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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把泡沫抹到我鼻子上啦…”Angel细声细气抗议,我回过神来,赶紧擦掉她鼻子上的泡沫,“对不起…”
安然是不是个细心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小庄绝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人。经过Angel这一闹,小庄免不了把我当成她的假想敌,我叹了一口气,真要是这样,这往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哄睡了Angel,我踏入客厅,安然和小庄各自坐在沙发的一端,男人见我出来,站了起来,女人却是阴沉着脸,神情莫测地看着我。
“Angel睡着了?”安然走到我面前。
“嗯,她今天玩得太累,很容易睡着的。”我笑了笑,看到小庄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Angel好像很喜欢你嘛?骆琳,这可真难得。”
“和孩子相处要花点心思的。”我淡淡地一笑,算是好心提醒小庄,至于她能不能领悟,却不在我的理会范围之内了。
“恐怕要花心思的不仅仅是与孩子相处吧?”小庄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道。
“这几天麻烦你了,谢谢你帮我照顾Angel。”安然的眼里浮出温暖的微笑,我在他眼楮里看出抱歉,不禁微微一笑。其实他完全不必为小庄的无礼感到难堪的,我完全能够理解小庄不悦的感受,根本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你要付钱的。”小庄插进话来,眼里的不悦加深了,像是要证明什么,她从包里掏出钱夹,拿出几张大钞,“我一开始就跟骆琳说好了,人家才肯来的。”
“小庄?”安然有些尴尬,但已经阻止不及小庄把钞票塞到我的手上,还未等我出声,小庄立即又开了口,“谢谢你照顾了Angel这几天,骆琳,这是你应得的,不要客气。”
我望着小庄的眼楮,她眼里充满了一个女人捍卫自己的爱情的警惕,以及——以为挫伤了对手的得意。
好生可爱的女人,我几乎大笑起来,为了忍住笑意,让小庄误解了。
“真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她按住我的手,越发得意,嘴里却假言劝慰着,我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安然,他的脸色因为难堪,一阵青一阵白,让我越发忍不住,打从心里愉快的笑了起来,“呵,怎会,谢谢你啊小庄。”
我接过她手里的钞票,还特意当着她的面数了数,啧啧地道︰“到底是在电视台做主持的,跟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出手好大方。”
小庄沉了脸,没有看到意料中受辱后的暴跳和受伤后的无助,我粗俗的反应超乎了她的想象。我怎可一点儿在意的神情也没?怎可一丝丝也没有?我微笑着看她微微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呵,好有趣,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居然可以让人这么不安,而且,是让这么漂亮的女人感到不安。坏心肠地笑着,我从来就不是个仁慈的女人,既然挑起我玩游戏的兴趣,就要玩得起,只是让你受一受被反噬的痛苦,也太无趣了些。
“我把Angel完整交还给你了。”我转过头,对安然微笑,男人深沉地看我,他当然看得穿我的小把戏,不过又若何?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把钞票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我拎起放在客厅的行李袋,“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安然接过我的行李。
“安,我累了,你先送我回去好不好?”小庄慌了手脚,想必也明白刚才不理智的举动已经惹怒了安然。
“先送小庄回去吧,我自己打车。”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行李袋。
“一起。我先送小庄回去,再送你。”安然避开我的手,不再多言,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安…”小庄急忙跟出去,“我其实没那么累,我跟你一起送骆琳回家。”
“别闹了。”安然不理她的急切,“在成都忙了这几天怎么会不累,先送你回去。”
我跟着他们后面,对把他俩的争执视若无睹,就像看电影一般,将自己置身事外。我自然明白小庄的那点小心眼,想是为了断绝安然与我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是,我真是不明白,我怎么会成为她的威胁?小庄,实在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聪慧。
小庄显然没有拗过安然,愤愤地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坐了上去,我坐到了后座上,安然专注地开车,不发一言,小庄今晚频频受挫,也不再出声,只将头斜看向窗外。我这个看戏的,自然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车内沉默得有些令人觉得紧张。
到了小庄家楼下,安然停下车,小庄没有立即起身,我从后镜中看到愤怒的挫败充盈着小庄的眼楮,我知道,从今天起,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的敌人。尽管,这敌人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我理解她心里翻腾着的忌妒和被冷落的痛楚。
我突然觉得不怎么好玩了,不过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想保全她不确定的感情,再怎么的可恨,也令人同情。看着她下车,重重地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转过头,我看向安然,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启动了汽车,我的眼神有些冷︰“你一向如此么?”
“什么?”车子向前驶去,安然从车后镜中看了我一眼。
“一向如此么?”我对安然露出微笑。恍惚的,冷冷的微笑,“让你身边的人生活在恐慌里,无法给她们以安全感。”
我在浴室里就听到电话震耳欲聋地响了,裹了浴巾出来,抓起电话,田妮在电话里不满地嚷,“死女人,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在洗澡。”我拢了拢垂到眼前的湿发,坐到沙发上,“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啊?”她顿了顿,突然很伤感,“骆琳,好像我真的是有事才给你来电话的。”
我笑了笑,不作声。曲起手指,无意识地玩弄自己的指甲,等她的下文。
“我下个月初就结婚了。”田妮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我的电话差点惊得掉到地上去,那个男人,竟然肯娶她?短短数月,田妮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可以逼得顽石点头?
“他怎么肯?”因为不可置信,我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怎么肯…”电话那头的田妮笑了,可是语声却是凄楚的,“是不是连你也认为,此生我再不可能离得开他?”
我无语,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像田妮这样为爱痴狂的女子,很难想像她离了爱情会怎么生存。
“不是他。”田妮顿了顿,似乎也没想要我的答案,“我是说新郎。”
“呃?”我更惊讶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来,“新郎是谁?”
“你不认识的。”田妮的语气有些微妙的上扬,“结婚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你会来参加婚礼的吧?”
“当然。”我听出她情绪的变化,微笑起来,看来新郎应该是合她的心意的,“田妮,你爱他吗?”
“爱?”田妮笑了,“哦当然,我喜欢他。”
喜欢?我咬了咬唇,田妮可能真的是心力交瘁了,若是我,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如若不然,杨会是我最好的选择。
“你呢?骆琳?”田妮突然道,她的话触动了我心间一些柔软的部分,“我曾经以为你一定会比我先结婚的,没想到现在我反而走在你前面,你就一直没有遇上合意的人吗?”
合意的人?明杰?还是…安然?
我怔了怔,想起今晚讥讽安然时他痉挛的脸,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的表情,从齿缝里挤出的一个个字︰“你指什么?”
“你会不明白?”我当时的表情微嘲,颇不以为然。
“别对我妄下定论。”他的脸色蓦地苍白,眼光飘忽起来,“骆琳,你对我公平一点。”
“我对你的评价根本无关紧要。”我淡淡地说,唇角勾起一抹弧,似笑非笑地,“严格地说来,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铁青着脸,却不发一言,眼楮几乎喷出火,死死地注视着前方,将车开得飞快。我看着他惊险万分地躲过川流不息的车辆,骇得差点叫出声,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他要带着我冲向未知的黑暗,冲向毁灭。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也许我误会他了?不过又如何呢?他和我都不是单纯的人,无论从背景到个性,到底,是我们之间的鸿沟太宽了,难以逾越。
我的头开始旋转了,几乎透不过气,我用力甩甩头,想把晕眩的感觉甩掉。可是没用,连胸口也恶心起来,我滑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开始呕吐。
风刮得我的皮肤有些刺痛,眼泪和鼻涕齐来,状态汹涌。该死!还是极小的时候有晕车的经历,拜他所赐,今天又受了一回罪。
车骤然停到路边,安然抽出纸巾递给我,我没有回头,一把抓过,胡乱地往脸上擦。
“对不起。”他在我身后道歉。
好半天我才有力气缩回座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前方,我只看到他少少的一部分侧脸,在车窗外透进的微弱而幽暗的路灯光线的照射下,他的脸色阴沉。
“希望你别把这样阴冷的情绪带回家里,影响到Angel。”我平静地提醒他,脸上维持着冷淡的表情,“你知道么?她很爱你,但是也很怕你。”
“Angel?”安然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那孩子非常寂寞。”我毫不客气地斥责他,“不管你多忙,都应该多抽一些时间来陪陪她。”
安然的脸色微微一变,嘴唇轻轻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立即又转过头去。他重新启动了汽车,车缓缓地向前开去,静了半晌,他终于出声,“我很少看到琪琪和人相处得这么好,你知道吗?她并不是个很容易跟人相处的孩子。”
“原来你知道啊?”我笑了,“初次见面,差点被她震住。”
“哦?”安然感兴趣地追问,我们都刻意回避着刚才那个尖锐而敏感的问题,只围绕着Angel谈着不会让双方受伤的话题,末了,安然突然很认真地问我,“骆琳,我可不可以请你做琪琪的家教老师?”
我怔了怔,突然沉默了。安然误会了我的沉默,有些紧张又有些着急地解释︰“我没有其它的意思,骆琳,我只是想,Angel很难得会不排斥一个人,你们相处得这么好,她一定会听你的话,再说这也是Angel的愿望…”
“我到了。”我突然开口,提醒继续向前开车的安然。
“哦,对不起。”安然转了个弯,将车开进小区,有些不好意思,“我没留意。”
车停在晨晨家楼下,我微微一笑,打开车门下车。安然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怎样的患得患失才会令他这样的男子如此心神不属?心底竟有些得意的虚荣,骆琳,你原来也不过是个如此庸俗的女子。低下头,我望着他忐忑的神情,叹了口气,“我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他沉甸甸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
田妮来机场接我。
乍一见她,我着实吃了一惊。
五年不见,她像是老了十岁。二十八九的年纪,看上去竟像是年逾不惑的妇人。纵使身上昂贵合宜的套装与脸上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满脸憔悴的疲态。
面对我的瞠目结舌,田妮苦笑,“怎么?我变得这么厉害么?”
我无言以对。
当年田妮,可是梅香镇里锋头最劲的美女,追求她的男子犹如过江之鲫,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个小小的镇子里的三姑六婆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新闻。
去深圳之前,我与田妮并不熟悉。我所知的关于她的一切,基本上都是从那些传闻里总结出来的︰这个女子如何如何的泼辣;这个女子如何如何的傲慢;这个女子如何如何的轻浮。在那些暧昧的流言蜚语中,田妮的名声并不好。
对田妮有了具体的印象,是在深圳。我通过小学同学穆南平的关系,经常与几个同是梅香镇出来的老乡聚会,这才算正式认识了田妮。通过接触,把以前所听到的流言删删减减,再把我所看到的事实增增添添,直到田妮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我才算把这个女人形象化起来。
那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生日聚会,这个女人周旋在十几个宾客之间,笑靥如花,妙语如珠,令人如沐春风。酒过三巡,一个平时就对田妮有点儿意思的男同事,仗着酒胆,单膝跪地,对她大书爱慕之情,露骨地说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田妮巧妙地应答着,十分得体。我那时即使涉世不深,也看得出那男人分明是在借酒装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男人的胆子越发大了,竟发展成动手动脚。田妮笑盈盈地,毫不动怒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犹以为得计的得意笑脸,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举动——她举起手里的红酒杯,将那原本甜美的暗红色酒汁,缓缓地倒在男人喷满发胶的头顶上。
我当时几乎暴笑出声,这个女人的泼辣一览无遗,男人狼狈地跳起,拂去头顶的酒珠,怒不可遏。田妮娇笑着,好生过意不去地道歉︰“哎呀,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要不您先回去换套衫可好?”
谁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可是她的表情偏偏无辜得很,本来稍微识趣儿的人看到这么个台阶,即使心里忿忿,也知道借机下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有人说起来还可以推说是因为酒喝多了。哪知那男人不知道是因为脸上挂不住,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竟非要田妮给他一个答复,闹闹嚷嚷的,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爬到窗台上威胁田妮︰“你今儿个要是不同意做我的女人,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这般无赖的行为让我们大跌眼镜,也把田妮真的惹怒了,她大步走到窗前,“呼”地一声将窗户猛然拉开,对着那男人冷笑道︰“这儿这么多人都给你我做个见证,你今儿个若真是从这里跳下去,摔死了,我嫁给你的牌位,若摔不死,只摔成个瘫子跛子的,我侍侯你一辈子。我田妮说话算话,绝不食言,现在你可以跳了。”
她当时的表情,像极了战斗中的雅典娜,冷漠、高贵而傲慢。在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男人脸色铁青地从窗台上爬下来,重重地摔上门走了。
据说那男人第二天便给老板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与田妮一同共事的公司,我后来不无后怕地对她道︰“你也真敢说,万一他真的跳下去了,看你怎么办?那里可是七楼啊。”
她满不在乎地笑︰“傻瓜,你不知道他是哪种人才担心。我跟他同事已久,什么人是什么性格,还不清楚?我是料准了他不敢往下跳,才敢那样说的啊。”
她笑的时候,满眼的慧黠。
那个如女神般的田妮,那个灵慧的田妮,跟眼前这个苍老的田妮在我的眼前重叠,我的心像被刺刀狠狠地划过,痛得一阵阵抽搐。
如果田妮当年没有遭遇那场车祸,没有选择那样一条生活的路,今天的情形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我不敢保证,谁也不是预言家,能对未来发生的不幸提前做出判断。
“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准新郎?”我急于想见到田妮托付终生的男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可以把她从那个男人身边拉开。
“你急什么?”田妮发动车子,笑着瞥我一眼,“婚礼当天不就看到了。”
“那怎么成?”我白了她一眼,“如果他不能通过质检,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嫁给一个伪劣品?”
“噗嗤!”田妮忍俊不禁,笑得差点收不住,“骆琳,你的嘴还是那么刁毒。”
我笑,不说话,望着车窗外一幢幢飞快向后倒退着的摩天大厦,深圳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城市,许多年以前,那个扎着马尾,穿着棉布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背着一个巨大的蓝色帆布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挤出万头攒动的车站,黑压压的人群像蝗虫一样扑天盖地,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噪音令她想呕吐。她像一颗投入洪流中的石子,瞬间便被巨大的,不可抗争的力量吞没,于是,这个刚下汽车的女孩儿立即就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属于这个充满挤压感的城市。
“在看什么?”
我回过头,淡淡一笑,“深圳好像没变多少。”
“没变?”田妮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些城建部门听到你这样的话可要跳起来了?”
“我是说,它带给人的压迫感,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田妮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骆琳,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我懒洋洋地哼哼一声,表示在听。
“你跟林有联系吗?”田妮的表情不太自然。
“有必要吗?你还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瓜葛?”我诧异地看着田妮,见她的表情,疑惑地道,“那孩子有找你?”
“嗯…”田妮直视着前方,回避我的视线,“有时候会来找我问问你的消息。”
“他过得怎么样?”和田妮聊起林,像聊着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我的心竟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还好吧…”见我反应冷淡,田妮也不再多说,“长高了,也长壮了。”
知道他过得不错,我点点头。
也就是这么多了,我实在没办法做出更多更好的反应。
晚上在田妮的家里,终于见到了准新郎。
新郎是个小公司的小老板,家境还是不错的。跟我猜想的一样,并没有多出众的外表,胖而憨厚,面对我连珠炮似的刁钻问题不停地冒冷汗,害得田妮一个劲儿地嚷︰“你别吓坏人家?”
我笑,终于安心,为受够了苦的田妮还可以拥有自己幸福。只是,每天夜里,总会有来历不明的电话,划破黑夜的宁静,我有时候接到,电话那里却一片寂静,追问半晌,对方才“叭”地挂线。
问田妮,她总是诧异,“竟有这样的事?我却是没有接到。”
我却不太相信,因为有时见田妮接到电脑,她却总是一脸凄楚的,沉默不语。
我隐隐约约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却不揭破田妮的谎言。我一直没有问她为何会离开那个男人?为何为突然决定结婚?如果田妮肯告诉我,她自己会说的。
在这样有些紧张,有些不安的气氛中,田妮的婚期一天天逼近。
周末,陪田妮逛街购物。逛了几家商场出来,我跟田妮手里都提满了大包小包。华灯初上,被淡淡的暮色笼罩着的深圳像一朵初绽的芙蓉,散发出温润而华贵的韵味。
“我就是离不开这座城市。”田妮仰起头,一边走一边道,“骆琳,还记得以前我们逛街最爱逛哪里么?”
我笑了︰“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们逛得最多的地方是东门,因为那里的东西便宜。那时候的田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像这样大包小包地买名牌,逛名店。那时候的田妮和骆琳,都还很年轻。
“要不我们一会儿去东门逛逛。”田妮来了兴致,“带你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
“你还能走啊。”我忍着脚痛跟在她身后,苦笑,“逛了整整一天了,你这女人的脚是铁打的吗?”
“开玩笑!”田妮打开车门,把东西丢进后座,“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女人呢?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不爱逛街的?”
“谁说的?”我坐进车里,把脚从皮鞋里解放出来,“我不是经常逛书店…”
我突然收声,目光落到车后镜上,看到里面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我的呼吸顿住,全身的血液几乎从身体里抽离。
怎么可能?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了的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拜托?逛书店是逛街吗…”田妮的唠叨忽地变成诧异的叫喊,“骆琳,你去哪儿?哎…你要去哪儿…”
要去哪里呢?我冲出停车场,用自己也不相信的速度飞奔。那个背影,我只是要找那个背影。是他吗?是他吗?那种波涛汹涌,那种排山倒海,那种慌乱无措,哦,明杰,明杰,明杰…
泪涌了出来,我的视线模糊一片,那个背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消失,我发疯一般地在街上奔跑、四顾、张望,哦,明杰,明杰,明杰…
“叭!”地一声脆响。
我一个趔趄,踉跄倒地,断裂的鞋跟摔在我的腿边,我的喉咙发痛,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爆裂。明杰…慌张地从地上爬上,从脚上传来的刺痛令我再次跌倒,我低下头,这才看到脚踝处已经迅速地红肿。
明杰…眼看着他再次从我眼中消失的恐惧演变成绝望的无力感迅速漫延,令我窒息,蒙住自己的脸,我发出了尖锐的哭声,眼泪汹涌而出,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投来诧异的眼神,我毫不理会。
“骆琳…”田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扑到我面前,“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止住哭声,怔怔地坐着,田妮忐忑不安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想拉我起来︰“没事吧?咱们先回家去好吗?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疲倦和厌烦席卷而来,我木然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