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裹着浴巾躺在床上,人有点累。从他回家开始,明明知道别离在即,可是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件事。她舍不得他离开,可是邵伯伯说得对,他暂时离开,是最安全的。
傅亦霆拿了一套白色的蕾丝胸衣和内裤出来,把许鹿抱坐起来,帮她穿上。她靠在他的肩头,吻着他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任他摆弄。然后轻轻地说道:“我写了一份委托书,放在书桌上,一会儿你签下字吧。”
傅亦霆手中的动作不停,问道:“什么委托书?”
“将你名下的产业暂时交给我打理的委托书。可能会有人不服,你得交代王董,马经理和叶经理那些人帮帮我。等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傅亦霆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纯净透亮的眼睛,心中不忍。这偌大的胆子怎能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他一走了之倒是简单。
许鹿仰头碰上他的嘴唇,然后埋在他的颈窝里:“邵伯伯说了,你必须要走。现在形势不好,虽然把你保出来了,但是政府那边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最糟糕的是怕买凶暗杀。你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我,有那些一直跟着你的老人帮忙,我会尽量把局面稳住,等你回来。”
“婉婉。”傅亦霆低头吻她半干半湿的头发,“跟我一起走。”
“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走。我娘和冯清还在这里不说,那么多靠着你吃饭的人怎么办?纺织厂怎么办?我们总要对他们负责的。你到了香港以后,顺道可以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商机,也许以后用得到。”许鹿故作轻松地说道。
傅亦霆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时无言。他知道现在的局面有多危险,哪怕他有再通天的本领,留在上海本身就是不明智的,累人累己。反而他如果离开,那些人没了名目,最多气急败坏一阵,也不会为难其它人。可他只要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要面对那些风雨,他还不能庇护她,就无比地愧疚。
他要跟她结婚,是想给让她舒服安心地过下半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以他毅然决然地退出了爱国会,只是当国家有难,他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管那些事,也就不会…”他带着歉意说道。
许鹿按着他的嘴唇,摇了摇头:“如果你不管,那就不是你了。记得我第一次来傅公馆之前,向很多人打听你。他们都说你是上海滩最有情有义的人,跟了你很多年的手下,你从来都不会亏待。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拿着那封信找上门。而且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企业家,留学生,他们就像星星之火一样,会去点燃更多的人。众志成城,满腔热血的精神,难道不比金钱,比生命更宝贵吗?我选你不后悔,所以你也不要后悔。”
傅亦霆的嘴角溢出笑容,风雨里走来,无论这一路上受过多少的委屈和诽谤,只要有这一个人懂他,支持他就足够了。说再多,也是多余的。现在,他需要把事情都安排好,尽量不要让她受累。
他起身走到书房里,看了一下草拟的委托书,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盖章。他将印章还有几个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许鹿,还把保险箱的密码等都告诉她。然后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轮船在傍晚的时候启航,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许鹿亲自下厨做了两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叫傅亦霆和王金生来吃。她坐在座位上,跟傅亦霆说皮箱里都有哪些东西,并交代他到了香港之后想办法捎个消息回来。
王金生留下来帮许鹿的忙,但要开车送傅亦霆去码头。至于袁宝,现在人还在保安厅里,稍晚些时候,会有人把他带去跟傅亦霆汇合。
客厅里的老爷钟敲了五下,夕阳西下,是时候启程去码头了。
许鹿送傅亦霆出门,跟家里的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佣人虽然不解先生怎么一回来就要出门,还走得这么急,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相送。王金生去车库开车,许鹿走在傅亦霆高大的影子里,暮春的黄昏,不冷不热,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送到这里吧。”傅亦霆转身对她说。
她本来也是要去码头的,但是出于安全起见,傅亦霆让她呆在家中。
许鹿上前,理了理他风衣的领子,像所有妻子送丈夫出门时一样笑道:“路上小心。”
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足够坚强,也不想给他增加任何的心理负担,但是眼底微红的痕迹,还是在他心头狠狠地凿了一记。傅亦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又亲:“等我回来,必不会太久。”
许鹿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金生把车开到他们面前,傅亦霆放开许鹿,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双臂,转头坐上了车。许鹿目送着汽车驶离,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没忍住,还是滚了一行泪下来。
王金生很快将车开到码头,巨大的游轮正停靠在岸边。但糟糕的是,政府的宪兵正在码头上盘查,将过往和登船的人一个个都拦下来盘问。王金生将车开远了一点,转头看傅亦霆:“爷,现在该怎么办?”
傅亦霆拿了根烟,他们能想到的事情,政府那边未必想不到。
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傅亦霆探头出去,发现是邵子聿。邵子聿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傅先生,请下车跟我来。”
他先走远了几步,看到傅亦霆和王金生下车了,才继续往前走,拐进了路边的一座老旧的大楼里。这楼似乎是居民楼,也间或有几间不起眼的办公室。到了三楼,转过楼梯口,邵子聿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
段一鸣和段碧心都在里面。
邵子聿把门关上,走到几人面前说道:“我爸担心政府的人会封闭码头和火车站,要我跟来看看。没想到真难被他说中了。船还有半个小时起航,但现在码头上到处都是宪兵,我们靠近不了。”
段碧心靠在段一鸣的怀里,一下哭了出来:“爸爸,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抓您?”
段一鸣拍着她的后背,神色严峻。按照这个情形,他们今天是走不了了。可这意味着,他们的处境比想象得还要危险。
傅亦霆走到窗边,望着被暮色笼罩的黄浦江,抽了几口烟,神色镇定地说道:“别慌,我来想办法。先等游轮离岸了再说。”
几个人都看向他,不知道他的意思。
傅亦霆看着那游轮的标志,说道:“这船是法国游轮公司的,每个编号都有固定的船长。恰好我跟这位船长有几分交情,只要派个宪兵不知道的人登船去跟他打声招呼,等到夜深的时候,我们从浅水地带坐着泵船追上去就行了。”
小泵船以前是运送大烟出入港的,青帮有很多。小巧灵活,而且速度很快,不容易被发现。
邵子聿和段一鸣都觉得这个办法好,泵船没法长途航行,只要能赶上游轮,并且船上有人接应,便能顺利离开上海。只要出了上海的地界,他们就安全了。
邵子聿自告奋勇去船上送信,傅亦霆只把一支钢笔给他,交代了几句。
段碧心眼下犹如惊弓之鸟,只想让父亲平安离开,对以前的事情也顾不得计较,对邵子聿说道:“子聿哥哥,你千万小心。”
邵子聿点了点头,出门离去。
傅亦霆站在窗边,看着邵子聿顺利通过宪兵的排查,以送人为由,上了游轮。
半个小时之后,游轮发出起航的汽笛声,缓缓离开了码头。
夜色降临,外滩依旧繁华喧嚣。在不起眼的桥底,一艘泵船缓缓地靠岸。开船的是个赤脚的青年,一见傅亦霆就喊了声“六爷”,然后伸手拉傅亦霆和段一鸣上去,让他们进到被帆布盖着的货物堆里。
王金生跟他交代了几句,他连声道:“放心吧,我一定把六爷送到。”
段碧心和邵子聿站在江边,段碧心一直在轻声哭泣,又怕把人招惹过来。邵子聿只能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段一鸣冲他们挥了挥手,交代邵子聿:“我把碧心托付给你了。”
“段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邵子聿郑重地说道。
傅亦霆没说话,只是看了王金生一眼,王金生便全都领会了。
泵船离开桥底,因为个头很小,动作迅敏,基本听不见什么水声。在没有灯光的江面,犹如影子一样,快速地向前驶去。
王金生等几人一直在岸边等到那个青年回来,说是已经把傅亦霆和段一鸣安全地送上船,才各自返回住处。
许鹿在傅公馆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一直看着客厅里的老爷钟。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过去,王金生终于回来,告诉她傅亦霆安全离开的消息。她松了口气,用手按着额头。这应该是这几天来,最好的消息了。
“明日,我们去见王董他们,商量下洋行和公司的事情。”许鹿说道。
王金生应是,又怕许鹿太辛苦,说道:“夫人这两天劳累了,要不要休息两天再去?”
“未免夜长梦多,这些事越早处理越好。他们大概很快就会听到风声,我们躲着也不能解决问题。”
王金生看到许鹿已经收起先前那副小女儿的离愁别绪,变成了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模样。这样的时局,的确容不得人有太多的时间去软弱和伤感。


第七十一章
许鹿等事情稍微平息之后,回了一趟冯家。
冯家这几日也是愁眉不展,尤其是李氏,隔三差五就派包妈和丁叔出去打探消息。她看到女儿回家来,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小婉!”
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
许鹿扶着李氏坐下,笑着说道:“娘,几天没见,您怎么瘦了这么多?是那些新来的下人不好用吗?”
李氏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当初我就跟你说,苦口婆心地劝你,傅亦霆不能嫁,你偏不信。这日子才过了几天,就闹得外面现在满城风雨,你可怎么办啊?”
许鹿让客厅里的下人都出去,低声跟李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她说道:“他之所以被请进保安厅,不是因为做了不法的事情,反而是因为一腔爱国热血。爹从前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爹这样的书生,也会因为报纸上汉奸的消息而义愤填膺,因为外国人的侵占而心痛难平。所以我觉得,他做的没错。”
李氏对傅亦霆了解得不深,听说他出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肯定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毕竟他那样的过去摆着,很难不让人用偏见看待他。听许鹿这么说了以后,李氏又有了重新的认识。原来这些年,不仅是冯易春受过他的帮助,还有那么多民营企业家和外国留学生。难怪像王金生这样受过那么好教育的人,也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想来也是为了报恩,去帮助更多的人。
李氏压低声音:“话虽如此,可娘还是心疼你。他现在去了香港,留下偌大的一个摊子,你要怎么收拾?我和小清又是不顶用的,都帮不上你什么忙。”
许鹿笑着握住李氏的手:“不用你们帮忙,您和小清吃好喝好,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还有,我今天跟您说的事,不要再告诉第二个人,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会安排人在家附近保护你们,若是遇到任何事情,不要惊慌,也不要随便被人套了话去。”
李氏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也会叮嘱小清的。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多加小心。”
安抚好李氏,许鹿的心情一下轻松很多。她乘坐自己的汽车,路过那条街道两边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时,特意把头探出车窗,感受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的斑驳日光。
汽车停在傅公馆门前,连续几日围堵的记者没挖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觉得疲惫,纷纷撤离,只少数两三个还执着地蹲墙角的,因为势单力薄,也不敢那么激进,许鹿也没让大黑那些人驱赶。这些知识分子的笔杆子极其黧黑,能够颠倒乾坤。许鹿亲眼见识过黄英两篇报道的力量,因此尽量少得罪他们。
第二日,许鹿便要去傅亦霆名下最大的那间远洋贸易公司,见几个重要的董事。这些人在上海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些是入股了傅亦霆名下的各种产业,有些则是傅亦霆生意上的伙伴。按理来说,许鹿暂时接手傅氏所有产业,是需要跟他们打招呼的。
她精心挑选了深色的套装和简单的衬衣,整个人看起来比较沉稳和老练,又戴了名贵的手表和珍珠的配饰,增添几分精致。她以前对打扮真的不怎么上心,可进入上流社会之后才知道,外观是人的第一张名片,赏心悦目是最根本的。
刘嫂帮她梳头,盘起的发型和光洁的额头,让她看上去比实际的年纪成熟几岁,显得没那么稚嫩。刘嫂忍不住问道:“太太,先生是不是出了远门?”
许鹿一边挑选发夹一边应道:“他出门谈生意,要离开一阵子。怎么了?”
刘嫂不敢说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本来想向许鹿求证,可看她脸上平静无波的,又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糟糕。
“没有,我就看您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人也瘦了不少,先生回来该心疼了。”
许鹿这几天都住在傅公馆,见各式各样的人物,刘嫂都看在心里。想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几乎把男人的事都揽过来做了。许鹿满不在乎地说道:“做生意的事情,我也慢慢在学。以后先生若有事不在,家里还是要靠我,习惯就好了。”
刘嫂点了点头,知道许鹿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经不起一点风雨。就算真有什么事,有她在,她们这些佣人也不至于领不到工钱。
许鹿拿着手包下楼,王金生已经在客厅里等候。他依旧把一份文件夹交给许鹿,说道:“这是今天要见到几个董事的资料,他们来头都很大,跟六爷的生意盘根错节,不好得罪。到时候可能会向您发难,您要做好准备。毕竟这几天出了太多的事,生意上难免会有影响。”
这些许鹿已经知道了,别的不提,就是两家纺织厂那边都给她来过电话,说之前很多单子,就算要赔违约金,都已经撤销了合同。傅亦霆这边的情况更是可想而知。
“走吧。”许鹿深呼吸了口气。
远洋贸易公司的楼在南京路上,一幢绿瓦圆顶的建筑,外表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据说每年这里经手的贸易额,能够抵上海市政府收入的一半,而且是傅亦霆跟洋人合资的。
今天这里有大事发生,一早也是各路报社记者乃至各位董事的保镖车辆把门前本来就不宽敞的一条小路堵得是水泄不通。许鹿的车到了以后,王金生和大黑迅速地护送她进了旋转门,很多人都没发现那身量娇小的主角。
进入楼内之后,跟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光景。大厅装饰成欧式的,地上全部铺着地毯。高出地面一层的平台上放着很多会客的大沙发,头顶是水晶吊灯,像是咖啡雅座。若不是知道这里只是座办公楼,会误以为走进了哪家高级的饭店。
查尔斯坐在其中的一张沙发上,瞧着二郎腿抽雪茄。看见许鹿进来,抬手朝她挥了挥。
“查尔斯先生。”许鹿走过去打招呼。
查尔斯的蓝眼睛跳动着愉悦的光芒,用英语说道:“我可是坐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许鹿坐下来,同样用英语问道:“查尔斯先生找我有事?”
查尔斯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贸易公司有我五分之一的股份,我算是大股东之一吧。不过今天我要跟那些老家伙们一起为难你,提前打声招呼。害怕吗?”
许鹿耸了耸肩:“说不害怕肯定是骗人的。不过谢谢您提前跟我打招呼的好意。”
“如果傅在,那些人也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只是…”查尔斯对傅亦霆的行踪不说了若指掌,也能猜出大概,“我是个讲义气的人,万不得已的时候,会帮帮你的。”
查尔斯眨了眨眼睛:“谁让我太太很喜欢你送的那只白玉手镯,今日出门之前,再三交代我要助你一臂之力。”
“太感谢您了。”许鹿点头一礼。
这时,王金生走到许鹿的身边,示意楼上的人到得差不多了。许鹿起身向查尔斯告辞,查尔斯继续悠闲地抽着雪茄:“你先上去吧,重要的人物总是压轴出场的。”
许鹿轻轻一笑,转身离开。其实有些时候,这些坦诚直爽的洋人,比那些勾心斗角的国人,更容易相处。
进入会议室,里面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审视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强大的气场瞬间压过来。许鹿紧张起来,不敢看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只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前面有个位置是空着的,王董那些人都坐在那边。
傅亦霆走的那天,特意给王董等几个心腹打过电话,也特意交代他们关照许鹿。但是王董的分量,跟今日在场的这些大佬相比,到底还是轻了一些。否则也不用许鹿亲自出来应付。
许鹿落座之后,现场好像瞬间划分成了两个阵营,那边的人多势众,他们这边的势单力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一时没有人说话。这些人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是找不到傅亦霆,若能找到,也不会跟女人在这里废话。
王金生毕竟是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了,只是以前跟在傅亦霆的身边,这次是陪着许鹿,就主动开口介绍道:“各位先生非要见我们的夫人,今天夫人过来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对面一个年长,穿着中式长褂的老者往前倾了倾身子,鼻梁上还驾着一副眼镜,“我是远东航运公司的杨诚。”
资料上显示,杨诚的远东航运公司,几乎控制了半数出入上海的船只,生意还做到欧洲和美洲等地,被称为海上之王。他跟傅亦霆合作多年了,关系一直很好,他的堂侄子就是前阵子刁难许鹿的杨文全。
“傅太太,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也不是要为难你。但你要知道,傅先生名下的产业涉及到上海的方方面面,我们手里合作的金额不是你能想象的,他现在忽然失踪,我们这些生意上的伙伴,股东,董事,都得要个说法。”船王毕竟德高望重,说话还算客气。
杨文全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冷冷地哼了一声。
许鹿在心里早就想好一番说辞,起身致意之后,才坐下来说道:“杨老先生,我非常明白您的心情。但是我先生如今需要去处理一些急事,暂时把生意委托给我照看。除了这点以外,其它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改变。跟诸位合作的项目,也会进行下去,这点我身旁这些跟了我先生多年的老人都可以证明。”
王董等人纷纷点头,极力向众人说明,傅氏所有的工厂和公司都不会停摆。而且傅亦霆也写有委托书,将生意交托给许鹿。
杨诚还没说话,杨文全就说道:“傅太太这恐怕是说辞吧?外面都传遍了,傅先生因罪逃离上海,去外面避风头。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的吧?”
现场起了一片哗然,杨诚不悦地看了这个侄子一样,但也没有出言喝止。毕竟这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许鹿说道:“不知道杨先生这话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先生获罪,获了什么罪?可有官方的文书,或者警察局保安厅的文件?有的话麻烦你出示一下,否则我会保留让律师追究您诽谤我先生的权利。”
杨文全被堵了一下,知道许鹿是个牙尖嘴利的,不跟她逞口舌之快,他转而说道:“我们今日来,也不是要跟你辨个说法。傅先生如今人不在,他签下的合同便有了风险,我们是要求赔偿的。”他勾了下手指,立刻有人抱着一摞的文书,放在了许鹿的面前。
杨文全伸手指了指:“这些就是我们请求撤销的合同。”
许鹿这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的合同,如果全部撤销的话,只怕傅亦霆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许鹿呼吸一滞,但面上还算镇静。她的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握拳,尽量平静地问道:“我可以同意撤销还没开始履行的合同,不同意赔偿违约金。已经开始履行合同的,我需要知道到底我们这边违反了合同上所列的哪一条,各位要求撤销?”
另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说道:“傅太太何必明知故问呢?我们是要跟傅先生做生意,不是要跟一个女人做生意。如今傅先生下落不明,难道要我们把身家压在你身上吗?”
“我虽是女人,也是做生意的,我名下有两家纺织厂,从来没有做过背信弃义之事。何况我先生在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合同都亲力亲为,他也是分给手底下的洋行和工厂来分头执行,从未出过差错。他现在人虽有事要处理,暂时无法露面,但洋行和工厂以及跟随他多年的人都没有受到影响,可以正常执行合同。怎么到了这位先生嘴里,就像我们的人已经违约了一样?这样的话拿到法庭上去说,恐怕也站不住脚吧?”
杨文全冷冷地说道:“怎么,傅太太是想跟我们这多人同时打官司?”
王董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杨先生,你今天是故意来找茬,不是来商量的吧?傅太太已经说得很清楚,合同上所列的每一条,我们傅氏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达成,并没有违约。我们同意撤销还没开始的合同,但是赔偿金的事情,绝对不合理。”
双方争执不下,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
许鹿注意到,杨诚一直没有参与到争执中,而是皱眉凝思。他纵横上海几十年了,很多门门道道不是不懂,只是看破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