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又在想什么?”卫云兮放开他,美眸盈盈,仿佛含了无尽的幽怨。
慕容修一笑,猛的把她打横抱起,芙蓉帐落下,烛光透过帐子,一切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再也看不分明。她在黑夜中眼神那么亮,亮得犹如天上掉落的星子。
他抚上她窈窕的曲线,声音暗哑:“在想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卫云兮吻上他的眉眼,纤细的手臂绕过他精壮的腰,低喃:“殿下…”
油灯中黑色的芯在夜中轻轻摇曳,迷醉了这一夜…
第二日一早,慕容修写好的奏章呈到了御案之上。金銮殿中,慕容拔端坐御座,听着底下群臣滔滔不绝,言辞中尽是建王慕容修如何居功自傲,拥兵自重,如何不尊皇上…
他冷眼看着底下群臣,轻笑一声,问道:“还有谁想要参建王?都站出来吧。”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精明之人听出皇帝的不麻烦,顿时都噤声。
慕容拔看了几眼,冷冷一笑,转身离开,留下满满的文武朝臣。
中宫之中,周皇后听着内侍的禀报,不由一动,宫女手中的青黛在她精致的眉弯上一挑,刹那间精致的妆容毁于一旦。宫女慌忙跪下,战战兢兢低头谢罪。周皇后不耐烦一挥手,怒道:“滚下去!”
宫女内侍连忙低头退下。周皇后面上怒气深深,在殿中来回急走:“皇上当真什么都不说半句?”
那禀报之人深深伏地:“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冷笑一声便走了。”
“那建王也称病未上朝?”周皇后又问。
“是!”内侍压低声音:“好像建王殿下呈上了一本奏折,皇上看了沉思许久。”
“好你个慕容修!”周皇后狠狠拍上案几,美丽的眼中迸出森然的冷意:“给本宫去探个究竟,他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内侍听得周皇后怒喝,慌忙退下。正在这时,有宫女上前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相国大人觐见。”
周皇后平了平心中怒气,道:“宣。”
不一会,中宫殿前匆匆走来一位年过五旬的男子,他身穿重紫朝服,面容瘦削,一双三角眼中精光四射,十分精明的样子。
他跪下拜见周皇后,这才起身低声道:“参见皇后娘娘,这几日可还安好?”
周皇后挥退了宫人,隐忍的怒气又忍不住爆发:“安好?本宫没死就算好了。相国大人,你看看你做的事居然事倍功半!皇上还是偏袒了那个贱种!你以后让本宫怎么再相信你?!以后云儿若是继承了大统,你又有什么本事辅佐了他?”
她的声音尖利,刺得苏相国不由皱了稀疏的眉。他等着周皇后发作完,这才上前低声道:“皇后娘娘息怒。微臣以为,这可能是我们操之过急了。上次出游行刺建王不成,却反而令皇上猜忌了皇后娘娘,此时又有人针对建王殿下,皇上难免不会把这两件事想在了一起。”
周皇后面上一紧,冷哼一声:“又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本宫做的!皇上也只是怀疑本宫罢了。就凭本宫手下一个死了的内侍的口供,还有几个来路不明的刺客就能治了本宫的罪吗?笑话!”话虽如此说,但是她声音却没了先前的底气。
苏相国见她已恢复冷静,再上前一步:“皇后娘娘和皇上那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皇上的性情?他向来是疑心病甚重,再说建王从小就被皇后娘娘不喜,这也是皇上知道的。这事是微臣没算好,太急了,若是等那一次行刺风头过了,也许皇上就能听进群臣的话了。”
周皇后皱紧秀眉,涂了鲜红丹蔻的十指轻轻把玩着衣袂上挂着的一方翡翠玉佩,她沉吟半天,忽地道:“可是本宫听到消息,今早在上朝前慕容修竟给皇上递了一本奏折,上面写了什么,竟会让皇上在早朝时对御史台那么反应冷淡。按理说,皇上就算是怀疑是本宫在背后指使,也不会那么生气才是。”
苏相国眼中掠过疑惑,不由问道:“难道说建王知道我们要参奏他?”
周皇后美眸中掠过冷色,狠狠盯着苏相国:“你做的事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让那慕容修的人知道了?上次出游,皇上明明只想试试云儿的武艺,那慕容修竟也能打探到这个消息,要不是本宫机灵,将计就计,他万一在皇上跟前出了风头,那云儿身为一国太子岂不是脸面全无?”
苏相国顿时语塞。宫廷之中,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亲信,谁又能忠心一人,谁又是脚踏多条船,背后主子又真正是谁,这种事真的是永远也说不清楚。
周皇后见他面上为难,冷笑一声:“按本宫说,你这相国当的真的是无能,朝堂上不但不能全盘掌握,就连皇上对你也不过是半信半疑,偏偏那殷凌澜这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小子,皇上信他竟比信了你我这一开始就跟着打下江山的人更多。”
苏相国精明的眼中掠过一丝恨色:“说起这殷凌澜简直是目中无人,他仗着皇上的宠信,居然把文武百官玩弄在股掌之间,微臣看再过不久,这龙影司就骑到了我们头上了。上次御史台的霍刚一案,龙影司只凭着一本什么札记就灭了他全家二十几口人。群臣们纷纷上表参他龙影司,居然反而被皇上责备。”
周皇后想起那病恹恹但却谁也不买账的殷凌澜,不由头痛地扶了额依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这殷凌澜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他那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本宫简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相国眉头皱得更深。刚开始龙影司只不过是剿灭前朝余孽的一个小小谍探暗卫组织,殷澜也不过是其中不闻一名的年轻侍卫,可是随着龙影司做的功绩越来越大,那殷凌澜以凌厉狠绝,干净利落的手段横扫诸多潜藏在民间的前朝余孽,获得慕容拔的赏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五六年,龙影司就迅速壮大,以前还只是查查案子,现在竟隐隐有了监视朝臣的苗头。只要对当今皇上心存不满的朝臣,过几日龙影司便能罗列网织罪名,把他们拿下,最不济也能让那些朝臣丢官弃职,贬谪出京。到了这两年龙影司更是嚣张,竟连罪名都懒得编了,一句“犯上作乱”就能将犯事的朝臣满门立斩。御史台霍刚就是其中一例。而对于这一切皇上慕容拔视而不见,对殷凌澜越发言听计从。
都说是人就有弱点,也有喜好。可是殷凌澜此人软硬不吃,除了皇上谁都不理,也不曾听闻他喜欢什么。只知他常年惧冷,一袭浓灰重裘不离身,更是经常足不出户。若说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一人自饮自酌。
这样的男人,如何能拉拢得来?周皇后与苏相国想到此处各怀心思,各自烦恼。
周皇后打破沉默,咬牙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拉拢殷凌澜为我所用!”
“若是不能呢?”苏相国问道。
周皇后眼中掠过森然的杀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宫不信这殷凌澜能有三头六臂,泼天的本事不成!”
“是!”苏相国精明的眼中咕噜一转,应了下来。
做了决定之后,周皇后眼神稍松,看向一旁的苏相国,缓和了语气:“苏仪这孩子不错,只是让她有空多多进宫来,一来可以陪陪本宫,二来可以见见云儿。”
苏相国得意:“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微臣这就回去把话带给小女。”
他顿了顿,探问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能让皇上给太子赐婚?如今小女年纪也不小了,明年恐怕就太大了点…”
周皇后点了点头:“这事本宫自然放在心上,若是云儿成亲了,皇上也会觉得安心吧。毕竟成家立业,成了婚的太子就是长大成人了。”
苏相国眼中喜色一掠而过,他的女儿若成了太子妃,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国丈了!
一辆华贵的鎏金马车停在山脚下,被周皇后与苏相国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的殷凌澜就站在山下。
挽真上前问道:“公子真的要上去瞧瞧?”
殷凌澜看着满山盛开的杜鹃花,空气中带着山间清新的气息,令人迷醉。点了点头。他回头看着挽真娇俏的脸,忽地问:“这事是你亲自查的?”
挽真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吧,所有的都是经过奴婢的手,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知道奴婢要查什么。”
殷凌澜苍白俊魅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淡:“如此甚好。切记,这件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说完他慢慢向山上走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观前,殷凌澜看着这藏在山中的百年庵门,缓缓走了进去。许是今日天早,庵中并无什么香客,一位穿着白麻缁衣老尼坐在佛堂前默默诵经。
殷凌澜走了进去,轻咳一声,打断她的念经问道:“请问这里的观主是谁?”
那老尼缓缓转过身,双手合什:“请问这位施主尊姓大名?”
殷凌澜抬头,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观音金身塑像,缓缓道:“龙影司统领,殷凌澜。”
那老尼微微一怔,随后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观主,法号圆慧。”
殷凌澜看了她一眼,年约五旬左右,慈眉善目,观之可亲。他淡淡抬起手,那庵中的观音堂殿门忽地被人从外缓缓关上,把阳光隔绝在外。窗外的天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白如冠玉的面容,鸦色的发,俊美妖娆的眉眼如墨画描摹而出。他清清冷冷站在观音堂中,似从修罗道中幻化出的魅罗,俊美如斯,身上煞气亦是暗地汹涌。
圆慧看着他,长叹一声:“这几日老尼算出大劫已到,却不知这劫的源头却在了殷施主身上。”
殷凌澜走到观音金身塑像跟前,那观音低垂着眼眸,带着无尽慈悲看着他。他微微一顿:“原来大师已猜到了凌澜的来意了?”
圆慧宣了一声佛号,平静地道:“贫尼知道这十年来守一个秘密,终有一日会因此丧命。”
殷凌澜回过头来,深邃的眼眸中平和如初。他坐在蒲团上,犹如虔诚的香客,看着圆慧苍老慈悲的眼睛:“本司知道圆慧禅师救过她,也知道这十年来你对她照顾有加。这里我替她说一声谢谢。”
圆慧微微一笑,双手合什:“我佛慈悲,庇护苍生,这是贫尼分内的事。殷施主言重了。”
“不,应该的。”殷凌澜摇头,眸光明澈:“为了你的恩情,我会妥善照顾好大师门下的弟子。”
圆慧轻叹一声:“多谢。”自古以来,能把杀人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恐怕就只有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
殿中一时寂静,圆慧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面前的殷凌澜:“殷施主很像一个人。”
殷凌澜微微一挑眉,眼中终于流露出淡淡的诧异:“大师见过本司?”
圆慧摇头:“不曾,直到刚才殷施主自报姓名才第一次见到殷施主。”
殷凌澜垂下眼帘:“既然不知,难道你能猜出本司的来历?”前朝的人和事早就湮灭,能记起的,敢提起的已经没有一个人。就连他有时候回想起也觉得恍然若梦。他是谁?是殷凌澜,还是那记忆中青涩病弱却明澈如溪水的少年?
那样寂寞的记忆,没有人能触动,也没有人能够知道。
圆慧眼中流露慈祥:“殷施主忘了,十年前贫尼曾经见过你的父亲与母亲,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可是贫尼今日却慢慢想起来了。”
她温和的眸光掠过殷凌澜的眉眼:“你很像你的母亲。当年她来上香,贫尼还不是观主,曾经与她交谈过几句。殷施主,当年的刑部尚书殷徵可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便是昭和郡主。”


第18章 佛前血色(2)
殷凌澜定定看着面前的老尼,终是长叹一声:“大师,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了圆慧跟前:“即使你认识在下的父亲与母亲,依然得带着秘密上路。”
他修长的手中托着瓷瓶,洁白秀美的手指上节节指套漆黑如墨,这么美的一只手却套上了这么阴冷狠毒的兵器,白与黑,看起来竟隐约有一种妖异的美。
圆慧接过瓷瓶,慢慢饮下里面的汁液,脸上笑意未改:“殷施主误会了,贫尼只是觉得今日能见到故人,真的很好。”
她脸上无忧无怖,从容平和,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终于得偿了心愿那般欢喜。她的目光柔和,除去艰苦的岁月留给她的粗糙轮廓,殷凌澜渐渐认出记忆中总是跪在佛堂中念经的年轻比丘尼。
可惜那时他年纪小,除了那似是而非的面容,其余的已是如浮光掠影而过,再也留不下半分痕迹。他眼中渐渐黯然,又一个与过往有关的故人离去了,而且还是他亲手终结了性命。
圆慧看着他,面上欢喜宁静:“爱恨嗔痴苦,今日终得解脱,甚好甚好。”她说着把怀中一本发黄的册子递给他,缓缓闭上眼:“有殷施主守护着公主,贫尼也放心了…”
她最后吐出一口气,似睡着了一般,再无了声息。
殷凌澜看着佛堂中明暗相间的光与影,有尘埃在光影中欢快地飞舞,无忧无虑。他抬头看向那金身观音,圣洁慈悲的面容,低垂的眼眸看着他,仿佛在怜惜他。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是用尽观音净瓶中的甘露都洗不净他的罪孽吧。
他站起身来,轻声一叹,缓步走出佛堂,匆匆而来比丘尼们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俊美苍白的男子,不知所措。
殷凌澜淡然转身:“圆慧禅师已圆寂。”
他说罢缓缓离开,身后传来一片哭声,久久回荡在百年庵门中…
“哗啦”一声,卫云兮手中的茶盏猛的掉在地上,顿时碎成了千百片。她定定看着面前的报讯的小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娘娘,你怎么了?”小香见她脸色煞白,顿时也慌了手脚。
“到底是怎么圆寂的?”卫云兮问道,心中乱哄哄一片,好好的怎么会圆寂了?那总是慈眉善目的大师,在她心中惊慌之时一遍遍念着佛经安慰她的好人怎么就这样圆寂了?
“听说礼佛的时候就这样睡过去了。”小香把打听来的消息老实告诉卫云兮。
卫云兮眼中渐渐有水光泛起,她捂住眼,挥了挥手:“退下。”
“娘娘,别难过了…”小香想要再劝,卫云兮已走入房中,把房门紧紧关上。小香叹了一口气,只能退下。
第二日,卫云兮一身白衣,带着香烛,向水云观而去。到了水云观,果然善男信女三三两两,哀泣着上了山。直到这时卫云兮这才相信圆慧禅师圆寂的消息。一路她沉默非常,小香扶着她,只觉得她的手在颤抖,抬头看去,只见她眼中泛红,已是极力在隐藏自己的悲伤。
到了水云观中,直到看到那一罐陶土的舍利子,卫云兮这才软倒在蒲团上。庵中的比丘尼向来是知道她与水云观有极深的香火情,特屏退众香客独留她陪着圆慧禅师。
寂静殿中,卫云兮忍不住呜咽出声,一声一声,悲戚难抑。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殿门打开,有风吹入,冷冷的山风令她的悲伤也清醒几分。她转过头,却看见一身雪白的殷凌澜站在身后。
卫云兮忍不住诧异:“殷统领?”
殷凌澜慢慢走上前,点燃了三根香,拜了拜这才看向她:“你别伤心了。圆慧禅师走得十分安详,毫无痛苦。”
卫云兮心中悲苦:“为什么她们会那么早离去,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殷凌澜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神色清冷,往昔他着重色,如今这一身雪白越发衬得他眉眼明晰如画,少了素日几分沉重与阴冷。
他看着她:“你可知他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了你而死?”
卫云兮心头一颤,定定看着面前的殷凌澜,连哭泣都忘记。她猛的后退几步,指着殷凌澜,声音不成语调:“你…你…你知道什么?”
殷凌澜垂下眼,淡淡道:“我什么都知道。”
卫云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上蔓延而上,刹那间冻得自己不能挪动半分:“你…你知道什么?”
殷凌澜站起神来,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卫云兮:“我知道的永远比你想象得多。你随我来。”
卫云兮只觉得自己的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只能跟着他走出佛堂,向着后院而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心中的绝望多一分。
殷凌澜走的方向,是…是她的奶娘住的地方!
终于到了后院的院门,卫云兮已扶着院门无法再前一步。她不明白眼前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最艰险的时候的殷凌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这一切。
圆慧禅师为什么会突然圆寂,这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殷凌澜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玄眸如海深:“卫小姐为何不敢走进?”
卫云兮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扑上狠狠拽住他的领子,美眸中迸出强烈的戾气:“我不许你伤害我的奶娘!”
两人那么接近,近得她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殷凌澜慢慢掰开她的手,忽地一笑:“这几年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他推开她,冷冷转身走进去:“你心里也清楚,圆慧禅师还有你的奶娘总有一日将是你的拖累。你不忍心,我来替你做!”
卫云兮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抽光,她跌坐在地上,定定看着走进后院中的殷凌澜。
原来,圆慧禅师真的是他杀的!
奶娘呢?是不是也死了?!
她猛的惊跳起来,疯了一般冲了进去。在杂乱的后院中,奶娘一身整洁,面上挂着久违的笑意,正与殷凌澜说着什么。这一副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卫云兮扑上前去,颤抖地抱着奶娘:“奶娘,你没死。没死…”
奶娘看了殷凌澜一眼,再看看伏在自己怀颤抖的卫云兮,一向严厉的眼眸中流露疼惜:“傻孩子,奶娘总有一天也会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
她盯着她流泪的美眸:“仇是要报的,不报对不起先皇先后。奴婢深受皇后娘娘大恩,终于看着公主长大成人,今后的路,公主要一个人走了。”
卫云兮已泣不成声,她拼命摇头:“不,奶娘,不要离开云兮,千万不要离开云兮,父皇母后已经走了,这个世上就只有云兮一个人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连活在这个世上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如果连唯一的奶娘都要离开她,还有什么温暖可以期许?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她看着奶娘的笑容,忽地觉得害怕起来。她扑向一旁的殷凌澜,惶急地说道:“殷统领,你是好人,你把奶娘送走,离开京城,只要藏得好好的就没有事。”
殷凌澜看着她,一动不动:“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不!——”卫云兮尖叫一声,推开他,死死抱住奶娘。她恨恨看着他,像是看着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你到底是谁?你若是慕容拔派来的,你今日就杀了我!我才是那前朝的余孽,我才是慕容拔要找的人!”卫云兮边哭边说道:“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为什么?…”
她哭得软在了奶娘的怀中。
奶娘含笑轻抚她如墨的长发,缓缓说道:“公主,你长得真美,像先皇后一样美。看着你,奴婢仿佛就能看见先皇后…”她的唇角渐渐渗出血迹,声息渐弱:“报仇,公主,一定要报仇!这南楚不是他们慕容家的,是你的…”
她终于倒在卫云兮的怀中。卫云兮的脑中刹那间空茫茫一片,眼中的泪无声蜿蜒,她颤抖地抱着奶娘,直到奶娘温热的身体渐渐冰冷。天光那么刺眼,刺得她眼前一片血红。她抬头看着那站在一旁的殷凌澜,恨得浑身颤抖。殷凌澜慢慢上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的手那么有力,箍得她的胳膊一阵剧痛。
卫云兮双眼泪水不停滚落,咬着牙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漆黑的深眸仿佛一片深海,深不见底:“卫小姐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卫云兮无言地看着他。许久她忽地冷冷笑了。她低声问:“殷统领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前朝的公主,知道了圆慧禅师还有我奶娘的身份,殷统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的美眸探寻着他的眼底。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就是当他对你无所不知的时候,你却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都猜不一星半点。
殷凌澜一动不动,看着她的眼睛,忽地淡淡道:“我说过,我可以助你。”
“为什么助我?”卫云兮冷冷反问。
殷凌澜眸色未动:“我与卫国公有了盟约。此间事十分复杂,你不必管。”
卫云兮心若刀绞,盟约!又是盟约!为了报仇,当真可以与虎谋皮,可以湮灭一切与她过往相关的人和事吗?!这样的代价,大得她无法接受。
卫云兮推开他,看着奶娘安详的面容,泪簌簌滚落:“不管怎么样,你帮我把奶娘好好安葬。”
“你不继续问为什么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
卫云兮明澈的眼掠过殷凌澜略嫌苍白的面上,忽地自嘲一笑:“我问了,你会说吗?”她说完,转身决然离开了这个杂乱的后院。
殷凌澜扶着心口,看着那已气绝多时的奶娘,忽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捂住苍白的唇轻咳起来。她方才眼底的悲凉愤怒如针一般刺入他的心里。不疼,却难受异常。在她眼底,他到底不过就是个杀人狂人。守在门外的挽真听到声响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