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一双长满毛的手一把抓着江霍尘来回摇晃,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幸运的男人,你居然摘得我们艺术院里的‘东方玫瑰’。”夏婉的德文是跟他学的,作为交换,他向她请教中文,可是到最后等顾夏婉能说一口流利的德文的时候,他的中文还是半生不熟。
可是他语气中的祝福还是听得出来的。
江霍尘含笑地道谢,举止进退有度,热情又不令人反感。顾夏婉在一旁时不时用德文介绍他,又时不时用中文向江霍尘介绍面前的杰米与他的几个朋友,正忙得不可开交,眼角突然瞥到一抹修长的背影,心里突地紧了紧。
他漠然地转身,越过身边忙于介绍画作的安远晨,牢牢看着她,薄唇微勾:“怎么不介绍下作者呢?她不就在那边?”
安远晨诧然回头,随即恍然大悟:“夏婉,过来见见林总,他十分欣赏你的画作呢。”顾夏婉心中冷吸一口气,转过头轻声对身边的杰米告了声罪,正要走过去,手上一紧,却是江霍尘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笑着说:“一起过去见见。”
这个姿态,宣告了他的所有。她纤白的手状似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亲密依偎,不再独木难支。
顾夏婉还未理清心中的思绪,就被拉到了他的面前。猛然对上他的眼眸,她勉强一笑:“林总,你好。”
林锦生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阿婉,怎么那么陌生,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了,怎么比外人还见外?”
他说着拉着她的手,对江霍尘微微一笑:“借用下你的女伴。”说着拉着顾夏婉向远处走去。顾夏婉来不及反对,
安远晨看得嘴巴张得几乎要吞下个鸡蛋,结结巴巴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霍尘,他们认识?”
江霍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肩上有一只大掌拍来,杰米生硬的中文传来:“这个人我也知道,他是让安妮伤心的男人,NO,NO,我不喜欢。”他撇了撇嘴,对江霍尘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加油!不要再让安妮伤心。”
江霍尘一怔,倒是真正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个杰米真的不错。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了一般,他越走越快,顾夏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
他脸色铁青,侧面的轮廓就像是俊美的希腊雕像,那么完美无缺。头顶上的白炽灯轻微的丝丝作响,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跳着,一下一下,那么急促。
他在找没外人的僻静地方。她猛地醒悟过来,开始要挣扎,林锦生看见一旁的死角,猛地将她拽过来扣压在墙上,俊美的面容扭曲,一字一句地恨声道:“顾夏婉!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他靠得那么近,粗重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侧了头,强笑道:“林总,你说笑了吧。我怎么会挑战你的什么极限?”
她不看他逼人的眼神,只是轻声地点破:“我和你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手上的禁锢突然松掉,她这才得以正面看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后又被冷漠覆盖:“自由?顾夏婉,你所谓的自由,就是找江霍尘这样的男人吗?”
她一而再地与那个男人接触,亲密。他到现在不得不正视那个总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他。而这显然成功挑起了他的怒火。
又提到江霍尘!顾夏婉心头涌起恼火,即使林锦生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她还是生气。
不知是为了自己拙劣的演技还是自己心里那利用江霍尘的愧疚,让她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快要结婚了,别忘了再过几天,你就要跟陈芝兰订婚了。难道就许你甜甜蜜蜜,就不许我找个我喜欢的男人陪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等,看着你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一大段的话说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男人。眼前轻轻覆下一片阴影,他上前一步,漆黑如黑曜石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是痛苦又似邪妄,带着毁灭的热度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什么时候,温和如春风一般的林锦生有了这样的气势?她恍惚地看着他。
他用那种眼神盯着她很久,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阿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心。阿婉,如果我没有足够可以让你幸福的世界,我怎么可能拥有你。”
他轻轻地笑,笑得让顾夏婉想要哭:“这也就是当初我离开你的原因。阿婉,没想到你居然不能原谅我。八年了,你知道我这八年怎么过的么?现在我回来了,只差最后一步,你不能得我么?还是不肯给我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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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画展风波(3)
她只觉得呼吸深重,他现在离她那么近,可偏偏这时候,她觉得他从来没有靠近过她,而是那么陌生的一个男人。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他。
小时候,她撒娇或者求什么事的时候会叫他“锦哥哥”,等大了点,情窦初开,就一直唤着他的名字“锦生”,偶尔也会喊着他“哥哥”。*
而他总是笑着的,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眉头深锁,浑身上下都是阳光的味道。她从来不知道,他将他父亲林清东的失败看得那么重,或者在他心中,原来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不容许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一点点失败。
母亲夏芷的声音在脑海中不适时地飘荡“…阿婉,林家现在败了,他林锦生只能靠着他姑姑姑父的斯威集团…”
“所以你现在要靠着斯威集团…”她鹦鹉学舌一般地将母亲的话搬出来,神色木然。林锦生看着她失去血色的美丽容颜,心头一软,话也软了几分:“阿婉,你再等等,我只要能拿到那块地王开发权,我手底下的公司…”
他突然住口,顾夏婉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锦生,你在撬斯威集团的墙角。林伯父如果在世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林锦生白皙的脸上青白一片,似想起了什么森冷地开口:“是,他如果在世一定不会这样做。可是,做好人有什么好结果呢?他生前帮了那么多人,可是一旦失败,谁都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甚至还落井下石。”*
他俊朗的面孔微微扭曲,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阿婉,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它很龌龊,它恩将仇报,所以只有让自己堕入地狱才能面对它,让它臣服脚下。阿婉,你不明白的,我要报仇,一点点地将往日加在我父亲和我身上的痛苦再加在他们身上!”
往日的锦生哪里去了?面前的他分明就是撒旦的化身,他说他从地狱来,他要报仇!
顾夏婉睁大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滚了出来,心很疼很疼,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他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心里尖锐的痛了起来,连忙搂了她:“阿婉,是我不好,你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锦生,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再见了!“她说完,从侧门的出口奔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乒乒乓乓的脚步,似乎还有安远晨的惊呼。她不管不顾地奔下楼,冲到路上,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

她踉踉跄跄地冲到顾氏集团的大厦,一口气上了那一侧专属电梯。电梯门打开,妆容得体的前台小姐怔忪了下,连忙拦住她:“小姐,你没预约不能进去,请你在这边等一下…”
“我要见他!”她脸上泪迹未干,因为奔跑,梳好的发微微凌乱,前台小姐堆起笑容:“顾总还在办公,小姐你有什么?”
“你让开,我要见他,我是他女儿,我要见他!”她一把推开她,径直向最里最大的办公室走去。
“砰!”地一声门打开,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办公桌后面的顾立城。
“顾总,她…”前台小姐很为难地追来。
“下去吧,是我的女儿。”顾立城瞬间恢复镇定,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门又关上,她喘息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什么事?跑得这么急?”顾立城慈祥地朝她笑了笑,走过去拉她做在会客的沙发上。她僵硬地由他拉着,看了他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今天我看到了锦生。”
顾立城脸上的笑突然凝住,半天才勉强一笑:“哦,他怎么了?欺负你了么?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
他宽厚的手掌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如她小时候伤心哭泣,总是这样安慰她。顾夏婉心里一酸,刚才想好责备的话通通不见了踪迹。
她忍住眼中的泪意,吸了吸鼻子,低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难受。爸爸,当初林伯父生意失败,你怎么不帮帮他。我们两家那么好,帮帮他,也许现在锦生就不必靠着斯威集团。”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孤注一掷的样子。她又想哭。
顾立城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久才开口:“当初你林伯父需要的资金太大了,资金链一断裂,很多问题都出来了,谁也帮不了他。连银行也不贷款给他,兴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顾夏婉一怔:“林伯父当年得罪了什么人?不可能的,他人那么好。”顾立城目光看别处,口气含糊不清:“谁知道呢,那么多年过去了,提这个干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来之前的愤怒之火又熊熊燃烧:“爸爸,当初林伯父倒台,你肯定也作了什么是不是?不然那一年的夏天,你不会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去找锦生。爸爸,你有什么瞒着我对不对!”
尖利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他的心里,他诧异地看着一向温和的女儿,脸色极其难看,怒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有的没的!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害了林清东一家?”
顾立城说得很急,说完立刻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弓成了一张弓。顾夏婉心中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又放下手,转了身一字一句地道:“没有谁告诉我,你和妈妈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爸爸,我忍了八年。今天我替林锦生问你一句,为什么!”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会和着外人一同骗了林伯父一大笔钱,让他资金周转困难,让他最后破产自杀!”
泪终于流下来,她第一此觉得心头一松,但是随即痛苦又蔓延上来,那么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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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那年的白月光(1)
有什么是比指责从小疼爱自己如珠如宝的父亲更加痛苦的事?她的泪不听使唤地滚滚落下,顾立城渐渐止住咳嗽,可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你滚!给我滚!为了一个不相关的臭小子跟爸爸这么说话!”
他的唇抖索,脸上微微带着惊恐的扭曲,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又知道什么?!林清东的死…他…”他顿了顿,捂了胸口坐在椅子上,看着在门口呆呆立着的顾夏婉,最后挥了挥手:“去!把你妈妈叫来,你走吧。”*
顾夏婉收住泪水,担忧地上前哽咽地开口:“爸爸…我…”她现在心里非常非常地混乱。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林锦生的爸爸破产自杀,也许终其一生,她都记得那个可怕夏夜…
“砰”地一声,在幽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爆发的力量。顾夏婉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又睡去。
可是不久,楼下有人嚎啕大哭,听声音很熟悉,爸爸妈妈似也在楼下。她被哭声吵得睡不着,光着脚爬了起来,散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往下看。
客厅里灯火通明,林锦生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抖。林太太死命地抱着自己的妈妈哭,那种哭简直是哀号。
自己的爸爸也是一身睡衣,头发凌乱,在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下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吓人的苍白,像是游魂一样的白皙。
她想下楼,可是脚好像被什么钉住一般,踟蹰着不敢下去。这时候沈阿姨上来,她那时候还没如今这般发胖,身形灵活,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往房间里推去:“小姐,赶紧去睡觉,看什么看,晦气!”
她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出了什么事?锦哥哥家怎么了?他怎么在下面?!”
她那时候已经十八岁,身材欣长,高过矮小敦实的沈阿姨一个头,不再像小时候没有任何抵抗力。沈阿姨拧不过她,只能叹着气压低声音:“我的姑奶奶,别闹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夏婉猛地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沈阿姨惊恐的脸上:“出什么事?锦哥哥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到这里来?”
沈阿姨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一看,好像在害怕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吞了口唾沫:“锦生的爸爸老去了。”
“老去了?!…”顾夏婉怔怔地重复,半天理解不了。她苦苦思索,突然不敢相信地惊呼:“什么!?”C城的人们对死者有忌讳,通常不叫某某人去世了,只是说某某人“老去了”。
她眼中的惊恐对上沈阿姨同样惊恐的眼,意味不言而喻。
她呆呆地由沈阿姨推进房间,沈阿姨絮絮叨叨地念:“造孽啊,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想不开呢?唉…”
恐惧,害怕,慌乱都像被无限放大,长长地拐了个弯才正中心脏。她猛地一个激灵,推开沈阿姨,向楼下冲去,连沈阿姨都拦不住。
“锦哥哥!锦哥哥!”她光着脚跑到他的面前,长长的睡裙拍打着她光裸的小腿肚,她心跳如擂鼓,咚咚响个不停。她不敢想象,锦哥哥会怎么伤心。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林锦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白皙俊朗的面上死灰一片,仿佛身上的灵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她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他的,颤颤地开口:“锦哥哥,我们…我们上楼去。”下意识地,她不愿意他在这里,林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声,甚至那远远传来的警笛的声音,这纷乱纷乱的一切,她只想和他一起躲起来。
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锦哥哥不能承受这一切!
十八岁的林锦生已经长得很高,可是他窝在沙发里,好像缩成了一团,只默默看着自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开始觉得害怕,很怕很怕。她拉着他不停发抖的手,带着哀求:“锦哥哥,我们上楼去。锦哥哥…”
也许是她的惊慌触动了他,他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向夏芷,夏芷默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上去吧,锦生,别下来。”
顾夏婉一听,连忙拉着他的手往楼上走,这时候才觉得脚下寒气那么重,奇怪,明明是三伏的天气,怎么那么冷?
到了房间,她一把将门关上,仿佛这一关就将门外通通的不好关在外面。林锦生似是呆了,默默坐在床沿,垂着头。
高大瘦削的身躯似少了什么支撑,只是微微颤抖着。她心跳渐渐平静,走到他的面前,跪坐在他面前,唤他:“锦哥哥,
他茫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往日漆黑灵的双眼似蒙上了一层雾,淡淡的,将他的心包裹起来。
“锦哥哥。”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过了许久,他似终于醒过来一般,眼中渐渐通红,他默默看着她,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她看见苍白凌乱的自己,睡裙宽宽地挂在身上,露出两片瘦削凛冽的锁骨。
她略带稚气的脸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按在胸前,剧烈地喘息,过了许久才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哭了出来:“爸爸死了。死了…”
他的哭声十分压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她僵硬着身子由他抱着,心里的酸痛一丝丝地蔓延上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伤心,从来没有。他抱着她,压抑地哭着,哭声很低,可是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哭。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过。
他哭了很久,将她身上的一片睡衣都打湿了,冰冰凉凉的,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抱在一起,像两只相互取暖的小兽在床上沉沉睡去。
月色惨败,透过窗户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一夜,他们两人也不知道,竟然是最后一次如此亲近。
命运的眷顾在他们身上终于收回,渐渐露出狰狞的一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那年的白月光(2)
第二天,顾夏婉醒来,林锦生却不见了踪迹,要不是肩头的那片湿了一块的地方,她几乎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披头散发冲到楼下,却见大门紧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他们却一致的含糊其词。
从窗户外张望,林锦生的家里门口围了许多人,远远地,声音嘈杂。她忧心如焚,但是怎么张望却看不到他的人影。隐隐约约,她听到他们在谈论“自杀”,“哪里来的枪”“会不会追究下去”…*
可怕的事实以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让她明白。那个总是爽朗笑呵呵的林伯伯,总是跟他开玩笑说,她以后要做林家媳妇的男人,死于自杀,一把不明来路的抢,结束了他四十岁年轻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当一切天翻地覆时,而她却懵懂无知。
接下来她被爸爸妈妈软禁在家中,每天他们出门就把她锁在家中,连学校都替她办了休学,顾立城的意思是,如今高考在即,最好去国外念一年预科,再申请合适的大学,读个工商管理,以后帮他,当顾氏集团的左膀右臂。
顾夏婉呆了!她竟不知爸爸竟然在这个时候拆散她和锦哥哥,明明他们都知道,她长大以后是要嫁给林锦生的。平时开玩笑,他们都将她和他凑成一对,那么美好,顺遂。
当她第一时间知道了爸爸要将她送到国外,就拼了命一样哭闹,可是一向最依她的爸爸妈妈像是变了个人,一声不吭任由她折腾就是不松口。
只有沈阿姨在她哭得不能自己的时候,抱了她默默擦眼泪:“我的小祖宗,别跟先生太太生气了,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林家这个样子你以后嫁过去怎么过得好呢?”
那时的她抽抽噎噎地抱着沈阿姨,喃喃地哭道:“不会的,怎么会这样,爸爸妈妈不是最喜欢锦哥哥的么?阿姨,你骗我!”
沈阿姨叹了口气:“你不懂啊,哪里有那么简单,平时林家生意做得大,先生肯定要跟他走得近,说结亲家,也是玩笑话,场面话。要是老去的林先生什么都没有,先生怎么可能跟他称兄道弟的。现在林家败了,树倒猢狲散,谁敢跟他们攀亲戚关系,小姐你没看见呢,要债的都天天上门了,要是让他们知道顾家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还不赖在我们身上。唉…作孽啊。害死了小姐还有林家小子,两个死心眼的孩子啊。”
顾夏婉怔怔听了,这些话却全然进不了她的心。她只知道,爸爸是打定主意送她去国外了,她要跟锦哥哥分开了。
这个念头像是草在心里疯一样地长,日日夜夜让她不能安心。她拼命地求妈妈让她出门看看锦生,可是一向温和的妈妈却板着脸不松口。
她完全绝望了,只能去求沈阿姨:“阿姨,你放我出去,我看看他就好,我不会跑远的,不会出这个小区大门的,阿姨,你帮帮我,跟他说一句话,我知道你可以的。”
她求了好几天,后来沈阿姨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得松口:“好吧,等先生太太出门了,我把你放出来,你去找林少爷。我这几天跟他说说。”
于是,那一夜,她等在了梧桐树下,八九点的光景,爸爸妈妈以为她睡了,她拿了沈阿姨给的钥匙,偷偷溜出后门,在树下,等着他。
可是他没有来,那一夜,她彻夜等着,固执地看着那盏昏黄的灯一直亮着。沈阿姨不会骗人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来?不告诉她以后该怎么办?
等待,一直等到月西斜,等到天上淅沥沥下起雨来,她站在雨中,固执地看着那一盏灯。
那一夜过后,她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断,说胡话。爸爸妈妈叫来家庭医生给她输液挂瓶。她就像离开水里的鱼,吃力地呼吸着这不属于她世界的空气。
昏昏沉沉,她醒了再睡,睡了再醒。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噩梦,醒来就什么都好好的。
直到有一天半夜,她口渴起床,因为几日在床上昏睡,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扶着墙走出房门。
经过爸爸妈妈的房间,意外的,他们竟然没有睡,房门虚掩着,也许是因为天气热所以开门通风透气。她停下脚步,里面有说话声出来,压抑的,带着惊恐。
“立城,你怎么能这样?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在始作俑者,以后锦生知道了怎么办?他那个孩子虽然和气,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好欺负的。”是妈妈的声音。
她呆呆站在门外,像着了魔一样听着里面的声音。
“阿芷,这不能怪我,唉,我也没办法,他捏着我们顾氏的把柄呢,我不得不对不起林大哥了。”是爸爸含了自责惶惶的声音。
轰地一声,世界仿佛坍塌了。她无力地靠着墙滑下,坐在冰冷的地上,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像无孔不入的水银,她终于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