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烟翠正心疑皇后怎么将这等细节也告诉了皇上,正想着,皇上忽然一掌拍上龙案,碰的一声,连龙案上的砚台笔架都跳了起来,十分吓人。
钱烟翠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的场面,只吓得哭道:“外子…外子念着那个名字…似乎是个女的,他叫她…箬儿…”
只这句,皇上便颓然坐下,久久再不说一个字。
钱烟翠等了许久,才被李公公拉了下去。
她颤抖地拉着李公公的袖子,抽噎道:“公公,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么,怎么皇上这般生气?会不会…会不会杀我的头啊…”
李靖才看着她哭得花容失色,心中叹息一声,安慰道:“你先回府,这事…麻烦了…”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眼看着紧闭的殿门,只觉得头大如斗。
钱烟翠跟着皇后派来的宫人,浑浑噩噩地领了赏赐,又被她们夹着过了几重的宫门。
眼见得远远的朱红色的宫门似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紫叶道:“这位姐姐,你且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这般生气?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紫叶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趁身后的吴嬷嬷不注意,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你可知皇上最宠爱的柔婕妤闺名叫什么?”
钱烟翠茫然摇了摇头,在楚国,女子闺名是极少挂在口上的,除非要成亲才能去找人家要闺名,更何况后宫的妃子,她哪里能得知?
紫叶叹了叹,轻声道:“柔婕妤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箬字。”
第三百零八章 冬风煞(九)
“你可知皇上最宠爱的柔婕妤的闺名叫什么?”
…
“柔婕妤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箬字。”
…
紫叶那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那一字一句,像是最沉重的石头一下一下砸着她的心。钱烟翠顿时住了脚,只呆呆看着她那充满了怜悯的目光。像是看着最可怜最愚蠢的人一般。
钱烟翠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那隐在重重宫檐之下的“宜兰殿”,忽然一声尖叫:“不!皇上,臣妾错了…不是那样…不!”她发了疯似地往里面冲去,手中的布匹金银落了一地。
紫叶与吴嬷嬷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拉住,吴嬷嬷是个人精,见她的样子就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气极败坏地捏了紫叶一把:“要死的小蹄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叫皇后将你活活打死!”她边说边将钱烟翠架了出去,宫门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出了宫门,她要怎么闹就是她的事了,与她们做下人的再无关系。
紫叶也慌忙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将发了疯似的钱烟翠拖出宫门,又叫侍卫拦了不让她再进来,这才擦了把冷汗往回走。
远远地,还能听见钱烟翠不甘的哭喊声。
吴嬷嬷狠狠地盯着紫叶,口中“小蹄子”骂个不停:“叫你作死告诉她,这下可好了,她知道了,万一坏了皇后娘娘的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紫叶怯怯地道:“奴婢错了,好嬷嬷别告诉皇后罢,反正皇上也信了…这无妨吧。好嬷嬷…奴婢错了…”
吴嬷嬷见她求饶,心里也叹一口气,手重重点上她的脑袋:“就你心肠软,真不知皇后娘娘看重你哪一点了,平日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后娘娘的手段,多少个厉害女人都不明不白死在皇后手中…算了,今个事我不说了,以后你可小心点。唉…可怜那苏夫人,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一副空脑袋瓜子,话一套就出来了…”
她摇头叹息地走了,紫叶回过头,看到尤自在挣扎要闯进来的钱烟翠,心中不由替她可惜,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是宫里那位宠极一时的柔婕妤,就是什么一等将军也要砍了脑袋。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唉…女人还是不要太天真才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紫叶打了个寒战,赶紧跟上吴嬷嬷的脚步。
钱烟翠在宫门哭闹挣扎,发髻都散了,远远在宫门边候着的将军府下人一见,连忙上前去拖她回来。
钱烟翠只哭得天昏地暗,下人赶紧将她往马车里一塞,慌忙回府。怎么最近苏将军不太正常,天天出去找什么劳什子玉佩,而这一向稳重的苏夫人怎么闹得跟疯妇一般。
赶车的下人叹了一口气,变了变了,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
钱烟翠又哭又挣,到了将军府上之时,早已经没了力气,丫鬟们连忙将她扶了进去。才进得大门,就见苏将军要往外走。
苏颜青一愣,看着她面上泪水盈然,神情若死灰一般,住了脚,上前问道:“怎么了?她,夫人…怎么了?”
钱烟翠只愣愣不答话,两边的丫鬟忙道:“回将军的话,夫人去了趟宫里,不知怎么的,出来就成这个样子了,夫人哭闹着要进宫,守门的侍卫又不让她再进去。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钱烟翠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苏颜青的面色,又忍不住号啕大哭,边哭边往地上软倒。苏颜青一见,皱了眉头,终于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两边的丫鬟一见,连忙跟上。
钱烟翠只是哭,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苏颜青将她放到屋内床上,看她还抽噎不停,微恼道:“你怎么了?”说完丫鬟递过帕子,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为她擦了把脸。
被冷水一冰,钱烟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往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夫君,突然为自己净面,心中又羞又愧,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道:“将军,你杀了妾身吧。妾身对不起你。”
苏颜青被她这一跪,诧异得俊脸微红,连忙将她托起,微怒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说什么对不起,可不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与她成亲半年,都未尽过丈夫责任,心中忍不住升起愧疚之情。
他叹了一口气,为她抿了抿鬓边的乱发,目光中神色难辨别:“说对不起,应该由我来说,这几个月实在是对你不住…”
钱烟翠一听,惊得连哭声都收住了,面上还来不及显出喜色,忽然又是一阵绝望,她抽噎地道:“将军,这次真的是妾身做错了,是妾身拿了你的玉佩…”
她说完,又将皇后如何诓她,如何引她说了,又如何将她领到了皇上跟前…她抽抽噎噎,说话颠三倒四,但是却也让苏颜青听了个八九分。
苏颜青越听心中越凉,只觉得浑身都似在冰天雪地里埋住一般,他愣愣地看着面前那悔恨不已的小女人,忽然长叹一声:“冤孽啊…”
说完,转身将挂在墙上的宝剑拿在手中,抬步便要往外走。
钱烟翠见得他要走,慌忙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将军,你带妾身去,妾身去与皇上说明,这一切都是妾身编造的,要打要杀,就妾身一人承担,将军…将军…”
苏颜青俊颜上,露出一丝浅笑,绝望而无奈:“你当皇上听得你再辩解,便会信你?你好好在家呆着。我去向皇上请罪。我苏颜青一死,或许皇上能网开一面,饶得…饶得不相干人的罪过吧。”
他说完,决然而去。留给她一个挺拔如剑的背影。
这样有担当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啊。钱烟翠终于再次放声大哭。
第三百零九章 倾城笑
苏颜青打马而去,冷洌的风打在如石雕一般的面上,却是泛不起一丝的表情波澜。
他的罪孽就在于他爱上了不能爱的女人!
他的罪孽就是在那雪夜之中倾吐了自己的心声!可是分明…分明有一种声音在心里冲破了那层坚硬的地方,叫嚣着:他没有错,她亦没有错…错的是老天,错的是这该死的命运!
若在那华国灭亡的那一日,他将她纳到自己的羽翼之下,若他不是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一切的一切也许会有不同…
在激烈的风中,他的思绪纷乱如麻。没有也许,再也没有如果。这一次,真的是要一切都要完了。
不但他那不能言说的爱恋将要连根拔起,就连他与她的性命都要一同消散在帝王的震怒之中…
苏颜青看着远远高大巍峨的宫门渐渐呈现在自己面前,他大吼一声,身形从快速的马上高高跃起,像箭一般冲向前去…
一下!两下!
欧阳箬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执杖的宫人不敢怠慢,打得又响又重。不到五下,那月白色的宫装上就渗出点点的血迹,一点一点,似寒梅一般越开越大…
宛蕙凄厉的哭喊声像一根针一样刺痛着她的神经,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宛蕙姑姑的面庞,口中喃喃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宛蕙终于挣脱了钳制住自己的宫人,哭着扑上来,护着欧阳箬,哭道:“皇后娘娘娘,你放过我家娘娘吧,她根本没想过跟谁争什么,我们都是从华地来的…哪里会不自量力对皇后娘娘不敬…皇后娘娘…”
她哭得哀不成声,欧阳箬却是忍了痛冷冷地笑:“姑姑求她做什么,今日左右不过是个死,姑姑…我欧阳箬…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她吃力说完,已然是痛得满头大汗,嘴角流下一丝血来,方才忍痛已经将唇咬得鲜血淋漓。
宛蕙还待再哭,皇后冷笑道:“打!给本后打!统统都打死了干净!还愣着干什么!”两边执杖的宫人对上皇后毫无表情的眼睛,心里一哆嗦,连忙又将停下的长杖高高挥起。
宛蕙哀叫一声,趴在欧阳箬的背上将她护住,就如同以往一般,欧阳箬心中一痛,咬着牙将她拉到自己身下。猛然剧烈的挣扎,换来的是更深切的痛。
她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背上又多了一条狰狞的血印。宛蕙哭道:“娘娘,是奴婢没用,奴婢没用啊…”
欧阳箬痛哼了一声,绝美的面上浮起悲凉的笑:“姑姑,今日与你同死,来世让我做你的女儿,岂不是更好…”
宛蕙听得呆了,在看看她面上的神色,竟是存了死志,再也无一丝活气。
“娘娘千万不能这样想啊…你还有霖湘,还有小皇子,你怎么可以死…啊!”她未说完,身侧被宫人一杖打来,顿时半边都痛得要揪起来。
欧阳箬虚弱地朝她笑笑,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痛,全身都是痛,她今世是犯了什么罪孽,要受这等无间地狱般的苦,冷汗一滴从眼睑上落下,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她在恍惚中,看见一个小小的人跑了过来,大哭着:“母妃,母妃…”恍惚中,那张小脸分明就是凌玉的脸。
凌玉,她的凌玉回来了么…
已了无生趣的心又开始缓慢跳动,一点一点…
凌玉,她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她看着那小人朝她跑来,她努力要伸手过去抱她,猛然整条手臂一痛,却是旁边的宫人打到了她的肩胛之处。
她啊地一声痛呼,又扑在地上。
宛蕙忙挣扎将她护住,冲那冲来的小人哭道:“小帝姬不要过来!香叶,香灵!赶紧将小帝姬抱走!”
欧阳箬痛得已不知再说什么,只喃喃地念:“姑姑,我的凌玉,凌玉…”
小霖湘见母妃倒在血泊之中,潜意识中的尘封已久的血腥扑面而来,她若疯了一般,尖叫:“母妃,母妃…”
那凄厉的尖叫声,连皇后都吓了一跳,执杖的宫人更是心有不忍地住了手。
小霖湘号啕大哭,扑到欧阳箬跟前,死死抱住她:“母妃…母妃…”欧阳箬被她的叫声吓得回了神,颤抖地抱了她赶紧低声安慰。
浑身都裂开的痛,背上依是血色一片,她颤抖地抱紧她,怀中小小的人儿吓得浑身发抖,欧阳箬猛然意识到她深藏在幼小记忆中的恐惧,心顿时再一次揪了起来。
她死了的话,小霖湘该怎么办?!她的生母已在她面前死去过一次,这次若又让幼小的她见自己死在她面前,这对小小的霖湘该是怎么样一个深重的打击?!
欧阳箬浑身发抖,只紧紧地抱着她,心中千万思绪转过,却依然找不到出路。
她颤抖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咬了牙,挣扎地抱着小霖湘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请…请不要让小帝姬看到臣妾…臣妾行刑!”
皇后冷冷看着那已然是血迹满身的女人,心中微微诧异她还能跪在她面前,只求她不要让她的孩子看着自己行刑受死。
扭曲的心灵再一次被脑中的疯狂掩盖,她哈哈一笑:“她算什么帝姬,不过是杂种一个罢了!打!给本后狠狠地打!”
欧阳箬一愣,看着她笑得狰狞而丑陋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击得粉碎。她怎么那么可笑地求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
可笑!太可笑了!她竟然还存着一丝的天真,相信面前的女人心中还有一丝一毫的仁慈。
无尽的悲愤在胸中叫嚣,不甘在心中猛地冲破她那残存的死志,她猛地抱着霖湘站了起来,看着皇后冷冷一笑,一步一步走向前去,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宫门口吹来的冷风飞舞起来,张牙舞爪,似有了生命一般。苍白而绝美的面上挂着仿佛地狱来的怨恨与不甘的冷笑,身上流淌的血在地上拖曳流淌。
她冷冷地大声道:“苍天为鉴!若我欧阳箬今日不死,他日定当将今日的痛苦百倍报复于你的身上!”
“苍天为鉴!苍天为鉴!…”空荡荡寂静的宫中回荡着她不屈的声音,“若我欧阳箬,若我欧阳箬…”
“不死!…不死!…”
她说完终于笑了,看着惊恐万状的皇后,笑得倾国倾城…
第三百一十章 岁月寒(一)
皇后气急败坏,对身边的宫人怒道:“还不赶紧将她抓下去打!打死这狐狸精!”两边的宫人慌忙应了,想要去揪她,却在看到她那脸上的神色时,一个个畏缩不前。
欧阳箬看着面前他们一张张恶心的嘴脸,只是一味的冷笑。
“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怕她做什么!拖下去打!狠狠地打!”皇后暴跳起来,正要亲自上前去。
忽然宫门口传来一阵幽长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皇后心中猛地一凉,不由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呼拉拉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欧阳箬依然冷冷立着。
她看向宫门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终于出现。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疼痛,每一处都在滴着鲜血,可是她依然冷冷地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两人在对视中都有片刻的恍惚。
时光倒转,这样的场景让回忆再次冲破岁月的阻拦,扑面而来。楚霍天看着她一身鲜血,抱着霖湘冷冷地看着他。
眼中的愤恨与不甘与当年前如出一辄,他盛怒的眼神终于被痛苦代替。
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往日捧她如珍珠宝贝一般。而如今,却成了这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心中一痛,大步上前去要扶她。
欧阳箬冷冷一笑,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手的触碰,怀中的小霖湘本已镇定下来,看到楚霍天过来,忽然又大哭挣扎下来:“父皇,父皇,母妃痛…血,好多血…”
她大哭着扑到楚霍天的身上,楚霍天心中一痛,再看着欧阳箬那身月白色的宫装已被染得血迹斑斑,心中又痛又怒,对跪着的皇后怒道:“谁叫你私自掌刑!来人,将皇后拖下去关在‘凤仪殿’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皇后一愣,忽然怒得立起身来:“皇上竟然为这贱人!…”她还未说完,“贱人”两字引得楚霍天心中一阵暴怒。他一巴掌挥到她脸上,将她扇得踉跄倒地。
楚霍天俊魅的面上阴云一片,怒道:“皇后擅权自专,即刻起,不得再掌后宫管理之权,用度削减一半。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凤仪殿’半步。”
皇后被这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的宫人见势不妙,忙将她搀扶起,往外走去。皇后又惊又怒,大喝道:“皇上,你怎么可以为了她…她私通…”她的喝骂声渐渐远去。
楚霍天回过头来,看着欧阳箬。欧阳箬这时才觉得痛不可当,刚才凭着一股怨气站着,如今她只想痛得失去知觉才好。
她颤抖着抱着自己,慢慢软了下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楚霍天又紧走几步,却又被她冰冷的眼神吓住:“皇上,不是想叫臣妾说么?好,臣妾就告诉皇上,为何那块玉佩会在…会在苏将军身上!”
她苍白的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地说,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上是无尽的嘲讽与怨恨:“那块玉佩…是臣妾送给苏将军…寻找凌玉的信物!”
她冷笑地看着他越变越苍白的面色:“皇上怀疑臣妾与苏将军有染…臣妾…还是那句话…几年的夫妻,原来只不过是你是帝王…我是你的姬妾…你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相信过我!”
她说完,哈哈一笑,通红的眼中迸出泪光:“往日情义竟经受不住别人的挑拨,好好!”
宛蕙挣扎着跪到楚霍天面前:“皇上想想看,娘娘自从第一天跟随皇上,寸步不离左右,怎么可能去与人做那等苟且之事…皇上冤枉啊…娘娘风华绝代,就算是别人心生爱慕,又与娘娘何关?不能将这等糊涂帐算到娘娘的头上!”
欧阳箬只是冷笑,撑了自己的身子,往里走去,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面庞,再也不想…
宛蕙见她去了,也要挣扎着跟去,忽然欧阳箬身子一软,踉跄倒在了地上,后背上鲜红的血就这样突兀地映在他的眼前。震得他浑身发软。
“箬儿!…”一道心痛的呼声过后,他再也忍不住奔了过去…
欧阳箬混沌之中,只觉得一双手小心地撑着自己,他身上有自己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她努力地想挣开他,但是他的手却是牢牢地扣出她的胳膊。
肩胛处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终于痛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又被痛得醒了过来,正要挣扎,身边一道清朗的嗓音含了惊怒:“快些按住,上药很痛,别让她又将伤口挣得裂了开。”
话音刚落,她的四肢又被牢牢按住,欧阳箬仿佛陷入了自己最深重最混乱的迷梦之中,就像当年自己被前王皇后设计擒住,一根一根的“仙人针”扎了进去,那样的痛入骨髓。
她拼命地挣扎,但是她的气力却似猫一般,两边的宫人轻易地将她按住。
“别动娘娘,且忍一忍…”熟悉的嗓音安抚了她的恐惧与急噪。欧阳箬虚弱地抬起眼看向那人。
是赵清翎!她放心地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翎才满头是汗地净手起身。两边的宫女也为她盖上了薄衾。
赵清翎转到外殿,见楚霍天铁青着面色,坐在椅上,怀里还抱着小霖湘。他见他出来,黯淡的眼神终于亮了亮:“她怎么样了?”
赵清翎冷冷地笑了笑:“死不了…”楚霍天面上一喜,正欲要说话,赵清翎又冷哼一声:“她也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楚霍天怒道,手掌一拍到桌上,碰地一声甚是大声。
第三百一十一章 岁月寒(二)
楚霍天怀中昏睡的小人被一吵,又小声地哭起来,似还梦见那血腥的一幕,只揪紧了他的龙袍,呜呜地哭,口中喃喃地叫着“母妃,母妃…”
两个男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疼惜。两边的宫人赶紧将霖湘小心地抱了下去。
赵清翎眼神黯淡了下,转头对楚霍天冷哼一声:“左肩胛骨裂,背上都被打烂了,外伤就不必说了,我看还损伤到内脏,不过目前还未有吐血之症,若能熬过这两日,就还有希望,若这两日发烧或者吐血,你就等着为她收尸吧。”
楚霍天胸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满眼的不相信,他一步箭步上前,将他的领子紧紧揪住,怒吼道:“你骗我!”
赵清翎神色未变,看着楚霍天的暴怒充血的眼睛,眼中充满了讥笑与怜悯:“楚霍天,我真可怜你!可怜你的双眼被嫉妒蒙蔽了。你从来就当她不是你的妻子,你对她从来就是只有宠,没有爱。你自以为给她的都是最好的,你从来没有想过她在想什么,忧愁什么!你甚至不知道她精通音律,你也不知道她在侯府与后宫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顿了顿,看着楚霍天往日冷肃的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心情竟然有从未有过的愤慨。
那样兰心蕙质的女人,竟然为了他如此薄情的帝王埋没在这肮脏的后宫之中,可是他每次见到她,她依然温柔如昔,长袖善舞,圆滑地处世,从不对人抱怨,也不妄自菲薄。像空谷中的幽兰,散着绝世孤独的清香。
一曲《离歌散》让他彻底了解了她的心,那骨肉分离的痛苦,那国破家亡的沉重,统统压在她的心上,每时每刻都让她不得喘息。
德轩敬他如师长,每每都或有难事都向他请教,他赵清翎是如何的人物?是楚霍天未即帝位的暗影首领。她的一切他几乎都尽在掌中,只是没有向楚霍天通报。他在犹豫之中,不知不觉地按下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厌倦了朝廷官场的肮脏,再不愿意踏足一分,可是她却独自立在这比官场更加肮脏的后宫之中,孤立无援,毫无背景,一步一步站稳脚跟。这等心性与智慧,让他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都要敬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