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开口:“你,你当真不介意?还愿意娶我?”
话出口,她便有几分羞恼,这话听着是生怕他反悔之意。
这桩婚事虽非她所愿,但阿耶是需要李家的。不管李晔是否被李绛看重,有无功名在身,他都是李绛的嫡子,系出名门。
云南王是木氏祖辈由天子亲封,代表着皇权在南诏的影响力。
可如今朝廷式微,云南王在南诏的威慑力也大大损减。南诏那些氏族的背后或有节度使,或有吐蕃,或者是朝廷的势力暗中支持,随时都想取而代之。竞舟大会上的事,最后没查出任何证据,便可见那些人布局的精心。
这种时候,她和李家联姻,多少会成为阿耶的助力。
李晔看到她眼中流露的诸般情绪,丝毫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女。这个年纪,本应该更天真活泼一些的。他说道:“你既跟他一刀两断,我便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知道她想嫁他,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他李家之子的身份。
她天真地以为,李家会帮云南王。
李晔很清楚,十年前与十年后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父亲根本不会帮他们。但若她成为他的妻,他会尽力保护她和她的家人,这是身为夫君的责任。
嘉柔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还没有厚到能大大方方地跟男人谈论自己的婚事,羞得想走开。他还愿意娶她,她心中是感激的,也愿意为两人的将来做出努力。
可上辈子,她被伤得太深,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所以她私心里,也不希望他对自己太好。
这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和愧疚。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风吹动竹林,发出一阵轻响。嘉柔警觉地抬头,伸手挡着李晔:“有刺客!快退后!”
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正迅速地向他们靠近。
嘉柔护着李晔后退,大叫道:“快来人,有刺客!”也不知这广陵王的别业里有没有护卫。
前世她也遭遇过不少次暗杀,但那个时候她身边站着的人可是虞北玄。她无需保护他,甚至还被他保护。可现在她身边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没把握能护住他。
李晔看着她小小的身躯挡在自己前面,有些好笑,心头却莫名地一软,拉着她的手道:“跟我来吧。”
他们跑进别业,李晔把门关上,嘉柔震惊了:“你,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挡住他们吧?”
李晔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手背在身后,对藏在暗处的人,下了一道指令。
嘉柔内心十分崩溃,这人是不是呆在山上变傻了?再看从别业里冲出来的下人,手里拿着笤帚和竹棍等物,便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武功。
她抬手按住额头,叫住其中一个:“快去后山通知广陵王和世子。”阿弟的功夫还是可以的,能抵挡一阵,广陵王身边也不可能不带护卫。
那人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开。
嘉柔把腰间的短刀取下来,塞进李晔的手里,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说:“拿着。若一会儿抵挡不住,你就赶紧跑。他们追你的话,就拿刀随便砍,不让他们近身。知道了吗?”
李晔握着短刀,虽然清楚那些刺客根本不可能靠近这里,还是乖乖地“嗯”了一声。
别业里的人都屏气凝神,做好恶战的准备。少顷,嘉柔觉得门外的动静不太对,悄悄拉开了一道门缝。外面静悄悄的,只有竹林发出沙沙的细响,什么人都没有。
嘉柔走出去看了看,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些刺客没有达到目的,就这样撤退了?
李晔走到她身边,故作不知:“好像走了。”
这个时候,李淳等人赶回来,木景清跑到木嘉柔的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喊道:“阿姐,听说这里来了刺客,你没事吧!”
嘉柔被他抓疼,一掌拍开他的手:“没事,他们没有近身就离开了。”
木景清这才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刺客来了,怎么会无功而返呢?
李淳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找人将附近的山头仔细搜查一遍,确认没任何危险再回来。大家别在外面,都进去吧。”
侍从领命离去,一行人走回别业。崔雨容和顺娘安慰嘉柔,都以为她受到了惊吓。却不知嘉柔没少见这样的场面,更惊险的都经历过了。
李淳和李晔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片刻后,别业的偏院里,七个黑衣人的尸体堆叠在地上。内卫向李淳禀报:“身上没有任何线索,都是被抓住后立刻就自尽了。我们的人也死了两个。”
李淳沉着脸:“我刚离开都城,刺客就派到骊山来了。莫非他们当真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杀得了我?”
李晔在他身后说道:“也许不是为了刺杀,只是试探您的实力。先把这些尸首处置掉吧,别吓到那几个小朋友。”
李淳点头,抬手让内卫把尸体都拖走。他又对李晔说:“你也得小心些。虽然极少人知道你的身份,表面上我们交好,也只因你是慕芸的阿弟。可一旦被他们发现,你就会很危险。要知道,皇叔一直在找白石山人的下落,要除掉你们。”
“您放心,没有人会注意我的。”李晔轻松地笑道。
“嗯,忙了半天,肚子也有些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打到不少野味。”李淳手搭着李晔的肩膀,“多分你些羊肉,压压惊。”
其实李晔没受到多少惊吓,倒是刚才嘉柔的表现十分镇定,如久经沙场之人,他觉得很意外。转念一想,她小时候胆子就大,应该是虎父无犬女吧。
那他就示弱,给她保护好了。


第18章
若说如今都城最美的的园子,非馥园莫属。
馥园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占地一坊半,园中种植的花卉便占了长安四景。春日时牡丹盛放,姚黄魏紫各领风骚。夏日菡萏开满湖面,莲叶接天,岸边杨柳堆烟。秋日则菊花争艳,品种浩繁,连宫中的后妃都慕名前来观赏。到了冬日雪落长安,千里冰封,红梅和白梅凌寒而开。
而这座馥园的主人,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舒王李谟。
虞北玄走进馥园,便闻到一阵花香。由下人引领,往池上的曲桥走去。李谟正站在桥上,头戴黑纱幞头,身着杏黄绫袍,腰束红鞓带。他身躯凛凛,相貌不凡,看不出是个年届不惑的男人。
舒王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圣宠正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虞北玄听闻这位在府里和园子里养了不少动物,猫,狗,游鱼和飞鸟,看着是个博爱慈悲的人。大概站到权势顶峰,都不可能手不沾血,造些善业,聊以自.慰罢了。
“使君稍候,小的去禀报大王一声。”下人抬手让虞北玄留在原地,虞北玄依言照做。
这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另一头上桥,在李谟耳边说了几句。李谟神色一变,将装鱼食的瓷盘随手放在桥墩上,负手走下桥。
尽头的凉亭里似有个人在等着,虞北玄依稀听到李谟的训斥:“岂有此理,谁让你自作主张!凭你杀得了他吗!蠢货!”
那人似在拼命求饶,还有杯盘落地的声音,而后归于安静。
虞北玄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忽然想起那丫头说过荷花太素净了,她就喜欢牡丹,要开就要开得肆无忌惮,艳压群芳,而且不入俗流。他笑了下,真是个很任性的姑娘,性子里还有几分霸道。
不久,李谟重新走上桥,朗笑道:“靖安,我有些私事,叫你久等了!过来说话吧。”
虞北玄这才走过去:“是臣来得不是时候。”
李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平乱你立了大功,我特意帮你谋了一桩好婚事。长平嫁给你,你便是皇室中人,以后还有谁敢看不起你这个淮西节度使?你大可放开拳脚做事。”
虞北玄神情一凝,拜道:“大王,臣正要说此事。长平郡主年纪尚幼,臣是个粗人,恐怕…”
李谟眼神一冷:“怎么,你不满意本王给你定的这门亲事?”
“臣不敢。”虞北玄立刻回道。他这个节度使,虽在淮水可以叱咤风云。可在舒王面前,大厦倾覆,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李谟的神色缓和下来,带着笑意说道:“我看你二十好几了,还不娶妻生子,替你着急。长平那丫头性子是骄纵了点,但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至于娶回去之后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
虞北玄知道此事已成定局,顺从道:“多谢大王好意。臣带了些礼物,已经命人送进王府,请您笑纳。”
李谟摆了摆手,严肃道:“哎,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些小物件,并不值钱。臣能领兵平乱,全靠大王举荐。若不是韦伦最后杀出来分功,原本还能多孝敬您一些。”虞北玄遗憾地说道。
提起这件事,李谟便冷冷道:“你在信中说,有人拿着神策军的令牌出现在南诏?想来那韦伦是受了广陵王的指使…不过让他掌了一半的神策军,就以为能跟我抗衡了?若不是顾忌白石山人,本王早就动手了。”
“大王可找到那位的下落了?”虞北玄问道。
李谟转身往凉亭里走,摇头道:“谈何容易。只要他在一日,圣人便不会轻易废储。再加上李淳身边的那个玉衡,神出鬼没,实在难对付。这不,本王一个不慎,就被他们谋走了半数神策军。”
神策军是北衙之首,原本掌管神策军的是天子身边的两位宦官,都与舒王私交甚笃。
可数月之前,谏官连番上书弹劾其中一位宦官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还将他在家乡娶妻收子,侵占百姓土地,建造豪华宅邸的事当众揭露出来。天子大怒,削那人官职,贬他出京。
李谟本要接管神策军,可偏偏有人在御前进言,说他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可揽权过多。天子便改了主意,让广陵王接管了那一半的神策军。
虞北玄又在馥园停留了会儿,才告辞出来。
舒王做主将长平郡主嫁给他,除了招安以外,也有束缚之意。长平是皇室中人,他以后就是皇室的女婿,如何公然与朝廷作对?只能臣服。而他却不甘于永远屈于人下。
他走下台阶,忽然有个人影从道旁的大树上跳下来,白晃晃的刀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常山等人原本等在路边,一看有人行刺,大惊失色,纷纷跑过来。可跑近了才觉得不大对劲。
光天化日,那人没穿夜行衣,身量还很娇小,似个女子。
而且在舒王的地盘行刺,无异自寻死路,哪个刺客会这么傻?
虞北玄轻巧地将那人的手一折,反手按在背后,顺便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你放开我!快放开!”她挣扎叫到。
馥园里的侍卫也都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面相觑。
还是有人认了出来,惊道:“长平郡主,您怎么在此?”
虞北玄眼睛微眯,手下松了力道。
长平挣脱出来,只觉得自己手都快断了,恶狠狠地盯着虞北玄。嬷嬷果然没有说错,这个男人就是个蛮汉!岂能与她相配!听说还是个杂胡,身份低贱。
虞北玄看着眼前面若芙蓉,眼神带着几分倔强高傲的少女,行礼道:“臣不知是郡主,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虞北玄你听好了,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我们走着瞧!”长平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虞北玄倒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让馥园的侍卫都散了。但长平郡主的话,莫名让他想起了那日在崇圣寺,另一个人所言。
听说她也在长安。
*
骊山别业里的晚膳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美酒。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山中日月长,暂时忘了凡尘俗事。席间李淳提议行酒令,抽签决定分组,除了席纠宣令外,两人一组,一个答令,一个喝酒。广陵王抽到了席纠,嘉柔跟顺娘分在一起,崔时照和崔雨容一组,李晔和木景清在一起。
李淳叹了口气:“木世子,你完了,李四可是滴酒不沾的。”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发笑,木景清拍着胸脯道:“没关系的,我能喝。”
崔时照说:“两个姑娘一组,有些不公,不如换吧。”
“不用,既然是抽签决定的,换了就没意思了。”嘉柔对顺娘说道,“你尽管行令,我来喝。”
顺娘小声问道:“你会喝酒吗?”
“还行吧。”嘉柔知道广陵王藏的必然是好酒,至于能喝几杯她就不知道了。
崔时照便没再说什么。
李淳出的是律令,其实也很简单,以“月”字来咏物联句。顺娘小时候被柳氏悉心教过,才学尚可,但不是崔雨容和李晔的对手。世家大族的孩子,琴棋书画那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不会落于下风。
这可苦了嘉柔。
这酒刚入口时甘甜,嘉柔便觉得没什么。可连喝了五大杯之后,她就有些天旋地转,勉强支撑。等喝下第六杯以后,终于趴在了案上。
崔时照一直在注意她,见状下意识地要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李晔,抬手微微地挡了一下。
月凉如水,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崔时照能感觉到李晔虽然笑着,眼中却透着微冷之意。
他只能又坐了回去,有种被人看破的难堪。他能说服自己关心她只是出于本能,毕竟两人是表兄妹。可李晔的目光,却让他无所遁形。
那边木景清已经跑到嘉柔身边,摇了摇她,对李淳说道:“广陵王,我阿姐不行了,我先送她回去。”
李淳点了点头:“我以为郡主一口应下,想必酒量还不错,没想到这么浅。你快送她回去吧。”
木景清便架起嘉柔,扶她离开了酒席。其它人见天色不早,也各自散去。
李晔回到房中,觉得不放心,叫下人煮了醒酒汤,想想,还是自己送过去。
他走到嘉柔的房门前,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他以为她睡熟了,不方便进去打扰,正想离开,屋里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响。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推门,直接进去了。


第19章
屋里没有点烛火,只有开着的窗户透进来些许月光。
虽然是仲夏,但骊山的夜晚却没有暑热,反而有凉爽的山风,阵阵虫鸣。
李晔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看见地上趴着一团,蹲下问道:“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嘉柔这一摔着实不轻,但她醉得厉害,也不觉得疼,只嘟囔道:“你快扶我起来啊!”
李晔愣了一下,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她烂醉如泥,软趴趴地赖在地上,怎么都扶不起。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榻旁。
怀中软软的一团,轻若无骨。那些散落的发丝轻拂过他的手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从没碰过女人,虽然杂七杂八的书看过不少,但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他生平第一次抱一个女人,原本该生出些绮思遐想,可偏偏是个浑身酒气的醉鬼。他实在不喜。
他自己从不沾酒,平日也最看不惯那些喝醉耍酒疯的人,多半置之不理,可却不能不管她。她偷喝酒的事他那日在书肆都听到了,可没想到酒量这么差。偏偏还死要面子逞强,若不是最后倒在案上,旁人都以为她还能再喝几杯。
李晔自认善于看人,崔时照的心思,他几乎一眼看破。但他却有点看不懂这个女子。按理说她应该是被父母宠纵长大的,所以小时候那般天真无畏,惹人怜爱。十年之后,她虽看起来仍旧大大咧咧,眼睛里却总是凝着层霜雪,拒人于千里。而且她随身带着短刀,好像危险随时都会降临一样。
他很奇怪,这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嘉柔靠在他怀里,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痴痴地笑:“我怎么梦到你了?还以为是那个混蛋。”她凑过去闻他的味道,脑袋在他怀里乱钻。李晔心上划过一阵酥痒的感觉,低声喝道:“别乱动!”
嘉柔扁了扁嘴,但好在还算听话:“你生得真好看。在崇圣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被惊到了。再偷偷告诉你,我活一辈子,就欣赏过两个男人的长相,你是其中一个。”
小小年纪,就说自己活了一辈子?李晔无奈地将她放坐在榻上,也没接她的话。这大概是酒后吐真言了?他也不知是否该把这小醉鬼的话当真,心里又有点介意另一个男人是谁,扶她坐好。
她歪歪扭扭地不肯,像没有骨头一样。最后干脆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背上,像极了某种耍赖的小动物。
她喝醉了是如此地没有防备,今夜若不是他过来,而换了别的男子…他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他耐着性子说道:“我拿了醒酒汤过来,你喝一些,否则明早会很难受。”
他要起身去拿,嘉柔却抓着他背上的衣服,低声说道:“李晔,我知道你委屈,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娶我,因为你反抗不了你的父亲吧?你先跟我凑合着过两年,两年之后,等阿耶稳定了南诏,我便还你自由。”
李晔静静听着,虽然早知如此,心中却有淡淡的失望。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自由。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做过许多错事。我很怕重来一次,我还是救不了阿弟,帮不了阿耶。所以你就当帮帮我吧…”她突然哽咽,温热的泪水透过轻薄的夏衫烫到了他的皮肤。
李晔身子一僵,有点手足无措。虽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却听出了她的伤心。他转过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想那么多了。我既然答应娶你,必不会食言。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去理智,才跟一个喝醉的人讲这些。但他也很清楚,这些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是他许下的承诺。
他因为当年失约一事耿耿于怀,深觉得亏欠于她,一直想要弥补。所以这个承诺,他一定会做到。
嘉柔抬起头,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望着他。双脸发红,歪着脑袋,有几分娇憨之态。她似乎醒了,又好像醉得更厉害了,如坠梦中。眼前的人,比如水的月光还要温柔。
李晔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又看见十年前赖着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心底一片柔软。他起身去拿了醒酒汤来给她喝,嘉柔“咕咚咕咚”地喝了,还打了个饱嗝。
李晔笑了下,扶她起来:“赶紧睡吧,别再从床上掉下来了。”
嘉柔一躺回床上,李晔立刻转身出去。走到门外,他叫了两个值夜的仆妇过来看门,叮嘱道:“晚间郡主喝醉了,夜里可能会口渴,这里需要人看着。”
那两个仆妇知道他是广陵王妃的亲弟弟,不敢怠慢,连忙应是。
李晔安排好了,才走回自己的住处,走了两步,停下来说道:“世子,你找我有事吗?”
木景清这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心中奇怪,他明明在军营里学过追踪术,普通人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气息。不过有些人的感觉灵敏,生来就异于常人。
木景清也没想那么多,双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说道:“喂,刚才我看到你从我阿姐房中出来。虽然你俩有婚约,但还没成婚。说,三更半夜的,进她房间做什么?”
李晔耐心解释:“我只是去送一碗醒酒汤,听到你阿姐从床上掉了下来,进去扶她,并没有恶意。”
木景清立刻紧张起来:“怎么样,她受伤了吗?”
“应该没有,不过明早你还是再问问比较好。”李晔说得坦荡。
木景清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实际上从知道李晔的身份以后,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判断这个即将娶他阿姐的男人,到底如何。他的话并不多,文质彬彬,就是瘦了点,但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病弱。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男人可以滴酒不沾,就说明自制力绝对上乘。
还有他做的鱼鲙,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这也加分不少。
木景清已经尽量用最苛刻的条件看这位未来姐夫,但目前还没找出什么大的毛病。
“你这个人还行。我希望你娶了我阿姐,可以好好待她。”木景清想了想,又说道,“虽然…她毛病有点多,一般女人会的事,她都不太擅长。可她真的很善良,对家人很好。若你敢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晔心中好笑,这姐弟俩自说自话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他从容应道:“世子放心。”
木景清也不知要说什么了,抬脚欲走,李晔想起一事,叫住他:“世子留步。”
木景清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李晔说道:“圣人曲江设宴的时候,世子无需表现太好,尽力而为就行了。到时候,若圣人身边的宦官示意你们给钱,还请不要吝啬。”
木景清挠了挠头:“可我阿耶说,我要是表现不好,圣人会废掉我的世子之位啊。而且我阿耶最不喜欢贿赂那些宦官了,被他知道,怕会打断我的腿。”
李晔猜测曲江设宴,是天子要以封官为名,将那些佼佼者扣在长安为质。一来可以督促节度使和藩王加下一年的进奉,二来太出色的继承者,将来难保不会成为朝廷的威胁,趁早扼杀为好。但这些事,李晔不能直白地告诉木景清,因为只是他的猜测。说多了,反而惹人怀疑。
“我有个朋友恰好也要去曲江宴。他托了很多人打听到圣人很宠幸身边的宦官,就算到时候表现不佳,只要给那位宦官塞了钱,定能无恙。世子不妨一试。”李晔说完,也不再多言,拱手一礼,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