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说傻话…”安然笑起来,伸手将床头柜上仍在不停聒噪的手机取过来,递到我的手里,“先接电话吧,这么不依不挠的,兴许是有急事儿。”
黑暗中,感应器的灯光光怪陆离,我微笑着接通电话,“喂?”
“骆小姐!”竟是楚妍?
“是你?”我的全身一僵,诧异她竟然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今天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楚妍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无比诡异。
“你还想说什么?”感觉到我僵硬,安然有些诧异地轻拍我的背。
“我想跟你说,即使安然口口声声说爱你,可是我敢说,他心里仍然有我,只要我有事,他一定会陪在我身边。”她不等我出声,猛地挂了电话,措手不及的我只听到耳边传来“嘟——嘟——”的盲音。
“喂,喂喂…”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为了她那种诡异的语气。
“骆琳,什么事?”安然疑惑地看着我。
应该告诉他吗?如果楚妍召唤他,他是不是真的会立即抛下我,飞奔而去?我望着他的眼楮,我怎么敢试?怎么敢?
“没事。”我关机,将电话塞到枕头底下,“打错电话了。”
“那睡觉吧,这么晚了…”他放松下来,一伸手,将我整个拥在怀里,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我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稳健的心跳,思绪却纷乱如潮,没有一丝睡意。楚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凝望着黑暗中安然安详的睡脸。安然,你对楚妍,真的完全放下了吗?我好不容易才从断垣残壁的生活里重建自己的一切,但我如今拥有的,会不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不,我的心不能再陷落在从前那些恐怖的经历里,我不能让你知道楚妍找过我,我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可能会影响你决定的事情发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我翻到楚妍的电话,略一犹豫,将那个号码从手机里删除。
辗转反侧半宿,我伏在安然身上渐渐睡去,却整晚做着稀奇古怪的梦,一直睡得不踏实,安然起床的时候我就醒了,却闭着眼楮,躺着不动,直到他猛地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爬满了整个房间。
“懒猫,起床了。”他跳上床,呵我的痒。
“不要啦。”我笑着躲他伸过来的手,“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躺在你旁边,你怎么睡得着?”他瞪大眼,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可笑的问题。
我几欲绝倒,大笑出声,“你也算帅哥?拜托,让我笑一下。”
“不准笑!”他眼里含着笑,手继续在我身上使坏,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不笑了…呵呵,救命啊…拜托…你饶了我吧…”
他停下动作,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渐渐燃烧起来,深邃的眼楮里有赤裸的欲望。空气湿润起来,两个人的身体像瞬间相吸的磁铁,他缓缓地低下头,灼热的双唇印到我的唇上。
呵安然…我闭上眼楮,手臂环绕上他脊背,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他炽热的唇下轻颤,我揽紧他,吻着他,似乎怕他会突然消失,在一种迷乱恍惚的状态下,我感觉我环绕的不再是一个躯体,而是整个世界。
再起来时已是十点,我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小鸟的叫声似乎特别嘹亮,云似乎特别的高,天似乎特别的蓝,阳光似乎也特别的耀眼。安然轻轻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东西吃。”
“好饿。”我笑着点点头,在他的怀抱里回过身,双手揽上他的脖子,“你给我做?那我要吃两个煎蛋,两条火腿肠,三片面包,一个只果,还要一大杯牛奶…”
“呵,你吃得下那么多吗?”安然俯下脸,鼻尖亲昵地擦了擦我的鼻尖,“你不怕长成大肥婆?”
“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我对他做了个鬼脸,顶着他的额头,“我长成大肥婆你是不是就嫌弃我?”
“我巴不得能把你再养胖一点儿…”见我诧异的挑起了眉,安然笑着松开揽紧我腰的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有别的男人来把你抢走!”
原来如此!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去,瞎说什么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笑着躲开,逃到客厅,我追出去揍他,被他抓紧了双手,一起跌到沙发上。“放开我…”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笑着抬起眼与他四目相瞩。他的眼里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我,随后,他的唇轻轻地落下来,在我的耳边移动,热热的气息像电流般通过我的全身,我颤抖着,浑身发热而悸动,他的头往上渐移,嘴唇和我胶合在一起。
“老天…”良久良久,他抬起头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只好呆在床上度过了。”
“噗哧!”我猛地笑出声,沙发旁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推推他,“别闹了,快去接电话。”
他微笑着,轻轻啄了啄我的唇瓣,放开我,抓过电话,“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听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呆呆地坐着,像是傻了一般,眸中一片空白。
“安然?”他的脸色好难看,我不安地蹲下身,“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语,不动,仿佛完全看不见我,脸色死灰。我疑惑地拿起掉在他身上的听筒,电话那头只剩下令人心慌的盲音。我挂了电话,担忧地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安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到我的脸上,静静地盯了我半天,竟好像认不得我。他的眼里是一片废墟残垣,完全没有光彩的死寂。我吓坏了,抓紧他冰冷的手,放柔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和解决,好吗?”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楚妍自杀了。”
我屏住呼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但我不敢相信,楚妍不该是那种女子,那样一个自私的,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任何人的女人,谁能想到她会自杀呢?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己,“她死了?”
他摇摇头,失去光彩的黑眸渐渐浮起水雾,“在——急救中心,她的家人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想见琪琪。”
急救中心?我疑惑地看着安然,既然楚妍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为何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似的?我目不转楮地看着他,安然,你对楚妍,到底怀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没事了就好,你不用这么担心。”
“你不知道。”他烦躁地打断我,“她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她家里人说她今天早上起来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办手续的事经常催逼她。”
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我在心里冷笑,有些明白了,有哪个存心想死的人会当着别人吃安眠药?这出闹剧,不过是想阻挠安然离婚的手段罢了,楚妍也算是痴人了,竟然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挽救自己的婚姻,换成是我,绝对做不出来。
连我都能醒觉的问题,安然竟然没有发现,他竟连——正常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么?难道楚妍的影响力竟如此巨大,足以令他神不守舍、方寸俱乱?我迟疑着,“那——你不去医院看她吗?”
他仿佛回过神来,抓了茶几上的钥匙就向门外冲去,我怔了怔,跟着他跑下楼,只见到他已经迅速关上车门,驱车离开。“安然,你没换睡衣…”我跟在车后追了几步,他却像是没有听见,车子如箭离弦般飞驰而去。
我喘着粗气,凝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心中翻腾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楚妍是对的,安然心里还有她,只要她有事,他一定会陪在她身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情绪却仍然被楚妍控制着,在接电话之前和之后,安然的反应完全像是两个人,我终于明白楚妍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问题不在楚妍那里,问题不在于楚妍耍了些什么手段,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安然的身上,是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楚妍,是在他的心里,楚妍还是排在第一位,不管他在嘴上说是多么的爱我。
明白这个事实的那一刹那,我无力地蹲下身,瞬间崩溃了最后的信赖
捧着一束百合,倚着病房的门,我定定地站在那儿,望着房间里的情形。那是一幅很美的图画,Angel伏在床头仔细地看着她的母亲,那双与楚妍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里充满好奇与倾慕。楚妍睡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脸微侧着向着房门口,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动人,这个女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她在做一场赌博,她用自己的生命来赌安然的心,真幸运,她赌赢了。我的目光滑向伏在床边显然是过度疲劳之后睡着了的安然,心微微一痛。-这里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丈夫、妻子,和孩子。我踉跄后退了两步,忽然间发现,我走不进这道门,永远走不进这道门,因为这道门里面,没有我可以立足的地方。
我悄悄地后退,胜负已分,失败者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看着成功者享受她胜利的喜悦,我只需像一缕无人注意的轻烟,悄悄离开就好。
“骆阿姨!”Angel发现了我,同时也把病房里睡着的两个人吵醒。安然惊跳起来,望着门口的我,“骆琳?”
两个人都变了脸,楚妍从病床上支起身子,神情是意外兼有些幸灾乐祸,嘴角挂着一丝只有我能看出的得意的微笑,安然的情神却是又是复杂又不安。
“骆阿姨!”只有Angel保持着孩子的纯真,向我跑过来,“你来看我妈妈吗?你快进来呀。”
孩子是不会懂得大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的,我看着她发亮愉快的脸庞,知道她沉浸在与母亲重逢的喜悦里。比起尔虞我诈来,纯真有时候更是一种残酷,它让你在面对它的时候,连保卫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你就是琪琪的家教老师骆小姐吧?”楚妍的脸上带着温娴的微笑,像是根本不曾认识我,“我常听安提起你,说你是我们家琪琪最喜欢的家教老师。”
她特别强调了“我们”两个字,带着骄傲的主妇口吻。我淡淡一笑,走进病房,将百合放到床头柜上,“送给你的。希望你早日康复。”
“骆小姐你真是客气。”楚妍笑着,转过头轻声责备安然,“安,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招呼骆小姐坐?…”
我转过头,看着安然尴尬的表情,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楚妍扬了扬眉,“安,替我送送骆小姐。”
楚妍,是真的胜券在握了?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刹那,我与她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我们不用再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明白。我微笑着,摸摸Angel的头,“Angel,阿姨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知道吗?”
“嗯。”Angel开心地点点头,“我会给妈妈讲故事,阿姨再见。”
“再见。”我转过身,走出病房。再见,再见Angel,再见安然。不,不,不再见了,就在今天划上一个句号吧!
“骆琳…”安然跟了出来,在走廊追上我,“我…对不起,离婚的事,可能要拖一拖…”
我微笑着看他,奇怪的,看着他,我竟像是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今天早上跟他在一起时那种幸福和开心的感觉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不用了,安然,你不用离婚。”
“骆琳?”安然全身一震,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别说这样的气话,我知道你是生气楚妍刚刚那些话,可是你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我没有生气,安然。”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仍然微笑着,“我也没有计较什么,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我明白,其实在你心里,真正爱的人依然是楚妍。”
“你胡说什么,我爱的人是你。”安然注视着我,颤栗地喊。
“安然,你不要骗我。”别人会醉,会睡,会骗自己,为何我学不会?我叹了一口气,坦然地迎上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奈的痛楚,深深地,静静地凝视我,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就这样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良久良久,他缓缓地伸出手,替我拂过垂在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你的眼睛又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我挑了挑眉,没有出声,安然沉寂的黑眸中光芒一闪,“那样清冷没有情绪,像是可以倒映一切的冰湖。”
我微笑起来。安然,我跟你也算是心意相通,在这一瞬间,我相信我们的灵魂曾经相接过,我相信你真的曾经爱过我。
“你可怪我?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笑着摇头,为什么要怪?我爱过,被爱过,付出过,得到过,感情这种事,实在是太复杂了,谁也不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控制。没有人能预言将来,背后是路,前面却是谜。我在心里慢慢地播映着所有的过往——血站里的初识,酒吧里的轻狂,秀山牧场的争执,措手不及的相遇,坠入爱河的甜蜜,强忍分离的悲伤,深圳重逢的狂喜,以及这段时间的颓废和昨晚今晨的癫狂。
呵不,安然,我感谢你!你医好了我对失去爱情的恐惧,一直以来,我对每一份感情的消失都倍感痛苦,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当爱情消失的时候,痛苦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方式。
我似乎一直在离开,或是等着别人离开我的生命,这样的分合渐渐不再令我觉得感伤。最少,我们曾经相识过!这样就好,莫记此中纷争,不记恨爱相缠,就像螺说的——只要爱过,就不后悔!
我微笑着,从安然身旁擦身而过。奇异的,我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我的小说,想到了《珠子》,很自然的,一个结局就跳跃在脑子里,这样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不会前后格调不统一,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觉,是的,就该这样写。
我不再犹豫,坚定地向外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②“螺:在离开家乡起落无定的生活中,我很快如鱼得水。
远离熟悉的人群,在野外最单纯最真切的身心体验,才能让人忘却阴影。那种苦行僧般的旅行过程牢牢地蛊惑着我,仿佛我的生命只有行走在路上,才感觉有意义。前路茫然的漂泊感和艰辛的充实引诱我不停地向着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旅程走下去,从新疆到西藏,从敦煌到泸沽湖…这使我意外地发现,只有行走在路上,我才能够安抚自己的灵魂。
旅行的过程中,有时我一个人上路,有时我会遇到许多萍水相逢的人。艰难的旅程让我们相互依赖,体验只有在恶劣的极限环境中才能体会的温暖,我们为了不同的理由在一起生活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再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像天涯的过客,在偶然的机缘中匆匆相遇又匆匆分手,谁也不必为谁改变自己的轨迹,谁也不会对生活产生长久的负累。
孤独的旅行让我的经历深刻,却未必让我快乐,因为想要摆脱骨子里寂寞的宿命,我总是在寻找落根的感觉。这次我到了中甸,我先乘船过了金沙江,再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两小时艰难攀爬,最后站在哈巴雪山的公路上。看着对岸玉龙雪山苍茫的山崖,金沙江四处飞溅的浪花,真的有想掉眼泪的感觉。
你应该来这里看一看,那种贴在万丈悬崖边的感觉实在无法言说,疾风、蓝天、涛声、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在这里随时会消失。地位、金钱、爱情,世俗的欲望都像《红楼梦》中‘好了歌’所唱的结局,你什么也抓不住。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泰然和纯粹。原以为只有感受艰苦孤独的旅行过程,我的生命才变得有意义,其实不是。这次,我不想再走了。生命总是应该行进在人生的旅程里,或许这条路太过漫长太过崎岖,或许我仍将承受孤独遭遇痛苦,可是我不会再逃避,因为,人活着有时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精神。
对了,忘了告诉你,前段时间有家出版社找到我,跟我签定了《珠子》的出版合约。也许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它印成铅字摆在书店里,这件事让我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微的欣喜。没有你的催促,没有你给予我的信心与支持,也许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故事,感谢你,我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切顺利!
卡门“
打完这封信,我将它发送到螺的E-mail,唇角浮出淡淡的微笑。转过头,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上已经冒出了淡淡的绿芽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度过了萧瑟苍凉的冬天。
我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结束了数月的旅行,回到重庆。《珠子》的出版,让我似乎找到了人生所要努力的方向,旧的项链已经穿了太多的珠子,实在是太长也太沉重了,我应该重新开始,为以后的生命穿缀新的项链。谢绝了晨晨帮我找工作的好意,我每天安静地蛰伏在家里,整理自己在旅行中写下的故事。晨晨虽然对我的平静有些知觉,但是成熟的女人,并不硬去挖掘别人的心事。
螺收到我的信之后,很为我高兴。
——太好了,终于可以买到书,不用再每次那么辛苦地打印你上传的章节。
——打印?
我怔了怔,不知道螺竟这么有心。
——我有收藏好东西的习惯。好书、好影碟,甚至是美好的回忆。^______________^他打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忍不住笑起来。螺不是一个理性的的人,回忆总会存在,不管你收不收藏。我们不可能会忘掉过去,回忆像毒品一样有戒不掉的瘾,那些被甜蜜和伤害轮番啃啮过的温柔的痛,铺天盖地。
——你的习惯跟我的朋友很相像,他也喜欢收集你说的这些东西。
我想起杨那一屋子的书和影碟,微微一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梦到杨将一枚银白色的闪着细碎莹光的指环套到我的无名指上,温柔款款地向我求婚。我在梦里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捉黠地扬起唇角,“那你要先去割双眼皮。”
杨大笑起来,我轻轻地将手臂缠上他的颈子,微笑着,吻他。月光迳自默默。柔软的唇压着相互的震动,他的体温比常人还低,在夜里带着如羊脂白玉的沁凉。刚刚洗过澡,他的身上飘着淡淡的,刚清洗过一切的气味,我迷恋地闻着他干净的发,从梦中微笑着睁开眼睛,仿佛仍在枕被上闻到自他发间散发出的淡淡玫瑰花香。
——你的朋友一定是个很念旧的人。
QQ上的“吱吱”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可笑的你,怎会做这样一个梦?你竟如此耐不住寂寞么?骆琳?我回过神来,有些不敢触碰心中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目光锁在亮着荧光的电脑屏幕上,我点了一支烟,将身体放松在椅背里,想了想,笑了。
——的确。
③我没见过比杨更念旧的人,他对所有他用过的东西,都好像怀着一种感情。有次在他家里翻我们中学时的照片,我不小心把茶几上的咖啡杯打翻了,弄湿了相册,他心痛了好半天,说里面的照片全都是没有底片的绝版。幸好相册里面那几张杨和我在某次春游时一起拍的照片没被弄污,有时候想起来,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我和杨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合影却只有那次春游那几张。
说起来,我有好久都没有给杨打电话了,这几个月因为出门旅行的关系,停了手机,他也没办法打给我。前两天接到以前中学时的班长打来的电话,说半个月后有一个同学会,约我和杨一起参加。我当时意兴阑珊,再加上还在为杨调职的事跟他赌气,就以他远在上海为由代他拒绝了班长,不肯打电话告诉他。
我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这么任性,就因为杨没有把调职的事先告诉我,我就莫名其妙地对他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在我心里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对他才特别苛刻。其实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可是却一直拉不下面子给他打电话。我习惯了在杨的面前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尽管心里想他想得要命,甚至做出了那样荒唐可笑的梦,却仍是死都不肯低头。
我突然来了兴趣,丢开笔记本,跑进杨的书房,想找到那本相册带到同学会上去。翻遍了他的书橱和书桌,也没找到那本相册,我皱了皱眉,又到杨的卧房把床头柜、衣橱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奇怪,他会把相册放到哪里去?我的眼光在屋里扫视一圈,停到床上,猛地想起他床头的软包好像是可以拉开的,会不会放在那里?
我扑上床,拉开软包,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从右到左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书,全是他舍不得借出去的最喜欢的书,最左边却留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一个约一尺多长的藤编小箱子。我怔了怔,立即爱不释手地捧出来,箱子编织的手工非常精致,小巧可爱。杨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个好东西?我竟然不知道!
藏得这么隐秘,这个箱子里装了些什么?这么宝贝?我知道杨有收藏的习惯,不知道杨在这箱子里面又收藏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箱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拉开了箱子的绸结。
却让我大失所望。箱子里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翻了翻,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娃娃呀,卡片呀。我拿出一张卡片,随手打开,却愣住了。卡片上画着一只胖胖的狐狸和一只胖胖的狗,正紧紧地挨坐在一起切蛋糕,图画旁边分明是我从前略带卡通的笔迹——“寿星爷,祝你生日快乐!哪,看到没有?画儿上这只狐狸是我,这只狗是你,我们是永远的狐朋狗友!幺幺,1993年7月3日”
7月3日?不是杨的生日么?1993年7月3日?我蓦然想起,这是杨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亲手画给他的卡片,再仔细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这才发现里面装的全是我这些年送给杨的小东西——他每年生日我画给他的小卡片;一盒草蜢的录音磁带,是我工作后领了第一份薪水时买来送给他的,因为我知道他最喜欢听歌;一个陶瓷的亲嘴娃娃,是杨第一次谈恋爱时我送给他的,我还记得我当时传授了一套自己也似懂非懂的泡妞秘笈给他;一双蓝色的针织手套,是我学会织毛衣后替他织的;一个甩飞盘的橡胶恐龙娃娃,是我逛地摊时买来送给他的,因为我发现那只恐龙娃娃微笑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样…
我一样一样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在床上,怔怔出神。杨竟把我这些年送给他的东西完完整整地保存着,他竟这样细心地收藏着这些小东西,为什么?我把目光移向箱底,终于找到了我想找的相册,打开,映入眼底的是我捧着脸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傻笑的样子。我翻了翻,里面除了我和杨的合影,全是我以前在学校时拍的照片。
相册找到了,我却没有最初的兴奋,我忐忑地将相册放回藤箱,蓦地发现箱子底下还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这是什么?这应该不是我送给他的,怎么会跟我的东西放在一起?我好奇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一叠打印纸,看到纸上的字,我的全身一震,是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我七手八脚地翻了翻那叠打印纸,没错,我没有看错,真的是的,杨收藏着的那叠打印纸上,赫然打印着我在网上连载的小说——《珠子》。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杨我在网上写小说的事。我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翻了翻页尾,稿子只打印到二十五章就结束了,我努力地回忆着,我在网上发二十五章的时候,应该是杨去上海的前两周。
可是,可是杨怎么会把我的小说打印出来?杨怎么知道我在网上写小说的事?难道,难道…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螺的那一句——“太好了,终于可以买到书,不用再每次那么辛苦地打印你上传的章节。”——我的全身一软,难道…
这个想法令我震惊到了极点,是巧合?还是事实?怎样——才能证明?我蓦地站起来,冲到杨的书房,打开他书桌上的电脑。因为自己有笔记本,我从来没有用过杨家里的电脑。屏幕亮起来,我的手颤抖着,点开桌面上的小企鹅,QQ上跳出来的登陆号码熟悉得让我微微有些目眩,我跌坐到椅子上,果然…果然是…
螺,在网上与我最投契的朋友,竟然就是我身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竟然是——杨!一幕幕的片断在我的脑海里重叠,杨把我抱在他的膝盖上,握着我的手教我上网,“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就叫卡门啦!”“为什么要叫卡门?”“要你管,我喜欢叫卡门!”…
我甩了甩头,又换成螺在电脑屏幕那边问——你呢?似乎很少提及自己。为什么要叫卡门?…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我措手不及。可是,可是,等回过神来,我的心里竟充满了喜悦,如果螺就是杨,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除了杨,还有谁会那样了解我?如果不是杨,我怎么会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产生出这样信赖的感觉?
这个发现令我惊喜,我冲进杨的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号码,电话通了,我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今天让我大吃了一惊,我也要吓他一跳。
“幺幺?”杨温柔的语声从电话里传来。
“不是。”我微笑着,想像着他诧异的样子,“我是卡门,我找螺。”
“你…”我听出他在电话那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怎么知道了?”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我半是埋怨半是撒娇,“为什么在网上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为什么要用陌生人的身份来找我聊天?”
杨在电话那头沉默,久久不语,我疑惑地催促,“杨?”
他幽幽地叹息,“幺幺,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关于狍子的故事?”
怎么不记得?你说,有一种女孩儿像狍子,她们会习惯性地逃避男人的好感和追求,男人只好像装作不理狍子的猎人一样,挖好陷阱安安静静地等,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和了解男人的感情。你还说你一直在等你的狍子幡然醒悟,我顿时好奇起来,“对了,你的狍子是谁?你好啊你,竟然还有瞒得我死紧的事,喂,哪个家伙那么不解风情?十几年都还无法了解你的感情?我认不认识?…”
杨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幺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我身边的女孩儿,有哪个认识的时间长得过你?”
我怔了怔,蓦然想起螺说过,“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卡门。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眼光茫然地落在摊了满床的小东西上,心骤然一扯,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顿时清楚了杨为什么会一直细心收藏着我送他的小东西,其实这十几年来,他收藏的不是这些小东西,他收藏的,是我与他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我的心顿时又慌又乱,是我?这头狍子竟然是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从他第一次流连花丛起至今,杨的身边易人无数,谁曾想…谁曾想——我竟是他最初的沙仑水仙。
“不是吧?”我使劲儿吞了一口唾沫,费力地说。
“是。”杨坚定地说,不给我退缩的机会,“我一直在等你发现,可是你好迟钝。”
“我…”我怯怯地说,觉得对他好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要你的抱歉。”杨打断我,咄咄相逼,“幺幺,如果你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你的抱歉对我反而是一种伤害。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我问你,你准备好了吗?接受我?”
“我…”他的语气是我不熟悉的强硬,仿佛与我决裂般的决绝,我惶恐了,如果我不接受他,他是不是就会离开我?不!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打了个寒噤。对我来说像亲人一样的杨呵,我无法容忍与他的决裂。眼有些涩,却流不出眼泪,我手足无措,紧张地拿起床上摊着的卡片,无意识地一张张翻下去…
“‘猪’你生日快乐!你最近长胖啦,像这只猪这么丑,要记得减肥哟!幺幺,1989年7月3日”
“杨,生日快乐!喂,我离开家三个月了,你想我没有?我想死你了。深圳的‘七一’放了好多烟花,漂亮得不得了,我把照片寄给你,让你羡慕我。嘿嘿!幺幺,1997年7月3日”
“恭‘猪’你福寿与天齐!嘿嘿嘿!听说你最近发了一个大红包,我晚上要吃泉水鸡!记得七点来我家接我!幺幺,2000年7月3日”
“生日快乐,杨。对不起呀,不能在家陪你过生日,九寨沟的水很漂亮,我多拍几张照片给你当补偿啦。幺幺,1995年7月3日”
“杨,我今天糗大了,给你订蛋糕的时候发现钱包被人偷走了。最可气的是蛋糕房的师傅居然斜着眼睛看我,好像我想骗他的蛋糕似的,气死我了,希望没有蛋糕不会影响你过生日的心情。我画了个大蛋糕补偿你,嘿嘿。幺幺,1992年7月3日”

往事一幕幕在我的眼前浮过,我和杨之间所有的片断都清晰起来。这些年来,杨一直都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等待我失意时的召唤,当我紧拥着他的身体癫狂着忘记我感情的创痛的时候,我对他的依赖却也像一把尖刀,把他的心刺得血肉模糊。我顿时明白了杨为什么会不跟我说一声突然调到上海去,那个时间,正是我和安然在一起的时候。这了悟令我的心不可遏止地产生出一种酸楚歉疚的情绪,对于感情,我一向处理得这么糟糕,连自己的生活也一塌胡涂。我咬紧了唇,记起前次杨在电话里问我的话,“幺幺,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呢?”我当时是那么伤心,认为他不应该不清楚他对我的重要性。呵老天,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竟那么残忍,那么自以为是地忽略他的感情,叫他情何以堪?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淡淡地微笑起来,发现刚刚堵得我心头发慌的感觉正在渐渐消失,“在中甸,有间叫TibetanCafe的咖啡店,用当地被誉为‘神山’的梅里雪山流下来的泉水煮咖啡。”
“呃?”他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那里点一杯你最喜欢的拿铁。”我温柔地告诉他,心底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蓦然轻松了,“那里留住了我的脚步,是因为那间咖啡店的味道,像极了你指尖淡淡的烟味。”
“哦?”他仿佛明白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咖啡好喝吗?”
“好喝。”我扬起唇角,柔声说,“不过,我更想喝你煮的咖啡。”
“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就回来煮给你喝。”杨笑了。
“不用。”想象着杨温暖的微笑,我心里一热,骤然下定决心,“我现在就过来。”
“呃?”杨有些诧异我的急切。
“我等不及了。”或者是——我不能让杨再等待?因为,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心头滑过暖暖的情绪,我微笑着说,“你请我喝咖啡,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酸梅蛋糕。就今天,好不好?”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我总会为自己买一个酸梅蛋糕,现在我才知道,只因为那是杨最喜欢吃的蛋糕。我跟杨之间的感情,就像酸梅蛋糕的味道,带着酸楚而甜蜜。到底,我们两个人,是他在默默的影响我?还是我在悄悄的影响他?我不知道。事实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其实还没有想好我跟杨之间的关系,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想。
“好。”他懂了我的意思,回答我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我等你。”
③挂了电话,我胡乱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旅行袋,匆匆忙忙地奔下楼,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我无暇上楼拿伞,径直奔进楼下的蛋糕店里,“给我一块酸梅蛋糕。”
“小姐,没有酸梅蛋糕了。”卖蛋糕的小女孩儿抱歉地告诉我,“新蛋糕还要等十分钟才能出炉,你选其它的好吗?这种巧克力蛋糕也很不错的。”
“不用了,我等一会儿好了。”我微笑着拒绝她的好意,杨的蛋糕,不能用其它任何一种来代替。转过头看向玻璃门外,雨是越下越大了,真是奇怪,在春天很少遇得到这么大的雨,天空暗沉晦涩,仿佛就快要塌下来似的。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上都坐满了人,看来一会儿想拦车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的时候眼睛突然迎进一双充满怨毒的眸子,不禁一怔。
蛋糕店的玻璃门外,站在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少年,他俊美的五官奇异地扭曲着,凝望着我的眼睛像毒蛇牙齿里饱含的毒汁,在这样灰暗的天色笼罩下,这个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年,看起来就像刚从地狱逃出的幽灵。
喜成?我认出这个五官异常俊美的男孩子,他怎么会在这里?狐疑地想走出蛋糕店看个究竟,却被卖蛋糕的小女孩儿叫住:“小姐,您的酸梅蛋糕装好了。”
“哦。”我回过头,急忙将钱付给她,抓过蛋糕盒子,“谢谢。”
再回过头,玻璃门外却空无一人,我四下张望,仍是没有看到刚才的少年,我转过头问卖蛋糕的女孩儿,“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外面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孩子?”
女孩儿茫然地摇头,“男孩子?没有啊,什么男孩子?”
我呼出一口气,一定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喜成在千里之外的深圳,怎么会在重庆看到他呢?我对卖蛋糕的女孩儿歉意地一笑,“大概是我看错了。”
提了蛋糕出门,雨是一点儿都没有小下来的迹象,茫茫的雨雾吞噬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大步奔向前面的巴士站,风掀起了我的头发,雨水扑打在我的脸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个人影突然拦在我的面前,我猝不及防撞到对方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对不起…”我抬起头道歉,却全身一僵,站在我面前的,不正是刚才在蛋糕店门外消失的少年?
“喜成?”
“我等了你很久了…”雨水滴落在他雨衣的帽檐上,溅碎成细微的雨花,把他的脸分割得奇形怪状。
“等我?”我诧异,“什么事?你怎会来重庆?…”
少年俊美得无懈可击的脸上僵硬寒冷,眼神却闪着一丝奇异的火苗儿,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林一个人在下面太寂寞了,我要你下去陪他。”
一道银亮的闪电从天际劈过,划亮了喜成苍白而扭曲的脸,也映亮了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刀。我清楚地听到刀子划破皮肤、刺穿血肉的尖锐的声音,那寒冷的铁器像冰块一样,瞬间湮没了我身体的余温。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万物都是一片寂静,旅行袋和蛋糕无声地掉到地上,我的视线从喜成疯狂的脸上呆呆地移到自己的身上,望着插在胸口的刀子出神,真奇怪,我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怎么一点儿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感到无法忍受的寒冷?
喜成松开我,一步一步地退开,轻飘得仿佛一抹黑色的幽灵,掠过长街。我捂着胸口,缓缓地跪倒在地,人群从四周向我聚拢,他们满脸惊恐地围着我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可是我一句也听不见。
身边发生着怎样的喧闹,我无力过问。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我的视线模糊起来,软软地倒向地面。酸梅蛋糕泡在雨水里,在我的面前散发着湿湿的酸甜味。蛋糕…湿了…我吃力地伸出手,挡住落在蛋糕盒子上的冷雨。失去的听觉仿佛回来了,我的耳边清楚地回荡着杨温柔含笑的声音——“我等你。”
呵对不起,杨,我要失约了。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刺骨的冰寒。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直都觉得冷,为了获取那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我曾经走过怎样的狭路?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我微笑起来,放我走吧,杨,如果有来生,我再偿还我今世欠你的情…别为我难过,这世间的万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叫卡门?我回答你我为毁灭而生!原来这个结局,是我一早就预料到的,这是卡门的宿命!卡门的结局!我知道我最终会被人刺穿心脏,直到冰冷的血流尽…
这样很好,不是吗?属于我的世界一直下着无穷无尽的阴雨,过去的日子除了凄怆,再也没有什么。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阴暗,阳光透不进我的世界,我的耳边永远回响着屋檐滴水的声音。让我走吧,让我回到我最初来的地方,那里万籁俱静,像是母亲温暖的子宫,我再也不会感觉到冷。我也许会在那里等你,也许不等。或许某天你亦会来,或许,你不来。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觉,时间在我的面前缓缓流动,将我推移向前或者向后,不断改变着我的模样,过去二十七年的记忆在时间透明的灰暗里滚滚而来,一个男孩儿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他洁静柔软的发在黑白的阳光下闪耀着一缕蓝调的金属光泽。时间定格在那里,厚重的灰暗开始消褪,颜色从他的发间漫延出来,重新渲染了这个世界。一切变得鲜艳,我的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迎风起舞的青草,阳光清澈透明,温和地涂抹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安全而又平静地进入睡眠,寂静无比的黑暗不再响起令我颤抖的滴水声…
鲜艳的阳光如同洪水一般滚滚而来,将我的眼睛吞没,也吞没了一切。我紧绷而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都市,仍在不停地下着灰暗沉默的雨,我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嗅到远山传来的干净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