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找的。”他低吟了一声,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我微笑,轻声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啦!”
他全身一震,“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知道吗,曾经,时间对我而言不是太重要,我算日子的方式不是靠日历,而是靠季节。”我仍旧柔柔地笑,“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别逃了,吻我。”
“闭上眼。”他的身子轻颤,低声命令,语音沙哑。
“不,要看着你。”我没有回应他。
他叹了口气,右手轻轻覆上我的眼睑,替我掩落。
“闭上。”他低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感觉他温热的方唇缓缓接近我,然后,试探地碰了碰我的鼻尖。
一股奇异的感觉袭向全身,我不动也不敢动,所以的感官全集中于他在我鼻翼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是你自找的。”我只听得他再次低叹了一声,忽地将我更加纳入怀中,两瓣唇儿对着我封了下来…
我悄悄地眯起眼,水池边盛开着一朵灿烂的扶桑,在轻风中微微地摇晃,宛若还带清晨的露水般的娇艳明媚,洁白的云层中透出一缕很美的阳光。
春来了,春暖花开,处处缤纷。
其实是盛夏的季节,但对我来说,却是春天真正的来临。
仿佛长久以来的沉默,只为了等待此刻的聚集----心中潆绕无尽的缺憾空虚,终于在此时,一点一滴的填满。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
我们带团走遍了版纳的大小角落。
我们常常不说一句话,就这样痴痴狂狂地望着,两人的眼光交会,眼波在流转间织成了密密层层,难分难舍的网。
因为肖的收入不丰,而我那时的工资更多的用在了助学工程上,所以两个人过的纯粹是穷开心的日子,但那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工作的时候我是很拼命的,带一个团是两天时间,带完了可以休息两天,但我很少休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带,因为想把自己的每一天时间都用得有意义。
每过一天,我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天。
肖有时候也会说我:“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工作这么拼命,赚来的钱又不是给自己看病。”
“我的病又不常发作。”我窝在他怀里,为他的关怀感动着。
“可是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他的眼中骤间带一抹极深极沉的不安,却又立即隐去,“吃药并不能根治你的病,扶桑,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别这样,反正知道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我抱住他,满足地轻叹,“不如让那些孩子活得好些…”
“为什么不肯动手术呢?”他的声音闷闷的。
“那要多少钱啊,况且,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呢。”我蜷在他身上,“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就算是让我的梦想可以寄托在那些孩子身上去实现。”
“扶桑…”他无奈地低叹。
“老天已经很厚爱我了,让我这个没有家的孤儿遇到你。”我微笑着,伸手抚平他紧皱的额,“我已经很满足了。”
“谁说你没有家,没有亲人,”他紧紧抱住我,允诺什么似的,“你有我。”
我凝上他的眼,他那双乌黑难现的眼眸,在水雾中闪着幽光。
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有家和亲人的感觉。
我笑了。
此生没有这么快乐过。
幸福总是短暂的,分别迟早也会来临的。
我和肖,都太天真了一些。
我缓缓地走在回租屋的路上,呼吸一点一点地费力起来。
“扶桑,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我的耳边晃动着那个慈详和蔼的中年医生怜惜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病情,又不肯动手术,生存的机会是很渺茫的…”

这么快,来得这么快么?
怎么能跟肖说,我就快要死了?
眼前忽地一暗,有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慢慢抬起头。
肖。
“扶桑…”他嗫嚅着,脸上挂满慌乱与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立刻掩饰住自己如麻的思绪,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家里发来了电报…”他脸上的表情是焦虑的,“我父亲病危…”
忽地觉得五雷轰顶,乌云罩上了我的身子。
几年没有他音信的父母终于知道了他的下落,一封父病危的电报让他归心似箭。
我看着他在矛盾与痛苦中挣扎,我知道他顾虑什么。
我已经22岁了,前面的每一天都可能变成我与他最后的相聚。
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就在这里,它总是逼着你在两个最爱之间做出选择。
一边是真心相恋的爱人,一边是骨肉情深的父母,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是一样的重要。
抉择都是痛苦的。
但是,既然是不得不下的抉择,我又怎么忍心让我心爱的人如此痛苦?
“肖,你回去吧…”我蹲到他面前,把头靠到他的腿上。
“扶桑…”他捧起我的脸,眼中透着复杂的波光。
“伯父已经病危,而我的病还没有发作。”我柔和的黑色眸子对应着他晶亮的眼眸,“你,回去吧。”
是天意,不让他见到我死在他怀中的样子,也许我应该去褥告上天,感谢它对我的厚爱。
我不知道他真的面临了那样一种境地的时候,会不会疯狂。
也许,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离了枝的扶桑。
花一离枝,便注定是沦落的开始。
我已经踏上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再也难以回头了…
“别老是吃盒饭快餐,要注意营养…”
“嗯。”
“记得定时吃药…”
“嗯。”
“别再那么拼命,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嗯。”
“扶桑…”
“嗯?”我迎上他深邃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眸子。
“好好照顾自己…”他的脸孔古典而柔和,眼眸晶亮而温文,“等我回来。”

“嗯。”

他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注我,像是要我的身影烙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我怔忡迷惘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和他距离好遥远。
仿佛有个感觉在心底狠狠地警告我,这一次放他归去,就是永久的别离。
在人来人往的站台,我与他的眼眸闪缠着,在拔聚的眸光中潆织成一片密网,再也容不下周边的任何景物。
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催促旅客上车的声音,他终于狠狠地,狠狠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望着他毫不回顾的修长背影,我只觉得一阵尖锐滴血般的痛刻过心头。
十指深陷掌心,血,缓缓从我的掌心中溢出来。
再见了,肖…再见了…
请原谅我对你做了虚假的承诺…
明天,我就会离开版纳…
到一个你永远也见不到我的地方…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请你原谅我…

真抱歉,我又把你弄哭了。
嗯,这就是扶桑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最新的消息,听说有人在广东见过她。
是的,肖寻去了。
也许老天怜悯,会让他再遇到她。
后来的故事,肖没再提起。
也许他怕,怕找到的只是她最后的讯息。
你知道那种刻骨的相思是怎样的?
相思悠远无从寄啊,只能深深沉沉地埋在心底,连回忆都是一种病----痛得不堪言说,不敢回首。
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你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死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好好想一想吧,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肖曾经这样问过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的答案。
他说,他会再去一次云南,去再看一眼那里处处盛开的扶桑,他生命中开得最美丽的花儿。
下次告诉我答案么?
呵呵,我已经开始期待下次的见面了。
下周吧,周六晚上好么?
你应该让男朋友来接你的。
走好,路上小心。
再见。
[附]扶桑,锦葵科。落叶灌木,高三、五尺。叶长卵形,端尖,边缘如锯齿,质微厚有光泽。夏日,叶腋生花,花冠大,五瓣,色红,深浅不一,花瓣有明显的筋纹;花蕊雌雄同株,花柱甚长,伸出花外;蒂苞五片,外有钱形苞五、七片。
[附]风铃扶桑,又名凤尾花篮,锦葵科。落叶小灌木,枝干高五、六尺,作悬垂状,叶椭圆形,有长柄,三裂,边缘如小锯齿。夏日,从叶腋抽长花柄,开极细多深裂五瓣花,有橙色和鲜红品种,花蕊突出花外,迎风飘拂,甚美。

正式版 第八章 亲亲仙人掌
(更新时间:2003-11-16 22:18:00 本章字数:18188)

有没有被刺扎过的经历?
那,仙人掌呢?
被扎的滋味是很难受的,如果不尽快把刺挑出来,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毛刺会搞得你坐立难安。
挑刺也不是那么容易,有些刺儿刁钻,越挑越往肉里钻,经常是把皮肤表面挑了个大伤口,那小刺儿还不一定挑得出来。
挑刺儿的时候,得先看刺是朝着哪个方向扎的,然后就用针身顺着这个方向紧压着表皮擀,通常是不用针尖儿挑,刺便已经出来了。
如果不得其法,只会越挑越深。
不过若是有人每天都被仙人掌的刺扎上几次,我相信他绝对会觉得生活一片黯淡。
痛苦?也许吧,但刺也有刺的规律,一个人经常被刺儿扎,当然就得摸清刺儿的脾气,以及,怎么及时把刺儿清理掉。
不相信吗?真有这样的人呢,我就认识一个人,每天会被仙人掌扎几次。
不,他不是园丁。
哦,不不,他也不是研究仙人掌的植物学家,呵呵。
他?他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啊。
没错,我今天讲的花儿故事的主角就是----仙人掌。
先说仙人掌吧,就是一片片椭圆形的扁扁的叶肉,它全身长满了扎人的毛刺,像只刺猬一样张牙舞爪。后来在书里看到原来那刺才是仙人掌的叶子,把叶子变得那样细小是便于紧锁住身体内的水份,以便于在干旱缺水的地区也能生存。别看它其貌不扬,却常常在沙漠中拯救那些缺水的旅者的生命,它饱满充盈的叶肉其实是可以吃的,削掉表皮上的毛刺,里面就是没有杂质的叶肉,充满生命力的淡黄色。仙人掌还有很强的药效,去除脓疮,杀菌消炎的效果非同一般,幼时我曾亲眼目睹母亲的腿上长了一个脓疮,把仙人掌的叶肉去刺舂烂,敷在患处,第二日把叶肉从腿上用力一扯,那白花花的脓水便跟着被扯了出来,伤口不日痊愈。
我想说的是,好的东西不一定有好的外表,或许那不好的外表还会经常令人吃些苦头。我叫许裴,外表平凡,性格倔强,莫野说我是一个性格多刺的女孩儿,像刺猬,像仙人掌。
我奇怪他没有说我像蝎子,他从小到大吃了我坏脾气的不少苦头,即使这样说我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的,但偏偏他从来就没有这样说过。
而我偏偏很生气他不这样说,他越是让我,我就越是想把他惹毛,我气他的好风度,气他的好涵养,气他摆出一副很大量似乎事事都不与我斤斤计较的样子,我还气他的好相貌,气他仿佛事事都比我优秀,气他的自以为是,气他的一切。总之,我就是讨厌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要讨厌他一辈子。
坐在书桌前,我呆呆地看着摆在窗前的仙人掌,自从莫野说我像仙人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留意这种毫不起眼的植物,我喜欢它张牙舞爪的刺。
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裴裴,我可以进来吗?”是父亲。
“进来吧。”我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怎么还不换衣服。”父亲摸着我的头,温和地问。
“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尖锐地道,猛地转过身,看到父亲换了一套衣冠楚楚的唐装我冷笑道,“好隆重,这套衣服是妈妈在世的时候帮您做的吧。”
“裴裴!”父亲叹了一口气,“今天必竟是你哥哥的生日,他说了会带女朋友回家,我们不能太失礼。”
“他不是我哥哥。”我暴跳如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女朋友”三个字特别刺耳,“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裴裴!你还想让你兰姨伤心吗?”父亲生气了,“你答应过我最少在外人的面前要维持基本的礼貌。”
我转身背对父亲,紧紧抓住椅子的指关节泛白,是的,这就是父亲,他的面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包括女儿的感情和自尊。
“如你所愿,爸爸。”我强忍住不让声音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我会准时出席你‘儿子’的生日晚宴。”
我加重了“儿子”两个字的发音,父亲叹了一口气,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
不错,莫野就是我父亲口中的我的“哥哥”,我口中的他的“儿子”。
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是兰姨的儿子,兰姨是我父亲的妻子。
当然不是原配,我父亲的发妻是我的母亲,我十岁时母亲就过世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手轻脚,那么温婉细致,她说话的声音总是细声细气的,她总是柔柔地叫我小兔儿,说我的门牙就像兔子一样可爱。
母亲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心里是有些恨父亲的,若非他母亲就不会死。
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年她不顾一切地为父亲生下了我,已经是冒着很大的生命危险,生下我后昏迷了两天两夜,医生甚至认为母亲挺不过去,但许是我的生命过于顽强,也或许是知道自己一出世就会失去母亲,我没日没夜地哭着。是母子连心吧?第三天母亲居然睁开了眼,而我几乎哭噎了气。
我爱母亲,她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赋予了我生命。但是可惜的是,我不是男孩儿。父亲一直都为母亲没有为他生一个儿子为憾事,我打小便知。
母亲爱父亲,她不愿意她深爱的男人生命里有一丁点儿的遗憾和不幸福,所以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坚持要为父亲再生一个孩子,可惜的是,这次母亲再也没有挺过去,而我的小弟弟,真的是一个小弟弟,更在母亲还没有停止呼吸的时候就夭折了。
我甚至不太理解什么叫死亡的时候,死亡就降临在我身边,夺走了我最深爱的亲人。这就是生活,它是这么残酷。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我不是男孩儿,如果我是男孩儿,母亲就不会死了。
母亲死了,对小小的我来讲,天一下子塌了。首先“振作”起来的人是父亲,当然,男人的生活永远不会以一个女人为中心。三个月后,他娶了第二个妻子,兰姨。
男人永远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来掩盖他们的不堪的行为。是的,因为我太小,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是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的。这种需要简直刻不容缓。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裴裴,来。”父亲牵着穿戴簇新的我,迎向站在门口的女子,“这是你的新妈妈。”
我一下就爆发了,我还没有从丧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要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做我的母亲,我缩到父亲的身后尖叫,“她不是我妈妈!”
“裴裴。”父亲尴尬地站着,恼怒我带给他的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叫妈妈。”
“不,她不是我妈妈。”我退着,退着,泪水就出来了,我呜咽着,“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死了,我妈妈死了…”
“裴裴!”父亲无奈地唤我的名字,我听到那个父亲让我唤“妈妈”的女子轻声对他说,“孩子这么小,别逼她了。”
然后,她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掏出手绢儿帮我擦眼泪,我看清她的样子,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父亲在对女人的选择上永远有好眼光。她柔声道,“裴裴,你不想叫我妈妈,就叫我兰姨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她说话的语气,她为我擦眼泪的动作是那么像我的母亲,我几乎是立即就喜欢上这个女子,但是,我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我们上方传来,他叫道,“妈!”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就看到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莫野。
那年他十六岁,正当翩翩少年时。
他是漂亮的,因为他有个美丽的母亲,他继承了他母亲傲人的外表,也延续了他母亲温和的气质,兰姨无疑是很会教育孩子的母亲。他太抢眼,太优秀了,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这无疑使才十岁的我顿觉自己是多么的卑微。
而且,他叫兰姨“妈”,这更令我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我在做什么,盗取别人的母爱么?她是他的母亲,不是我的!
“我叫莫野。”他蹲下身看我,笑着对我说。
“莫野哥哥是兰姨的儿子。”父亲看我止住了哭声,也走了过来,几乎是带着讨好的语气跟我说,“你以后有哥哥跟你玩了。”
是的,我有一个“哥哥”了,而父亲也如愿以偿,终于有个“儿子”了。我看着莫野的笑脸,觉得老天很不公平,是的,他优秀出众,还有母亲疼爱,从今天起,还要剥夺掉一半我父亲的爱。哦,不,也许不止一半,因为,他是我父亲渴望了很久的“儿子”啊。
我突然就讨厌他了,厌恶他的笑脸,觉得他笑得假惺惺的,觉得他是在向我展示他的胜利,觉得他无比虚伪。
我猛地站起身来,在他们三人错愕的表情中,一言不发地转回自己的房间去,“怦”地一声关上门。倒在床上我捧着母亲的照片伤心地哭了,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疼我了,妈妈,那个叫莫野的人把爸爸也抢走了,我好讨厌他,妈妈,您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啊…
然后?
然后,我就把莫野视为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时刻欲拨之而后快。我故意弄坏爸爸送给他的一切礼物,偷走他的笔记拿去折纸飞机,把从同学那里搞来的没长毛的小老鼠放到他的被窝里,在他最喜欢的衬衣上画米老鼠…看到他费力地再去抄一次笔记,手忙脚乱地把小老鼠拿到外面去丢掉,偷偷洗衣服上的污渍时我总是开心地躲在一旁笑,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从来不来质问我,也从来不去向父亲告密,父亲偶尔问到他怎么不用他送给他的钢笔或其它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还会找一些借口搪塞父亲。他越是若无其事,我越是愤怒,他是故意的,故意显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故意显出我的小气与没有修养,他故意让我觉得索然无味然后自动放弃对他的一切恶作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高明,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的确是觉得索然无味,因为我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被捉弄后的愤怒表情。
然后,我停止了恶作剧。我变得越来越不像女孩儿,我不肯再穿裙子,时刻都是牛仔裤与T 恤为伍,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儿的模样。我用功读书,我发誓要让父亲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我的身上,我在暗中与他较量,莫野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但是他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得到所有人的称赞,赢得父亲全部目光,我拼死拼活不敢有稍微的松懈才能让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书就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这令我几乎抓狂。
然后,两年以后,莫野考上了大学。
当时我是多么高兴啊,那个讨厌鬼终于要走了,远远地离开我的视线,我终于不用天天看到他那讨厌的笑脸了。对于他考上大学这件事,我敢说全家最开心的人就是我了。
我躺在床上傻笑,觉得明天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阳光。
“裴裴!”莫野在外面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我皱了皱眉,这个讨厌鬼,他来干什么?刚想开口说不可以,转而一想他明天就要走了,何不趁机显示一下自己的大方呢?我从床上坐起来,“进来吧。”
他推开门,大步踏了进来,坐到写字台前。
“我明天就走了。”他目光灼灼地看我。
我一脸假笑地祝福道,“祝你一路顺风呀!”
“你一定在想…”莫野顿了顿,微微一笑,“终于送走这个讨厌鬼了,对吧?”
我张大了嘴,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裴裴。”他微笑着看我,“你是一个不懂得掩藏自己喜恶的女孩儿。”
“就算是吧,又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从第一次见我就讨厌我。”
知道就好,我冷哼一声。
“但是为什么呢?裴裴,我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他疑惑地说。
哦不,你做错的事太多了,你不该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你不该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惹人喜爱,你甚至不该长那么好看,我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是,我能说出来么,我张口结舌了,突然发现自己认为的他的这么多不该,是多么的可笑。难道你希望他像你一样没有母亲,你希望他笨他丑他坏么?我竟有一丝迟疑,不,这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