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上记挂,师父和沈大人都伤得很重,沈洛的情况比师父略好一些,但能不能熬过去还很难说。太医说,刺客每一剑都直指师父的要害,若是再深分毫,只怕人就没了。眼下只能期盼伤口不要化脓,否则…”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忍耐,却仍然忍不住哽咽了。
裴少卿将我揽进怀中,哑声道:“小嫣,别难过,我带来了燕国进贡的黑玉断续膏,它是燕国的镇国之宝,对刀剑之伤有奇效,你给姜誉和沈洛用上,他们很快会好的。”
他的臂膀很有力,怀抱很温暖,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我冰冷疲惫的心。我第一次没有抗拒,顺从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泪水瞬间决了堤。
“小嫣,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今天早朝上我只能那么说…我也知道此事十之八九是王氏所为,但没有明确的证据,加之有母后撑腰,我暂时不能动他们。倘若轻举妄动,我怕他们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对你更为不利…你要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推开他,迅速擦掉泪水,道:“微臣知道皇上的难处,并没有责怪皇上,微臣只是…恨自己太无能罢了。多谢皇上赐药,微臣铭感于心。”
他轻柔地捧起我的脸,凤眸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温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这几日你便留在相府好好照顾你师父吧,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派人告诉小喜子,他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的。”
我点了点头,虽然今早在九龙殿上砸了笏板、甩了脸色,但裴少卿的话依然让我感到很窝心、很温暖。沉默良久,我开口道:“微臣想向皇上借一样东西。”
“你但说无妨。”
“微臣想借皇上的马车一用。”
他颇有些讶异道:“你要马车做什么?”
我想了想,这样解释道:“太医院张院长说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医好师父,推荐我们去江南向一位名医求治,微臣打算待师父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便立刻启程去江南。师父他素来不喜坐马车,这次又伤得极重,微臣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连日的颠簸。皇上的马车行得平稳,一路上师父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裴少卿默了默,摇头苦笑道:“也只有对姜誉,你才会这般细致体贴。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希望皇上恩准张院长随行照料,并派暗卫随行保护。”
“好,我答应我,不管你要什么,我统统会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他说:“小嫣,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不管姜誉能不能回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知道吗?”
他的眸光灼热而悲切,眼底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却教我心口刺痛不已。一时间,我不禁有些晃神,愣愣道:“皇上…”
裴少卿忽然将我抱紧,力气大到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他附在我耳畔,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耳鬓,呢喃道:“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有了裴少卿御赐的黑玉断续膏,师父的伤势日趋稳定,伤口愈合得很快,但毒发却一日比一日频繁,几乎每日清早醒来都要咳血,最多时,一天之内竟吐了三次血。他几乎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面色惨白得吓人。我与张恺之商量之后,决定尽快启程赶往江南解毒。
这次去江南,一行只有我、书蓉、张恺之和师父四人。我知道书蓉心系沈洛,本想让她留在帝都照顾沈洛,可她却怎么也不肯留下,说是沈洛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往后只会一日比一日好。我见她坚持,便只好带她同行。
裴少卿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有足够的空间让师父躺下。未防王氏再下毒手,他还派了东厂最顶尖的高手沿途保护,以策万全。
一路疾行,只用了四日的功夫便到了姑苏。马车停在寒山寺外,我与张恺之搀扶着师父走进幽篁深处。时至初夏,竹林长得愈发茂盛,遮去了毒辣的日头,教人感到神清气爽。
池塘旁,文涛正悠闲地摆弄着他的毒花毒草。
见我们到来,他风情万种地扭过来,媚眼如丝道:“原以为你们要后日才会到,没想到这么快…”话未说完,视线落到师父身上,绝美的脸上浮出些许讶异,道:“呀,一月没见,美人怎么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哎哟,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呢。”
张恺之的嘴角一阵狂抽,转头颇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我无心向他解释,怒瞪文涛道:“不是在信里告诉过你吗,我师父受了重伤,不宜移动,你却非要他来姑苏才肯为他解毒。他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又连日奔波,你说会好吗!”
师父轻拍我的肩头,微微摇头示意我不得无礼,我只得咬唇忍下。
文涛笑道:“啧,黄毛丫头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你着急什么,我说让来他姑苏自有我的道理,若是我去帝都,这毒便解不了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来的。还站在这儿做什么,没看到你师父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么,扶他进去吧。”
文涛早已准备好了厢房,我将师父扶上榻,替他盖上被子。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向我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只觉鼻子发酸,眼眶也微微有些模糊,用力咬着唇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面色骤变,又捂着嘴猛咳起来,咳着咳着,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
我望着满手殷红的血,已经由先前的不知所措变成了如今的悲痛交加。书蓉迅速替他擦去脸上沾染的血。他无力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迷离的眸光中依稀带了几分歉疚。
42生死契阔情难死(2)
我紧握他的手,急唤文涛:“文先生,毒又发作了,您快来看看!”
“不用着急,这是毒血,吐出来是好事。”文涛不紧不慢地取来竹箱,竹箱内装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细瓷瓶、一把匕首和一只布包。他用竹签刮了一些血仔细查看,为师父诊过脉后,复作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后,笃定道:“不错,毒发正盛,确是解毒的最好时机。”
我听得欣喜,忙问道:“您当真能解这种毒吗?”
“我不是说过么,这种毒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实际操作中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者说,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解的毒。”文涛神色复杂地望了师父一眼,想了想,说:“四成?五成?嗯,大概有五成把握吧。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你师父不幸毒发身亡,你不能全赖我。”
五成,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总好过彻底绝望,何况这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我点头,道:“我明白了,还请文先生尽力。”
“老头子从不求我,可你们却有本事让他向我开口,我当然会尽力救人。”他将瓷瓶递给我,叮嘱道:“丫头,先取一颗给你师父服下,此后每隔六个时辰服一颗,切记不能遗忘,否则前功尽弃,知道吗?”
我不敢迟疑,接过瓷瓶取出一颗丹药喂师父服下。张恺之捏一颗在手中反复研究,嗅了又嗅,看了又看,神色颇为疑惑,道:“文先生,请问这药丸是用何种药材炼制而成的?”
文涛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说:“太医院院长是吧,我知道你。配方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若是人人能都解毒,我还混什么?你们先歇息吧,晚上我来施针。”说完,留下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转身绝尘而去。
这回张恺之不仅嘴角抽搐,整个脸都在不停地抽。
我无奈地扶额道:“你没看错,他就是名医文海的弟弟,文涛。呃,他这个人…的确有些特立独行,脾气也很是古怪,不过人还不错,他的话张院长不用放在心上。”
服下丹药后,师父便沉沉地睡去。我怕打扰他休息,安置好行李后,便与书蓉一齐到寒山寺上香祈福。
寒山寺钟声悠远,香火鼎盛,听闻极为灵验,因而吸引着四方善男信女前来上香。大雄宝殿肃穆庄严,佛祖拈花笑看苍生。我拈香跪拜,虔诚祷告。
“师父一生光风霁月,为许国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为相五年,他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素来兢兢业业,甚至从未睡过一个安生觉。像他这样的好官,本可以为百姓做更多事,不该这么早就离开人世的…”
“从前是我太贪心,总想要独占师父的宠爱,不愿看到他亲近别的女子,我知道是我错了…求佛祖不要让他离开我,我会做一个好丞相,不会再偷懒了…不能爱没关系,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我抽了抽鼻子,喉头哽咽,眼前的佛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我知道师父会病得这么重,我一定从小就乖乖听他的话,好好地孝顺他,不给他惹麻烦,不教他生气…”
“求佛祖救救师父,我愿折阳寿三十年,换他平安无事…”
青烟熏得眼睛刺痛,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打湿了蒲团。我咬紧嘴唇,牙关却忍不住地颤抖。书蓉将我扶起来,哽咽着说:“小姐,您别难过,老爷一定会没事的。”
我咬牙点头,抬手抹掉眼泪,拿起签筒摇了一支签。庙祝接过签,打量我的神色,道:“第九,中下签,韩信背水一战。此签为九死一生之象,若遇难事,未必绝望。前景看似九死,实则有一生尚存。步步杀机,却又步步生机。若耐心等候,或可绝处逢生。”
九死一生,绝处逢生…
一定是指师父的病尚有一线生机!
这签果真说中我的心事,是呢,文涛都说还有五成把握,我何必这么早就绝望。师父总说舍不得我,他一定不会丢下我先走的。我真心谢过庙祝,复添了些香油钱才离开。
回到竹林,天色已渐渐沉黯。初夏的夜风若带些许凉意,万顷竹林摇曳不息,婆娑作响。
晚饭过后,文涛准时来给师父施针。
他一面将银针在烛火上灼烤,一面说道:“施针每日两次,早晚各一次,若他恢复得好,逐渐减为每日一次。两个时辰之后再给你师父服一颗丹药,切记。”
我信誓旦旦道:“放心,我绝不会忘记!”
师父对我道:“嫣儿,你先出去一下,为师有些话要同文先生单独聊聊。”
文涛呵呵笑得花枝乱颤,道:“美人要与我密谈?哎哟,你终于愿意投入我的怀抱了吗?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在这里妨碍我们么?”
“你这个臭…”我本欲发作,但师父的命还握在他手上,到底不好太过放肆。我只得将到了唇边话咽下去,转而对师父道:“师父,你看他居然说这种话…”
师父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文涛挥手:“快出去,快出去!”
我暗自咬牙,看看师父,复看看文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师父的身子现在这么虚弱,这臭龙阳要是想做些非礼之事,还不是快刀切豆腐——轻而易举的吗?师父能有反抗的余地吗?
这厢我越想越不放心,索性端了张椅子坐在竹屋门前。屋内烛火摇曳,始终只有文涛一人的身影来回晃动。我时刻保持警觉,间或凑过去听一下屋内的动静,他们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偶尔传来的细碎人语声之外,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禁有些疑惑,师父到底要跟文涛说什么非要避开我不可?他二人的谈话我有什么不能听的呢?难道是与病情有关吗?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文涛施施然地推门而出,对我道:“你师父睡下了,两个时辰之后记得叫醒他。”
我望了一眼他身后,心下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见他神色如常,遂问道:“文先生,我师父跟你说了些什么?”
文涛神秘地一笑,纤纤玉手抚过自己的脸,道:“想知道吗?”
我使劲点头。
“可是我答应了你师父,不能告诉旁人的。”顿了顿,他故弄玄虚道:“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若是答对了,我便告诉你,如何?”
“什么问题?”
“你猜我今年多大了?”
“…”,我想了想,道:“最多不过三十五吧。”
“哦呵呵呵呵,你猜错了。”他凑近几分,对我咬耳朵道:“悄悄告诉你,我今年已经五十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的驻颜术很厉害呀,哈哈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你若是想学的话,就来求我呀,不过求我我也不告诉你…”说着,留下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婀娜多姿地摇走了。
我残念地僵在原地,满头黑线地想,这人真的靠谱吗…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便醒了,一出门便看见文涛花枝招展地站在池塘边,不知在摆弄什么。见到我,他遥遥地招手道:“丫头,快把你师父扶出来。”
我算好时辰,喂师父服下丹药后,依言将他扶到池边。文涛指了指池塘,道:“扒光了扔进去。”
师父面色一僵,掩口轻咳。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你是在说我师父?”
文涛挑眉道:“不是你师父,难道是你吗?”
我说:“文先生,虽然现在是六月,但清早的天气还是很凉的,况且师父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了这冰冷的池水?”
“你懂什么?这池水我精心调制了十多年,解毒疗伤有奇效,非但能延缓毒性发作,还能加速他身上的伤口愈合,比那什么黑玉断续膏管用多了好吗?旁人想泡我还不给呢!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待要说话,师父却先道:“有道是不知者无罪,嫣儿她不了解情况,还请文先生莫见怪。”
张恺之正好路过,闻言舀起池水研究起来,半晌,啧啧称奇道:“果真不一般。”
虽说是为疗伤解毒,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让我看光师父,我到底有些…面上隐隐烧烫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他白皙的颈上,又缓缓下滑,心道不知青衫下的风景是什么样的。一时之间,我只觉血脉喷张,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悉数冲上了头顶。
文涛瞟了我一眼,道:“还不快点?难道要我来动手?”
我只得硬着头皮为师父宽衣解带,自始至终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反应。他静静站着,一动未动,也不曾阻止我。头顶上,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有些急促,湿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我可以清晰地感觉他,他不似往常般淡定。
外袍褪去,中衣的领口微敞,露出白如美玉的胸膛——原来师父的皮肤竟这么光滑!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浮现,我便觉耳畔嗡的一响,连连暗骂自己禽兽,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脸烫得像是要滴下血来。片刻之后,却又鬼使神差地瞟了过去。
却在此时,文涛的一句话,瞬间打断了我所有的旖念。“好了好了,再脱你就要喷鼻血了,就这样下去吧。”
我尴尬地收回手,一时竟觉得没脸继续逗留,一溜烟地跑远了。
午饭后,我照顾师父睡下后,便与书蓉一同上街购置些生活必需品,逛着逛着,竟惊喜地发现了桂花藕粉。我尝了尝,以为口味比起临安的要差一些,但也十分清香可口,便又买了一碗带回去,想给师父换换口味。
回到竹林,不期然看见相府的马车停在寒山寺外——原是沈洛也来了。
书蓉快步跑到他身旁,含羞带却的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洛淡淡地望她一眼,星眸之中丝毫不掩温柔宠溺。虽然没说一句话,两人之间却分明流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
不想素来冷面的沈洛,竟也会有这样温柔似水的模样,心下不禁唏嘘不已。
我问:“沈洛,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皇上知道吗?”
他点头,道:“知道,来探恩师。”
文涛笑得合不拢嘴,道:“呀,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哥,真是太好啦,难道我最近走桃花运吗?哦呵呵呵,全天下的美男子都到我碗里来才好呢!”
沈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有些抖动。
我对此见怪不见,介绍道:“这位便是为师父解毒的毒医,文涛。对了,你的伤势如何了?你大老远跑来江南,你妹妹不担心吗?”
他说:“不碍事。”
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他的伤势并不比师父轻,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他大约是担心王氏对师父下毒手,于是伤未痊愈便着急跑来江南,名为探望,实为保护。
一阵暖流蓦然袭上心头,我正欲说些什么感谢他,忽见张恺之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道:“姜大人好像不太对劲,文先生,您快去看看!”
房中,师父双目紧闭,双唇黑紫,面色几近青白,浑身上下不停地抽搐,嘴角不时有殷红的血溢出来,模样极为痛苦。
我顿时慌了神,恍然间,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心,用力地拧,仿佛要将我的心从胸口拧下来方才罢休。
我急急问道:“文先生,师父怎么会这样?”
文涛简单地查看了一番,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众人轰到门外,道:“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话罢,砰的阖上了门。
43生死契阔情难死(3)
我心急如焚地在门外来回踱步,每一时每一刻都过的无比揪心。想到师父刚才的模样,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如若可以,我多想分担他的痛苦,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好过他一个人煎熬。
沈洛拍了下自己的肩,示意我可以靠上去,我默默地摇了摇头。书蓉红着眼睛,不停地劝慰我,张院长则认真地分析着师父的情况,一时间百般疑惑。
我紧咬住嘴唇,直至口中尝到了几分腥甜之味,汹涌而来的疼痛反倒叫我清醒了几分。我强稳住心绪,不停地告诉自己: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慌乱!师父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定能平安度过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兴许有几个时辰那么漫长,文涛终于走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间隐有细密的汗珠,模样颇为疲惫。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先前,姜公子体内的毒被我用银针过穴暂时压下,方应该是急性爆发,毒素迅速侵蚀他的心肺,所以才出现类似于胸痹的症状。”文涛低头叹息一声,似是喃喃道:“我没料到这毒竟然会这么厉害,但他服了丹药还泡了池水,按道理说,毒性应该有所消退才是,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半天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不禁又问:“那师父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暂时没事了,不过目前的情况很凶险,难说之后会如何…或许要换一种解毒方法,我得好好想想。”
我顿觉手脚冰凉,入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险些一头栽过去,所幸沈洛及时将我扶住。心下的悲戚无法言明,但我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咬牙强打起精神,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回师父一条命,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先生的恩德!”
他难得慈爱地笑了笑,温言道:“丫头,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答应你会勉力一试。你的脸色很难看,趁你师父尚未醒来,你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若是他的毒解了,你却病倒了,他该多难过。”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缓步离开。
我点了点头,呆呆望着他的身影溶进幽篁深处。落日的余晖遍洒大地,晚霞灿若锦绣,布满天际。我远眺苍穹,只觉今日的夕阳,分外悲凉。
虽然文涛劝我休息,可我依然放心不下师父,固执地在榻边守了一整夜。
暖黄的烛光洒落一地,温柔地映照着他的睡颜,看起来是那么安静美好,没有一丝痛苦,更完全不像是重病之人。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一片冰凉,好像怎么也温暖不了似的。
此时此刻,除了满天神佛,我不知还能向谁祷告。师父出生寒门,跟我一样是个孤儿,除了上次赠我珠钗时的寥寥数语,他从未向我提及他的父母。但我想,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师父平安度过难关的。
第二日清早,师父仍未醒来,书蓉过来接替我继续照料他。我回房洗漱时,恰好在屋外遇见文涛,他的形容有些憔悴,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我忙迎上去问道:“文先生,可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
他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眸中沉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情绪,半晌,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喜道:“那还等什么,快帮师父解毒吧。”
他又摇头,“这种方法并不容易实现。”
“为什么?是什么方法?”
“伐脉换血。”
我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所谓伐脉换血,就是将你师父体内含毒的血逼出来,再换上另一人新鲜干净的血液。伐脉换血本不需太多,但你师父中毒多年,毒性蔓延全身,早已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要保他一命,只得全身换血…”顿了顿,他艰难道:“再说明白一点,就是用旁人的一条命换回他一条命。”