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江南临安。
正午的日头分外毒辣,夏蝉唧唧而鸣,暑意正浓。食坊内藕香四溢,客似云来。
我一面吃桂花藕粉,一面在心里计划行程。
根据沈湄给我的疫情记录,近二十年来,共有八处城镇曾经发生过触恶之疾,遍布许国的大江南北。这一个月以来,我逐一走访这些城镇,却一无所获。眼下,只剩最后一处没有查过,正是江南临安。
梦中那片杏花林和身患触恶之疾的男人都是很重要的线索,还有毒医文涛,若我没记错,给师父“如梦令”的人就是他。我想,只要循着这些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我的身世之谜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吃饱喝足,我正打算付银子走人,隔壁桌几人热火朝天的八卦声不期然飘入耳际。
其中一人道:“哎呀,说的就是那个大皇子裴少桓啦,都死了二十几年了,也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大火都烧不死,真是命大哟。我表姑妈的二娘舅的侄子在宫里当差,听闻皇上对大皇子非常宠信,非但封了个什么睿王,还追封其生母元妃为淳元皇后。眼看就要和燕国开战了,姓王的一家又全被斩了,我看呀,这次挂帅的一定是大皇子啦…”
脚下一滞,我鬼使神差地坐回桌边,屏息侧耳倾听。
另一人说:“说来也奇怪,没人知道大皇子究竟是怎么出现的,皇上不让议论,还下旨说妄议此事者一律处死!我听说,他长得有五分像前丞相姜誉呢,谁知道是不是借尸还魂!”
“这不能吧!你当皇上和太后是傻子么?大皇子扮成丞相在朝廷里干了那么多年活,他们会不知道吗?不过,这个大皇子倒是挺邪门的,他刚回朝没几天,宫里发生了不少离奇的事。先是燕国使节莫名其妙地惨死,不久之后,朝中两员重臣一死一失踪,还有个女太医疯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失踪的是女相扶嫣呀!有人说她辞官了,有人说她失踪了,还有人说她被大皇子弄死了呢,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至于死了的那个…好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沈洛吧,我记得他妹妹就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官。哥哥死了,妹妹又伤心过度不幸疯癫,啧啧,真是惨绝人寰呀…”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沈湄竟然疯了!
“今年真是不太平,好像是狼星凌日什么的。燕国使节不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嘛,宫里的人都说他是喝酒喝死的,但燕国王好像不肯相信,还勃然大怒,过几天就要打仗啦。虽说跟咱们没啥关系,但物价和赋税肯定是得涨的啦。哎嘛,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匆匆忙忙地跑进店内,将一张皇榜甩在桌上,道:“你们快看这个!官府寻人,悬赏黄金百两!”
周围的人齐声惊呼,纷纷凑上去一看究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女的谁呀?哎,长得挺标致的吗!”
“官府为啥要找她?难道是犯了事跑了?”
“不像呀,这是可帝都传来的皇榜!”
“你管他为啥,要是拿了这一百两黄金,老子下辈子都不用愁啦!”
“走,一起去找人!”
一群人如潮水般哗啦啦地涌了出去。
我忙侧身低头,端起茶盅佯装喝茶。
我绝对没看错,方才那张分明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发出的皇榜,画中人正是我。锦衣卫素来不轻易发寻人的皇榜,除非是通缉重要案犯,或是走丢了皇室成员,一旦发榜,若找不到要找的人,则永不撤榜。
究竟是谁要找我?是师父,还是裴少卿?
不管是谁,只要有那一百两黄金的巨额悬赏,相信要不了几天的功夫,这张皇榜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我便无处可逃。思前想后,我决定先靠女扮男装躲一阵,一切等查清身世再说。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脸,委实有些哭笑不得:“掌柜,我不是让你带着一家老小尽快离开临安吗?怎么没听我的话?”
这间成衣店的老板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卖纨扇给我的小贩。
他忙将我拉进殿内,颇有些慌张地向外张望一番,复关上店门,对我道:“哎哟,我说扶大人,现在整个临安城里到处都贴找您的皇榜,您怎么还敢出来乱转呐?”
我摊手笑道:“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给我一套男装,我得扮成爷们儿。你不是打算做瓷器生意吗?怎么又卖起成衣来了?”
他打量一番我的身形,迅速取来一套男装,道:“这不是马上要打仗了吗?谁还来买瓷器呀!扶大人,若是没有您的资助,小人也开不起这间店,这套衣服就当是小人送给您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您。”
我笑着道了声多谢,利索地换上男装,一面整理衣襟一面向他打听道:“老板,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临安城哪里有杏花林,很大片的那种?”
“城里没有,不过东城城郊三十里有一处杏花村,那里倒是有一片杏花林。”顿了顿,他似有些为难道:“小人劝您还是别去了,十多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瘟疫,全村的人都死光啦…”
我顿觉眼前一亮,道:“莫不是触恶之疾?”
“您怎么知道?”
我笑道:“就是它了!谢啦!”
我沿着老板所指的路线,终于在城郊找到了那片杏花林。
杏花业已凋谢,杏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步入其中,教人顿觉清凉。虽然时令不同,但环视四方,不论地形地貌还是周边景致,都与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错不了,一定是这里!
眼下已近黄昏,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看来杏花村就在附近。我加快脚步,向杏林深处走去。不多久的功夫,迎面走来一位年迈的樵夫,他手执木杖,背负木柴,步履颇为蹒跚。
望见我的一刹那,他微微愣了愣,那双浑浊的老眼陡然睁圆,好似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但很快,他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心下一动,我走上前去,试探道:“老伯,您可是认得我?”
他摆了摆手,慈祥地笑道:“不是的,我方才见公子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一时将你错认成她了。不过她是个姑娘,而且已经离开好多年啦。”
姑娘?他说的是我吗?
我顿时欣喜万分,看来我多半是找对地方了。考虑到眼下处境特殊,我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只是镇定道:“可能是貌有相似吧。”
“公子,你来杏花村有何贵干呐?村子里曾经发生过瘟疫,近几年很少有人来,临安城里的人大都不愿意靠近这里。”
“老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姓扶的人家?”
老樵夫放下背上的木柴,伸手抹去额间的汗水,道:“有啊,以前村里有一位教书先生名叫扶简,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为方便问话,我随意胡诌了一个借口,道:“是这样的,我是扶简的远方亲戚。前不久家里出了些事,我奉长辈之命来临安寻他,您可以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你要找他吗?可是他早就死啦!十年前,村子里很多人染了触恶之疾,扶先生为了照顾大家,自己也得了病,没熬到朝廷派人来医治就去了。扶先生很有学问,平日里在临安城替人家写家书,空闲时便教孩子们读书,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呢。他原本不是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打哪儿来。我记得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义子,哎,方才我就是将你错认成了他的女儿小嫣…”
果然是我!如此说来,扶简便是我爹爹?
我哈哈笑道:“我跟他是亲戚嘛,他女儿长得像我也不足为奇。那您知道他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老樵夫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扶简死后没多久,那两个孩子都走了,听说是去了帝都,这些年都没回来过。”
“他的女儿叫扶嫣,他的义子是不是叫…姜誉?”
“哎,你知道呀。他是叫姜誉,生得十分体面俊俏,当时村里好多姑娘喜欢他呢。”
“我知道了,多谢老伯,我会再去帝都找他们的。”我抬头望了望天色,背起那捆木柴,笑道:“天色不早,我送您回去吧。”
老樵夫笑眯眯道:“那就多谢你啦。”
我将老樵夫送回杏花村,借机在村里村外溜达了一圈。朝廷为了控制疫情,烧了不少屋舍,扶简一家当年居住的屋舍也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寻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夕阳渐沉,暮色四合,我独自走在回临安城的路上,心中满是疑惑。
其一,照老樵夫的话来看,这位扶简应当是我爹爹无误了。他死于十年前的触恶之疾,当时我八岁,是能记清事情的年纪了,为何我会对那时的事一无所知?
其二,师父说遗珠殿着火时,是他自己想方设法逃出生天,没有任何人救他。可皇宫禁卫森严,且遍布王氏的耳目,单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离开皇宫?他为何又与我们一家扯上关系?爹爹还收他当义子?
其三,当日我问他我就究竟是谁,他却说我是他从路边捡回的弃婴,他为何要瞒骗我?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我边走边想,愈想愈入神,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跟着细碎的脚步声。待我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已晚。
两个彪形大汉一步一步地逼过来。一人猥琐地笑道:“这小子长得这么俊,把他买去春风楼当小倌,不知能得多少金子?”
另一人比了个手势,眼冒金光道:“少说能得十两吧!”
我吞了口口水,颤声道:“大爷,我身有恶疾,春风楼肯定不收我…”
“我呸!被卖的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人得恶疾,你当大爷是傻子吗!”
原以为只有强抢民女一说,没想到如今世风日下,连当男人都不安全了!
这里离临安还有十多里,荒郊野外,漆黑幽静,完全没有人烟,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下死定了…
我正思忖着要不要破财消灾,直接付给他们十两金子,却见其中一人大掌一挥,一阵奇异的香味随风飘来,听得一声“走你!”,我顿觉手脚瘫软,眼前很快便陷入黑暗之中。
61【此章无内容,勿买】
话说裴少卿平日里素来避我如蛇蝎,从不靠近我方圆一丈以内,更别提有何亲密的肢体接触。今日却平白无故说什么让我替他打理后宫,假如不是故意调戏我,便是脑子被门夹了。
若是换做以前在国子监,我决计不会任他如此这般肆意妄为,非要撕他作业、烧他书本,然后再在他衣服上画上十只八只乌龟王八!
62几回魂梦与君同(3)
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我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勉力爬起身,仍觉四肢无力,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只怕是被那两人下了迷药。
被卖到青楼这种狗血的事,从前我只在话本里度过,如今却如假包换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真教我不得不叹一句:人生无常!
这里果真是春风楼吗?
听闻春风楼乃是许国第一销金窟,在这里随意扔个石子都能砸死一片贪官污吏。我颇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四周布置典雅、装饰华贵,比起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像是烟花之地。
恰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我暗叫不妙,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心急慌忙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孰料,来人的反应比我还夸张,大喝一声:“哎呀,怎么是你!”
我蓦然一怔,望着眼前这张精致绝美的脸庞,不由啼笑皆非道:“文先生,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文涛。我原本还打算去姑苏寻他,不曾想竟在这样其妙的场合下重逢了——人生果然无常!
那厢文涛婀娜多姿地扭过来,一撩衣袍坐于桌边,自斟自饮起来。半晌,抬头瞟我一眼,不满道:“听说春风楼今日新到了几个小倌,个个都是上等货色,过几天就要随军出征了,我这不是想来快活快活吗!哪里知道竟然是你,真是倒霉呢!话说出来,你这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还搞了这么一身奇怪的打扮?”
我一噎,道:“我…我离家出走了。”
他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暧昧地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少桓吵架了?哎哟,小两口嘛,床头打架床尾合什么的…”
“等下!”我打断他,狐疑道:“你叫他少桓?这么说来,你早就认识他?”
“也没多久,就八九年的样子吧…”
我拍案而起,怒道:“连你也跟他合起来骗我!演得这么逼真,还当什么毒医,你去唱戏得了!”
“哎哟,黄毛丫头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火爆。”他将我拉到他身旁坐下,替我斟上一杯茶水,笑眯眯道:“来,喝口茶消消气…你是不是都知道啦?”
我猛灌一口茶,忿忿道:“我当然知道,知道他是尊贵的大皇子,知道他为了替母报仇而利用我,还装死骗我,知道你就是他的帮凶!”
文涛意味深长地看我半晌,啧啧道:“看样子就知道你没肯听他解释了。来,哥哥告诉你…”他凑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斜睨他一眼,嫌恶地拍掉他的爪子,“五十多了还好意思自称哥哥,给我当爹都嫌你老。”
他讪讪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叹道:“什么帮凶,我这是报恩。早年在燕国游历时,我曾受过大公主的恩德,那年少桓带着你和珠钗来找我,我怎能不帮他?装死这件事,你的确是错怪他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中毒太深,除了伐脉换血没有第二条路。以命换命,少桓原本是不愿意的,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后来,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哥,叫沈什么…”
“沈洛?”
“哎对,就是他。他私下找到我,要求我用他的血救少桓,我当然不同意。谁知道他那么倔,每天晚上都跪在我的房门外面,最后竟然还用死来要挟我,我实在被他烦的没辙…哎哟,你也知道的啦,晚上睡不好觉对皮肤伤害很大呢。唉,为了保护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我只好答应他。他再三嘱咐,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和少桓,还说什么恩重如山…”
没想到沈洛暗里地做了这么多事,而我们却一无所知。我不禁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忙追问道:“换血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给少桓放烟火的那天晌午,你们都出去了,少桓又昏睡不醒,正好方便我动手换血。后来少桓陷入假死状态,连我也以为他死了…哎哎,你别这样看我,我这不是第一次解毒没经验嘛!不过我放心不下少桓,你们启程回京,我便偷偷跟着。果然,没几天他又活过来了,我只好将小哥给他换血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结果挨了他一顿臭骂,嘤嘤嘤…”说到此处,他掏出丝帕,梨花带雨地抹起了眼泪。
我略带鄙视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的哭声好恶心…”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立刻换上一张笑靥如花的脸,道:“我的解释够清楚了吧,所以少桓临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你也犯不着记恨他。他是不是把那支白玉珠钗也送给你了?啧,那可是大公主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要他在大婚之日赠与妻子,价值连城呢。他把那宝贝都给你了,你说他对你是不是真心?”
我微微一愣,面上陡然烧烫起来。
原来,那支白玉珠钗竟是元妃留给未来儿媳的礼物,可师父却将他送给我了。
果然是我误会他了吗?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意,愿意抛开伦常的束缚接受我?是不是果真如他“临终”前所说,愿意与我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彼时我气急攻心、悲痛交加,根本无心听他解释。若不是今日碰巧遇见文涛,这个心结真不知要何时才能解开。
文涛托腮打量我的脸色,美目之中的笑意再深三分,依稀带了几分玩味的意味,那神情仿佛在说:黄毛丫头性子急,看看,现在知道自己冤枉人家了,后悔了吧?
我被他盯得面红耳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道:“那…那也不能说明他没有利用过我啊!他若是真的喜…咳,那什么我,为什么不对我坦诚相告?为什么要隐瞒我的身世?”
他戳了戳我的脑袋,娇嗔道:“你傻呀!当年你爹受王国师要挟,被迫向先帝投下生情蛊,活生生地拆散了他和大公主。其实你爹也喜欢大公主,所以他才会冒死救出少桓,带着你们隐姓埋名。少桓若是把这一段捅出来,你们陆家上下三十几口人还能活命吗?”
“陆家?我爹难道是…”
“你爹是集贤院秘阁校理陆策,先帝身边的大红人,你的真名叫作陆嫣。”
我顿觉醍醐灌顶,一时间,所有疑惑都迎刃而解了。错不了,扶取匡扶社稷之意,策即为简,扶简便是陆策!当年陆策突然辞官,原来并不是外界所传的身体抱恙,而是为了秘密救出大皇子。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我不记得我爹是谁,也不记得我们曾经住过的杏花村。”
“因为你服过我的炼的药呀。少桓带你来找我时,你好像只有十二岁,我给你服了一种药,你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其实你与皇上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少桓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你的年龄报小了两岁。”
嘴角一阵抽搐,我问道:“没毒吧?”
文涛挥了挥手,得意洋洋道:“当然没毒了,我是谁呀,若是我想下毒,你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地跟我说话吗?至于你说少桓利用你…唉,这个我就没法解释了,你自己去问他吧。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于你而言利大于弊,你推行赋税变法、彻查窃地之案、扳倒外戚王氏的事早就传遍了,百姓都说姜誉后继有人,赞你是一代良相呢!”
我思量一瞬,竟鬼使神差地觉得他的话言之有理。凭心而论,倘若师父一早就对我言明,想要以退为进,借我之手除去外戚党,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我生气,我难过,只是因为他对我不够坦诚,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还换不来他一句真话吗?
我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照你这么说,他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文涛笑呵呵道:“有,当然有了!他最大的错,就是没早点把你娶回家,让你受尽相思之苦!”
原本平静的心湖再起涟漪,这回不仅脸上烧烫,连耳根子都跟着隐隐发热,心道,这个臭龙阳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这厢我捂着脸正要炸毛,他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是不是很想见他?过两天,我便要随军出征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一把推开他,别过脸,弱弱道:“谁想见他,我才不去…”
“真的不去吗?可是你继续这般四处乱转,迟早要被皇上抓回去上朝。你走之后,他可是龙颜震怒呢,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整个朝堂都翻了天。我听说赏金可能会升到五百两黄金,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你…”
“他应该不是要抓我回去上朝吧。”我默了默,闷声道:“不过这也不怪他,不辞而别是我不对。”
文涛觑了觑我的脸色,叹息道:“丫头,打仗可是生离死别呀。说不定,这一别便是沙场埋忠骨、马革裹尸还什么的…”
我登时怒了,“我呸!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他抿唇嫣然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我知道你想去,走啦!”
“哎哎,可是我…”不是卖身当小倌了吗?
他扶额道:“算我倒霉,赎金我先垫上,到时候让少桓连本带利还给我便是!”
63几回魂梦与君同(4)
许国与燕国西南边接壤,而遥辇国则与其东面接壤,根据双方约定,许国军队从南路进攻,遥辇国军队从东路进攻。裴少卿以师父为征燕大元帅,兵分三路攻燕。中路十万生力军由师父率领,从庆州府攻进,经西平府直取燕国的帝都——兴庆府。
或许在百姓看来,大皇子还朝,皇上封其为睿王并加以重用,足见兄弟情深。可只有那夜在场的官员知道,睿王逼死王太后,即便皇上慑于先帝遗诏不敢动他,但二人之间必有嫌隙。
王氏垮台后,裴少卿破格提拔了一批年轻官员出任要职,尤其新上任的兵部侍郎乃是他的心腹,这次任命为监军,其用意不言而喻——名为监督,实为监视。
西路军从西宁府出发,进攻燕国的西凉府和宣化府。西路统领是今科武状元,他行事稳妥且工于兵法,裴少卿早就有意收为己用。
而东路军则由镇国将军王始安之子王跃统领,从太原府攻入燕国夏州。
听闻王国师被斩的那日,王始安父子摔碎传家玉玦,在北境遥拜帝都,以示忠心不二。若我没猜错,裴少卿会不计前嫌,临危授命于他父子二人,除了试探,更有拉拢之意。
文涛年少时曾在许燕边境生活多年,对那一带的地形地貌颇为了解,此番他以军医之名随军出征,一方面可为向导,另一方面也可捣鼓着给敌军下个毒什么的。
他与师父约定在许燕边境的庆州府汇合,我随他一路北上,十日之后如期到达庆州。战争当前,我怕师父分心而影响战局,是以特意拜托文涛为我易容,并扮成他的药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