱她,养成了她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说在江陵府也是小霸王的模样。
但毕竟是他的亲侄女,他不可能漠不关心。而且当年他回顾家的时候,顾家萱也给了善意。
他对别人给过的好处,总是记得很清楚的。
顾行简起身对夏初岚说道:“你坐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她。”
夏初岚点了点头,顾行简便离开了。
今日他们虽然不用进宫,但夏初岚身体不适,也不方便去送夏家的人,便让思安和六平代为送行。柳氏和夏静月也在。六平这阵子来往于绍兴和临安,十分忙碌,常常站着都能睡着。夏初岚不能对夏家的事放手不管,便只能时时派人盯着。
等载着夏老夫人一行的马车出了城门,六平跟思安往回走。忽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骑马的人呼喝道:“让开!前方道上的人快让开!”
六平眼疾手快地将柳氏和夏静月推到路边。那马儿几乎贴着六平的背后而过,马速却半分都没有降下来。六平在地上滚了一圈,看到扬长而去的马儿尾巴上插着一面小旗,应该是什么显贵公侯的卫从。马匹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百姓怨声载道。
夏静月询问柳氏可有受伤,柳氏摇了摇头,她们又一起去看六平。
六平憨厚笑道:“小的皮糙肉厚,自然不会有事。三夫人和五姑娘没事就好了。”
夏静月气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气势,竟然敢在御街上驰马伤民。”
柳氏道:“不论是谁,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可以管的。好在今日没有受伤,别去想了。”
六平笑了笑,说道:“三夫人,姑娘还交代小的一件事。城中那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三老爷每日去市舶司也不方便,不如你们搬到那里去住吧?”
“这样不太好吧?那是顾家给岚儿的,我们住那里不合适,老爷也不会同意的。”柳氏为难道。
六平早就知道柳氏会这样回答,便说道:“三夫人实在是太见外了。莫说姑娘本就有意给三老爷在城中买一处院子,只是怕三老爷不肯住。如今有现成的,姑娘又用不到,你们住进去了,以后来往也方便。再说,您也要为五姑娘想一想,到时候吴家上门过六礼,家门也要体面些是不是?您再推辞,就是跟姑娘生分了。”
柳氏别的不在乎,却不舍得唯一的女儿受委屈。她知道夏初岚是一片好意,为他们打算得周全,但还是不敢擅自做主,答应回去问问夏柏青再说。
***
今日夏初岚本来要进宫,内宫中准备了多日。昨夜吴皇后收到顾行简传来的消息,便让身边的女官通传各宫了。
晨起的时候,吴皇后一边梳妆,一边询问女官是否知会了张贤妃和莫贵妃,女官说道:“两位娘娘那里是最先去说的,张贤妃性子淡淡的,本来就不会计较这些。倒是莫贵妃看上去不太高兴。不过娘娘,那个商户女好大的架子呢。您准备了几日,她说不来就不来了。”
吴皇后一边戴着竹叶金瓜耳坠,一边说:“她是不值一提。本宫却不得不卖顾相这个面子。”
女官也不敢再说什么。宫内宫外,听到顾行简三个字,都是忌讳得很。用过早膳,吴皇后得到消息,说恩平郡王马上要回都城了。除了几个月前皇上召他进宫的那一次,吴皇后已经有多年没见到这个养子了。她自己膝下无子,有个样子,自然也是格外看重的。
宫女前来禀报:“娘娘,崇义公夫人来了。”
吴皇后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妹妹了,听说她忽然生病,一直不见好,难得进宫一趟,连忙让宫女将人请进来。吴氏娴静柔美,年轻时是个鼎鼎有名的美人儿。虽说美人迟暮,但因为保养得宜,也不太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她向吴皇后行礼,吴皇后抬手道:“你病刚好,不用多礼。赐坐。”
女官连忙搬了绣墩过来,吴氏慢慢坐下。
吴皇后问道:“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见我了?可惜不凑巧,本来今日宫里有宴席,后来取消了。”
见吴氏不解地望着自己,吴皇后继续说道:“顾相原本要带夫人进宫来。昨夜传了消息,说她夫人身体不适。”
吴氏点了点头:“臣妾进宫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跟您说一声,碧灵的婚事大概算是定下来了。”
“是蜀中的凤家吗?”吴皇后叹了口气,“可惜碧灵不喜欢恩平郡王,原本想让她给本宫做儿媳妇的。”
吴氏淡淡道:“您和皇上给她的恩宠已经够多了。她那性子,不愿意受束缚,嫁到皇家也不太合适。凤子鸣待她挺好的,他亲自上门求娶,令公也点头了。但还得等凤家那边正式来提亲。令公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免不了要嫁得风风光光的。”
吴皇后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她再疼爱萧碧灵,终究也不是亲生女儿,婚事当然还得崇义公夫妇拿主意。她问道:“前些日子听说你忽然病了,翰林医官去看也不见好,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那日从忠义伯府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倩娘的女子…大概是我看错了。”
“这么多年,你也该把这件事放下了。倩娘早就不在了,你又何苦庸人自扰?”吴皇后宽慰道。
两人正说着话,宫女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恩平郡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有很多大佬要开学了,评论区该寂寞了。

第81章

“快请他进来。”吴皇后坐直了说道。
恩平郡王赵玖今年才二十二岁, 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相貌英俊,皮肤白皙, 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他进殿之后,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姨母。”
吴皇后笑道:“你回来就好, 瞧着好像瘦些了。可去过你父皇那边了?”
赵玖恭敬地说道:“刚刚从父皇那里过来,父皇问了这趟差事办得如何。儿臣便说不过是一些贪墨的官员,只要把事实都查清楚, 列名单上报给朝廷即可, 不算难事。”
吴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赵玖心思活络,皇上也比较喜欢他。相比而言赵琅是个闷葫芦, 就没那么讨人喜欢了。只不过当初皇上问她意思的时候, 她身为国母, 不能有失偏颇的。虽不是亲子,但到底是在她膝下长大的, 她当然希望赵玖能够登上皇位。
吴氏知道赵玖跟皇后母子俩必定有话要说,自己不便在此,就先起身告辞了。
等她走了,赵玖看了看吴皇后的左右。吴皇后将人屏退了, 他才跪到地上说道:“方才姨母在这里,儿臣不方便讲。儿臣在扬州查案,查到当地官员贪墨,私放凭证,涉案的钱数巨大。而且好像舅父也牵扯其中。”
吴皇后的手猛然收紧, 震惊道:“你说什么?这件事怎么跟他有关?”
赵玖神情凝重地说道:“儿臣刚知道的时候也十分震惊,还以为是查错了。可当地官员交上来的账册里面,清楚地写着跟舅父来往的数目。他们将钱存进当地的便钱务里,然后将凭信用急脚递发出去。儿臣就是拿不定主意,才回来请示您。”
吴皇后闭上眼睛,手指捏着翟服的袖沿。她没想到吴致文竟然不听她的劝告,为了敛财不惜触犯国法,牵扯到扬州的贪墨案中去。这件事若被公之于众,她跟赵玖都会被牵连。
皇上一再抑制外戚,绝不会轻饶此事。
“你可想到什么补救的办法?若是让他将钱补上呢?”吴皇后急声问道。
赵玖拜道:“账册要交给刑部,瞒恐怕是瞒不住的。而且皇城司的人在暗中盯着儿臣的一言一行,若是做假账,恐怕会被他们发现。母后可有何好的建议?账本这几日就要交上去了。”
他说完,抬眸看了一下吴皇后的表情,故意不提晚点要去拜访顾行简的事情。吴皇后神色僵凝,半晌才缓缓说道:“数年前顾相欠了本宫一个人情,你去相府问问他可有办法。若能保得你舅父一条性命,那就足够了。”
“那儿臣这就去相府。”赵玖拜别吴皇后,恭敬地从殿中退出来。他抿了下嘴角,没想到吴皇后还留了这么一手,这下顾行简不帮忙也得帮忙了。他志得意满地负手往宫外走,卫从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七八个人,很是惹眼。
等到了丽正门外,御马房的人将他们的马牵来。赵玖跨上马,叮嘱左右:“不可再像进都城时一样。”
左右应是,他们才往裕民坊的相府驰去。

顾行简走进顾家萱住的院子,门外的两棵红梅枝头结满了花朵,远望如霞锦。屋子里面有细碎的哭声。
南伯正柔声安慰道:“萱姑娘,您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我听着呢。”
“那个女人就是想赶我走。她凭什么!”顾家萱边哭边说,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她觉得很委屈,好像都城这么大,竟没有她容身之处一样。
顾行简走进去,顾家萱看到他,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五叔可要给我做主。我不想去庄子上。”
顾行简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看到她秀丽的脸庞上都是泪痕,可怜兮兮的。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听说秦萝动了胎气。”
顾家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当时屋里就顾家瑞一个,嬷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自己打翻了那杯热水,秦萝身边的嬷嬷和侍女好像都怪我没有看好他。我看到爹那么维护那对母子,就跟他吵了几句。爹要打我,秦萝来劝,我不小心推了她,她便摔在了榻上…”
顾行简静静地听她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讲话的时候便带着股威严。顾家萱在他的目光之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眼泪都止住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五叔,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行简看着眼前低头搓弄手掌的女孩,想到她母亲几年前去世的时候,她还没多大,在灵堂哭得撕心裂肺的,教人心疼。他对女孩儿一般比较宽容,便淡淡地说道:“家萱,你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年纪。当时屋中就你们两个?”
顾家萱点了点头:“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床上,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觉得奇怪,全家人都当顾家瑞是宝一样,怎么会放他一个人?而且那杯热水在我进去之前就放好了…我当时只是坐在旁边,没有看顾他,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经她这么一说,顾行简知道这件事并非意外。顾家瑞身边平时都有两个嬷嬷,一个乳母,怎么会让跟他有敌意的顾家萱单独相处?除非故意为之。此计的最大受益者应当是秦萝,但他深知秦萝的为人,就算跟顾家萱矛盾重重,也绝不会使出这样肮脏的手段。
阿兄估计被气糊涂了,也不想听顾家萱解释,所以便没有深究。家中有这样挑拨离间的小人,绝非好事。
他看向顾家萱,肃容道:“无论如何,你都当静思己过。秦萝是你的母亲,她虽无生养你之功,但这些年操持家中,任劳任怨。你爹和你祖母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何况,她不曾苛待过你。等你想清楚了,我再送你回顾家赔礼道歉。”
顾家萱咬紧嘴唇不说话。顾行简也未多言,起身走出去了。
南伯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走到顾家萱面前,柔声说道:“萱姑娘,相爷也是为了您好。您想想看,马上到议亲的年纪了,若是被人家知道您跟二夫人不合,也不敢要您做媳妇,您说是不是?百善孝为先,您在女学应当都学过的。二夫人一向温柔宽和,不会跟您计较的。”
“南伯…”顾家萱喃喃问道,“真的是五叔把姑母送到庄子上去的?因为那个女人?”
南伯郑重地点了点头:“相爷可是很疼爱夫人的,比二爷对二夫人还甚。萱姑娘可不敢这么叫夫人了,相爷听见会生气的。”
顾家萱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她爹和她的五叔都栽在了商户女的手上,而且夏初岚跟秦萝还大不一样。夏初岚虽是商户出身,身上却一点小家子气也没有。她的气质是那种淡然出尘的,十分特别。

思安和六平去送行回来,便到夏初岚的屋中回禀情况。夏初岚靠在榻上,盖着毡毯,赵嬷嬷又给她塞了个汤婆子取暖。
说完了送行的事情,六平将账册交给夏初岚,然后说道:“小的仔细问了王三娘和几个账房,二爷在生意上处理得很好,也没有再让二夫人插手管内宅的事。只不过王三娘毕竟是个下人,夏家还是得有个主母才行。”
夏初岚人在都城,对家中的事鞭长莫及,眼下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原本还指望萧音能够帮家里分担一些,可上回出事之后,她就回萧家去休养了,能不能再回来也不好说。
夏初岚翻着账本看,思安在旁边的火盆里添了木炭,说道:“姑娘,四姑娘去扬州已经几个月了,奴婢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有事二房不会这么平静。”夏初岚淡淡地说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夏初婵心比天高,只怕早晚会招惹出祸事来。
这时顾行简走进来了。
思安和六平连忙向他行礼,也不敢在屋中久留,告退出去。
夏初岚本来歪靠在榻上,身后垫着很多个软枕,看到他进来,便直起身子问道:“相爷,萱姑娘没事吧?”
顾行简坐到她身边,见几上放着的账本,替她把滑落的毯子盖好:“没事。我说了她两句,但此事有蹊跷。”顾行简便将顾家萱说的话告诉夏初岚,夏初岚听了以后说道:“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身边的人动了什么心思。此人包藏祸心,绝不能继续留在顾家。”
“我会查清楚。”顾行简点头说道。
“内宅的事,相爷不便插手。还是交给我来查吧?先不惊动娘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秦萝的性子软了些,此番又动了胎气,交给她的确更合适。顾行简应好,夏初岚又抓着他的手臂说道:“秦姐姐肚子那么大了,眼下动了胎气,严重吗?我想过去看看她。”
顾行简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纤白手指,然后才说道:“不用担心,若是很严重,顾家已经来人了。我先让崇明过去,等你身子爽利些,再去也不迟。”
夏初岚现在的确出个门都困难,便点了点头,松开手。她的皮肤莹白,凑近了看,仿佛有光泽一样。两片唇瓣,因为在小日子里,没有什么血色。顾行简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亲吻她。
他的气息是浑厚深远的,让人心安。夏初岚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吻自己,眼睛睁大了片刻,便缓缓闭上了。她喜欢他的吻,绵绵长长的,不是霸道的掠夺,而是有种能叫人沉溺其中的温柔。
和他亲吻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
顾行简捧着她的脸,努力想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润红。只不过渐渐偏离了初衷,将她压在了榻上,手摸向腰侧。
这么多年,他才总算知道了女人的好处。柔得似水,娇嫩如花,一碰就无法收手。他原本以为是从前没碰过女人的缘故。可他听了阿兄的话,再去翻那些秘戏图,只觉得如何都看不入眼,脑海中只有她的模样。
屋中气息混乱,还有隐隐约约的娇吟声。思安硬着头皮在外面说道:“相爷,有人求见。好像是恩平郡王。”
里面安静了片刻,传来夏初岚轻柔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顾行简才从屋里出来,面无表情地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调整了下思路,迟迟没有动笔。
可能也有上个月更新比较匆忙的缘故。这个月尽量会缓一些,不刻意追求字数,状态好了再多写。
我想说每个作者对于文章的节奏,基调,还有走向都有自己的把握,贸然更改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以有些东西,我还是会坚持。
感谢各位大佬的支持和意见。觉得崩了不想看了也没关系,谢谢看到这里。
晚上一更。

第82章

赵玖观察着顾行简的住处, 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 但并不像一个宰相的住处。宰相俸禄不低,这处府邸又是父皇赐的, 几乎没有花什么钱。外表修得很华美, 内里竟如此朴素,倒叫他意外。
顾行简执掌中书数年,手上不可能没有钱。而且无论是他编修的书, 还是他的字画, 都能在市面上卖出很好的价格。很多官员有幸拿到顾行简的手书,甚至都珍藏起来。
赵玖也有收藏一幅顾行简的字, 是太后天寿的时候, 顾行简进呈的贺表。
后来有一年, 他为太后跑到北方去请了佛像回来,太后要赏他, 他特意讨来的。顾行简的字曾被很多书法大家推崇为当世第一,自称一派,流传得却很少。画作就更少了,据说他轻易不执笔画画的。
赵玖猜测他的积蓄应相当可观, 或许存在了某处,也或者有别的用途,总归不可能跟穷字挂钩。在屋中等了片刻,不见顾行简的人影,他便让随从将礼物放在桌上, 自己先坐下来。
随从说道:“顾相好大的架子,竟然让殿下等。”
赵玖活动了一下手腕,斜他一眼:“本王能不能夺得皇位,就全看他了,等一等有什么?本王这一次,定要赢过赵琅,再也不要回去过那种无人问津的苦日子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目光显露出几分阴鸷。
此时,顾行简走进屋子里,抬手行礼:“实在抱歉,臣有些私事来晚了,让殿下久等。”
赵玖连忙起身回礼,说道:“老师不必多礼,我也刚来。听闻老师大婚之喜,特备一份薄礼敬上。”他看了随从一眼,随从连忙将礼物捧起来,恭敬地呈给顾行简。
顾行简看到一个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先收了下来:“多谢殿下,请上座。前些日子殿下的信上说要来拜访,原以为还要几日,所以没有提前准备。臣先让人上些茶水。”
赵玖连忙说道:“是我来得着急了些。老师不用麻烦的。”
顾行简笑了下,走到屋外叫来南伯,吩咐他去煮茶,又特意叮嘱道:“用洪州的双井茶吧,恩平郡王好似喝不惯北苑茶。”他对每个人的喜好都了若指掌。连赵玖这样数年不见,不受重视的郡王,他也记得很清楚。
南伯点了点头,手脚利落地去了。
顾行简回到屋中跟赵玖寒暄了一番。
自从赵玖长大,出宫封府,他也许久没有见了。年幼时,赵玖跟赵琅被接到宫中培养,是一众宗室子弟中最为出众的。后来因为皇上始终想要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便将他们放养了,如同弃子。
这些年,他们在宫外就像被众人遗忘了一样,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直到数月前,皇上再度启用他们,两人自然是重振旗鼓。人一旦获得从谷底爬上来的机会,便会死死地抓住不放。更何况那是天下至尊的位置。
寒暄之后,赵玖让随从退下去,直接说明了来意:“实不相瞒。我这次在扬州查案时遇到了一件难办的事情。当地官员呈上的账册里,有我舅父的姓名。此事我虽然还未详细问过他,但观他平日的言行,应当不是清白的。我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国法,一方面是近亲,实在难以取舍。”
他没有说要请顾行简帮忙,只是很直接地陈述了整件事。顾行简不动声色地问道:“吴大人涉案是否已经查实?”贪墨虽然在历朝历代都会被严惩,但皇亲国戚难免有些特权。若吴致文涉案的金额不大,最多革职,不至于受刑。他如今不过在户部挂个虚衔领取俸禄,也并没有实权。
赵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舅父的金额在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已经构成了重罪。若我将账本呈到刑部,吴家恐怕就要有灾祸了。”
顾行简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后宫之中,吴皇后,张贤妃和莫贵妃是互相牵衡的三股势力。正因为吴家、莫家和张家互相制约,哪家外戚都不能独大。若吴致文出事,吴皇后也会因此被牵连。
三家之中,张家相对弱一些。若吴皇后的势力被削弱了,便意味着莫凌薇的势头会更强劲。
莫凌薇可不是什么等闲的角色。在后宫中除了以色事人,还得有本事手段,才能力压群芳,独得皇上恩宠。顾行简倒是知道,皇上近些年对男女之事很淡了,甚少临幸后宫嫔妃,但莫凌薇承幸的次数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