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女儿 作者:波波
第一章 蓝蝴蝶花
你来了?
你真幸运,选了这么个鬼天气。
当然可以,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哦,不好意思,是那种“味道好极了”的速溶咖啡。
呵…你简直就是咖啡精。
我不知道喝咖啡还有这么多讲究,听起来好像比喝茶还复杂。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下这么大的雨。
可能吧。像你这么守承诺的人并不多,看看这样的天气,如果换作是我,必定是蜷在床上不肯出来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的故事会这么吸引你。现在的人时间都很宝贵,很少会有人像你这样,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只是为了听一个女人讲故事。
是的,你是很特别。
准备好了,想听哪个先?
就猜到你一定会先挑它的。好吧,就从这个故事开始,我叫它----蓝蝴蝶花!
我总是记得那一个片断,那时候我还很小,只有四岁吧。照理说那么小的小孩儿本不应该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的,但是很奇怪,我就是记得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记得他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溢满的兴奋。
哦,当然,他比我大多了,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他比我足足大了六岁。
是的,非常帅。十岁时就已经看得出一些端倪了,他的漂亮使他在做错事的时候总是让大人们狠不下心来打骂他。嗯,非常调皮,他是一整条街的孩子王,统领着三军四马,神气活现。我们这些小兵一直都用仰慕的目光追随他,呵呵,以为会一辈子誓死相随,发过誓的呢!
你很敏感。是的,那时候就爱上他了。别笑嘛,你也以为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不懂得什么叫爱情,对吗?
我知道,听起来似乎有点儿玄吧?不是杜撰的呢,真的不是。
哦,对了,看我这语无伦次的样子,都忘了告诉你他的名字了。
他叫吕懵。懵懵懂懂,也许是他的父母给他取了个好名字,人活一世,也许懵懂更是一种快乐。不像我,取个名字叫滢滢,注定了要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时候,人活得太清醒,反而是一种悲哀。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初遇他那天的情形。
那时候我爸爸刚刚丢了工作,家里条件很窘迫。妈妈是个能干的女人,很快地找到一处租金便宜的房子,把家里为数不多的旧家俱连同我们自己一起搬了进去。那天我穿着件绿色的绣着小花儿的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头发乱七八糟的,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看着大人们忙进忙出地搬东西。
没有人理我。
没有人有空来理会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惶惶不安,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不熟悉的,令她感到害怕与孤独。大人们都很烦,在他们心里担忧的是今天我们吃什么?明天能否找到份儿事儿来做?一个小女孩儿的情绪是他们没有多余的心情来安抚的,而且,在他们看来,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有什么思想可言呢?
他却来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他穿着米色的裤子,脏兮兮的,他的蓝色罩衣上也到处沾满了泥,他左手拿着一个陀螺,另一只手拿着鞭子,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头发全被汗打湿了,一撮撮儿的,全部粘在脑门儿上,他的眼珠乌黑发亮,眼睛看着我时,有丝欣喜一闪而过。然后,他咧开嘴,对着我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他,他身上沾满了阳光的气味,他的脸红通通的,像太阳的颜色。在一个才四岁的小女孩儿的眼里,他就像一个来拯救她的神祗一般,只一瞬间,便俘获了她的心。
“滢滢。”他多高啊,足足比我高了两个头呢,我在心里惊叹着。
他点点头,很是满意我的柔顺,然后,他得意地大声宣布:“我叫吕懵,是这里的‘司令’。”
“吕哥哥。”我很乖巧地叫他。
他的浓眉挑了一下,似乎对我这样叫他很不满意,嘴唇动了动,却说出一句:“你没有哥哥吗?”
我连忙点头,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和恳求。天知道,我多想有一个哥哥啊,我多羡慕那些有哥哥疼爱和保护的小朋友。如果,他是我哥哥,那多好啊!
他静静地盯了我半晌,眼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他点了点头,说:“好吧,就让你叫哥哥。”
我到现在还对当时那刻难以言喻的兴奋记忆犹新,我终于也有哥哥了,这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儿啊。后来才知道,他从来都只肯让小朋友们叫他“司令”,不允许再有其它逾越的称呼,我才明白,第一次那样叫他,是多么的逾矩了。
他纵容了我的放肆,我成了他唯一的例外,他允许了我叫他“哥哥”,允许了我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般地成天粘在他身边,除了他上学的时间,我们几乎是寸步不离。
那时候的很多记忆都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回忆,我还记得那次他教我骑自行车,我从车上摔下来,他紧张地拉住我的手问:“摔到哪儿了?疼不疼?疼不疼?”我眼里含着泪花儿,却努力忍着不让它滚落下来,还软声地安抚他:“吕哥哥,我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他却懊恼地抓着我擦破皮的小手一句话也说不出,便再也不肯让我学骑车了。从那以后,无论到哪儿,他宁肯载我,也不肯放我自己骑,所以,给他宠得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小时候每次玩“过家家”,我都是他的小媳妇儿,不是因为他的运气特别好,次次都能抽中我,而是因为,如果他没抽到我而被别的小朋友抽中,他总会强迫别人跟他交换那只签。如果有小朋友不肯换的,他就大打出手,小朋友们常常被他揍得“哇哇”大哭,领着自己的父母找上门来讨说法,他则会被吕爸爸按在后院的石凳上用竹条抽屁股,却倔强地咬紧牙一声不吭,不哭不闹不认错也不求饶,眼睛死死地盯着躲在门后看他的我,眼里居然还含着安抚的微笑。
每逢这个时候,我便会“哇哇”地大哭起来,那哭声简直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一般。当他挨打时,我总觉得那竹条儿仿佛是抽在我自己身上似的,痛得我不停地吸气。哭到最后,吕爸爸便再也打不下手了,只好不停地哄我:“滢滢乖,别哭,别哭,叔叔吓坏你了吧?谁叫哥哥不听话…”我含着泪珠儿的眼睛瞥向吕懵,总能捕捉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
他知道我最喜欢蓝蝴蝶花。那种花很美,蓝紫色的花瓣儿柔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靠近金黄色的花蕊旁边那圆圆的黑色斑点可爱极了。整朵花儿放在手上,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色粉蝶。
你在看什么?
你很细心呀。
对,你猜得没错,就是柜子上那盆。
那就是蓝蝴蝶花。
美吗?
现在倒是很常见的,广场到处都是,但那个时候这种花儿却只有公墓附近那些小山坡上才有。我从小胆子就小,很少敢去那些地方,吕懵却常常跑到那儿去帮我摘一些回来。男孩子,粗手粗脚的,那花儿的花瓣又太嫩,摘回来的时候那花儿总有些残了,但是,我每次收到他送的花都好开心。
童年的我是吕懵的小影子,他做的任何事在我的眼里看来都是对的,他是保护我的守护神,带给我快乐的天使,温暖我孤独身心的偶像。我仰慕他,崇拜他,依赖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与所有的神祗一般伟大。
为什么这么说?
是吗?这么说我是当局者迷了,我一直都没有朝这方面去想过,只觉得他对我好,我便应该对他加倍地好,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独独为我破例。
没关系,我不忌讳。
爱我?也许吧,我不否认我们之间的确是有过爱情的。
要烟吗?
不介意,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从什么时候?不记得了,我这人对具体的数字常常没什么概念。嗯,让我想想,大概是在对很多人感到失望的时候,我开始喜欢点一支烟。
不,没有瘾。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烟比人可靠得多。在你孤独和寂寞的时候,点一支,并不一定要抽它不可,只是拿着它,你的手可以抚摸到它的身体,你的鼻子可以闻到它的味道,你的眼睛可以看着它的烟雾冉冉地蜿蜒地升向上空,你会感觉有它陪着你其实比一个情人陪在你身边更让人觉得充实。
不,我不酗酒。
我的叙述很混乱?还听吗?
有些欠缺逻辑是吗?
好的,我再试试。
在我十岁以前,我一直都是个快乐的孩子。
那个年代的天气很不错,天总是瓦蓝瓦蓝的,风总是清清爽爽的。可是我却很少去留心那时的天和那时的风,我所有的目光全都锁定在了吕懵的身上,辜负了那片瓦蓝瓦蓝的天,浪费了那阵清清爽爽的风。
那片天像书页一样翻了过去,那阵风像奔马一样闪了过去。过去的我太慷慨。
我十岁了。
吕懵十六岁。
是的,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吕懵一生的命运,还有几个家庭许多人一生的命运。
那天仍似往常一般,吕懵带着我在街边玩陀螺。他从小就非常会玩这种游戏,那陀螺在他的手里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他想叫它如何转就如何转,想让它几时停就几时停,想让它转多久它就转多久,我在一旁兴奋地尖叫,不停地为他鼓掌。
吕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激动的情绪感染了他,他手中的鞭子拍向地面正在旋转的陀螺,那陀螺摇了摇脑袋,转动戛然而止。
我困惑地看他,他却笑了,把鞭子递给我:“来吧,试试。”
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行,吕哥哥,我不会玩这个…”
“没关系的,试试嘛。”他微笑着鼓励我。
我有点紧张地接过鞭子,对着地上的陀螺抽了一鞭,那陀螺却只给我抽得跳动了一下,却没有旋转起来。我微微红了脸,抬眼看吕懵,他含着笑,对我点点头:“再来。”
我于是鼓足了劲儿,又对着它抽了一下,也许是劲用得太大了,那陀螺七扭八歪地转起来,然后又猛地倒在地上,嘎咕嘎咕地向大街上滚去。
吕懵猛地一下爆笑出声,夸张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我的脸一下子变得像西红柿一样红。我又羞又窘,转过身向街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着吕懵大叫:“我不玩了,捡到陀螺还给你,你坏死了,笑人家…”
我分明看到了吕懵快速变化的表情,他本来在笑的,但是,那笑却突然地定格在他的脸上,只一瞬间,却变成了惊慌,继而变成极度的恐惧,他的脸扭曲得好奇怪,我想,吕哥哥,他怎么了?
“滢滢!快回来!”吕懵发出一声狂吼,声音顷刻间变得奇形怪状。
“的----”同一个时间与空间,我听到了汽车的长鸣。
我猛地回头,那个飞速奔跑的铁物已毫不留情地向我撞来…
时间与空间都定格在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眼神朦朦胧胧的…怎么我的身边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好奇怪,他们为什么全都穿红衣服?…吕哥哥?他在哪里?…
“滢滢,滢滢,你怎么样?”
是吕哥哥!…他在哪里?…我睁大失去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焦点。啊,吕哥哥就在我身边…他的脸怎么那么惨白啊?他为什么皱着眉?他的眼神怎么那么狂乱?…我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不!----”
黑暗向我袭来之前,我仿佛听到吕懵绝望的凄厉的疯狂的怒吼,连同黑暗一起,顷刻间排山倒海地淹没了我的灵魂…
是,这就是那件改变我们几家人一生命运的大事。
我在那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
它仍然生长在我的身体上,但是,我却不能再支配它,不能再使用它,如同一件毫无用处却必须得摆在那里的装饰品。
什么?
当然不是。呵呵,你误会了。
我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这么多真实的故事讲给你听的。只是我习惯了把自己融进故事情节里面,用“我”去感受男女主人公的喜怒哀乐。
痛苦?对,这种效果,强烈得感同身受。
是的,几近自虐。
不是杜撰,却未必是我本人。
有,当然有,只是你今天没选中那个题目罢了。
还是不说罢,不如这样,等你听完我这些花儿的故事,再来猜猜哪一朵是属于我的,好不好?
我们继续吧!
我就这样必须得整天坐在轮椅上了。
我才十岁。
十岁的我并不清楚,失去双腿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觉得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很多叔叔阿姨在我家里进进出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他们在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总带着一点儿怜悯,偶尔,我会隐隐地听到他们发出同情的叹息:
“唉,这么小的孩子…”
“是啊,才十岁,还有那么长一段日子…”
“嘘…别说了…”
…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想,他们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那时我不理解,但是,我会慢慢地长大,我会逐渐地明白。
我不能再去上学了,离开学校、老师和同学让我很伤心。我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空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书便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唯一伙伴。我发疯一般地看书,我要忘掉我逐渐明白却还不是十分明白的事情,即便是如此,它也足以令我恐惧不安了。
吕懵每天都来陪我,除了上学,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不再整天出去和朋友们疯玩了;他最爱的电动游戏也不打了;从小玩到大的陀螺被他丢进了后院的杂物堆里;他疯了似的念书,他的学习成绩一跃成为全年级最好的;但是,他却不再整天嘻嘻哈哈地笑了,他即使对着我笑,也显得那么勉强;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宠溺,而是泛着自责。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失去的双腿。然后,有一天,我不小心听到他对我的爸爸妈妈说: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会负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照顾滢滢一生…”
他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的慎重和小心翼翼,我听到了爸爸沉重的叹息和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的眼神空空洞洞。吕哥哥?吕哥哥?滢滢成了你的责任,成了你的包袱,可这一切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呢?
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你的责任?你的负担?你的包袱?
我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是的,如果吕懵可以一夜之间由一个疯疯颠颠的小男孩儿突然变成一个懂得责任和承诺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可以从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儿突然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我的脸上不再常常泛着笑,我甚至怕见到吕懵,怕看到他眼里的宠溺变成自责,怕听到吕懵的声音,仿佛他的每句话听进我的耳朵里都变得别有含义。整整两年的时间,我把自己的心关得死死的,我不再对任何人吐露我心底的想法,我拒绝任何企图来了解我的人,包括吕懵。在他的面前我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对着吕懵大呼大叫,摔东西,发脾气,想让他对我这个小怪物敬而远之。但每次吕懵却好脾气地容忍我,迁就我,哄我,逗我…可是,他越是如此这般对我,我便越是心如刀割,如果不是因为这双腿,如果不是因为这双腿…
对不起,我先喝点水。
不,还没完。
让你见笑了,我总是这样情绪化。
有一点累。
不,不休息,还是今天给你讲完它。
我想,我大概没有讲两次的承受力。
而且,雨还没有停呢。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了两年,才稍有改变。
我十二岁了。
吕懵十八岁。他考上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即将远行。
临行前,他来看我。
“滢滢,我要走了。”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脸瘦得厉害,是我这两年来折磨的结果。
我默默地看他,把难过把心疼把不舍把歉疚全部深埋在心底,许久,才淡淡地应他:“我晓得了。”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忘记吃药…”他的眼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我几乎以为,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
“别整天呆在院子里看书,你身子弱,一吹风就感冒…”
我猛地低下头,把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感动拼命压了下去,眼有些涩,告诉自己不要不要,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帮我试过脸颊的泪,我迎上他的眼,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他眼里又有了小时候的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是不带责任的怜惜。
他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我低下头,触目所及,眼泪反而更是汹涌不停。
蓝蝴蝶花!(.517z.)
却与以前的不同。这次他没有生摘下来,而是连根挖出,栽种在一个小盆儿里。花儿很完整,没有一丝残缺,足见他摘种时的小心翼翼了。我抽泣着:“你还记得?”
“你的一切,我都记得。滢滢,我不在的时候,有它陪你,我希望你能更开心一些,像以前那样,脸上总是挂着笑…”
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模糊,我终于哭出了声音:“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谢谢你,吕哥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滢滢,你终于又肯叫我吕哥哥了,你知道吗?你整整两年没有叫过我了。”
“对不起…”那一瞬间,我只想做回以前那个整天粘着他不停地笑不停地吕哥哥长吕哥哥短的滢滢。
他抱着我的头,声音有丝哽咽:“别说对不起,永远不要说这三个字。错的是我,滢滢,我把你的笑容弄丢了,我有责任帮你把它找回来…”
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下心底的包袱?为什么你总是要让我觉得我会是你一生甩不掉的拖累?令你一生都无法自由呼吸的沉重负担?
我猛地推开他:“你走。”
我的反应令他无措:“滢滢…”
“别叫我,我不想听,你走。”我转过轮椅,背对他,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痛苦表情。吕懵,你的人生,不能因为滢滢的双腿而被改变。
房间里静悄悄的,我都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两下…很久很久,他的声音才飘渺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走了,滢滢,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不应他,也不回头,像尊雕像般,对他的存在彻底的漠视。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由近至远从我的耳边消失,我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吕懵,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心已经跟随着你的脚步一起从我的身体里抽离了。
吕懵走了。
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我又学会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做牵挂。
他的信果然一封接一封地飞到了我的身边,收他的信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读他的信,读他的生活,读他的心情,读他的喜怒哀乐,读他的点点滴滴。吕懵,优秀如你这样的男人,要怎样完美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绝不是我,绝不是滢滢,我非但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我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吕哥哥:
你好!
收到你的信了,勿念。
学校的生活想是已上了轨道吧,听说大学里有很多漂亮姐姐,怎么样?有没有认识女朋友?吕爸爸和吕妈妈都期待甚殷呢。小妹也好想看到你谈恋爱,如果有可千万别忘了告诉小妹才好,我定会祝福你们。放假的时候,记得带她一起回家来啊。
蓝蝴蝶花生长得很好,我都已经分栽了好几盆了。也许,过段时间可以在院子里种上一些,到时你们回家就能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儿了。
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
祝你:
身体健康!学习顺利!
滢滢
草字”
这样的内容,在我四年来写给他的每封信里都要涉及,我是真心希望,吕懵可以放下一切,拥有他自己的生活。吕懵很聪明,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吕懵却从不回应我这样的内容。他其实一直都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一直都那么了解他一样。每个假期他都回家来陪我度过,从来没有带过什么女朋友,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我和他相处时不再乱发脾气,总是安安静静,柔柔顺顺,有些像小时候,事事都听从他的意思,事事以他为主,只是我的笑容没有小时候般无邪。吕懵也不再时时刻刻把责任挂在嘴边,我们彼此都有些自私地享受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和谐。
每当他放假回家,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他会推着我到处走:清晨,带我去城外的小山坡上看日出,他爬得真快啊,我趴在他的背上,嗅着他身上的汗味儿,心里却暖暖的,甜丝丝的;傍晚,去江边看日落,五彩斑澜的晚霞总是美得让我眩目,令我感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雨天,他把窗打开,陪我听雨,那房檐下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雨珠儿,叮叮咚咚地滴落下来,像是在欢快地歌唱;晴天,他和我一起种蓝蝴蝶花,那花儿长得多茂盛啊,它的花瓣在微风里轻轻地轻颤着,像是在跳舞一样;夜晚,熏一炉香,他陪我一起看书、陪我一起画画、陪我一起听音乐,我们都不说话,偶尔抬头对上他的眼,他的眼里总是含着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