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兮抬起泪眼,怔怔看着他流泪:“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过,你我曾是故人。还需要问为什么呢?”他的眼眸盛满了月光,那么清澈的眼眸,亮得她无法直视:“既然你不爱慕容修,等事成之后,我带你走。”
带你走。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如昔,仿佛说的不过是平凡无奇的小事。
卫云兮眼中亮了亮,可是很快眼中的亮光慢慢湮灭。这已经是她能得到最好的承诺。带她走,离开这个王府,离开这个南楚,离开这一切。可是终究是妄想,他是龙影司的统领,身中不知名的剧毒,受制于人。而她早就泥足深陷在王府中,心中有仇未报,走根本无从谈起。
两人陡然沉默下来。她身上披着他给的披风,那么暖,可是想起未知的前路,她心中却前所未有地觉得凄苦。
“多谢殷统领。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卫云兮心灰意冷地道。
她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他:“殷统领别着凉了。”她见过他毒发的骇人。
殷凌澜接过披风,淡淡问道:“你还是不相信吗?”
“不,我相信。”卫云兮转过身,美眸幽幽:“我相信殷统领的本领,我也相信总有一日我可以报仇。只是我不相信老天。”
她冷冷一笑:“且走且看吧。看老天要给我安排什么样的结局。”
她说完,慢慢消失在他的眼前。殷凌澜看着她离开,捡起地上的荷包,渐渐捏紧…
第二天一早,慕容修醒来,侧身一抱,身旁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他猛的一惊,直起身来,怒道:“你怎么会到了本王的床上?!”
李芊芊拥着被子起身,羞红着脸:“昨夜殿下…殿下…”
慕容修看着床上点点红迹,竭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但是寻遍脑海都想不起昨夜自己是怎么和李芊芊在一起的。
李芊芊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又低低唤了一声:“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殿下要启程了。”
慕容修心中又是气又是恼,但是看着时辰已不早了,他连忙起身,铁青着脸唤来侍女进来伺候。李芊芊忍着不适起身,想要伺候他更衣。
慕容修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滚!”
李芊芊被他吓了一跳,不得不退了下去,眼眶不由自主都红了。昨夜那么缠绵,今早却冷如陌路。
慕容修穿戴好,大步离开了这个屋子。一出房门,他想了想,冷着脸走入偏院。卫云兮已穿着打扮妥当,正与小香商量带什么去明华寺中。
她见慕容修冷着脸进来,心头一颤,但是很快笑着迎上前去:“殿下,该启程了吧?”
慕容修看着她一无所知的面容,眼中疑惑掠过,他冷声对小香说:“你们且退下,本王有事要问问侧妃。”
小香不敢再问,连忙退下。房中只剩下卫云兮与他两人。
卫云兮看着他脖间可疑的红痕,眼中掠过些微的黯然,柔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慕容修冷笑,一把抓着她的手腕,狠狠拉近:“说!昨夜本王怎么会睡在了李芊芊的床上?若不是你授意,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这样做!”
他眼中的怒火熊熊,几乎要燃烧尽了她。卫云兮只觉得手腕剧痛难当。她眼中猛的睁大:“昨夜…殿下不是去了王妃处吗?”
“你就编吧!昨夜本王明明记得是在亭中与你喝酒的!怎么会去了王妃处?!”慕容修眼中皆是不信,冷笑怒道。
卫云兮眼中水光泛起,点点泪水滚落:“昨夜殿下是与妾身喝酒的。但是后来殿下喝醉了,妾身去拿了清水和面巾想要给殿下醒酒,可是一到亭子,殿下已经不见了。后来…后来妾身去问,她们都说殿下叫李姑娘扶了去王妃处了…”
慕容修见她泪水涟涟,不由松开了手。卫云兮说得言之凿凿,容不得他不信。难道是昨夜自己喝醉酒把李姑娘看成了卫云兮不成?他不由皱起了剑眉。
卫云兮轻抚着手腕,低了头:“殿下当真和李姑娘…”她清丽的面上泪痕点点,依在了慕容修的怀中:“殿下,怎么办呢…”
慕容修心乱如麻,他推开她:“等上香回来再说。你准备一下,随御驾出行吧。”他说着匆匆离开了。
卫云兮擦干眼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唇边渐渐溢出冷冷的笑。
李芊芊红着眼扑了进来,跪下泣道:“娘娘,怎么办呢?殿下不会喜欢我的。”
卫云兮轻叹一声:“当初我问你可愿留在府中,你说愿意。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且再问你,你还是愿意留在府中吗?”
李芊芊怔忪半天,终于咬牙点了点头:“我愿意。”
她说罢,凄然一笑。他的俊美,他的冷酷,他那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还是昨夜那醉后低喃显露的脆弱。他一遍遍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说着永远也不会在清醒时说的话。她的心就软了…
卫云兮扶起她来,擦干她眼角的泪痕,微微一笑:“放心吧。殿下不是不负责的男人。他一定会娶你为夫人的。”
李芊芊这才破涕为笑。
御驾出行,慕容修领着精挑细选的三千禁军随着出了京城,御驾之后是朝臣们的马车和家眷。卫云兮独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汇入了这滚滚的仪仗队之中。一路上她异常沉默。耳边还传来李芊芊斩钉截铁的声音。
她说,我愿意。
她的眼中有着她看不明白的爱恋。
慕容修,是个可以令很多女人爱上的男人吧。卫云兮自嘲一笑,可是他和她一开始就是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言以对。滚滚车轮碾过平整的御道,向着几百里之外的明华寺而去。
御驾在傍晚到了明华寺中,卫云兮随着周燕宜一行宿在了寺旁的别院中。一番收拾整理,直到了用过晚膳之后,慕容修还未回来。卫云兮靠着门边,看着那一轮圆月慢慢升起。山寺依山而建,夜间听得山风簌簌而过,空气中多了几分山间的清新,没了白日的热,反而令人觉得寒气渐渐升起。
“娘娘,安歇吧。殿下说不定因为军务缠身,所以无法前来。”小香安慰道。
卫云兮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今夜他不会再回来了。”慕容修不是没脑子的武夫,他即使抓不到她的把柄,但是心中一定还是有疑惑的,心中也一定还是怨恨着她的。
“我做错了吗?”她喃喃自问,山风吹拂而过,轻轻的声音很快消失无影无踪。这是个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她千百次午夜梦回追问自己而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寂静深夜,山寺也沉入睡眠。一轮圆月挂在树梢,百尺山崖山风猎猎,一个人影独坐枯树边,看着那凛凛山崖,一口一口喝着闷酒。酒入喉,热辣辣的,呛得眼中流下泪来。坚毅的面容却有了白日未见的脆弱。慕容修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狠狠把手中酒壶掷下。
“卫云兮!卫云兮!卫云兮!——”他不停地咬牙念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字,爱恨交织,再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许久,他踉跄转身,却不经意对上那不远处站立的一抹清冷人影,他手中执着一盏风灯,灯火昏黄,明明灭灭,映得他的影子也影影憧憧,看不分明。
慕容修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本王竟不知殷统领有窥视别人的癖好。”
殷凌澜慢慢走来,他把风灯挂在树枝上,临风而立,声音清冷而飘渺:“借酒浇愁,建王殿下难道有难以决断的心事?”
慕容修踉跄向山下走去,风中传来他的冷笑:“不要你管!”
殷凌澜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身影,轻声道:“本司前来是告诉殿下,有一个绝好机会在殿下面前。”
慕容修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殷凌澜,凝声问道:“是什么机会?”
殷凌澜从怀中掏出一张细长的纸条,递给他,淡淡道:“再过大约十日,北汉的使团要进京与南楚修好求亲。求亲的是北汉闻名的大将军,异姓王——萧世行。”
慕容修只觉得手中的纸条顿时有了千斤重,他不由诧异抬起脸来:“萧世行?!”
殷凌澜点头,明灭的灯下,他的面容如素纸,可是一双深眸却在灯火下流光如幻,声音更是随着山风飘忽:“萧世行——被誉为北汉不败的战神,当时建王殿下与北汉交战之时,萧世行被北汉皇帝所忌惮,一道圣旨派往了西南平定蛮夷百族之乱。如今北汉新帝刚立,北汉朝局动荡,他亲自坐镇北汉京师,所以北汉才能虽败却不乱。这一次北汉派他前来,已是先显示了诚意,也是给我们南楚一个提醒:北汉还没输,还有萧世行。”
山风越发大了,猎猎而过。两人一时竟陷入了沉默。
萧世行这个名字这几年对南楚来说并不陌生,他是赫赫有名北汉名将,因战功卓著被北汉皇帝封为异姓王,世袭罔替。他年少成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不夸张。南楚与北汉年年有战争,打打合合,可自从萧世行领兵北汉之后,南楚只有败从未有胜,直到一年前慕容修亲自领兵,三战定了胜负,把北汉铁骑赶回了呼尔山北,在北汉控制下的五郡从此回归南楚,这才重新让两国得以平衡。
如今北汉新帝刚立,国内朝局动荡不安,南楚国内亦是周皇后外戚专权,矛盾重重,此时两国的修和求亲,势在必行。
慕容修就着昏暗的光线反反复复看着手中的密信,半晌才问道:“殷统领如何说这是本王的一个绝好机会?”
殷凌澜拢了拢狐裘,轻叹一口气:“建王殿下应该明白,殿下与萧世行两人境况相近,他为北汉皇室所忌惮,殿下为周皇后所防,施展不得拳脚。这才是两位的共同点,可以取长补短,从而搅乱天下大势!”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是一字重比千斤,慕容修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殷凌澜。对龙影司,他心底深处或多或少是看不起的。对于只会谍报、暗杀和以血腥手段恐吓和驯服人心,总是不见得是有多光明的人能做得出的。可是偏偏这一番话却是由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说出。
他说,天下大势。四个字犹如在黑夜中破开的一道光亮,顷刻就给了他眼前这一场困局加入了更加微妙的因素。
慕容修心中咀嚼着这四个字,厉目盯牢殷凌澜:“你的意思是?…”
殷凌澜并不回答,他看着在黑暗中起伏的山峦险峰,如黑暗中潜伏着的一只只巨兽,许久淡淡道:“风大了,也许将要变天了。”
他说罢,慢慢顺着那弯弯曲曲的山道走下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第25章 佛若有知(1)
御驾在明华寺中要盘恒三四天左右。明华寺是大寺,听说是一位从佛国圣地远道而来的苦行僧化了十年的缘终于慢慢一点点修成,才成了今日这般规模。御驾到的第二天,就有北汉而来的高僧普陀多前来讲经。普陀多据说幼时曾是一位弃儿,被佛国高僧所收留,自小研习佛法,如今不过方二十五就已得了大乘佛法真义。慕容拔虽是武将出身,但是随着年纪越老越笃信佛法。闻之普陀多远道而来,不由大喜,招之觐见。
卫云兮住在山寺旁的行宫别院中,听到这消息,心中冷笑,慕容拔请多少高僧,念多少次经文,做多少场法事都无法消弭他的罪孽,当年的宫变之后,他一夜之间血洗楚京,多少忠于前朝的名门望族和皇室宗亲都被杀光殆尽,听说那一天整个南楚街上血流成河,血腥的气息半月不绝,夜夜可闻鬼哭。
终是偷来的皇位,这十年来,他慕容拔坐都坐不安稳。
“娘娘,听说这圣僧只是打前锋的,过几日还有北汉来的使者,要向我们南楚修好求亲呢!”小香说着打听来的消息,说得神神秘秘。
“求亲?”卫云兮不由挑起了好看的眉弯,问道。
“是啊。”小香端上茶水,笑道:“人都说南楚出美人啊,要是求得美人,这以后两国结成了姻亲,说不定就不要再打仗了。”
“求亲的是谁?”卫云兮问道。她脑海中掠过茶楼那一抹俊挺的身影,玄青长衫,同色纱罩衣,那腰间的玉带彰显主人的贵气内敛。他也曾告诉自己这般话。难道他也是这使团中的使臣不成?
“不知道。”小香终究是下人,再也打探不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卫云兮闻言只是默默,不管如何,这些事与她无相关了。慕容拔膝下没有公主可以和北汉和亲,就只有从旁系亲眷中挑选适合的女子了。不论是谁,去北汉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叹了一口气:“罢了,再去瞧瞧殿下去了哪里。”已经好几日了,慕容修都没有回来。看样子是真的怒了。
“是。”小香应了一声出了门。
卫云兮看着她离开,左右无事,看看天色还早,于是就出了房门向着山寺而去。有一条幽径直通寺中,两旁遍植了芍药,茶花…一本一本花色灼灼,少了盆的约束,恣意生长都有着平日不曾见过的野趣。
卫云兮一边看一边慢慢地走。走到一半,忽地见不远处有一堆姹紫嫣红的宫妇围着。当中一人明黄服色,面容精致美艳,正是周皇后。卫云兮连忙藏在一旁花丛中偷眼看着。
只见周皇后面上带着冷笑,对着面前的白衣僧人冷声嘲讽:“不过是一介云游僧人,世人无知,以讹传讹,本宫瞧着这圣僧的名头不过是浪得虚名!”
她说完,带着一众贵妇冷笑离开。卫云兮等着她们走了,这才从藏身的一丛山茶花后走了出来。普陀多还跪在地上,闭目念经。
“大师还不起身吗?皇后走了。”卫云兮上前劝道。
普陀多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方才小僧得罪了皇后,所以要多跪一会,以消罪孽。”
“消什么罪孽?”卫云兮觉得他说得奇怪,问道。
“消皇后娘娘的罪孽。”普陀多安然回答:“爱恨嗔痴,皆是世人与生俱来的罪。方才皇后娘娘不相信天意,肆意侮辱天机已是一重罪,又责骂小僧,犯了嗔罪,这是二重罪。她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眼前,执意不悔改,这是三重罪。”
卫云兮听得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含了一丝淡笑:“那大师觉得自己能消得周皇后一生的罪孽吗?”
她本是戏言,普陀多却认真想了想,半晌才长叹一声摇头:“不能!”
真是个有趣的僧人。
卫云兮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那云兮就不打扰大师了。”
她说罢,转身要走,忽然地又顿住脚步问道:“方才皇后娘娘问大师的是什么天机?”
普陀多面上皆是沉静,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定卫云兮面上,笑着反问:“卫施主都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何必又关心起别人的命运呢?”
好个善辩的僧人。
卫云兮哑然失笑,只能道:“那既然如此,云兮不问便是。”
普陀多微笑还礼。这时,远远疾步走来一抹雪白清朗的身影,卫云兮不由停住脚步,想要转身已是来不及。
只见慕容云匆匆而来,面上焦急。他看见犹跪在地上的普陀多,面上松了一口气,上前歉然道:“大师受委屈了,大师请起!”
他一抬头才看见卫云兮,不由定住身形,失声道:“云兮你也在?”
卫云兮低了头,匆匆施了一礼:“太子殿下万安。妾身告退。”她说着转身要离开。慕容云不由急了,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一双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莫名。
“云兮,我…”
卫云兮别开头,低声道:“妾身要走了,误了礼佛的时辰就不好了。”
“云兮!”慕容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黯然:“云兮,我晚上就要回京了,你当真不肯和我再说一句吗?”
卫云兮回头,明眸扫过一旁普陀多的略带惋惜同情通彻明眸,那一声“不”却不知怎么该对慕容云说出口。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她淡淡垂下酸涩的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缘来缘去,终有定数。你与我已缘尽,再也无话可说。”
她说完,决然离开,身后传来慕容云心痛的声音:“云兮,母后要我娶苏仪…”
山风吹过,山茶花迎风摇摆,一朵朵娇妍无比,仿佛带着天地无欺的笑看着他们悲欢。他的声音终于被抛在了脑后。卫云兮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近了的巍峨寺庙,面上渐渐流露自己也不明白的凄然笑意。
慕容云看着她离开,黯然垂下手,一旁的普陀多把这一幕从头看到尾,垂下眼宣了一声佛号。
“大师,我这时才觉得自己真的失去了她。”慕容云眼中渐渐有泪,他捂着心口,脸色雪白:“我竟不知,心原来这么痛。”
原来爱不是谦让。他到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日日夜夜的思念,锥心蚀骨。她若不在身边,看不到她的笑,天上的太阳也失去了光辉,听不到她的温柔声音,午夜梦回都会泪湿春衫。
普陀多怜悯地看着面前的慕容云:“殿下从未得到过她,又何来失去呢?”
他说罢翩然离开,独留慕容云孑然站在原地,惶然无措。
卫云兮自那一日后,日日礼佛,但是走的却再也不是那一条山径。在一篇篇晦涩难懂的经文中,她渐渐忘记了那曾经一双温柔儒雅的眼。她终究和他,是有缘无分。泪水滴落在佛经上,很快濡湿了一大片。她轻轻抚去泪痕,却发现自己竟只是在哀伤自己曾经的天真。
“你在哭?”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
卫云兮拭去眼角的泪,回头看去,佛堂外天光耀眼,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他身上的甲胄泛着天光,冷冷的,刺人眼目。
原来是慕容修。三天过去了他终于肯来见她一面。
“殿下。”她深深伏下身。
慕容修解下佩剑,进了佛堂,坐在她身边:“你日日来佛堂礼佛,为的是什么?”
卫云兮抬起头来,只能见到他过于俊美与锐利的侧面,她慢慢道:“妾身求的是殿下平安。”
“平安?”慕容修忽地嗤笑,他侧过头看着一身素洁的卫云兮:“佛能如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这样的话已是冲撞了神佛。卫云兮低了头:“是的,佛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慕容修抬起她的下颌,逼着她看着自己的双眼:“他能告诉本王,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吗?”
卫云兮陡然无语以对。心?她的心在哪?她,已是无心之人了。何来心之所在?
慕容修搜寻她的眼底,却看不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眼中的光渐渐暗淡,放开手,起身离开,轻轻地道:“若是佛主无所不知,他一定会告诉你…”
他话还没说完,人猛的站起走出了佛堂。卫云兮看着他戴上佩剑,大步离开,风中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句,却再也是听不分明。
慕容修握紧剑柄,回首,那素衣女子深深伏地若佛前一株白莲,圣洁虔诚。他轻声道:“云兮,若佛主无所不知,他一定会告诉你,本王喜欢你。慕容修他喜欢你…”
这一句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可是终究她不会再听见…
御驾在明华寺到了第四日,终于在第四天清晨,一骑快马将一封国书呈到了慕容拔的跟前。慕容拔看完,不由哈哈一笑:“北汉终于肯老老实实与我们南楚修好了。”
底下随御驾的朝臣们纷纷三呼万岁。慕容拔对一旁的殷凌澜道:“我儿,这次来的是萧世行,你好好准备一番,去迎接他吧。”
殷凌澜轻咳一声:“皇上,儿臣这几日偶染风寒,实在是不宜迎接贵宾。皇上还是派别的人吧。”他不过是慕容拔的义子,迎萧世行这般的别国王族恐怕礼数上会被人诟病。
慕容拔醒悟过来,对慕容修道:“那就由修儿代朕去吧。”
慕容修连忙跪下接旨。
出了慕容拔的行宫,慕容修看了一眼一旁的殷凌澜,不由自嘲一笑:“在皇上心中,儿子终比不上对殷统领的信任。”
殷凌澜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也许这才是建王殿下的幸运。”
“幸运?”慕容修挑了挑剑眉,眼中皆是嘲讽:“庆幸自己的父亲不相信自己吗?”
殷凌澜轻抚袖上细软的皮毛,淡淡道:“殿下不觉得父子之情越淡薄,日后刀剑相见会更容易下手一些,不是吗?”
慕容修看着他俊魅的侧脸,一股寒气猛的从心底涌起。他刚想要说什么,忽地远远看见周皇后的凤撵匆匆而来。周皇后步下凤撵,脸色并不好看,她由着内侍扶着手,冷冷拾阶而上。慕容修与殷凌澜跪下迎驾。周皇后一双犀利美目扫过他们两个身上,她眼风如刀,看着他们两人犹如有形实质令人不寒而栗。
她忽地笑了起来,声音娇软不输二八少女,可是听着却令人心中发寒:“好!好!好!本宫竟没想到软硬不吃的殷统领竟然投了建王的门下!”
殷凌澜抬起眼来,淡淡道:“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周皇后弯下腰逼近他,美艳的脸上掠过一丝狠色,用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殷凌澜,别当本宫是傻子!你看似谁也不帮,其实你已经暗自和建王勾结在一起了!本宫还冥思苦想呢,慕容拔那个老匹夫要是死了你又要投靠谁去!你若不依靠本宫,你还想依靠谁?又有谁可以给你这样的尊荣?只有这贱种了!果然被本宫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